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蒙)我在门口捡到隔壁富二代 大雨倾盆。 周明瑞站在地铁口,和许多刚刚下班的社畜挤在一起,犹豫半晌,还是拒绝了旁边男人一起打伞的搭讪,把公文包顶在脑袋上,冲了出去,徒留下试图挽留的几个男人,像是白色的飞鸟在雨雾中翩翩离去。好在她之前找机会举报了上司性骚扰,黄涛又把她调离原来的岗位,算是保住她外加升职加薪,租了离地铁更近的单身公寓。她身姿轻盈,裙摆和鞋几乎没有沾染上一点泥浆,不多时,就已经来到公寓楼下。 周明瑞暂且松了口气,把湿哒哒的公文包垂下滴水,顺手把几缕头发挽到耳后,准备上楼。她随意瞥了一眼堆放杂物的楼梯下的杂物,意外地发现一个黑暗中的身影。 周明瑞有着比猫头鹰更出色的实力和黑暗视觉,短暂的适应后,她看清楚了那个女孩:黑发黑瞳,皮肤苍白,蜷缩成小小一团,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湿漉漉的黑发紧紧贴着脸颊。像是被风雨突兀刮落的瑟瑟雏鸟。 周明瑞轻手轻脚走过去,弯腰看着她:“嗨,你没事吧?” 她皱着眉头看女孩身上破破烂烂的吊带裙,露出的皮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甚至在锁骨上还有结了血痂的牙印,不自觉地倒吸一口气,拿出包包里的手机准备打110,结果黑暗中探出细痩苍白的手腕,冰凉凉、有气无力地握住周明瑞的脚踝——周明瑞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抑制住刺客的本能进行反击,那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伏在地上,撕裂的衣衫间露出支棱的蝴蝶骨,黑珍珠一样的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她,眨眨眼,小声道: “别报警,”她湿漉漉的发间露出光洁的额头来,“能不能带我回你家,求你了。”

当然不能啦,我只是一个普通的996社畜——抛开那些莫名其妙的能力不提,给你一个暂时遮风避雨的屋檐远不如邓警官靠谱。况且谁会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花钱没回报还可能卷入世界性毁灭案件:自己最近看的超级英雄电影是不是太多?影院附近那家甜点店的雪媚娘是真的不错。这个睡裙她应该能穿得下吧…… 周明瑞捏着睡裙站在卫生间门口,敲了敲:“喂,小妹妹,换洗的衣服给你挂在把手上了,你自己拿一下。” 里面传来对方雾蒙蒙的声音:“不好意思,你能不能进来帮我一下忙?”

出于担心对方身体的考量,周明瑞推开门进去了。 浴缸里蜷缩着的少女背对着她,白皙的肌肤被蒸汽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腰间的乌黑的指印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本应该光洁的背部也布满了咬痕、勒痕和一个个红色乃至紫色的圆盘样印记,她小声地倒吸凉气,似乎是因为伤口碰到了水。 周明瑞心情复杂又难道,拧着睡衣,道:“要不还是去医院做一下鉴定,报警吧。” 那女孩转过身来,她很瘦,肋骨分明,胸部也小,几乎一个手掌都能握住,破了皮且红肿的ru尖颤了颤,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yu液来。周明瑞挪开目光,盯着满是水雾的镜子里脸颊通红的自己:“什么事情啊?” 女孩从唇齿间发出压抑的吐息来:“肚子疼。” 周明瑞脑子瞬间回放起最近的微博热搜,朝着女孩走近了几步,低头,浴缸里雾气弥漫,女孩分开跪坐的腿若影若现,小腹微微隆起。周明瑞脑子卡住了:怎么这么会肚子疼?怀孕了流产了宫外孕了?胃肠道疾病?她恨不得立即奔出去改110为120,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把这人从自己家拉走。女孩凑过来,结了新鲜血痂的肘部小心翼翼避开浴缸边缘,去拉周明瑞僵硬的手,十指交叉,掌心摩擦,温暖又潮湿:“有个人往我身体里塞了东西,你帮我拿出来吧。” 停一停,停一停!stop!stop! 周明瑞不知不觉被她拉进浴缸里,身子前倾,一只手撑住浴缸边缘,另一只探进对方的腿间,大脑空白地感受着红肿、hot的甬道,对方痛苦地喘息着,周明瑞低下头可以看见她瑟瑟发抖的蝴蝶骨:“好痛啊……” 周明瑞终于摸到了目标:圆圆的,摸起来很平整,大概是玻璃还是水晶?她凝神,抛开杂念,双指分开,女孩尖叫了一下,那块东西被周明瑞拨弄了几下,竖起来,打滑几下后,周明瑞终于捏着它抽了出来。女孩按压着自己略微鼓起的小腹,疼得流泪,有大量淡红色的黏液流了出来。周明瑞不敢细看,把手里那块似乎是复古水晶眼镜片的东西丢到一边,起身打开花洒,拉开浴缸的塞子,开始换水。 “好过分啊。什么人啊?”周明瑞皱起眉来,难过极了。 女孩趴在她膝盖上,按了按右眼眶,无声弯起唇笑了一阵,抬起头来时又泫然欲泣道:“对啊,好过分啊。”

