-第六章- 【奥斯顿·法尔瑟斯】 【杰洛姆·费罗克斯】

“你说的那些关于杰洛姆的事……是真的吗?”奥斯顿手握银质刀叉,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小块蓝纹奶酪涂在新鲜出炉的黑麦面包上。三枝玫瑰酒馆——作为镇民们夜间寻欢作乐的场所——通常不提供早饭,但克莱德·特尔萨还是看在与奥斯顿多年交情的份上,破例允许他的儿时玩伴跑来酒馆和他一同用餐。

奥斯顿拿起面包咬上一口,黑麦面包被烤得微焦,正好配上口感浓郁辛辣的奶酪,要是能再来一杯麦芽酒就更完美了。仿佛是看穿他的想法般,克莱德擦干净手中的木杯,走到酒桶旁拧开阀门,浅金色的液体便从打开的小口中涌入木杯里。酒馆老板将盛满低浓度麦芽酒的杯子放在奥斯顿的餐盘边,靠在吧台上说道:“我向来是说谎更少的那个,奥斯。但我警告你,杰洛姆是个好孩子,别对他做不该做的事。”

“他这几个月都看到我就绕道走,就算我真的想做我也做不了。”奥斯顿喝着他的麦芽酒,心不在焉地说,“那‘孩子’还有把剑呢,你该担心对战斗一无所知的我才对。”

“你会没事的,只要你不惹事生非。我可不想和小时候一样给你善后。”

克莱德出生自奥伊诺州的特尔萨家,与奥斯顿和佩尔多莫家的乔安娜一同长大。男性Beta年近三十,五官温和端正,双肩略微下垂,蓬松的黄金色长发在后颈处束起。他身着象牙白色的开领亚麻衬衣,衣料的边缘被染成茶黄色,隐约露出上半片丰满的胸肌,前胸至下腹处则有三段十字形皮绳用以调整松紧。他先准备好给奥斯顿的早饭才拿来自己的份,隔着吧台在儿时玩伴的对面坐下。

“噢,克莱德。在过去的16年里你一直像父亲一样照顾我和琼,我们都对此十分感激。”奥斯顿对克莱德眨眨眼,学着戏剧表演者语调夸张地感慨。

克莱德对奥斯顿的那点伎俩了如指掌,他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说:“省省吧,我才比你大3岁,担当不起这项殊荣。再说,你们中要是真有任何一人把我当父亲,当年就不会向我隐瞒真相了。”

“公正之神尤斯提提雅在上,我们连亲生父亲都瞒着呢,你比谁都清楚我们不能相信奥伊诺州的任何一只眼睛或耳朵。”奥斯顿听克莱德提及此事,瞬间收回那副故作姿态的样子,盯着杯中的麦芽酒喃喃,“我已经告诉过你了:琼需要一个理由离开奥伊诺州,而我既不想结婚又想摆脱那些扰人的联姻请求,还有什么比订婚两年的未婚伴侣一拍两散更合适的借口呢?”

克莱德咬着黑麦面包,无奈地说:“所以你们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吵一架,然后她装作一时恼怒离家出走,你则装作依然思念她的样子拒绝所有请求。我想这个幼稚的馊主意是你出的。”

奥斯顿抓着酒杯,略长的、被精心打理过的指甲一下下地敲着杯沿,眼前浮现出乔安娜那双骄傲的眼睛来。噢当然,他曾热烈地爱过她,现在也爱她远胜它人,但他早就意识到那种爱与他对克莱德的爱并无区别,它更像是对一位亲近的姐妹、一位熟识的密友的依赖之情。实际上,他认为自己并没有能力或必要去“浪漫地”爱任何人,对他来说情感远不如财富和利益重要。

沉默许久,奥斯顿才抬起头,缓缓开口:“但它成功了,就连最了解我们的你都没有识破,不是吗?而且我们本就有不同的观念和志向,这段婚姻不会有好结果的。我只是……稍微让事情变得戏剧化了些,以达到我们各自的目的。”

克莱德不赞同地挑起眉,反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和你有好结果?”

