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金玉盟      如棠独自一人在露台上坐着,放眼望去,一片红瓦青瓦,间或几棵树立在屋檐旁。没什么好看的,也看不到星星,那月亮在云里若隐若现。通往露台的小门关着,一般人想不到来这里透气,他坐下,实在因为太累了。   过了有一会儿,那扇玻璃门吱呀开了,脚步声走近。如棠没回头,心想爱谁谁吧,结果是叶捐。如棠站起来看他,叶捐说:“你好,打扰了。”如棠也说:“晚上好。”两个人暂且不语,细细打量彼此。   叶捐脸上有一点清浅的、客气的笑意,他是个漂亮的青年,说不上哪一处长得特别美,但一眼看过去,给人的印象就是说不出的白净、舒服。如棠没笑,他不笑的时候有冷傲的嫌疑,可面对叶捐的神情是友善的。   两个人看也看完了,眼神也交汇过了,如棠走到露台边上,仿佛是为了离人群更远,两个人并肩站在栏杆旁。   叶捐不是拐弯抹角的人,说:“我想过很多次,你会是什么样子的人,但百闻不如一见。”   如棠也开门见山,说:“你是为了赵现海来的。”   叶捐点头,又摇头。如棠说:“如果是为了他,大约不值得。”   “一开始是为了他,那天在剧院看到你,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改变了他,所以我想要了解你、认识你。比起相信你爱上了他,我更相信是他走火入魔。我想找一个理由说服我自己,他不过是贪图年轻美丽,贪图青春的肉体,我想要你走开,但今天看到了你,我的那些想法却消失了。”   也许因为叶捐这么坦诚,眼神这么真,如棠不由得放软了声音说:“我不关心赵现海的私事,从来没问过他是不是有伴侣。也许你不信,我跟他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关系,那天之后我没再联络过他。”   “他还在找你。”   “我不会让他找到的。”   “如果我希望你去见他呢?”   如棠怔了一下,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高低要骂一句,但从叶捐嘴里说出来,他没什么感觉。叶捐又说,“我的意思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不告而别,他又刁钻固执,迟早还会找到你。如果他纠缠不放,对你的家庭,对你自身,只怕有不好的影响。”   叶捐冰雪聪明,如棠自然也立刻听懂。今天叶捐到这里来,说明他早一步查出了如棠身份,但没告诉赵现海。他又看出了如棠对赵现海没有情意,那点嫉妒心烟消云散,只希望如棠可以更好地全身而退。   如棠想了一会儿,没做出回答,反而说:“你跟我想象中的也不一样。”   叶捐莞尔,“你以为会看到一个被嫉妒心冲昏头脑的人,来让你滚远吗?”   如棠说:“当然你有嫉妒心,人人都有。有一种嫉妒,是嫉妒别人比自己过得好,比自己优越,但你不是。还有另一种嫉妒,当自己在乎的东西被别人碰了,就会生气、恼火,大发脾气,恨不得连在乎的东西也一起毁了。”   “那你,也会嫉妒吗?”   “会。”   “但你很压抑自己,看不太出来。”   “像你一样吗?”   四目相对,如棠与叶捐都觉得心有灵犀,尽在不言中。   “你怎么会跟赵现海在一起的?”   叶捐有些恍神,可能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问过他跟赵现海的事,他也没有人能够倾诉,像从箱子底骤然抖落出来,他下意识的反应是弯身去捡。   但如棠是大胆的,热烈的,又接一句。   “不用你回答,我也许猜得到。钢琴家是清苦的工作,有名气的话,又更奔波忙碌。不管怎么样都需要钱,录唱片、雇助理、开演奏会、各种社交应酬,打点起来不轻松,再加上你还在作曲写谱,外人只看得到你的光环,可实际上哪有这么简单。一个人有三头六臂,也很难应付俗世的法则,这种时候就显出了俗人的好处。”   叶捐笑一笑,原来如棠也查过了他,并且毫无顾忌对他贬赵现海。   如棠又说:“你心里明白的。赵现海是什么人,也许你比我还清楚。”   “有一些话,我可以对你说吗。”   “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短短一面而已,叶捐对如棠已经有了信任感,面对别人无法启齿的话,却可以说给他听。虽然他们表面上是“情敌”,却又可以理解彼此。   “听起来很难以置信吧,我跟他在一起已经十年了。”   如棠有心理准备,可听到十年,还是睁大了眼睛。当时叶捐不过十五六岁,赵现海就把叶捐当成情人养了。   “之前看过的心理医生对我说,人在感情上也有沉没成本,我只是在他身上投入太多,以至于无法抽身,做人要当断即断。