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只别离了三天,叶恩桓却已经开始想念。 想念越惊梧——他的宗主,他崇敬恩谢着的人,他长久渴慕着的人,他的主人。 可是……主人也会想念他吗? ——不,这不对,他不该有这样逾矩的想象。叶恩桓摇了摇头,把这瞬间的遐思和怅惘归咎于方才那秘境对心神的冲击——他杀掉了一个主人,即使只是幻象。可这就足以教他的双手不自禁地微颤,并愈发想要赶紧奔回主人的身边,确认对方真实的存在与一切安好。 或许,还能有幸感受到那切近的体温…… 一阵战栗滑过叶恩桓的身体。他几乎是轻轻哆嗦了一下,脚步顿乱,膝盖僵得有点抖。一名合格的武者不该轻易显露这么大的反应,可他控制不住。他并不是不愿意与主人做那些事情,相反他求之不得;但是、但是…… 或许还是他太过无用了。他备感羞愧地想着。他没能好好承受住主人的需要,反而乱了身体、乱了心……如果某一日主人欲要惩罚责打他,他却藏不住不堪的样子,那该如何是好?主人亲手赋予的疼痛,却总是被他的身体擅自解读成其他恩赏……他怎能如此不知廉耻、胆大包天? 在山林歇脚的间隙,对着火堆,叶恩桓不禁低落地思考起那位自称宗主情人之人对他所说的话。对方的身份,他无予置评,是或不是全由主人决定,而他又有什么资格表达——乃至拥有自己的感受呢?可那人所说的,关于他,关于他的沉闷和冷硬与床笫是多么格格不入,又是多么让宗主勉为其难……他说的会是真的吗? 或许,或许……主人是在迁就他吗?是发现了,觉得他太可怜,所以才施舍地用一用他吗? 他知道主人真的很好,否则当初便不会救他。他知道主人真的给了他很多很多,无论是有意犒奖还是无意赠下……所以才将他养得这样贪心,这样不知餍足,这样情起难安。 他的主人是那么地好,以至于他竟真的说不出,说不出他有没有让主人为难。 ——不……其实答案已经很清楚了不是么?他何必再自欺欺人? 他不美,面容比不上宗内任何一个修习媚术的初级弟子,更是与宗主本人有着云泥之别;他对于情事几乎一窍不通,全凭主人耐心,愿意指引——可他实在学得很差,简直不知浪费了对方多少时间;他笨嘴拙舌,既无女子的窈窕妩媚与孕育之力,又无男倌的艳艳才情与侍人之能,他甚至没能练出一手足够好看的字…… 有时,他几乎暗暗羡慕那些在宗内格外受宠的双儿们了。如果他也能多一副可以让主人舒服的器官,主人会愿意多看他一眼么? 还是说,他更应该收回他的心思与伸出的手,退到他原本的位置——甚至更远,只是为了让主人不必再……“忍受”他呢? 这样的胡思乱想还未走到尽头,他便来到了最近的城池下。 奇怪的是,一来一回不过几天的时间,这城池似乎就隐约变了样子。 叶恩桓警觉起来,凝神细望,却没有发现任何幻术或阵法的痕迹。城门与守卫一应正常,只是城门似乎……“沧桑”了些,守卫也更显森严。等待进入的队伍很长,似乎是因为门口多出的盘问关卡;可队伍却没什么骚动,好像人们对此习以为常。 不知怎的,叶恩桓的心神渐渐紧绷起来,仿佛漏视了怎样的危机,而潜意识却在为他疯狂敲响警钟。但他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忆起自己近来做过怎样值得讨伐之事,就连不久前的秘境都是与正派的友人合作攻破;而宗门有宗主坐镇,大抵也不至于在三天内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境地,他又实在难捱思念、归心似箭……于是,叶恩桓强捺下身体的不情愿,一叱灵驹,握着象征修者身份的令牌便欲直通而过。 ……结果却被如临大敌的守卫们团团围住,又被急急赶来的同宗驻城弟子以宗主令相逼,无奈地卸了武器、缚了自身。 叶恩桓这才发现,他的通缉令竟已被贴满了全城,而发起人正是他朝思暮想之人——他的主人,越惊梧。 可更令他吃惊震骇的却是:他在秘境中只过了三天,这世界却已日月轮转了数年。 *** 与越惊梧重逢的第一眼,叶恩桓便发现,他的主人瘦了。 男人的身姿霞举如初,男人的容颜冶艳依旧,可那脸庞上却刻满了怒涛般的阴郁,使得他行过之处无人不惶惶屏息,无人敢直视其面。 叶恩桓的心中本有许多说不出的感受,不知是张皇,还是忧惑,抑或是……心疼;但随着男人向他走近,随着那双极美却又极危险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盯住他,他忽然之间就大脑一片空白,只余战栗、战栗、战栗。 他的双腿支撑不住他的身体了。于是,随着越惊梧一步步地逼近,他也一点点地软跪到了地面上。 战栗,战栗,战栗。 人们常说,如果遇到猛兽,须得盯住它的眼睛,否则视线一旦移开,就会因为露怯而被轻易吃掉。 叶恩桓知道。叶恩桓莫名就想起了这话。叶恩桓深信不疑。 可是他,他坚持不住了。 他露怯了。 情让动情的人浑身弱点,而牵动他情丝的人更是一个可以轻轻松松牵动他全身的人,所以他不知怎样才能让自己不慌张。 他露怯了,于是他便在倏忽间被猛兽咬住了咽喉。 颈动脉饱受着唇舌的威胁,喉结也被牢牢禁锢在虎口间,不许轻逃。 这是何等危险的姿势,可是叶恩桓却不合时宜地脸热起来。这脸热让他更加惊慌、喘息愈发急促——他越是害怕吞咽越是不由自主地吞咽——喉结也冒犯地顶在男人的掌中,如同跳动的小小心脏般挤蹭不休。 离得这样近,他有什么不堪都会被第一时间发现;可如果男人也有相同的反应,他却只想着怎么服侍对方,心焦着如何才能让他的主人愉快,又恼恨并羞惭着自己的亵渎。 他们就这样切近地相贴着“对峙”了一会儿,猛兽才在啮咬他的喉咙前喃喃地开口: “这么久……你去了哪里?” *** 起初,越惊梧对叶恩桓的离开不以为意。 毕竟,狗的主人最懂狗。叶恩桓向来是用什么样的眼神望着他,会偷偷摸摸地做出怎样的事,又会在鱼水之间因为情的破绽而显出怎样可口的反应,没有人比越惊梧更清楚。 这样一条狗,哪怕受驱被赶都会自己悄悄黏上来,又怎么会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呢? 若他真的如此做了——彼时的越惊梧甚至暗暗发笑——他还要为此高看他一眼,夸他榆木脑袋开窍,夸他硬骨头不弯腰,夸他终于学得三分他们合欢宗手腕,可惜这欲擒故纵的第一招,便笨得需他好好教一教! 一个周后,越惊梧开始在宗门例会上走神。 两个周后,他召见事务堂堂主,抽查了几名下属的任务进展,并因为对方的回答无法细致到归期而厉斥对方管事不力,下令责处。 一个月后,事情开始变得愈发使人不安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越宗主——以及在他大发雷霆之下的整个合欢宗——都意识到他们真的把叶恩桓弄丢以后,惊乱的暗潮便开始以宗门为核心,就此层层震荡开来。 所有人都低估了越惊梧要找到叶恩桓的决心和魄力。 他付出了惊人的代价,放弃了一些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绝不可能放弃的东西,做出了不知多少令世人议论纷纷之事。