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篇：（九）寇间
苏珊已经收拾好一切，大部分行李已经邮寄出去，在爱德华的大力推荐下，由奈斯比特家代收，可她本人迟迟没有动身。“也许她想给布鲁姆先生送别。”爱德华说，他还是做出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由布鲁姆先生给她开欢送会不是更好吗？”珍妮一听见布鲁姆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或者，互相说一声‘再见’不就行了？送别不送别的，有那么重要吗？”说完这句，珍妮就后悔了，彼得的脸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拥吻的感觉也再次环绕着她。
“珍妮，别这么冲动好吗？”爱德华看见她脸红的样子，忍俊不禁，“什么问题都还没有解决，先把自己气出毛病来，可不上算！”
“可那是布鲁姆！”珍妮压低了声音，咬着牙说出那个名字。自从彼得不在，而布鲁姆再次出现，她又渐渐地记起那些邀请帖上的名字，现在她可以按照顺序把这些名字背出来。
“我知道，他是伤害黛茜的人当中的一个。”爱德华紧绷着脸，“我那天看见了。”
那天。哪天？
珍妮还记得那晚的地板很凉，寒意从脚底一直钻到心里。
爱德华也仿佛回到那个时候，痛苦而无措地看着她，满脸都写着：“别让我再说一遍，珍妮。”
我怎么忍心再问呢？彼得一定不忍心读自己离开之后的纳尼亚的历史。珍妮悲哀地意识到曾经的自己或许从未真正理解彼得。
“别管布鲁姆了。”她吃力地说，“我们得劝苏珊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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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反而是苏珊先联系了他们，地点约在“格蕾斯家”。珍妮和爱德华走进包间，看见苏珊面带一副标准的淑女式微笑，姿态优雅地端坐在甜腻腻的空气中。
“我有件小东西要给你们看看。”苏珊说着拿出一副装在画框里的画，画里有一只龙形的船。
黎明踏浪号！珍妮差一点脱口而出，是悬浮在空气中的糖黏住了她的嘴。她想不到自己竟能亲眼见到这幅画。
“这是什么奇怪的船！”爱德华说，“我是说，看着还挺有趣！”
“关于这艘船，这幅画，的确发生过有趣的事。”苏珊继续用平静优雅的语调说，“它之前属于我的表亲，斯克罗布家。”爱德华听见这个姓氏，忍不住笑了。苏珊的叙述却一点没有被打断：“我前几天去找艾贝塔舅妈，希望她能将这幅画送给我，因为这幅画能教我想起我的手足和朋友。可舅妈骂了我，我心里也有准备，所以并不感到奇怪。舅妈一直觉得她的儿子就是因为和佩文西家太过要好，才枉送了性命。不过，她总算告诉了我这幅画的下落，原来，尤斯塔斯——就是她的儿子——在事故中丧生后，他们就变卖了所有和他相关的东西，包括这幅画，巧的是，这幅画的买主，就是布鲁姆先生。”
珍妮感到呼吸变困难了，奇怪的甜味塞满了鼻腔。苏珊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
“于是我向布鲁姆先生借了这幅画，临摹了一遍，留作纪念。这是原画，本来应该亲手还给布鲁姆先生的，可我的火车就要出发了，所以，爱德华，你能替我交还吗？”又一个标准的微笑。
“这是我的荣幸。”爱德华接过画。
“苏珊，你今天就走？”珍妮问。
“是的，再有一个小时，火车就开了。爱德——我的弟弟爱德蒙——常说，火车是不等人的。我想我就要动身了。”
“这么突然。”
“是啊，许多事都是这么突然。”苏珊的声音中掺杂进一缕悲哀，“对了，珍妮，你知道纳尼亚吗？”
“纳尼亚？”珍妮惊讶得倒抽一口甜气，费劲地忍住咳嗽，她不明白苏珊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虽然她几乎是心情迫切地需要和某个人谈谈纳尼亚，这人只能是苏珊，但以这种方式，在这里，在今天，一万个不能够。今天的一切都太奇怪了，比一只龙形的船还要奇怪。
“对，一个幻想王国，我们兄妹四个小时候很爱玩这个游戏，后来斯克罗布也加入进来。彼得没有对你说起过吗？”苏珊一脸好奇地问。
“彼得……”珍妮犹豫着。
“也许他不好意思对你说这些幼稚的游戏。”苏珊马上说，“爱德华，你小时候一定也有过类似的幻想吧？”
“对！我小时候想象过书上的王国，那里的居民都是昆虫，主要是蚂蚁。”爱德华配合地说。
“这就是了，小孩子都是这样。”苏珊说着站起身，提起脚边的一只狭长的箱子，“好了，我要走了。我真高兴在离开伦敦前认识了你们，倘若将来我们还有许多见面的机会，我会感到更高兴的。再见，珍妮！再见，爱德华！”走出两步，她又回过身，对爱德华说：“你会亲手替我交还的，对吧，爱德华？”
“我一定亲手交还。”爱德华郑重地说。
苏珊的目光又落在珍妮脸上，透过甜腻到凝固的空气，显得温柔、悲哀而略微扭曲。她轻声说：“再见！”这才终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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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目送苏珊离开，珍妮立刻说。茶点一口没动，她也毫无打包的兴致。爱德华叫来女侍，得知这顿已经付过账了。
混杂着汽车尾气的空气令珍妮感到前所未有的清爽，她似乎看见一丝一丝的糖被呼出，又在阳光下融化消散。思绪也终于不再被黏住，开始慢慢松动。
“真奇怪！”爱德华皱起眉头。
“怪极了！”珍妮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赞同爱德华的观点了。
“那顿茶点。”爱德华继续说，“满满一桌，全是土耳其软糖和热可可。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会点这么一桌下午茶？”
珍妮这才反应过来。
“那是白女巫！”
“今天都是些什么呀？”
“你不懂。”珍妮不耐烦地说，抓住爱德华的一条胳膊，“爱德，给我听好了：你赶紧去火车站，越快越好，一定要亲眼看着苏珊上火车！还有，把画给我！”
“珍妮？”
“快去！”她大吼一声。爱德华把画塞给她，飞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