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亲子分。编历史的国设好老了都
我还记得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小女孩,真是太多年前了,那时候我的身体也是小孩模样,跟她差不多大。她是园丁的女儿,可能叫莉娅,也可能叫莉玛,抱歉我记不清了。
她特别爱听故事。安东尼奥出海的时候,我和她一起照顾花园,但我们会一起偷懒,她拉着我悄悄地说,罗维,今天不用拔草了,你给我读读故事书吧。
好啊,今天读什么呢?读童话吧。
不,继续讲安东尼奥的冒险故事嘛!
于是我跑进安东尼奥的房间,把他的航海日记拿出来。
“然后,安东尼奥看到了好几个奇怪的人,他们长着红色的脸,头上有五颜六色的羽毛,领头的那个红脸人,脖子上带着金盘子,你看——”我指着日记里的涂鸦给莉莉看(就叫她莉莉吧)
他们是不是坏人?莉莉问。
我往下一看,看到了“金矿”这个词,我就说:“他们是守金矿的精灵。”
那会儿我还不能流畅地读西班牙文,尽管如此,在孩子们里我却是唯一一个认字的(这些孩子都是小仆人)。我连蒙带猜地给莉莉编故事。安东尼奥的日记特别简练,如果不是女王要求,他压根懒得写,但他画了不少涂鸦,画总比写字有趣,对吧。这使我编起故事来也很方便。
“然后,安东尼奥找到了金矿,金矿像座山一样,在山上随便捡块石头都亮闪闪的。尽管精灵们很不高兴,但安东尼奥决定把金子献给女王殿下……”
“那他一定打倒守金矿的坏精灵了,对吗?”莉莉兴奋起来。
“我觉得精灵也不坏,你看,他们还有房子和宫殿,长这样,很漂亮……”
“可是,坏蛋也会住房子和宫殿的,他们不让安东尼奥拿金子,肯定是坏人啦,故事书里都是这样讲的。”
“这是日记,莉莉,日记就是真事儿,不是故事。”但对莉莉来说,真事儿和故事差不多,安东尼奥的真事儿太像故事了,比故事还精彩,说他是个活在传奇里的人也不夸张。故事作家的想象力是有极限的,真实世界是没有极限的,因此小孩儿对安东尼奥的崇拜也是没有极限的。我是说,西班牙的小孩儿。可我不是西班牙小孩儿,我得告诉莉莉,世界宽广着呢,不止一个国家,“精灵也有自己的国王,也有自己的国家,和我们一样。在精灵的宫殿里也住着一个我这样的人,如果精灵被打倒了,那个像我一样的人就会死,你能想象我死掉……”
“不可以这么讲!”莉莉赶紧抱着我,很严肃地说,“罗维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因为罗维不是安东尼奥的敌人呀,我们大家都喜欢你,会照顾你!”
所以,我必须十分感激我不是安东尼奥的敌人了。附属在强大王朝的身上,像大树脚下的小草一样活着,我曾经是这样活的,今后也将这样活下去。我也抱紧了莉莉,告诉她不要担心,我们继续读故事吧,但是换一个章节,我们跳过金矿精灵,读读安东尼奥是怎么发现番茄的吧,我们期待着在不久的将来亲口将它品尝吧!
莉莉,她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是一个小女孩,因为在长成一个少女之前,她就离开皇宫了,像很多其他孩子一样。我没有特意去记住她,只是一回忆安东尼奥,就会想起他的航海、航海日记、那段把日记当冒险故事书的日子。
至于安东尼奥呢,别像西班牙小孩儿似的,以为他是了不起的人物。他很普通,沉迷于做无聊的事。比如,教我西班牙语,他乐意教,我不乐意学,除了“给我亲亲”什么也没学会,直到我与小仆人们玩到一起,西语自然而然地会了。又比如,他非要给我在皇宫里找活儿干,扫除、管理书架、帮厨,什么都试过,我跟劳动天生不和,最善长睡午觉,最后勉强做了园丁。再比如,这件是所有无聊事里最无聊的,他每天饭前必问一次,“罗马诺,我们现在能吃番茄,是不是很幸福呀?”