“这是一个不婚主义者问出来的话吗?你可没有资格催我结婚。”奥斯顿调侃地笑出声,又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开始回答克莱德的问题,“不过我希望那个人有用、有钱还长得好看。它要能看穿我所有的伪装,却依然愿意待在我的身旁。”

“哼嗯,听起来像个白日梦。”克莱德喝了口麦芽酒,评价道。

“这正是我的意图。”奥斯顿笑吟吟地说。

酒馆老板就着蓝纹奶酪吃完最后一片黑麦面包,见奥斯顿也已用餐完毕,便站起身来收走好友面前的盘子和酒杯。他的酒馆非常忙碌,享用过早饭就该是做准备的时间了。他得清点库存和确认厨房的情况,赶在缺货前把东西都补齐,正午还要与他的线人见面,没时间和最近每天都游手好闲、带着克里斯到处乱转的奥斯顿耗着。

还未等他下逐客令,奥斯顿就颇为自觉地站起身,朝酒馆门外走去:“时间不早了,这个周末我要带克里斯去萨伊兰城中心——运气好的话杰洛姆也一起——不用等我吃早饭。”

“旅途顺利。”克莱德拿抹布擦着吧台,头也不抬地嘱咐道,“还有好好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别做任何蠢事!”

奥斯顿本来都站在室外了,听到克莱德的话语又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来,狡黠地笑道:“别担心,我是我们三个里面计算学得最好的那个,我从来不做‘蠢’事。”

酒馆门口挂着的风铃被奥斯顿开关门的动作弄得叮当响。从克莱德那里得到意想不到的消息的奥斯顿像凯斯林人一样轻哼起小调离开,他心里专注地盘算着什么,忽视了被风吹散的另一阵风铃声。

自奥斯顿来卡尔玛小镇后已过去数月,按季节来算即将入秋,气温却有愈发炎热的趋势,太阳在日之神索拉的掌控下晒得人心浮气躁。在北境出生并长大的奥斯顿从未经历过这般温度,他在与日之神索拉僵持一个月后屈服地放弃了精致华美的垫肩外袍,换上轻薄的绯红色灯笼袖衬衣。

长直大腿根的衬衣恰好盖住奥斯顿扁平的臀部,腰间则紧紧绑着根深棕色的宽皮带。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多锻炼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因此他的父亲没有执意让他习武,导致奥斯顿的身材在男性Alpha中称得上是细瘦。为了弥补这点不足,奥斯顿从不穿像克莱德那样露出前胸的衣服,每次都坚持把绑绳系至喉咙口。

他在阿尔特姆家的前门上敲了敲,爱丽莎很快就请他进屋并告知他“克里斯先生还在收拾包裹,而杰洛姆先生正在后院练剑”。面容精致漂亮的年轻男人温柔地谢过爱丽莎,惹得脸上有点点雀斑的少女面颊泛红。奥斯顿并非没有注意到,但他早就习惯了类似的视线和反应,便没有多在意。他快步穿过用餐间和会客厅,熟练地打开一扇门进入后院中。

阿尔特姆家的后院算是个小后花园,地面上铺满了柔软翠绿的青草,角落里放有一个能坐下两人的木质秋千,支干周围缠绕着葱绿的藤蔓。花园的四周则种满由阿尔特姆夫人亲自打理的花朵,炎热的初秋正是这些花盛开的时段,略显甜腻的香味充斥在空气中,令人心情轻快起来。这几个月里奥斯顿和克里斯走得很近,他的表弟告诉奥斯顿杰洛姆和克里斯正是在这片后花园里摸爬滚打着长大的。他们会在天气凉爽之时央求阿尔特姆夫人允许他们在花园里“野餐”,到夜间就肩并肩躺在草坪上仰望静谧的星空。

但此刻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站在花园中央舞剑的Omega少年。杰洛姆练剑时的身姿灵活敏捷,从不出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花招,动作和性格同样干净利落。他总是身着款式简约的黑衬衣,就好像衣柜里没有其他颜色的衣服般,但奥斯顿不得不承认黑色确实是最适合他的。少年那张颇有异域美感的、五官深邃的脸本就足够吸睛,不需要更繁复的装饰。或许是实在过于燥热,杰洛姆也换上了开领款式的衬衣,奥斯顿能隐约透过剑影看到他胸前结实精瘦的肌肉。

若是真的让杰洛姆战斗,他或许会是在敌人反应过来前就能让对方一击毙命的类型。奥斯顿安静地站在旁边观察,嘴角无意识向上浅浅勾起,直到杰洛姆看起来快结束时才迈步朝双手持剑的少年走去。

