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沈昌珉一天会洗两次澡,晚上睡前一次,早上起来一次。崔始源一直不理解他为什么早上也要再洗一次,好像同他在一张床上躺一晚上就变脏了似的。当然,这话他不会说,他是个尊重自己伴侣的人,因此跟着他也这么洗,并且早上醒来面对空荡的另一半床铺,他也从来不抱怨什么。崔始源坐起身子,一只胳膊撑在床上对着床单的褶皱发呆,等着沈昌珉从浴室里出来给他腾地方。

沈昌珉裹着浴袍从门里热气腾腾地蒸出来的时候崔始源从床上一跃而起,他们会在门口接吻,通常是非常浅的从嘴唇上面蹭过去一下,崔始源还没剃的胡茬硬硬地挠着沈昌珉的下巴。然后他进去洗澡,他去做两个人的早餐。崔始源是美式作风,早上冲澡冲的极快,偶尔会在浴室解决生理问题,那时候沈昌珉便得等他等得久一些。在饭桌上崔始源喝黑咖啡,吃煎蛋和面包,一只手里擎着英文报纸,看政治,看经济行情,看这周哪支皮划艇比赛。沈昌珉什么也不看,他觉得吃饭就是吃饭,他吃饭很少闲谈,从不分散注意力,低着头一口一口把食物往嘴里送。他吃东西姿势很优雅,不疾不徐,可是实际上因为专注吃得很快,因此不时需要提醒自己慢下来等一等崔始源。他不想比崔始源快,那给人压力。其实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崔始源从四开的报纸里冒出来脸的时候看见他一愣,说:哦!你怎么这么快!然后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食物塞进嘴里。因此他有意保持自己与崔始源的进食速度大体一致。

但是今天崔始源不知道怎么吃得特别慢,于是沈昌珉皱眉,伸过手去拿指节敲敲崔始源的手背:哎,你快点,别迟到了。崔始源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把报纸胡乱一揉扔在一边,把咖啡一口喝完,站起来。沈昌珉在玄关口等他,帮他打领带,眼神专注,动作熟练。崔始源看着他垂下来的睫毛和嘴角,忍不住伸手提了提。沈昌珉就笑,说别闹。崔始源说,晚上有聚会,你别忘了。沈昌珉说知道,到时候我开车去接你,咱们一起去。崔始源说你穿件和我搭一点儿的衣服,咱们好久没一块出来了,得让他们好好看看。沈昌珉说这有什么好看的,结婚八年了,你哪个朋友没见过我?崔始源说这不是一回事,谁也没像我似的天天见你。沈昌珉就笑他,天天见我你还不得醋了。崔始源说那不会,我信任你。

沈昌珉的睫毛忽然猛地颤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上面跳下来了。崔始源穿上鞋之后略比他高,于是他微微抬起头亲了亲崔始源的嘴角。

02.

当天晚上沈昌珉穿了格子西装,三件套,严丝合缝地裹合着他的身体,马甲勒出来挺拔的腰腹。他自己抓了个发型,并不庄重,可是露出光滑的额头,眉骨挺括。他整理袖口的时候崔始源把门打开,坐上副驾驶座。

晚上七点,夕阳之中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沈昌珉的脸如同温暖的橘子,显出一点疲惫和异常的兴奋,而前者由后者造成。崔始源看着他笑,又低下头看手机,怎么今天这么高兴?沈昌珉瞟了他一眼,说,有吗?有,崔始源说,你高兴的时候眼睛总是很亮。沈昌珉说那可能是因为我来的路上看见了鸽子。我有很久没有见过鸽子了。他眼睛显出一种明亮的生气,故意的压抑着,却因而显得更快乐。我从来都分不清哪只才是头鸽,他又说,按理说飞在最前面的就是头鸽,可是它们总是交换位置,而我又摸不清其中的规律,但是,落在后面那几只却总是很分明。

崔始源伸了个懒腰,外面完全地暗下来了,商铺的灯光和街灯掺在一起一块一块从玻璃里面移过去。沈昌珉说,无论怎么说,看见它们总是飞在最后面,感觉挺不舒服的,就好像……崔始源问,像什么,沈昌珉说,不知道,我说不上来,崔始源就笑了一下,又打开手机,说,没关系,一种东西不是非得像另一种东西。