对,我们吃上番茄了,期待成真了,我们是全欧洲首批吃番茄的人。安东尼奥要从这首批人中揪出一位幸运食客,听听食客对他,引进番茄的人,如何感激。我他妈就是那位幸运食客,我回答:别磨叽,快开饭,饿死我了,就不能多弄点番茄?
原来如此,我现在突然明白了,他每天一遍一遍地问,是因为总也听不到理想回答。安东尼奥想听到,我,他自封的小弟,亲口对他说,我超幸福,这都是你的功劳——这样他才能满足。
这可能吗?安东尼奥真可怜,他选错对象了啊!去问那些西班牙孩子吧,他们全都对祖国崇拜得五体投地,他们会把头点得像小麻雀一样,高声大喊“我很幸福!”但是我呢,我的人生之中就没说过这种话。有一些时刻,我确实会觉得我是幸运的:家里的法国人被打跑、吃到番茄、得知弱小的国家为一座金矿而死,同样弱小的我却不用担心存亡。这种时刻我意识到,是安东尼奥带给我幸运,我会对他有那么点感激之情。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只够装在心里一闪而过,远远不够装满、从嘴巴里满出来,回答什么“幸福吗”的蠢问题。
我越不答他越问,他越问我越不答,在这没完没了的循环中,我们两个都被洗脑了:他以为他真的有那么在乎我,他的努力只有被世上唯一的弟弟认可,才有意义。我以为他是世上最可怜的哥哥,永远得不到弟弟的回应——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就是没办法对他产生敬爱之情,可有什么办法呢,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呀。
在同情与些微愧疚中,我度过了与安东尼奥相识的最初一段时间。
但我很快认清了安东尼奥其实是个混蛋,于是同情愧疚一扫而光,还平添愤怒。这就要从头讲了:我和安东尼奥是共主邦联,名义上的,我们的关系就像女王的花园和宫殿——都是女王的所有物。宫殿是女王重要的居所,一年四季都被打理得漂漂亮亮,花园只是个观赏玩物,冬天枯萎、夏天生虫,就由它去吧。安东尼奥就是宫殿,我就是花园。女王毕竟是西班牙的女王,怎么会对我上心呢!我这种人一般是被称为殖民地的,随便派几个西班牙总督就把我打发了,那些总督也自知不中用,只管游山玩水,大兴土木(然后用自己名字命名),颐指气使,坐在沙发上伸手收税,我的家人比以前更穷了。
安东尼奥不关心这些。他是大人物,要做大事业,他出海冒险,他年轻气盛,他得到财富,然后回到家里,感慨着工作真辛苦啊,一扭头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小弟呢!他问小弟,你觉得幸福不幸福,你来夸奖夸奖我吧,我重要的弟弟,我这么努力,是不是一个好大哥?——呸,快去把你航海时脑子进的水倒干净。
我真是全天下最仁慈的人,才没有戳穿他做哥哥的白日梦,如果我再对他摆一副好脸色,那就仁慈到愚蠢的地步了,所以我不能那么做。
我的仁慈在一个夏天的夜晚得到了回报。
那天晚上我罕见地失眠了。像我这样的小人物通常都睡得踏实,因为小人物即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还是早点睡罢。可我还是失眠了,只好起床散步。安东尼奥的房间关着门,门缝透着光,他们大人物可是要熬夜的。我听到他在与另一人交谈。
他小心地说,把罗维诺与费里交换一下,可不可以?
