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篇:(十四)余韵

珍妮睁开眼睛,看见阳光从门缝钻进大衣柜,在衣柜里睡一整晚可不容易,梦境散去后,酸痛感遍布全身。珍妮轻轻推开衣柜门,那幅“黎明踏浪号”正挂在对面墙上。昨晚这船泊在凯尔帕拉维尔的港口呢!

自从那晚在衣柜里找到苏珊,已经过去半年了。

起初是珍妮陪着苏珊住在这里,两人把这间老房子好好打扫了一番。苏珊似乎并不打算在这里长住,屋里的一切摆设都保持了柯克教授在世时的样子,因为大衣柜对面的墙上正好有个钉子,才把“黎明踏浪号”挂在那里。“彼得也许把帽子挂在这儿。”苏珊挂画的时候说。

最初几次说起彼得的时候,对话间还会出现被眼泪填满的空白,渐渐地,空白越来越少,等到再度增多的时候,填补其中的则是会心的笑声。珍妮倾听着苏珊的回忆,有许多故事是她第一次听说,也有许多故事她已经听过。在其中,她再一次认识了彼得,诚实而坚定,严肃而不乏幽默感,一如既往。

彼得的日记和笔记放在卧室一角,爱德蒙和露茜的东西则放在了书房里。“等我们四个聚齐了,你再把我们一起放进大衣柜吧!”苏珊半开玩笑地对珍妮说。

黛茜终于获准在珍妮和苏珊的陪伴下做雕刻,她也得以分享了一部分关于彼得的事,之后梅格和马修也知道了。“这样很好,黛茜说话的时候没人敢追问她什么。”珍妮对苏珊说。问题当然还存在,只是不再被假意提起,也不再被刻意隐藏,珍妮觉得就此搁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苏珊的债务虽然得到了缓解,但仍然欠着一笔不小的数目。她找一份工作并不难,镇上的小学缺体育老师,那狭长的盒子再一次派上了用场。苏珊顺利地通过了面试,并且入职后不到两周就确定了这所学校里没人知道奈斯比特小姐的故事,于是黛茜也找到了工作。为了上班方便,两人打算搬进麦克唐纳家的旧房子里,爱德华在电话里满口答应,连房租也免了,钥匙就在奈斯比特家鞋柜上的盒子里。虽然从奈斯比特家步行去麦克唐纳家连五分钟都不用,但这距离足够令人走入另一种生活。黛茜的状态好多了。

“谢谢你,苏。”珍妮也和她俩住在一起,每天清早去柯克的房子,阅读那些彼得曾经读过的书,傍晚回来,做好晚饭,等待两串自行车的铃声。

“其实,我希望能够帮到你。”苏珊说,“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

有那么一瞬间,珍妮在苏珊脸上看到了彼得的影子。她是纳尼亚的温柔女王。

她再一次踏着夜色前往那间房子,依然不够熟练地打开大门。彼得的读书笔记和日记中的每个字她都读过了,那幅画也已经刻在脑海里,她钻进大衣柜,从里面关上门,只留一条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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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身体的各个关节都舒展开来,珍妮走出屋子,锁上门,迈开大步,离开了。经过奈斯比特家门口的时候,梅格招呼道:“珍妮!来看谁回来了!”

爱德华坐在他的老位置上,吃着麦片粥。

“爱德!”珍妮惊喜地看着她的老朋友。

“我在向马修申请做他的学徒。可他好像认为我年纪太大了。”爱德华拉住珍妮,“如果你肯担保的话,马修一定会答应的。”

“你在伦敦的工作呢?”

“我辞职了。”爱德华仰起头。

“那可是记者哟!”珍妮故意说。

“什么记者啊!”爱德华笑出声来,“我就是个登广告的!”

大家说笑了一阵,爱德华小时候爬上树下不来的事又被提起来。梅格和马修终于各忙各的去了,爱德华问:“你什么时候回伦敦去?”

“我?回伦敦去?”珍妮知道巴里先生失掉了原先的工作,又找了一份薪水不太高的,巴里太太就去做了兼职打字员,小戴维已经上学了,不再需要一个成年人成天看护着他。在电话里,珍妮只和小戴维说过两次话,她听得出这孩子已经把希腊神话忘得差不多了,连同讲故事的“珍妮小姐”。这样也许不算太坏吧,他还有很长的人生,很多的机会,很多的可能。珍妮作如是想,也就不再感到失落。

“昨天我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迎面碰上一个女人——可是个大美人呢,她来登招聘启事。”爱德华喝完麦片粥,一边抹嘴一边说,“我本来只是告诉她去哪儿登记,她却问了我一句‘有没有可以推荐的人选’。原来她在独脚巷里开了一家书店。独脚巷你还记得吧,就是那个死胡同,就在彼得和你约会的那个公园附近——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公园终于有个正式的名字了,叫独角兽公园,也不知道是谁给起的名儿!”

见珍妮不说话,爱德华继续讲下去:“反正,她既然问了我,我就同她多说了几句,顺便提起了你。哦,她的名片!”爱德华从口袋里搜出一张小巧的卡片,正面朝下放在桌上。他盘起一条腿,两手扶着,仰起头,摇着脑袋看向天花板——儿时的做派正在渐渐恢复。

“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彼得和苏珊的声音重合着说。

珍妮伸手翻过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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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篇》全文至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