名为阿蒙的女生就这么在周明瑞家里暂时住下了。 周明瑞不好赶人:虽然内心嘀嘀咕咕怎么跟隔壁捡破烂的富二代一个名字,但毕竟对方实在是一副风雨中飘落的小白花模样,受伤颇重,最开始连走路都走不稳。周明瑞只好做好人做到底,把人全身上药包扎好,安置在客卧,打算一日三餐送到床边。她把手机支棱在微波炉上,打开视频会议闭麦闭视摄像头,戴着耳机心不在焉地听着小组例会的废话,一边利索地把黄瓜去皮斜切成片,丢进滚水里,煮出一室的清香,然后洗一把生菜烫熟,加一点点盐。而黄涛点名让她回答问题的时候周明瑞正在把龙利鱼片倒进新鲜熬好的白粥里,一阵手忙脚乱后她躲到阳台,视频里倒映出她没有打光情况下就算是魔女也变得黑黢黢的脸。 黄涛:…… “小周你干嘛呢?” 周明瑞面对上司端正态度,连连小声道歉说家里来亲戚了小孩在睡觉,两人扯了下工作上有的没的问题后,黄涛算是放过了她一马。周明瑞松了口气,抬头一看,穿着宽松吊带睡裙阿蒙站在厨房门口,眼神晦暗不明,领口下滑露出锁骨和小半个肩膀来。 周明瑞:…… 她心里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尴尬:毕竟是面对一个刚刚负距离接触过的陌生人。她强行镇定道:“你不是还难受吗?去床上我给你把饭菜拿过来。” 阿蒙被她推到客卧里,喝了几口味道相当不错的粥后,她想起来什么,按了按右眼眶,笑眯眯道:“明瑞,”她的发音很拗口,不怎么熟练,“那你吃什么东西呢?” 周明瑞刚想说话,门铃响了,便穿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去开门,门口传来男性打着颤、略带惊艳的声音和周明瑞的敷衍,不多时,拿着外卖的她又跑进来,带着一阵火辣、令人唾液疯狂分泌的烧烤香味。 阿蒙:…… 周明瑞后知后觉“啊”了一下,觉得在病号饭面前宵夜是在有些不厚道,讪讪道:“我有个方案过几天要交,今晚得熬夜做,我就在书房里面……你要是有事情可以叫我。”

等到周明瑞走了,阿蒙就把清粥生菜往旁边一推,往后一靠,倒在周明瑞贴心放好的枕头上,胸口蹭到布料,又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不大敢去随便乱碰房间主人的东西:酸痛的身体就是之前冒昧闯进来的教训,她好不容易才以分身瞒天过海、利用克莱恩对弱小生物的同情心得到进入梦境的许可。 这时候房外传来周明瑞微弱的声音:“诶诶诶妈妈,没事我没熬夜我马上就睡,嗯嗯嗯,没吃烧烤呢……诶!好,我过几天放劳动节的时候回家看你们!……”阿蒙又打量一下堪称精心布置的房间,忍不住笑了起来,啧啧啧地摇了摇头。 阿蒙侧耳倾听了一下,哼着歌微笑起来。