另一人,罗德里赫的声音,说,不可以。
他委屈地说,唉这么干脆!你稍稍考虑一下嘛。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和罗维诺相处。
罗德里赫说,不可以。
他试探地说,小费里见到我的时候一直是很乖的。
罗德里赫说,不可以。
罗德里赫说,你也是个笨蛋先生。
我在门口蹲了下来,我想,后面的事还要听吗,不,没必要了,于是我踮起脚悄悄跑回卧室,推开窗户,把安东尼奥送我的没用玩意:新大陆的植物标本、彩色羽毛书签、沙漠里的花……全都扔了出去。我做着看似赌气的事,但说实话,我心情很平静。我坐在窗框上乘凉,西班牙的夏夜很舒爽,凉风习习,风里有柠檬树的气味。那个夜晚天空格外晴朗,星星仿佛会流动一样,从大地黑黢黢的四面升起,要汇进那银河里面去……几百年过去了,我都还记得那天的星空。
我坐在窗台上想,安东尼奥是个混蛋,幸好我也不怎么喜欢他,幸好幸好,他是个失败的哥哥,我是个失败的弟弟,这下很公平了。可我还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嫌弃自己的殖民地?
我自知不讨人喜欢,也不要求别人喜欢。喜欢是有条件的,我不符合,我没耐心、脾气大,贸易做不好,艺术学不会——我不想努力了。我的人生信条是不要努力,尤其不要为了“被喜欢”而努力,一丁点也不要,所有人都不必喜欢我。但是,请注意,在所有人之中我唯独给西班牙交税了,那是实实在在的沉甸甸的金币。怎么会有人嫌弃给自己交金币的殖民地?
更不要说我家有他最爱的教廷。知道安东尼奥第一次见教廷是什么表情吗?我在一边看得清楚:他没有表情,愣住了——如果你突然告诉一个戴着脚铐的奴隶“你自由了”,他就是这幅模样。安东尼奥看着世上最尊贵的教堂的穹顶,耶稣基督在他头上,摩尔人走了,再也不会回来,是他胜利了,然后他忘了如何做表情。教皇送给他一个十字架,他十分虔诚,双手颤抖,把十字架戴在脖子上,双手还在颤抖,他说,上帝啊,保佑我!然后双手抱起我来,说,罗马诺,祝福我!
他那副开心样简直叫人羡慕,只有傻瓜才能那么开心啊!如果我曾那么开心地得到过什么,我肯定这辈子都不撒手了。但很明显安东尼奥不是这么想的,或者他的开心是假的,或者他太笨了,不知道自己是开心的,或者他太幸运了,不知道开心是难得的。
事实是,安东尼奥想换掉我。他拿了金币和十字架后,他自我感动地当大哥,然后,想换掉我。得了便宜卖乖的混蛋!我下定决心,某一天我要指着他的鼻子,叫他再不许问我、也不许问别人“幸福吗?”这个不要脸的问题,因为提问者过于愚蠢,这是个有害的问题!
遗憾的是,后来安东尼奥没给我指着他鼻子的机会。他没再问我,也没交换领地,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它在大人物的生活中只是个小插曲,我的偷听是个小插曲中的小插曲,本应谁也不知道,但竟然被骑士团知道了,以一种毫无戏剧性的方式。
骑士团就是基尔伯特,曾经在我家里守卫了很久,直到我住进西班牙,算是一段交情。
他听说安东尼奥想交换领地,也许从罗德里赫嘴里听说,而他刚好特别爱管闲事,专门跑到西班牙来看我了。
他说,哥哥大人。(我是费里西安诺的哥哥,他也就跟着叫哥哥了,有点好笑。)
我说,你找安东尼奥?
他说,不是,然后把脸扭到旁边,好像空无一物的花园非常值得观看,叫他挪不开眼。他这幅样子就是要说什么难以开口、拐弯抹角的话了,“安东尼奥他……有没有欺负你啊?”