杰洛姆的练习实在算不上顺利。他就像熟悉自己的十指般熟悉自己手中的剑和菲卡教给他的招式,可近些日子总是静不下心来。太多的事情占据着他的脑海:炎热的天气、和奥斯顿变得过于亲密的克里斯、意图不明且坚持不懈来打扰他的奥斯顿、逐渐脱离他预想和掌控的“平常日子”、毫无消息的欧迪纳瑞亚斯家、即将到来的成年礼、炎热的天气、过于甜腻的花香、花香中夹杂着的薄荷味……

心烦意乱的少年紧握着剑,泄愤般狠狠向身后砍去,却在闻到熟悉的信息素时惊讶地睁大双眼,赶忙停下手来。剑尖恰巧对着奥斯顿的脖颈,只要再往前几公分就能刺穿他的喉咙,然而被剑指着的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好像完全不担心会受到伤害。这都是奥斯顿·法尔瑟斯的错!杰洛姆紧皱起眉,“啪”得收回手,暗自骂道:要不是被这个混蛋扰乱心弦,以自己的感官灵敏程度根本不可能等人靠近才注意到。

“剑可不长眼睛,法尔瑟斯先生。”他不满地警告对方道,“要不是我及时停止,你可能已经死了。”

“但我还活得好好的。上午好,杰洛姆。”奥斯顿笑着冲他眨眨眼。

杰洛姆没有回应奥斯顿的话。停下练习后他才忽然感到格外燥热,便把剑收回鞘中,解开绑在腰带上的手帕,擦拭自己脸颊和脖颈上因练剑流下的汗水。过去好一会儿,他才干巴巴地说:“克里斯在他的房间里,你找错地方了。”

“我是来找你的,”奥斯顿不紧不慢地回答,“我相信克里斯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们这个周末打算去萨伊兰城中心度过,因此希望你能和我们一同前去。那里有很好吃的焦糖曲奇,我想你会喜欢的。”

“告诉过”,噢,他当然这么做过!克里斯总是事无巨细地将每次和奥斯顿的出行兴致勃勃地转述给杰洛姆听。隔壁镇的集市、城中心的吞火表演、舞会上奥斯顿请他跳舞……这些向来是克里斯和杰洛姆同做的事,现在却被奥斯顿抢了去。

更令杰洛姆不舒服的是哪怕他每次都表示拒绝,奥斯顿也总是想要邀请他一同前往,就好像他真的把杰洛姆当作他的“弟弟”。杰洛姆习惯于被它人当作克里斯身边的影子,他不想也不愿被注意到,礼物、邀请和笑容落在他的眼中便成为奥斯顿施舍的好意和有所图谋的甜头。他不想要那些东西,也不想和奥斯顿有任何牵连!他想要原先再熟悉不过的、普通但可以预测的生活。

刚才练剑时的怒火本就没有完全散去,现在奥斯顿抛出的橄榄枝更是火上浇油。杰洛姆被炎炎烈日照得头晕目眩,他冲动地抽出佩剑,在奥斯顿还反应过来前就迅速移到他身后。剑客一只手牢牢地抓住奥斯顿的上臂,用力得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另一只手则将剑刃抵在奥斯顿的喉咙口。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完全不会战斗的奥斯顿抓不住反抗的最佳时机,只好拼命昂起下巴,让脖颈离危险的武器远一些。这是他第一次离杰洛姆近到能闻见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带有攻击性的气味在瞬间包裹住奥斯顿的全身,像针一样穿过皮肤上的毛孔朝他体内扎去。那是股辛辣呛鼻的香料味,令奥斯顿瞬间想起唇齿间略苦的红辣椒粉。

“你想要什么?”杰洛姆微微侧头,温热的嘴唇贴在奥斯顿耳边恶狠狠地低语,“你他妈的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锋利的剑刃几乎要割开奥斯顿白皙的皮肤。杰洛姆感觉到Alpha在他的掌控下轻轻一颤,类似于复仇的快意顿时向他袭来。早就该这么做了,他心想,让这个细皮嫩肉的商人吓得屁滚尿流然后逃回奥伊诺州去吧。然而奥斯顿从来不会随杰洛姆的愿,怒气冲冲的剑客听到“细皮嫩肉的商人”喉咙口发出一声轻笑,说话时语调几乎平稳如常:“放轻松,杰洛姆。这只是一个对你的邀请,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是吗。”杰洛姆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只是稍加大手上的力气,利落地用剑在不会危及到奥斯顿性命的地方轻轻划开一个口子,并毫不留情地示意对方如果他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下一个划开的部位就不会让奥斯顿这么轻松了。