他们到达的时候照例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艳羡的目光放在他们修长挺拔的身材,和崔始源牵着沈昌珉的手上。他们自如的和朋友们打着招呼,崔始源凑到他耳边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不要紧吧,沈昌珉摇了摇头说没事,我只是胃有一点疼。他神色绷得有些紧,脸色透出一种不正常的白。崔始源攥了一下他的手指,不舒服就别跟着我转了,你去楼上开个房间躺躺。沈昌珉说不打紧,你今天没有事要谈吗?崔始源说没有,就是跟几个朋友叙旧,但是那几个人你都不喜欢,听我的,快去吧。沈昌珉点点头。他们把手分开。

沈昌珉坐在房间的床上望天花板,他赤着脚,地毯的绒毛蜷伏,脚印留出暧昧痕迹。晚上八点,窗外有人在街道上走路的声音,狗吠低矮。有人敲门。他站起来,由地毯走至木地板,温润的冷感吸附在他脚心。

门打开。是郑允浩。

郑允浩衣冠齐整,手里却拎了个塑料袋,搁在桌子上。沈昌珉在他身后关了门,问他带了什么。

木瓜。郑允浩说。他转过脸来,眼睛又黑又亮,牙齿像闪光的贝壳。我刚刚在走到街口看到水果摊在卖,颜色很鲜亮,觉得你会喜欢。沈昌珉忍不住笑了,别人都是送花的,你怎么送我一袋子木瓜。郑允浩不说话,单是看着他笑。沈昌珉说,你吃吗?郑允浩说,什么?木瓜,他说,我切给你吃。

桌上有折叠的水果刀,他拨出来,捡了一只木瓜在手里。沉甸甸的果实贴合着他掌心的弧度,他削去瓜蒂,缓慢地没入刀锋,木瓜的香气流出一滴。沿直线运刀,手感圆熟丰盈,如同一种柔软的陷落,让他不愿抽出刀柄。他把果实向两侧剖开,澄黄的果肉展露,黑色的种子拥挤着孕育其中。

肩膀搭上一只手,郑允浩站在他身后,已然赤裸,灯光照在他肌肉流畅的躯体,每一处都极美。沈昌珉感到体内情欲化开,他放下手中果实,但手指仍然沾上几滴汁水,他偏过头去找纸巾。郑允浩握住他的手,舌尖划过他手掌内侧,眼睛漆黑如同婴儿。他的皮肤光滑、发烫。

郑允浩的嘴唇丰满而柔软,包合着他、吮吸着他。世界上最有意义的消磨时间的方式莫过于和郑允浩接吻。郑允浩让他面对着墙跪下,腿分开些,他说。沈昌珉照做。即便抹了润滑液郑允浩那根也还是太大,挤进来的时候沈昌珉肩膀绷得很紧,肩胛骨凸起如同鸟类合起的翅膀,郑允浩的吻落在上面。他们毕竟做过多次,沈昌珉轻易就适应他大小,肠壁柔软湿热,紧紧吸裹住他性器。郑允浩握住他胯骨顶动,沈昌珉臀肉贴住他大腿,鲜活肉感令他兴奋。郑允浩动作起来便不复先前温柔体贴,一下一下往深里凿,沈昌珉一时难以承受,然而又不愿喊停。他额头抵住墙面,下身被撞得不断向前,郑允浩便抓住他性器撸动,又在墙上蹭动。粗糙墙面剐蹭着他敏感的马眼和柱身,快感和痛感剧烈混杂,沈昌珉忍不住呜咽,破碎声音从紧闭的口唇间流泄,仍然不愿完全张口呼喊。

郑允浩又往前顶他到无处可避,沈昌珉身体完全被挤压在墙面上,动弹不得。他感到压迫,本能地扭动身体,然而郑允浩压他得紧,性器硬热地挺动,是全然掌控的姿态。快感一波波沿脊柱翻涌至大脑,他开始感到窒息。不要了,他乞求,声音经墙面反射,重又吞回口中。郑允浩亲吻他耳后那一块温热肌肤,用手拨开他头发说,什么?我受不住了,你停停,他摇头,过量的快感已几乎将他逼到崩溃边缘。哦,郑允浩闷闷地说。他停下动作,缓慢从他体内拔出。等一下,沈昌珉叫,我没有让你抽出去,我只是……你自己说的让我停下,郑允浩说,龟头抽出时甚至发出啵的声响。沈昌珉偏过头来瞧他,眼睛大而迷离,空隔一秒才眨眼,似乎大脑已无法思考。你进来,他说,声音从高热沸腾的身体里冒出来,像一个粘稠的气泡。郑允浩凑过去咬他下嘴唇,满意地听沈昌珉腻在唇齿间喊他允浩。