我告诉他,不用扯东扯西,我什么事都知道了。
基尔伯特很惊讶。
“安东尼奥和罗德里赫在屋里讲话,我在门口都听到了,可不是故意偷听啊,只是刚好……”
基尔伯特一把把我按进怀里,他什么时候都要穿着护胸甲,因为他是骑士,我的脸贴在甲片上,是硬的,但是热的。
“哥哥大人很坚强……”
不不不,基尔伯特你误会了,“坚强”二字不是这么用的。我想解释,可不知为何我一张口就哭了出来,这下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坚强”形容那些心碎却没有崩溃的人,失望却没有颓废的人,被爱抛弃却依然善良的人。我不是那些人,我没有心碎、失望、爱,因为我不喜欢安东尼奥,安东尼奥也不喜欢我,我们不会互相心碎、失望、爱。所以别搞错了,基尔伯特,别安慰我,你这就是替我自作多情了,再安慰我可要生气了。
但我哭得太厉害,没法向他解释,我重复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想被他抱着安慰,但就像我不想哭却哭了一样,我趴在他身上流了好久的眼泪。
到底在哭什么?不知道。可能我太委屈了,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讨人厌的、缺爱的小鬼,其实我想做一个讨人厌的、自爱的小鬼。梦里我梦见,那不勒斯繁荣又美丽,没有城市能与她媲美,我手里捧着黄金与雏菊,胡子混蛋对我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他现在可不是我的对手了,安东尼奥也来了,他不再是大哥,而是我小弟,我把雏菊插在他的衣扣里,他双手把我抱起来,说,上帝啊,保佑我,罗马诺,祝福我。
梦醒之后这些都消失了,生活一如往常。安东尼奥很笨,如果我不当面骂他,你没资格当大哥,你去死吧,那他什么都不会察觉,他擅自过着什么都没改变的生活,出海,很久,回家,种番茄,出海,很久,回家,种番茄。我却不能与小佣人们一起玩了,我的外貌长大了一点,女王和大臣认为是时候让我学会教养,不可再过“随心所欲的日子”。
大臣在安东尼奥出海期间对我不停说教,他们完全地享受这种“教化野孩子”的乐趣。比如,每到船队快回来的日子,他们就说,“费尔南德斯出海那么久,十分辛苦,你应该去码头迎接他,这样符合礼数,他也会高兴的。”
“他为什么会高兴?”我反问。难道他稀罕我这块殖民地吗?
大臣们的脸色立刻变难看了,“你毫无教养!”他们身子挺得笔直,眼睛朝下看我,语气愤怒,但愤怒中又带了一丝满足,证明了我是个毫无教养的野孩子使他们非常开心。
与其被这群混蛋教训,还不如在海边吹冷风。于是我逃到港口去,图个清净。
那时候航海技术远不像今天发达,没人确切知道船队什么时候回来,就连操舵的水手也不知道。我常常在热闹的港口等上好几天,盯着来来往往的船,伊莎贝拉号,阿方索号,胜利号,疾风号……安东尼奥的船叫“骄阳”,他每次回来时都坐在船舷上,向我招手,他真的以为我在等他,不等船停稳,他就从船舷上直接跳下来(人类可做不到这个,他在滥用他那不会受伤的、年轻的躯体),双手把我举过头顶,让我切实地离骄阳更近了。
大臣说对了,安东尼奥好像确实在高兴,可他为什么会高兴?有人能答出这个问题吗?
我想来想去,只能认为是他虚伪:花很多钱给我翻修街道是虚伪,自己穿着旧衣服却给我买新衣服也是虚伪,在女王面前跪着替我求情还是虚伪。我在战争中被他国多次占领,因为安东尼奥已经成了欧洲的集火目标,被围攻得焦头烂额,但他每次都要执着地把我夺回去,哪怕花很大代价,这当然,也是虚伪。
天啊,他是真的太笨了,为了一个相看两厌的小弟,不用装模作样到这种地步!
基尔伯特第二次来安慰我,他说,哥哥大人,不要灰心,安东尼奥现在是真的很喜欢你,自从被那小少爷拒绝以后,他就没动过歪心思,一心一意地想好好当你大哥呢。
基尔伯特,你又用错词了,“灰心”不能形容我,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不想得到谁的喜欢,尤其是安东尼奥的喜欢。就让他嫌弃我吧,让他当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让我继续怨恨他,不要把情感变得那么廉价,不要让“不喜欢”随随便便变成“喜欢”,不要让“怨恨”随随便便变成“原谅”。
我被法国占领时,安东尼奥带着一身伤口,闯进了胡子混蛋的宫殿,那是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与之不相称的是战争的刀戈,和灰头土脸的我们二人。
这种情况已经是第四次了。安东尼奥看着我,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露出傻笑,我简直太熟悉这傻笑了,他说,“罗维,我们回家吧。”
“你怎么又来了?你不会长点记性吗,你缺我这一块地吗?”
