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fz/passenger】自食其果

*用了Hellraiser的设定()

按照凯尔希的要求,艾利奥特·格罗夫将索恩老师的遗体抛下。但他在最后一秒带走了裹尸布,将它叠得整整齐齐,抱在怀中。凯尔希并未阻拦他,而他对于这一行为的具体缘由也不甚清楚。裹尸布曾经代替索恩老师了无生机却被沙漠烈阳留存住温暖的肉体接触他的皮肤,巧妙地遮盖生与死、过去与现在,艾利奥特一去不返的快乐坚定,与身体内模糊的痛苦。它允许他将背上的重量当成活着但失去意识的索恩老师,或死去的别人。 凯尔希离开后,艾利奥特回到与他人共享的巢穴,终于疲惫不堪地让裹尸布离开他的身体。老伊辛的意识在呓语与梦幻中跌跌撞撞,最终聚焦到这黯淡的织造品上:“多么奇特的收藏品!老伊辛听说过去的人们保存沾染遗骸的物件,不断用新鲜的血与骨肉饲养,能在万分绝望中让死者以完全的姿态回归人世。”随后他陷入了对某位死者与人世的感怀,哭泣起来,忘记了艾利奥特。 艾利奥特展开裹尸布,沙砾纷纷滚落。不同于拉特兰的经典所述,这些不规则的血迹无从揭示索恩老师的面容。但他感到一阵莫大的悲伤挤压着颅骨。于是他来到老伊辛一个空置的地窖,将布摊在地上,割开了手腕。 当他准备在失望与屈辱的泪水中离开黑暗的地下时,裹尸布上的血迹移动起来。它们聚集到一起,宛若一口深不见底的血池。然后一个蜷缩的人形从池中攀爬出来,吸走了重新湿润的血液,安静地坐在焕然如新的布上。 “索恩老师!”尽管眼前的存在又瘦又小,和记忆中的老师毫不相干,几乎是千篇一律的骷髅缠绕着稀疏的肌肉与血管,艾利奥特的眼泪立刻变成了惊喜。索恩老师的裹尸布,沾满了为艾利奥特所景仰的瓦伊凡的鲜血,这不是索恩又是谁呢? 索恩老师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即使是要从婴儿重新长大,艾利奥特也愿意把必要的一切变成乳汁喂养它。何况只要以血肉喂养,死者能以原本的样子回归人世——回到他的身边。 艾利奥特于是立即划破刚刚凝结的伤口,然而血液掉落在索恩身上,又滑落下来,被织物吸收。他有些失望,看来索恩老师不准备继续接受他的血。索恩并没像电影里的恶魔们那样一嗅到鲜血便发狂乱叫,只是用浑浊的眼珠看着他。 艾利奥特恋恋不舍地将索恩留在地窖里,确保不可避免的腥味不会给后者招致危险。当夜晚干硬的风袭上他的脸,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距离现实世界有多远。和他想象的一样,他找不到任何与这种方式的死者苏生相关的资料,它好似随老伊辛梦呓中一时夸大的修辞一般消失在他的清醒里。但黑暗中没长出声带的索恩提醒着艾利奥特,它比任何记忆都真实。 好在新鲜的血肉是萨尔贡除一成不变的沙丘外最令人生厌的东西,乃至萨尔贡的骄阳与热沙本身都厌恶着它们。例如武器工坊的领班。艾利奥特发现他躺在零件堆中奄奄一息,半边身体被散架的半成品绞碎。领班是个一个浅薄的男人,迷信自己不值一提的权威胜过技术。这让他手下所有的工人都承受了加倍的痛苦,但这种不必要的痛苦难称为劳动。兴许正是某颗少拧了半圈的螺丝要了他的命,谁知道呢? 另一位同样年轻的学徒惊叫起来,但艾利奥特在引起注意前成功让其闭上了嘴。他让同伴相信自己会让其他人都以为领班在醉酒中迷失在城外,只要现场被收拾得尽量干净。 他们轻而易举地将无力挣扎的领班塞进封装货物的塑料袋,而他独自将巨大的体积拖行到那个熟悉的地点。