——像是叶恩桓在归路上所见的那一条长队,那一道关卡,那无处不在的通缉,只是一座城中最不起眼的冰山一角。 越惊梧凭他的能量与孤注一掷,让他与他在意的人近乎扬名了整个天下。 常有笑名,可最是爱惜羽毛的“花屏客”却已不在乎。 然而,正如他曾傲慢地蔑视过一颗真心,此刻,老天似乎也不惮于将这蔑视回报于他:从来无所不能的越宗主第一次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无论他怎样找寻,都觅不得所思之人的踪迹。 随着时间一年一年流逝,绝望的泥沼开始缓慢地吞没越惊梧。他快要绝望了,他已经绝望了因为他竟真的找不到那个人,他的狗——他的叶恩桓一走就走得这样狠心好似人间蒸发,他开始怨恨对方用了幻术竟教他误以为那双眸里的炽情为真,他嘲自己一辈子玩弄人心竟却一朝失陷、坠了情关—— 可他还不敢绝望。他害怕,怕自己一旦放弃,就当真如水中取月、指间流沙,万般试尽转头空。 幻术就幻术罢。他甚至在醉意上涌时想。他情愿被骗一辈子,只要——只要那个人能留在他的视野里,留在他的身边。 所以,当他们抓住叶恩桓时,越惊梧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这不知是真是幻的影子关起来,牢牢地锁在自己身边。 ——或许毁掉。在如血液沸腾一般的激荡心情中,越惊梧想。或许就这样禁锢他,烙印他;拆解他、分割他,攥紧他撕碎他——吞吃他!还有什么能比融为一体更密不可分、永无别离呢? 可这些念头在他望进叶恩桓的眼中时转瞬消弭。 真是奇怪啊。怎么会有人——怎么会有人一言不发地消失了这么久,回来时却能依旧用这样痴慕如初的目光望向他呢? 这欺骗,这戏耍——他难道全然不觉得恶心,丝毫不感到有愧么? 越惊梧面如寒冰,又牵唇欲笑,只却一时失语。如果说他在掘地三尺的数年里更多地是为愤怒与不甘所驱动,那么此刻,当他终于与他的小叶重逢,他竟破天荒地也是后知后觉地感到——他不愿意承认的——伤心。 他实在不常被人抛下。更遑论这抛弃来自他最相信不会抛下他之人。 哪怕真养了条狗,其一朝弃主,自去逍遥,玩够了之后却又若无其事地跑回来乞食表忠,也足教人心灰意冷。 越惊梧绝非弱者,因此不会任自己陷入自怨自艾。他只是体味着这一种痛与冷,将叶恩桓缚入私室,亲手执起刑鞭,要罚一罚这只负主背恩的恶犬。 然而对于叶恩桓来说,这却算不上什么惩罚。 在他意识到时间的参差那一刻,他就陷入了强烈的不安与张皇。愧疚,实际上,并不多,更像是一种忠诚的附带品;因他不觉得自己对于主人有多么重要,他正因认同自己的可有可无而不安与张皇。他更害怕主人忘记他,抑或恍然意识到他的存在绝非必须。 受宠的情人和下属,或许会用故意的缺席来强调自己的不可替代;但叶恩桓却远不敢作此奢想。满城的通缉,反而让他在明白真相后不自禁地燃起过隐秘的惊喜——主人也是需要他的吧?他是不是,对主人来说,也有那么一分独一无二的可能?——尽管这惊喜很快就被兜头浇下的自责与羞愧掩盖:玩忽职守,自作多情。他想这两个词就足以概括他的全部。而一旦意识到自己产生了怎样可笑的幻想,他便只觉得心脏都被巨大的耻意攥紧,教他抬不起头,教他几欲蜷缩,教他被自己的憧憬反扎进身体,鲜血与失控的渴执流淌得一样多。 于是刑罚变得理所应当,甚至近乎恩赐。 “主人……” 在鞭影起落的间隙,叶恩桓以气音喃喃地唤着,将他低入尘埃却又膨鼓欲飞的心噙啮在唇齿之间。