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 self-help books 很厉害,有点像人类使用指南,不管什么问题都有对应的操作说明,burnout 也好,失眠也罢,不是你的错,有病就要治,evidence-based scientific approach,written by Dr. John Appleseed,对症下药,药到病除,想到辛波斯卡的《广告》:
我也很像尼禄,有时候我很希望和人亲近,但有时候我又觉得太近了,太近了,感到害怕。大一的时候我和一个印尼的女孩子成为了朋友,几乎形影不离,有一天我突然开始疏远她。她在食堂找到我,问我,why are you avoiding me。不久后她家里出了变故,像戏剧一样,没有钱继续供她读我们这个学校了,转学到加州的一所社区大学去。一两年后她在 Facebook 上问我,你现在还想提前毕业吗。再一两年后我注销了 Facebook,也提前毕业了。
法官也像对服从的学生网开一面的老师,说谢谢你主动 plead guilty,我给你打个折。忘记具体的数字了,大概罚款七百刀,无法一次付清,被告选择了 payment plan 分期付款。
结束后我们都说,如果选择法庭指派公设辩护人,很轻易就可以 drop the charges。但主动认罪,档案就长久(或者是永久)背上了犯罪记录,申请租房和工作都会受到影响。更何况 shoplift 一些衣物,价值应该不会超过一百刀,沃尔玛的处理方式居然是逮捕和告上刑事法庭,无法理解。
查了一下沃尔玛有专门的 loss prevention officers,抓到 shoplifters 有权力 detain 他们,并报警将他们逮捕;提起诉讼也不是偶然事件。读到一篇 The Guardian 的报道:
When Lawson walked into the Walmart empty-handed, Walmart loss prevention officer Robert McAuley decided he looked suspicious and watched him on the security cameras. He watched Lawson pick up the clothes and return them at the customer service desk. McAuley immediately detained Lawson, who admitted right away that he had stolen the items, and Lawson was eventually charged with shoplifting and criminal trespass. What came next was a startling encounter with a local criminal justice system heavily influenced by a big box retailer’s desire to reduce shoplifting and a prosecutor’s penchant for punishing those who are more unlucky than dangerous.
今天过得还算有意义,上午帮 public defender's office 做了一些数据分析,正好是我擅长且喜欢做的事情。下午放假,去玩密室逃脱,实话说我和同行的人不是特别对付,而这种 team building 的活动很需要合作(if not 默契);主题有一点吓人,同行有个讨厌的白男一直用咋咋唬唬来掩饰(if not 放大)他的胆小和愚蠢。
今天有几个 work calls,借故没参加活动。中间和同一个志愿组织的朋友聊了三十分钟:我上个暑假在一位州议员的办公室实习,他也有类似的意愿,所以问了一些申请、工作内容和环境的问题。他说他这几天在组织和参加一个 workshop,我说你记得吗我们就是去年的 workshop 认识的,是你介绍我加入了这个志愿组织。现在我帮你联系这个办公室的 chief of staff,come full circle。
有一起是 assault and battery in the third degree,被告是个黑人,三四十岁。实在是非常微小的摩擦——被告在原告的背上吐痰,并向他扔了一个饮料瓶;但 plead guilty 的话,被告会被判最高五百美元的罚款或最多三十天的监禁。
法官问被告需不需要 court-appointed attorney——如果被告的收入低于一个数字,法庭可以给他派公设辩护人为他辩护——并告诉他选择 self represent 是有风险的,do you understand。他说他理解了,并表示可以自己代表自己出庭。接着他 cross-examine 了原告,问了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你说我吐痰,我吐在哪里了?我背上。既然在你背上,你怎么知道我吐痰了?我能感觉到。那是什么感觉?
法庭前排坐了一排警察,都笑了,我很难笑得出来。
他明显有 mental health issues,并且处在很大的压力下,说话颠三倒四,说自己是退伍老兵,有紫心勋章——前者不清楚,但后者不可能是真的。讲了一番话后甚至转过身来面对庭下的人,所有的司法知识都来自律政剧。这样的心理状态和法律常识,要在法庭上自己为自己辩护,根本没有可能;而因为吐痰和扔饮料瓶这样的原因要罚款五百美金或者坐牢三十天,让人非常难受。
剩下的时间在看罗新《漫长的余生》。说是讲述宫女王钟儿的一生,又说材料是墓志铭,把目光投向大历史中的小人物,很不容易,兴冲冲地读了。读到书的一半,大部分都在围绕“子贵母死”讲宫廷秘史,冯太后和大小冯后这一节简直是北魏听床学;罗新自己也承认,这样的事情写史的人不可能载,读史的人只能靠猜。让我想到一万年前名叫 Fred 的乳齿象,从象牙的稳定同位素里推断他的迁徙轨迹是一回事,讲他 died looking for love 是另一回事。总之也不算尤其难看,就是文不对题;我能理解关于一个宫女的史料可能就只是她的那篇墓志铭了,无论如何敷衍不出一整本书来,但大可以不以王钟儿作为标题,毕竟故事的中心——至少读到 55%——完全是靠制度弄权的贵人。
填完表,我对他说我是头一回做这样的 social work,很慢,非常抱歉。他说你再慢,也还是比我快。我心里非常难受。尤其他并不出生在这个州,申请 birth certificate 其实不能用这张表,需要将这份表格交给 case manager,在对应州的网站上重新填写。这样让我觉得我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追问,还请他签名,简直在 humiliate 他。希望 case manager 接手填好的表格后,可以真的利用这些信息,不必再问他一遍。
又遇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黑人,我问他母亲的姓名,发现姓同他一样;我说不能填嫁人后改的姓,需要填 maiden name,他说就是这个姓——原来他是随母亲姓的。我问他父亲的姓名,他说不知道,我立刻 assume 了一个父不详的黑人男性的刻板印象,将这一栏划去。他又问我,要填的是我妈妈的爸爸,还是我的爸爸,我说是你的爸爸;他说那我是知道的,告诉了我他爸爸的名字。我一边连连道歉,一边觉得真是非常羞愧。
上午去了一个 catholic church affiliated 的组织,给 homeless people 提供 shower and laundry facilities,有时候也会有免费的衣物和食物。我们的工作是帮他们升级停车场:这个组织的后院有一块空地用来停车,但没有明确的停车位,我们搬了一些超级重的混凝土块做 parking blocks,搬完后又给它们上了明黄的油漆。标记了大约十五块停车位。
组织的大哥说,这个州的犯人出狱后,很多既没有 social security card 也没有 birth certificate,寸步难行,没法回归正常的生活;他们也做一些 restorative justice 的工作,帮助这些人办好证件和报税,可以重新做一个公民,在社会里行走。出狱和普通人的生活之间的空白,原来州政府没有相关的立法帮助弥补,全靠这些社区志愿者。想读一些这方面的书。
从镇上坐四个半小时的车总算到了目的地。司机兼 trip lead 是个胖大哥,看起来有点像超级英雄片里的少数族裔 side kick。说话声音很大,在车里放音乐也很响。忍了一个小时左右实在忍不住拿出了降噪耳机,但不幸没什么大用,一边在无聊的车程里昏昏欲睡,一边不断被音乐和说话声吵醒,头疼欲裂。最后没有办法,请他在 gas stop 停车,我下车去买药,吃了两颗泰诺,闭了会儿眼睛总算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