周明瑞做了个噩梦。梦里她拿着枪给自己的脑袋开瓢,红月柔纱灯火黯淡,脑浆血液溅了一桌子,她喘着粗气、跌跌撞撞来到镜子前,太阳穴的创口里灰白的脑组织缓缓蠕动,倒映出的青年男性的脸在下一刻碎裂成千万片。画面重组,警官邓恩捧着逐渐衰弱下的心脏,对她笑了笑,无声地说了什么,在阳光里轰然倒塌成无数光点。塔罗牌,纷纷扬扬洒落在尸体上的塔罗牌,插入心脏的那一张上画着一位穿华丽衣物、戴绚烂头饰、肩上扛着手杖、杖头挂着行李、身后有小狗拉拽的年轻人,序号是“0”。海洋、海盗、枪战,渴望、希望、绝望。盗贼拨弄指针,戏弄命运并戏耍着他。从最初的无能为力到最后的无能为力,他一直一个人,走啊走,走啊走。 她头疼欲裂,耳畔的闹钟响个不停,眼皮里一片猩红。她勉强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面前站着穿吊带的清瘦女孩:黑发黑眼,额头有些宽,眼神尤其有着居高临下的距离感——像是在看戏,等到周明瑞再定睛一看,她又满脸关怀:“你没事吧,你的闹钟响了好久?” 周明瑞按着额头扶着酸痛的脖子从电脑屏幕前爬起来,996社畜昨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觉了,她心想应该把文档保存了吧应该保存了吧,胆战心惊去看,顿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来:昨晚保存的word文档消失无踪。她立马打开程序里的缓存文件,发觉最新的自动保存也只到了昨天下午:相当于白做一晚上。 阿蒙在自己背后握了握右手,摇摇头,笑起来。 周明瑞急匆匆地做好双人份早餐,把笔记本电脑也装进包里,在门口一边穿鞋一边对阿蒙说:“冰箱里有菜,桌上放了些钱,我中午要去修电脑就不回来了,你有事打我电话。” 阿蒙问道:“我可以碰家里的东西吗?” 周明瑞从昨夜开始就萦绕在心头的不安和不平衡感又一次加重了,她谨慎道:“厨房可以,客卧可以,客厅可以。” 她关上家门,背靠着冰冷的棕色防盗门门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不能信任她。 脑海里有男性的声音这么温和而坚定地告诉她。

路上碰到了邓恩警官,对方的发际线好像又后退了一下,但神采奕奕,确实活着,让周明瑞越发确定昨晚上的一切都只是荒诞的梦罢了:据小区门口那些八卦的老太太们说,好像和他那离经叛道的女朋友多年你进我退我进你退后终于修成正果。周明瑞拉着他说了几句昨晚上的情况,邓恩警官沉吟一回儿,表示会留意的:但如果当事人坚持不报警可能警方也不太好介入。周明瑞谢过,又匆匆忙忙赶到公司,好容易在最后几分钟打完卡。一直忙忙碌碌到中午,她拿到外卖,打开家里的视频远程监控,看来起来。 那个女生一直缩在层层叠叠的软被里,睡得安详,连午饭也忘了吃。 周明瑞稍微安下心来。

阿蒙却站在一片灰色的虚无里,这里没有重力,所有的家具都漂浮在空中,他偷窃掉监控器的录像,再让其反复播放之前的画面,以此达到诈骗的效果。阿蒙轻轻一摆手,挥开半空中的杂物,漂浮在半空中,然后“他”变成了“他”,穿着黑色古典长袍,戴着同色尖顶软帽,黑卷发,黑眼睛,宽额头。阿蒙微笑着搜寻目标: 被允许进入的场所有:客厅,厨房,卫生间,客卧。 阿蒙是探险家,想要在沉睡的巨龙额头掰下最耀眼的宝石。 他拉开厨房的储物柜,里面摆满了夜香草、深眠花等各种草药,下一格是干瘪的成年黑寡妇蜘蛛、魔狼死不瞑目的眼睛还有女巫的手臂。他打开冰箱,恩尤尼、路德维尔、塞尼奥尔的头颅一个站了一格,面容栩栩如生,带着冰霜的睫毛眨了几下。阿蒙把门关回去,沉思:昨晚上克莱恩到底给自己吃了个啥?算不算是潜意识的报复? 这问题不能细想,否则隔夜的饭都要吐出来。阿蒙搜索完厨房,来到卫生间,浴池里的血水咕噜噜往上冒泡,一位极漂亮的女性泡在里面,圆脸蛋、长眼睛,妩媚极了,抱着男人的头颅在发呆。阿蒙抓着她的头发拎出来丢到一旁,放干净血水,浴缸里空无一物。打开洗衣机,看了一眼瞬间合上,按下强力清洁模式,几缕红色的头发卡在缝隙里。 怎么哪儿都有你啊梅迪奇? 一无所获的阿蒙透过客卧的窗户静静看着这个世界:宛如孤岛漂浮在无尽的灰雾之中,边缘是模糊的,一个个幽灵般的影子在无声无息地游走着,越往克莱恩的家靠近,建筑的风格就越是鲜明,影子们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四肢和日常任务。凡克莱恩接近它们,它们就会长出面孔:细长眼睛,略平坦的鼻梁,偏黄的肌肤,活灵活现的思维和行动,它们是最合格的群演,战战兢兢地围着克莱恩日夜运转。 阿蒙为这样的力量博弈而赞叹:毕竟天尊是如此敏锐地把握到了克莱恩的弱点,无声无息间侵入克莱恩的梦境动摇其心灵,细枝末节到了恐怖的境界。 阿蒙尝试寄生一位行人,当他的触碰到行人的一瞬间,强烈的灵性警告他会遭遇两位正在博弈的旧日的注视,他叹了口气,不慌不忙从箱子里窃来双人餐,来到厨房里,倒进碗碟,然后在长满无数蘑菇的刀架上拿出长长的水果刀来,刀锋倒映出他翘起的唇角: 越是弱小之人,越可能掀翻整个棋盘。这还是克莱恩教给他的。