然而他仍不满足。自己动动,他催促沈昌珉,把手探到他身前拽他那根。他自己憋得也难受,但是不情愿放过任何作弄沈昌珉的机会。他们身体贴合得太密,脊背紧贴胸膛,郑允浩那根被夹在沈昌珉股间,难耐地在两瓣臀缝间来回。沈昌珉消化了好一会他是什么意思,咬住嘴唇忍受被郑允浩前后挑动。先前被饱胀性器填满的内壁不耐空虚,自己收缩着向内收卷,空虚如跗骨之蛆撕咬他肌体。他伸手探到身后,郑允浩胀大性器握了他一满手,他先撸动几下再对准自己穴口,然而被操熟的腰肢酸软无力,几次戳探过于庞大的龟头都从穴口滑出。操进去的时候他们都发出满足的喟叹,这次不等郑允浩催促沈昌珉便扭腰摆臀自己吞吐起来,次次向最深处套弄。他肠壁似千万张小口淫荡地咬紧郑允浩,极尽逢迎地挽留。郑允浩一把捞起沈昌珉,站立着大开大合操干起来。终于射出来的时候郑允浩一口咬住他肩膀,那一小块皮肉在高潮的洗刷中战栗,堆积过久的快感如同洪水泄放,体内一片空茫,如同向下沉落到最深处,屏息等待浮起。

他们面对着面躺在床上,沈昌珉伸出一只手抚摸郑允浩的身体,郑允浩蕴含力量的手臂,指节修长的手掌,丰满垂坠的乳房,他抚摸过去,感受温暖的皮肤在指尖划过。郑允浩注视着他,并不说话,他的呼吸缓慢深入,气体进入时他胸腹隆起,呼出时又复原。你的身体很美,沈昌珉说,如果世界上有神,那么这杰作属于神。郑允浩说,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是怎样的美。沈昌珉为自己仍会为这样的话害羞而脸红。我知道,他说。郑允浩笑着说,显然,你并不如我知道的清楚。他笑的时候眼睛眯起来,就越发显得眼珠黑而且大。沈昌珉凑过去轻轻舔吻他合拢的眼皮。房间里那样安静,十层楼下觥筹交错,可是和这张漂浮着的床无关。我可以就这样和你躺上一整天,什么都不说也可以,郑允浩说。什么也不说?做什么,除了做爱就是睡觉吗?沈昌珉说。郑允浩说,有何不可?算了,我还总想带你出去逛逛。

沈昌珉笑了,说,下次再说吧,我该走了。时间不早了。他坐起来,探身向床边。

他们从不在一起过夜,每次见面就是在房间里做爱,彼此并不横加干预。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然而郑允浩突然握住他手腕。沈昌珉回过头来看他。没什么,郑允浩说,把手缓缓松开。你把那两个木瓜带走吧。

沈昌珉冲完澡出来,郑允浩已经离开。水声遮掩,他竟没有听到一点响动。他坐在椅子上很久,摩挲着那两枚果实回想郑允浩说的话和他温热的手掌,不可避免地感到空落。

晚上十点一刻他走楼梯一级级来到底层,漫长的通道间脚步声无止境回荡。崔始源已近微酣,看到他来,很高兴地张开手臂,讨要一个拥抱。他把自己填进去,又很快脱离。他们并肩走出大厅,崔始源并不需要人搀扶,即便醉酒他也总能保持风度。

大街上已并无太多车辆,因此沈昌珉开得很快,他很想打开窗户让风畅快地兜进来,但他担心崔始源会感冒。回到家一切收拾停当已经十一点,崔始源换好柔软睡衣躺下,困倦拖拽着要把他拉进梦中。迷蒙中他看到沈昌珉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床头小灯只照亮他一半侧脸。今天他没有冲澡,崔始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