果不其然,奥斯顿的呼吸变得急促。商人敛去笑容,温和诚恳地说道:“拜托了,我没有不好的意图。也许我们可以把剑放到一旁,试试心平气和地说话。”

他吃力地抬起手臂,细长的手指攀上杰洛姆握着剑的手。杰洛姆以为奥斯顿终于打算试着反抗一下了,大脑立刻转动起来,思考该如何将菲卡的训练转变为实战。嘴上把“心平气和”说得好听,结果还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现在终于暴露出来了吧?杰洛姆得意地心想,他要给这家伙一个令人铭记的教训,但又不至于真的把他伤成残废。

但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的Alpha只是将微凉的掌心覆上杰洛姆的手背,用指腹轻轻磨蹭着他的手指。这触碰几乎是一个安抚。杰洛姆看不到奥斯顿的脸,脑海中却忽地浮现出奥斯顿那夜里曾有过的那个不带笑意的、只含有关心的表情,彼时奥斯顿在用手轻拍杰洛姆的背部,询问他是否还好。

那个表情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奥斯顿牵起他的手腕、将坦桑石塞进他手中的回忆。杰洛姆飞快地松开奥斯顿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奥斯顿是某种他避之不及的毒物。后者则心有余悸地摸摸刚才被划到的地方。只有几丝血红艳艳的落在他的指腹上,杰洛姆没下狠手,这顶多算是个小小的皮肉伤。

他用袖口按着伤处,转过身面向杰洛姆。年轻的Omega正往裤子上擦去剑沾到的血,感受到奥斯顿的视线,他抬起头对奥斯顿怒目而视:“省省吧。人总是想要些什么。赠送者渴望回礼、爱人者渴望被爱、再甘于献身的圣人也是为了得到片刻或永恒的安宁才有所行动,不可能有人不求回报。就算讨好我你也不会有任何收获,你之前给我的那块石头我没动过,你拿回去吧。”

杰洛姆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紧抿起双唇,露出“不会再和你多说一句了”的表情。他盼望着奥斯顿能应一声“好”,然后他就可以把那块烫手的石头丢回给奥斯顿,达成两个人从此井水不犯河水的共识。

杰洛姆已经受够了这几个月的折磨,他越是想要躲开、想要远离,奥斯顿就越积极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和生活中。警惕、怀疑、愤怒、厌恶……于此同时他又迫切地想撕开对方虚伪的面具,窥探他真实的想法和模样。这种复杂的情感一日比一日强烈,逐渐把他的思绪搅得一团糟。杰洛姆作为控制系魔法师最讨厌陌生的、无法掌控的感觉,他的直觉告诉他避开奥斯顿以及这种情感才是明智的。

可惜无论是祈祷命运之神法图姆斩断两人之间的牵线、还是希望已逝的父亲留给他的护身符保护他,都没有起半点用处。奥斯顿弯起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认真回应:“请留着它吧,那是我给你的赔罪。就像你说的,我确实有所企图。但我向誓言之神朱拉门图发誓,我所渴望的只有你能愿意和我同行。”

杰洛姆双手抱在胸前皱起眉,以审视的姿态看着奥斯顿。两个人僵持一会儿,奥斯顿败下阵来,垂下眼诚恳地补充:“还有原谅我最初的冒犯。我知道你对我的印象并不好,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我对女性和Omega没有偏见,但假如我无意间说错话,我希望你能够指正我。”

年少者还是没有开口,并试图用他锐利的眼神逼出更多奥斯顿藏在肚子里的话语。可惜奥斯顿看上去前所未有的真诚,似乎是真的没有内容要添加了。杰洛姆于是嘲讽地扬起唇角,没好气地说:“誓言之神朱拉门图一天得收到多少个像这样虚伪的誓言!这些信手拈来的话语,难道真的有人遵守了吗?我看神早就不在了,否则怎么可能在听到这么多谎话以后还能忍住什么都不做。誓言如何、承诺又如何?只要一天说谎话不会实质性受罚,那谎言就永传于世。”

说罢杰洛姆转过身,不管奥斯顿到底怎么回应,他都打算进屋去把那块石头拿过来,然而他的手腕忽地一重。杰洛姆回过头,发现奥斯顿白皙又修长的手指正圈着他的。少年皱紧眉头盯着这只看似柔软无力的手,挣扎的时候不禁放轻了力气,结果没能甩开。

他不爽地咬着牙,刚想骂对方一顿,就听奥斯顿说道:“假如当下我说的是谎话,那我的性命便由你处置,像刚才一样。这样......你可以相信我所说的是实话吗?”

