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击      如棠休息了太多天,老师打电话过来。学校有一个展要办,定在了周五,如棠的不少作品会展出,他得跟一下活动。   商柘希盯得他很紧,至于商柘希自己,只要一下班就会出现在如棠的视野里,跟他一起吃,一起睡。商柘希没再试图碰过他,但如棠知道,商柘希在忍。   或者说,商柘希介意他跟别人睡了。   但如棠怎么也没想到,赵现海给他用的药有副作用。回家第二天晚上,商柘希终于发现了,如棠朦胧睡着,商柘希打开台灯,把他叫醒说:“你怎么了,你吃了什么?”如棠睁眼看他,他不知道自己脸颊潮红,身上也都是汗。   如棠下意识往他身上贴,对他笑笑,好像不认得他了。   “你是谁?”   “我是谁?”   商柘希的心凉了半截。   如棠没有一点意识,商柘希在新加坡的那一个星期,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家待着,对于发作根本没记忆。   商柘希扶住他的脸,又问一遍:“小棠,我是谁?”   如棠倒在他怀里,他软得不可思议,像水一样在商柘希臂弯里融化,又像小猫一样在他怀里挠,把他挠得痒了。商柘希拿开他的手,给家庭医生打电话,如棠又从后面粘他。医生很快赶过来,一番检查之后,谨慎地问:“是被人用了rush一类的药物吗?而且……剂量不小,副作用很大。”   商柘希瞳孔一震。   “不过我还要回去化验一下才能确定成分。这类药物有成瘾性,会让人产生幻觉,也会让人醒来之后情绪低落,接近于……毒品。”   如棠穿着睡衣偎在商柘希身上,乖乖看医生抽血。商柘希抱着人,眼睁睁看着医生扎针,他觉得那根针是往自己心上扎,把他的心头血也抽干了。家庭医生离开之后,商柘希把他平放在床上,说:“好点了吗?”   如棠说:“哥,别走。”   他难受,商柘希也难受。折腾了大半天,药的副作用不只有幻觉,还有令人难堪的生理反应。如棠在他身上寻找,商柘希实在受不了,拿皮带把他的手捆住了,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应该把自己也捆住。   等如棠老实一点,商柘希去浴室,打开水龙头洗脸,让自己清醒。   他双手撑在洗脸台上,对着镜子看自己。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还忍,就差那一步而已,但也许是近乡情怯,他一天比一天想要他,也一天比一天更不敢碰他。万一进不去,又失败了,万一他做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商柘希才又回到房间,他一回到床上,如棠偎在他肩上,很粘人地在他身上寻找清苦的味道,商柘希冷漠推开他。   活该。   商柘希带着气无处发泄,背对他不管他。如棠仿佛也觉得了,过了很久,如棠把脸贴在他背上,像小小的蝴蝶落在花上一样小心翼翼。   商柘希闭着眼,但气消下去,心像一点点干瘪的气球。他转回身,面对着如棠,解开他手上的皮带,折腾这半夜如棠也没力气了,眼皮垂下去,困得没有意识。商柘希把人拥在怀里,如棠安安静静偎着他。   世上最漂亮的蝴蝶也要回家睡觉了。   商柘希感知着他的呼吸、他的脉搏,如棠活生生靠在他心口,但呼吸又是弱的,仿佛他呼一口气就吹跑他。这一刻,商柘希突然什么也不想求了。哪怕这辈子只能是哥哥的身份,哪怕他们永远不能相爱,他只要如棠健康平安,一生顺遂。   他什么也不求了。      如棠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商柘希也决定暂时也不告诉他。早上醒来,如棠还以为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他头痛欲裂,坐起来面对空荡的房间,商柘希不在了。   他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昨晚梦到自己跟商柘希一起睡,还一直主动缠他。如棠下床,懵然走到浴室,一推门看到商柘希在洗澡。   如棠顿了一下没有动,商柘希也顿了一下,又挤洗发水。如棠一边挤牙膏刷牙,一边看商柘希的背影,商柘希的身材很模特架子,欣赏好看的肉体又是人的天性,如棠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商柘希关掉淋浴,拿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走了出来,如棠转头对着镜子刷牙,商柘希来到他身后看了看镜子,说:“早上我去送你。”