因为意志力更多地用于忍耐躲闪的冲动,他没能控制住自己,抬起头来,目光痴怯地向着越惊梧的方向轻摹;只是还未待那目光冒犯地触及主人的脸庞,他便狼狈地垂下眼去,为着体内窜过的欢欣的火花而慌促地喘。 仅仅用自己的视线卑亵地轻碰主人的身体,他便感到思念与爱欲如泉如花一般在他的胸间绽开。可那并非一种纯洁的仰慕:因那些狎昵羞人的记忆也在同一时间裹挟了他。当爱的热流涌过他的心河时,那些使他哭泣求饶、丑态百出、像小孩子一样软弱无助却又只能信赖依靠对方的感受……也一并占据了他。 他蓦地轻轻哆嗦起来,却不知是缘于鞭笞的疼痛,还是其他。 然而男人并没有如他所悄悄祈求的那样放过他这点小小的破绽。 鞭声一停。 再响起时,力道不重,却阴狠地咬上了行刑时不常针对的位置。 “啊!” 叶恩桓猝不及防,吃痛地惨叫;身体本该在严厉的责备下表现出驯服的萎靡,可他确然是条恶犬:主人越是向他靠近,越是向他施罚,他糟糕的身体便越是在对方的注目中背叛更多。 于是一切都在朝着无可挽回的方向塌陷,于是一切都在绝望的挣搐中昭然鲜明。被绑在刑架上的人,因着肉躯下流的献媚,而不再只是一个沉默受惩的信徒的幻影,而是重新变回了那个颤抖的、失措的、总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却又总是在啜泣中暴露更多的——活生生的——叶恩桓。 男人的目光压着叶恩桓的皮肉,不知怎的竟教他感到滚炙好似胜过烙铁的噬咬。淋漓的汗水淌过胸前的鞭痕,本该蜇得他刺痛,可实际却让他的不堪愈加明显。主人那样看着他,看得青年从膝盖到小腹都一阵禁不住地颤软。仿佛有那么一个呼吸的须臾,他以为主人要说些什么;那暌违已久的唇,如同要对他吐露怎样的神谕。他疑心自己的心跳太过聒噪,于是会错过主人的敕令;他便一边忙着斥厌自己的心,一边在几乎不存在的空隙里努力向前依去——总想着靠近、再近些—— 然而他只等到他的果。鬼魅般的几鞭,声如雷霆般挥振,碾在皮肉上却并非钻心的疼痛,反而意在缱绻似的,有些颤,有些诡然。落点仍是刁钻的,因此一下子就好似正正扣中了叶恩桓的麻筋,让青年连大腿都在束缚带下竭力向上搐弹,喉咙里是没能抑住的哀鸣;脑袋仰着无意识地摇,可是身体却不像是要拒绝的样子,仍纯然欢喜,年轻地激动着。 “贱骨头。” 男人嘲他。宽纵一般地嘲他,失望一般地嘲他,自嘲一般地嘲他。男人的唇角和喉音,竟尚且微微笑着——只说不出是怎样的笑。鞭子还在吟着,更加随意,时轻时重,如同欲见血又不舍的吻;时而却若即若离、漫不经心,有时甚至停在叶恩桓身上便不再移开,只随着呼吸或不知谁的微颤轻轻滑挲着。 于是,这刑便前所未有地更加磨人起来。 “主人……主人……!” 求饶抑或止渴一样的低唤,已经不足以帮助叶恩桓忍耐了。就像痒刑常比痛刑更能击垮受讯者的意志,青年距离彻底的失态又近了很大一步,而他对此束手无策。 他并非没有意识到越惊梧情绪的异样。在理智勉强运转的几个间隙,在心烛摇曳的几个片刻,他曾想过为自己错失的时光辩解。但这——这对叶恩桓来说,意味着彻底的抗罪和推责。他的人生中从来只有不犯错,抑或为错误付出代价;而现在当然是后者:他丝毫不认为自己无辜。他实力不济,因此才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从秘境中脱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无论这时间对他来说是三天还是数年。