笔记本的内容根本修复不了,电脑城的维修人员心不在焉只盯着周明瑞看。周明瑞气死了,但又不可能不交方案。只好下午拼了命地打字,盯着电脑屏幕到眼睛花。下了班她去挤地铁,回家路上记得到内衣店买了内衣内裤:这些总不能将就的。她还在路过奶茶店的时候带了两杯甜冰茶,匆匆带回家。 她开门,一切正常无比,阿蒙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动静响的时候转过头来看她:“你回来了,我做了饭菜,一起吃吧。” 周明瑞露出不自然的微笑:“正好,我带了甜冰茶。” 阿蒙做的饭菜相当美味,是可以去饭店当大厨的水准。周明瑞注意到她端着饭碗的手发着抖,捉过来一看,手指上竟然多了好几道深深的刀痕,手背上也有几个水疱。阿蒙往回缩手,似乎是疼得发抖。周明瑞着急地说:“怎么那么不小心?” “胳膊酸,拿不稳刀,你不在我不知道药箱在哪儿,”她的右手不自然地从眼周挪到耳边,别了一缕额发,“能不能帮我上一下药呢?” 周明瑞卡了一下壳,大脑空荡荡的:因为阿蒙窃走了她想要拒绝在家上药、直接去医院的念头。阿蒙握住她的手:“拜托你了。” 周明瑞就想起自己没让人进卧室,慌慌忙忙就去找药箱,推开门,卧室里安安静静,阿蒙站在她的背后看她翻箱倒柜:当然不可能找到,阿蒙早已将其窃走丢到孤岛的边缘化作灰雾,除非再次遇上周明瑞,它再也不能现形。周明瑞遍寻不见,哪怕是翻过杂七杂八的证件、衣服堆、还有叠好的棉被,一点点包扎的东西都没有。她放弃了,擦了擦额头的汗,准备带阿蒙去医院,转头发觉阿蒙静静地抬头望着天花板,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们去医院吧,打车去。你在看什么?” 阿蒙摇了摇头,把手指竖起来放在唇上,嘘,然后抬手指了指天花板:“你每晚上就这么睡觉吗?你会不会做噩梦啊,周明瑞?” 周明瑞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心跳得很快,说:“我睡得还不错:如果昨天你没来的话。”她朝着阿蒙手指的方向看去:普普通通一盏暖色调壁灯而已。 阿蒙说:“别动,别动。”她朝着周明瑞走来,明明在微笑,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她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有波纹,她来到周明瑞面前,撕裂伤口,把鲜血涂在她的眼上。 周明瑞在一片血色中看见了现实。

天花板上摆着一张床,颜色、摆设和她的床一模一样,上面沉睡着一名男子,黑发褐瞳,相貌普通,轮廓较深,怀抱着一根镶嵌着无数星屑的权杖,黑手套和衬衫间露出一小节苍白的手腕来。他与她,日夜相对,像是镜像反射一般的光与影。 你见过最现实的虚幻和最虚幻的现实吗? 周明瑞的呼吸停滞了,她的大脑乱糟糟的,一片空白,她意识到什么,想要尖叫,与此同时,天花板上的男人脸上暴起无数蠕动的虫子,无数滑腻的触手从被窝里伸出来,他失控了。灰雾在沸腾,梦境像是从高空坠落的镜子,被砸碎成千万片,建筑、行人、社区门口的老太太们、黄涛、邓恩、隔壁破产的公司、电话线对面根本不存在的爸妈,所有一切都像是被橡皮擦擦去的铅笔画,消散无形。空中传来男人沉沉的叹息:大抵是天尊的吧。 阿蒙大笑起来,她恢复原形,轻而易举地从灰雾中取来那双手套,重新变作水晶磨成的镜片,放置于右眼眶上。亚当自梦境潜伏而来,拉着阿蒙坠入无数个梦境的裂隙中。正在对抗的两个旧日默契地收敛地对抗的力度,分出大部分余力前往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