什么!?操。杰洛姆震惊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先在心中爆了句粗。这人难道是个疯子不成?有哪个正常人会为了辩解一个誓言是实话就把性命交到不熟的人手里!还是说,他此刻拼命地想要证明他是个“诚实”的人,只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杰洛姆觉得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他倒是要看看“诚实”的奥斯顿会给出个什么答案。他扬起下巴,冷笑着顺势问道:“好啊,那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想对克里斯和阿尔特姆夫人做什么,为什么你先前从未找过它们?为什么你家门口挂的是特尔萨家的牌子?为什么要从奥伊诺州突然搬来凯斯林州?你是同性恋而且喜欢克里斯?”

奥斯顿先前格外认真地听着杰洛姆的提问,结果在听到最后一句问话时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他在杰洛姆警告般的目光中努力收起笑意,严肃地回答他:“如果我喜欢他,那我就不会邀请你同行了。不,我和他不是这种关系,我只是想和刚认识的表弟亲近一点,仅此而已。”

秋风徐徐拂来,吹散了先前两个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奥斯顿轻抿双唇,继续解释道:“我并没有在自己的生母身边长大,甚至直到几个月前才被告知我的生母另有其人。但当我得知真相时,她已经去世了。我想,或许和熟悉她的人多走动一下,可以了解更多关于她生前的事,因此才会想接近苏珊姨妈和克里斯并且搬到凯斯林州来……你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吗?至于为什么住在克莱德的房子,是因为我来的时候太匆忙、太迫不及待,来不及购置房产,他就说将他空置的房子转卖给我。如果你早些愿意跟我同行,就会发现现在门上挂的是法尔瑟斯家的牌子。”

杰洛姆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一时没有说话。他知道奥斯顿就算再虚伪、再满口谎言,此时说的也一定是真话。因为杰洛姆听到他的话语时不禁想起了菲卡、尼可拉斯·霍丁顿、还有洛克桑魔法师公会里其他曾与浮雷妲相识的魔法师们。它们认识浮雷妲的年头都没有杰洛姆的年龄大,可哪怕能从它们口中听到一句关于浮雷妲的话语,杰洛姆都会觉得自己离已逝的母亲近了些。

半晌,杰洛姆才哑着嗓子说:“抱歉,我先前不知道你的母亲去世了。”

“我才该道歉,听说你的母亲也……”奥斯顿轻声道,“这表示我们和好了吗?”

这个得寸进尺的问题来得太突然,杰洛姆皱起脸,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对奥斯顿依然谈不上有好感,可杰洛姆再明白不过失去母亲的痛苦和对真相的渴望了。再说,哪怕奥斯顿看起来虚伪得令人反感、一开始还轻浮地向他搭话,他也不该因为一时冲动就攻击对方。于是杰洛姆含糊地“嗯”一声:“不过这不代表我完全相信你所说的了。你的命和那块石头也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收不起。”

“‘那块石头’叫坦桑石,全称是坦桑奈特。”奥斯顿温和却毫不退让地说,“我坚持希望你收下它,因为寄托其中的祝福是真挚的,它同时也代表了我想要‘补救’的决心。如果你还感到过意不去,就请和我们一起去萨伊兰城吧。”

杰洛姆抿了抿薄唇,沉默着思考许久才抬起头,认真望向奥斯顿的眼睛回应他的邀请:“我知道了,但只是因为我正巧去城中心有事而已,没有下次。现在跟我过来,我帮你把脖子那里包扎一下。”

杰洛姆的双眼果然清澈透亮得像是坦桑石,恐怕心灵和思想也是如此。他表弟的朋友似乎敏锐得超乎想象,要不是奥斯顿刻意用亡母引起杰洛姆的共情,恐怕对方会越问越深。奥斯顿跟在杰洛姆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少年的背影忍不住微笑起来。当然,关于亡母的部分奥斯顿没有说谎,但不说谎并不代表毫无隐瞒——若是让杰洛姆知道奥斯顿确实另有企图、且这个企图与他本人息息相关,这个魔法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