他给主人添了麻烦,他让主人感到不快,他让主人瘦了……他没能照顾好主人。他简直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样的罪行能比这个更加严重——不,仍是有的,那便是他逾矩的心。 可是他犯了这么大的错,主人为什么不……更重地惩罚他呢?叶恩桓几乎是在呜咽了。更重的……更重地……为什么要像这样,这样……捉弄他,是为了看他的丑态吗? 这样……会让主人高兴一点儿吗? 可如此已让叶恩桓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的惩,对于越惊梧来说却仿佛隔靴搔痒一般远不足够。 逢此剧变,又是心绪乍然激荡,越惊梧却很快将那未曾教叶恩桓目睹的黑暗疯狂埋进心底,执鞭时也仍端着那副似柔似笑的美人面,恍若二人从不曾错过数年。叶恩桓束手就擒得太快,又毫无反抗地落入了越惊梧亲手打造的囚笼中,因此亦是茫然无知;捱了主人的鞭子,险些弄脏了下装,便已羞愧耻疚至极,被松开了还兀自沉浸在忏悔、罪恶和自轻自责之中,却也以为如此便将要结束了。 可怜向来机敏警觉的叶恩桓,智思每每近了主人,便要在心旌摇荡间先丢去几分:他竟全然没有想过,一个人压抑多年的思与情,若一朝得以泄放,则足以凝汇——乃至扭曲成多么可怕的模样。 区区云雨,颇具武名的小叶统领本该无所畏惧的。虽然他确然有过第二天听到主人的声音便控制不住地小腹酸软的经历,也曾由于过分地“听话”而在众目睽睽之下险些因为被主人摸了后颈就瘫跪到地上去…… 但他仍是驯服地接纳着主人,甚或惊喜、甚或期盼着的。 ——他怎么能不惊喜而期盼?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越惊梧在寻他的数年里甚至提不起兴致幸其他人,可他已然为主人仍“对他有兴趣”而卑贱地开心……这甚至是一具刚受过刑的身体。他的主人难道不会觉得那些红鼓的鞭棱、他那激动而无从消却的冒犯恶心或者扫兴吗? 然而这样悄然的开心,很快就在越惊梧的动作里转化为极度的难耐—— “主、主人……!求您……求、呜——求求您……” 主人还是生气了。或许正是生气他的冒犯吧,所以他便再也不得解脱,生死欢愉只系于那一人的手掌,无论是如男人一般试图以雄性的本能挣扎,还是似双儿一般哀声臣服求索,越惊梧皆不应——就像在那漫长的时光中他没能回应他的主人一般。 身体最脆弱之处被持之以恒、如无穷无尽的滚石之刑般地凿弄,可他却只能在半步峰顶之处徘徊,既无法飞升极乐,亦不能沉沦深海。他终于彻彻底底地失控了,孩童一样地哭泣着、蜷缩在主人身前,紧紧拥搂着主人的脊背,如渡痴劫一般承受着身体的屈从,不再坚持挺拔,只得一步一叩,匍匐着缓泄江河……他的主人,他心爱的人,他愿永生永世地望着而不愿瞬目的人,此刻还在的身畔与身中,这便足够了。 但越惊梧还觉得不够。 他喘着气,支起身子,一手紧握着叶恩桓的脸仰向自己,像是在那决堤的瞬间也不愿意让眼前人从视野中消失一般。 两人极近地相望——而叶恩桓总是先将目光狼狈移开的那个。因此他也就没能意识到越惊梧面颊上的粉晕究竟是因着鱼水,还是别的什么。 直到唇瓣轻覆。 直到男人开口。 低哑的,有些轻颤的,几乎像是气音——却又静然如梦,沉实笃然。 “罚你,做我的妻——别走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