内容物——由于其种族天赋异禀的体质——尚存一息,但迅速萎靡于闪电一般攀来的双爪,连一声哼叫也未留下。 烛火之中,索恩的影子似乎丰满了些许,这让艾利奥特欢愉地舒了口气。他甚至并不担心自己的古怪举动引起了任何关注,因为以黑市的计量方式,羽毛的鲜艳程度仅仅意味着堕落的速度。在这个野蛮的地方,摘取生命就像绝望的处子于深夜盛装站在屋檐的阴影处,从衣料中伸出一只裸露的手臂,勾起完整而形状优美的五指。在美貌的延续之中,无尽的猎物、金钱与爱将在热欲的驱赶下撞入她的手心,而牵线的手指远比美貌长久。 没有谁会为一个人的死受到惩罚,但损坏的产品意味着赔偿。武器商必须向工人们宣示自己才是他们的劳动成果真正的主人,暴怒的鞭子割开艾利奥特的皮肤。好在老伊辛按照记忆里的方式为他上药包扎,据说此药方治愈了上千年荒漠中的旅者,使他们远离感染与死亡的厄运。 但即使伤口变成了鞭痕,武器商——愤怒的工人们相信他们已经打死了他,就像相信他们会有个更慷慨、更仁慈的主人——成为了新的饲料,艾利奥特仍旧深深记得空气与失去皮肤保护的血肉接触时宛如灼伤的疼痛。那么还没长出皮肤的老师感到疼痛吗?空气是否像无形的火焰烧灼着那与尸体相差无几却不腐的肉体?于是艾利奥特想起自己曾经无力负担的一场火葬,那是文明的居民最后的安慰。这让他背后的伤与胸口的心同时感到疼痛,几乎忘了火葬的对象已复活在他眼前。 他无法从索恩那对了无生气的眼睛中找到答案,但他凝视了它们如此多遍,这片浑浊的天空下其他的活物难免能在他的眼睛里找到它们的痕迹。乃至当艾利奥特劝说雇佣兵们让他们的首领留下一口气交给他时,他已经习惯听到低声的议论:那个年轻而天才的武器商热爱搜集濒死之人,他拥有聆听新鲜的亡灵诉说的能力,因此得以累积黑暗的知识与智慧。 为此,一些人开始以古老的名讳尊敬地称呼他。实际上,索恩老师从不说话。在艾利奥特的喂养下,他渐渐饱满起来,但他惯于藏身在烛火触及不到的黑暗之处,只在觉察到食物时迅捷而警惕地出现,就像居民们讳莫如深的邪灵。我做错了吗?艾利奥特说,您对我失望了吗?您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您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什么?也许窃窃私语是对的,在死亡的重压下,即将成为尸体的人确实会天真急切地将秘密抖落。但无论从何种度量来看,索恩老师都已经死了又复活了太久了,不再是什么新鲜的灵魂了。 当那位领主怀着一种尊严的惊愕被眼前近人的怪物吞食殆尽,像熟透了的果子自然地落到地上,艾利奥特想看到果肉包裹的种子将会长出什么。然而一阵腥臭的风掠过他的头发,刚刚消化完食物而格外有力的索恩站直了身体,用无皮的双手环住了他的颈。 脸颊因上涌的血液而发热,于艾利奥特几乎是一种久违的羞愧,即使在他遥远的童年时光也极为难得。索恩老师说:“艾利奥特,你是个可笑的孩子。” 多么亲切的声音!已经数载没有听到老师的声音,他以为自己不会再记得——不对,这是个熟悉的声音,但不是老师,是…… 艾利奥特感到生命力迅速地远离,尽管“索恩”的双手将自己紧紧扼住,他的肉体仿佛正在从悬崖上下坠。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行走在王国中的“沙卒”戴上了面纱,这幅新得的皮囊尚且脆弱,无法抵御萨尔贡暴烈的日光,稍不留神就将暴露其下的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