他还傻笑,“当然要来了,我是大哥嘛。”他蹲下来,张开手,手心拢着一朵小粉花,“喏,送给你,我在来的路上看到的,以前从没见过这种花,想带来给你瞧瞧,法国这混蛋还真是会长些奇怪的东西啊……唉,你怎么哭了,罗维,别哭呀,咱们可是男子汉……”
我又哭了,我又哭得说不出话了,该死,我又只能重复着,蠢货,蠢货,蠢货……
不要再这样了,安东尼奥,我不值得,我不想领情。
安东尼奥用大拇指擦掉我的眼泪,他说,“罗维,我想你做我的家人。”他又补充,“当然你现在是我的小弟,这也是家人的一种,我们其实早就是家人啦。”
可惜他对家人的理解是错的,我的理解也是错的,没人教过我们,没人用正确的方式对待过我们。
他当时,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家人呢?他是否已经知道,战争把我们拖垮了,有一天他将与我分别。但那一天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他把我交给了罗德里赫。
离开西班牙时,安东尼奥沉默地为我送行,他露出一种恍惚的神情。我突然想起了在港口看船的日子。那么多船,用身份显赫的人命名,但没有一艘船叫安东尼奥号,或者费尔南德斯号,或者卡里埃多号。我突然意识到,因为安东尼奥并不是很特别的人,尽管他能从那么高的船舷上跳下来,但他不是高官,不是舰队大统领,不是纯血的贵族,他只是女王最能干的仆人,是船上最卖力的水手,是最爱冒险、最快活的探险家。
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不是自己的主人,安东尼奥也不是,可我居然现在才意识到。
我想告诉他,安东尼奥,你应该永远做一个热血的水手啊,你应该不停地探险、收获,不该像只困兽一样,不停地战争、失去。去快活地眺望大海吧,不要沉默地为我送行。
但这只是些无谓的、说不出口的希望。我还希望费里西安诺快活地画画,我还希望罗马爷爷快活地醉酒。都是一样愚蠢的希望。我们的生命太长了,我们获得太多东西了,所以也必须失去很多,这才公平。
离开西班牙后,我贫穷过,也繁荣过,生活像摁了加速按钮,纷至沓来,目不暇接。在花园里午睡、偷懒、读航海日记的那种日子,已经变得太遥远了。
我再见安东尼奥,是在欧洲最糟糕的年代,第二次世界大战正要爆发,费里西安诺与德国佬抱成一团,可我真的太讨厌那个上司了,我想安东尼奥也和我有同样的心情,否则他不会内战得难解难分。
但安东尼奥没猜中我的想法,从来都是这样。他专门跑来教育我,“罗维,你不能这样,你选择了错的一边!”即使我已经长大了,他仍改不了大哥的教育口气。
我说,“先管好自己吧!你都半死不活的,还有精力关心我吗?你上司难道就不是纳粹?”
“你不明白吗!”他生气了,就像我小时候犯了错那样,他大声急切地说,“难道你不明白,我……!”但他的愤怒只维持了一秒,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憔悴与悲哀占领了他的眼睛,他的声音干涸了,他说,“我确实没法再帮你什么了……”
我小时候没见过这样的他,我只见过从“骄阳”上跳下来的安东尼奥,没见过这样落魄的安东尼奥,我不想见到,就像不愿发现父亲头上的一根白发。
他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走一条艰难的路,我希望你能……幸福一点。以前也是,以后也是。”
原来安东尼奥也有着愚蠢的希望,和我一样。
我问了那个我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为什么要关心我?如果我不曾是你的小弟呢?如果你的小弟是费里呢?”
“那么,我可能会去关心费里吧。”他不假思索地说,“因为我和小弟生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关心?但是,和我共同生活的不是别人,是罗维啊。”
我们共同度过的,无法言表的漫长时光啊。我们都是那么平凡地……去爱。
果然,我还是没办法讨厌他,这是我长大后才能明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