但对我来说,那更像是醒不了的梦,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抽身了。”   如棠出了神,仿佛联想到了自己。叶捐轻声说,“我见你的另一个原因,是怕你受了他的骗,不知道他是三心二意的人,想给你提一个醒。不过,见了你就觉得,是我多虑了,人永远只会被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伤害。”   跟聪明人说话很简单,一个眼神就够明白了。在赵现海的想象中,他们见面要打起来,但实际上,反而只有情投意合。   “我们说了这么多话,好像还没有打过招呼。”   他们正式交换了姓名,又聊了好一会儿,抱怨四合院,抱怨这个无聊的宴会,两个人兴致勃勃,正在聊马勒第一交响曲,露台的门被推开,商柘希走了进来。如棠转头看,商柘希给他一个“果然在这里”的眼神,但因为外人在场,只是不显山也不露水,走近了说:“我正在到处找你。”   如棠把头一扭,视而不见。   叶捐说:“你们聊,我去喝一杯。”   如棠对商柘希说:“去跳你的舞,别打搅我们。”   商柘希说:“别跟我怄气了。”   叶捐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如棠冷冷地瞥着商柘希,商柘希也静静看着如棠,光是眼神就打起来了,谁都不让一步。叶捐看了看商柘希,微笑说:“追人也不是这么追的。”   一句话却立刻让两个人红了脸,如棠表情古怪,商柘希神色也露出破绽。叶捐后知后觉,他似乎说错了话,但应该没错啊。正在这时,又有两个人推开露台小门,喝多了走出来透风,为首那人看见如棠,咦了一声,说:“如棠,你跟你哥躲这里来了。”   这下轮到叶捐讶然,仿佛不敢置信。   如棠不得不挡上前,说几句场面话。兄弟俩站在一起,一个说完另一个接,多么和乐融融、兄友弟恭似的,如棠的脸色却一秒比一秒不好。商柘希应付了半天把人送走,扭头一看如棠,如棠终于翻了脸。   叶捐有时间,从头到脚看一看并肩站在一起的二人,又想到沙发上的谈话,无声呼出一口气。   心想,原来如此,这可就惊世骇俗了。      如棠一想起商柘希跟周小姐跳舞的样子,对他一阵嫌恶。回家的车上,商柘希拿手碰他,他撇开他的手,商柘希摸他的膝盖,也被他挥手撇开。两个人的小动作太密,商柘希又贴着如棠坐,司机察觉到了,往后视镜看一眼。如棠一想到他这只手亲密搂过了女人的腰,就想把他的手砍了。   一下车,如棠走得飞快,商柘希简直跟不上他,好不容易在卧室门口逮住了,如棠就要关门,商柘希手撑在门上,半只脚伸进门里,一把拽住了人,说:“你吃醋了?”如棠冷笑,推门夹他伸进来的手,说:“我吃什么醋,你要有本事带人回家演活春宫,我亲自给你们拍视频留念,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商柘希说:“开门。”   如棠说:“不开。”   商柘希说:“你打不过我。”   如棠说:“你有本事,打死我。”   商柘希倒不惯着他了,手上力气一掼,向里推开了门。如棠被他的力气一弹,差点跌倒,商柘希逮住了他,一脚踢上门。商柘希身上的酒气很重,老远都闻得到,如棠下意识往后退,撞在柜子上疼得嘶了一声,商柘希把他翻过来,像押犯人一样在后面扣住了手腕,然后把他抵在门上。   如棠的脑门在门上一撞,说:“疼!”   商柘希身体压上来,找他的耳朵说:“要我打死你,还怕疼?”   如棠无措地扭头向后看,闻到酒气,嫌弃避开。他喝这么多,难怪要耍酒疯,看起来连眼神都不正常了。商柘希从后面拥着他,山一样压下来,粗重的气息也压下来,把如棠整个人盖得结结实实,从后面看都要瞧不见了。   “熏死我了。”   那是很危险的信号,如棠努力抽手,却抽不动。商柘希看他挣动,压得更紧,头压上了他的肩窝,贴近他的脸,仿佛故意用烟酒气熏他。如棠恨恨,别不开脸,只能任由他贴过来,商柘希说:“是不是别的男人都行,我就不行。”   “放开。”   商柘希膝盖压着他的腿,胯骨也压住了他的胯骨,凑上来亲他,被如棠躲过了。商柘希拧紧了他的手腕,声音更低,气息更混浊,尽数拢在肩窝那一块,交头接耳说什么秘密一样,又逼问一遍,“我就不行?”   如棠被他的气息烫得难受,耳廓到脖子,粉粉红红一片,喘气声也跟着不稳了。他觉得眼前的房间在晃,一定是他自己喝多了,有一种失重感,仿佛是他被关在酒瓶里泡在酒水里,又酸又涩,又在水中上下颠簸。   如棠说不出一声“不要”,因为商柘希往前顶他,他的腿一下子软了。他感觉到了,什么东西顶着他的屁股,隔着布料也感觉到了温度和硬度。于是脸也涨得通红,着火一样烧起来,可是他的屁股那么软,软得要化,居然喜欢被顶住的感觉。   他身上第一感受到难受的地方是胃,沉沉下坠,仿佛一下子被唤醒了上床的记忆,连环想起了那些男人怎么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