如棠满嘴都是薄荷泡沫,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商柘希在下半身裹上浴巾,走了出去。   如棠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下。   他本打算跟商柘希保持安全距离,没想到商柘希先退一步,看起来清清白白。像在晚宴上跳完了一支圆舞曲,他们一起回到商柘希伸手邀请他的原点。十二点的钟声响了,商柘希的手也放下了。   其他人踩着拍子又开始跳下一支舞,但他们隔着华丽的人群对望,谁都没有再提离开这个宫殿手拉手冲下台阶去爬那棵树的事。   早上厨房准备了蒸蛋饺和豆浆,如棠一向爱吃蛋饺,坐下之后拿起筷子就要吃,商柘希拿走他面前的盘子,换一个盘子给他。如棠的筷子跟着过去,商柘希说:“这是虾仁的,我那个是牛肉的。”   文姐把盘子放错了位置。   如棠无声收回筷子。他们偏爱的口味不一样,但按以往他会夹走商柘希的一只蛋饺,又送给商柘希一只蛋饺,两个人都高低尝一尝咸淡。   如棠喝一口手边的豆浆,但商柘希把一只蛋饺夹给他,又从他的盘子里夹走一只蛋饺,然后若无其事吃饭。   开车的时候商柘希的手机响了,如棠本来不想管,商柘希瞥一眼屏幕,手还把在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要拿手机。如棠替他捡起来,接通了放在他耳边。商柘希看他一眼才开始说话,如棠正想骂他开车还接电话,忍住了。   商柘希挂了电话,想了想,又让如棠给王先生打过去,如棠瞪他一眼,拿起手机给他找人。商柘希谈完事,扭头一看如棠在打瞌睡,人歪在了椅背上,却还给他举着手机。商柘希没有叫醒他,拿走手机,俯身放下遮阳板。   车子开在种满法桐的路上,遮阳板发挥了作用,盖住如棠合上的眼睛。树叶的阴影也落在如棠的脸上,水光一样闪闪烁烁。风从半开的副驾驶窗子吹进来,如棠的衬衫被风吹的微蓬,鬓边的发丝也被吹动。   商柘希专心开车。   商柘希看在眼里。      如棠在学校忙了一天,同样有作品要展出的一个同学跟他看场地,说:“如棠,这次展出有三分之一都是你的作品。”   如棠不知道这个,满脑子在想布展的设计,他低头在笔记本上写想法,随口说:“是吗?”   “你不知道,你心爱的方教授从美国进修回来了。”   如棠手上动作一顿,回头看向说话的人。这话一出他旁边的同学脸白了,说:“庄维,你说话注意一下。”   庄维是一个挺拔的青年,看起来模样周正,但说话实在不好听,他走到如棠面前,目的明确,拿出压他一头的气势。   “这种话也不是传了一天两天。谁不知道在方大教授眼里,只有你才算得上天才。他回来办这次的艺术展,也是为了你吧。”   如棠合上手里的笔记本,上前一步直视庄维,说:“有时间在这说可笑的话,不如多捏两件作品拿去卖,不然连饭都吃不上了。”   庄维脸一下红了,上个学期他家里人生病,他去食堂只吃馒头,学校发了他一笔丰厚的奖学金。他一直以为是方教授多么好心,后来意外知道了是如棠的钱。他们没有交集,只是在班上打过几句招呼,他没想到是如棠帮他,还不让他知道。   当初他多么感谢他,后来发现他跟方步青有不轨之情就多么鄙夷。   “话说这么难听,平时那副好说话的嘴脸,是你装的吧。”   “没对着你装,所以你生气了吗。庄维,你很无聊,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把创作看得纯粹的人,是我看走眼了。”   “是我看走眼了才对。”   “我不需要你的意见。”   如棠不再理他,转身打开笔记本接着写方案,旁边的同学被人叫走量尺寸,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庄维看了一会儿如棠的背影,走上前欲言又止, 而后压低了声音说:“你到底跟方教授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   如棠回答得很果决。庄维说不出话,他不信,他都亲眼看到了。而且这一年如棠的雕塑——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如棠抬步要走下一个房间,庄维还挡在他面前,如棠看了看他,平静说:“你想要什么?”庄维恼火说:“我不想要什么。”如棠歪头看他,又瞥一眼他紧张的手,庄维说:“我只是不平。”   “你喜欢我吗?”   “什么?”   庄维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听错了。如棠又走近一步,晃到他面前看他,庄维终于后退一步。   “下次要约我,记得别写长信了,打电话就好。但我不一定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