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篇:(十)折寇

珍妮握着画框,定定地站了好一会儿,刚才那声大吼吸引的目光终于散去,现在她只是伦敦街头来来往往的众人中的一员。但也许还有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注意着她。彼得曾经教过她一些观察四周的方法,而在城市里,这些方法似乎派不上多大用场,轰鸣的机器不会直接出现在人面前,但触手可及的都是轰鸣的机器的产物,遵循着某种规律的振动似乎仍附着其上。也许在这个世界,魔法就是这么运作的,彼得得出过这样的结论。制造不安也是魔法的一种用途,珍妮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这么想着,穿过马路,走回‘格蕾斯家’,果然,前台的服务生很乐意提供一本电话簿,并告诉她这家店的东家姓布鲁姆。

这就对了,珍妮想着,保持微笑并道谢。她看着柜台后面穿着制服的姑娘,看起来完全是个孩子。珍妮努力说服自己:“她是完全无辜的,她对一切毫不知情。”

珍妮走进电话亭,庆幸自己口袋里总有硬币,拨通了刚刚抄下来的号码。只“嘀”了一声,对方就接了电话,正是布鲁姆本人。果然,果然——珍妮用平常的语气告诉布鲁姆自己受到托付,希望能够尽快归还画作。布鲁姆把时间定在当晚八点,地点定在佩文西兄妹四人之前的住所——现在已经易主了。“您觉得这样安排可以吗,珍妮弗小姐?”听筒中传来友善而冰冷的语调。友善也是可以伪装的,究竟还有什么是不可以伪装的呢?珍妮暗暗地冷笑,克制住怒火,态度礼貌地回答说:“您的安排非常好,布鲁姆先生。”

她放下听筒,看见外面还有一个人,就从电话亭里出来。那人在里面讲了差不多一刻钟,珍妮也平复了心情,这才给巴里家打了电话,告诉巴里太太自己今晚不回去吃晚饭,什么时候回去目前并不能确定。巴里太太叫她不必介意什么,如果回来晚了,会有一把钥匙放在门垫下面,并祝她和爱德华玩得愉快。“你们是年轻人,该赶赶时髦!”巴里太太最后说。真好,珍妮挂了电话,感到一阵轻松,我连谎也不必扯了。

此时还不到六点。珍妮拿着画,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天正是周六,理所当然的休息日,珍妮看见从商店里满载而归的人,在咖啡厅里约会的人,在街头卖艺的人,带着孩子出门游玩的人……是的,还有孩子,孩子意味着无限的可能,孩子本身就是无限的可能,彼得曾是孩子,苏珊曾是孩子,爱德华曾是孩子,她自己也曾是孩子,还有黛茜——黛茜现在变成什么样了?甚至连布鲁姆都曾经是孩子!布鲁姆和彼得完全构成了一对反义词!可为什么,布鲁姆还活着,彼得却已经死了呢?虽然珍妮知道,也相信,彼得去了纳尼亚,真正的纳尼亚,一个比尘世美好得多的地方。她深知自己是不够好的,因而不能去纳尼亚,可她究竟不好到了什么程度,以至于要和布鲁姆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呢?这世上何曾有两个相同的人!到底是谁,凭借什么标准,把人们如此武断地归了类?这标准,想来也是无比草率的吧,珍妮想,为什么要把彼得和我分开,既然彼得那样的好,难道他的心愿不该得到满足吗?啊,是因为他的许愿!他的许愿最终变成一个教训,那么,既然彼得也犯了过错,为什么不令他留在尘世间呢?

“小姐,您在哭。”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狂想。

一个小男孩。他会实现哪种可能?他正在实现哪种可能?

“给,手绢。”男孩举起一方手绢。

“我有手绢。”珍妮声音哽咽地说。

“那您就该用。”男孩一本正经地说,站在她面前,仿佛要看着她拿出手绢才肯罢休。

珍妮搜出手绢,擦干眼泪。

“那边有喷泉池,您可以去洗把脸。”男孩又说。

“谢谢!”珍妮破涕为笑。

“我叫汤姆。”

“你好,汤姆。我叫珍妮。真高兴认识你!”珍妮伸出手,男孩随意地握了握。

“再见,珍妮小姐!”

“再见,汤姆。”

男孩跑开了。珍妮看着他的背影停在一个清洁女工的面前,仰着头向那女人说了些什么,还转头指了指珍妮。至少不该教这孩子失望,她想着,去喷泉池抹了一把脸。

天色暗了下来。想起自己应该吃些东西,珍妮去小摊上买了一个三明治。旁边是一个卖小东西的,有针线啦发绳啦剪刀啦……她看见一把小巧的裁纸刀,有意无意地拿起来看,刀刃亮晶晶的,也许用得上呢?血液上涌,双眸猛地张大。“这刀很快,您要试试吗?”小贩问道。珍妮收回思绪,小贩期待地看着她。她几乎就要开口问价钱了,彼得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不,不用试了。”她把刀折好,放下,仓皇逃离。

她在喷泉池边停下,看着水中的倒影,那是另一个自己吗?是另一种可能吗?

坠在胸前的戒指和失控的心跳一样慌乱地摇晃着,珍妮感到自己浑身发颤,水中的倒影也在颤抖,她抬起头,看见对面有几个小孩在嬉戏,扰动了水面,其中并没有那个汤姆。但愿那孩子见不到我此刻的模样,珍妮想。

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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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没有锁,一楼空荡荡的,灯光顺着楼梯流下来,照出新刷的墙壁,洁白而惨淡。珍妮走上楼,楼梯也粉刷过,但仍是那座楼梯,吱呀作响。会客室还没有装上新的门,旧门板已经不见了。布鲁姆在沙发上坐着,只穿了一件衬衫,外套搭在扶手上,一旁的小几上摆着一瓶刚开的红酒,一只高脚杯。

“二楼的会客室更正式。”依然是那么漂亮、标准的腔调,表情也是。

“我带来了您的画。”珍妮觉得自己还是没有腔调没有表情为好。

但布鲁姆似乎不急于取回属于自己的物品。

“您不觉得奇怪吗,珍妮小姐?”

他竟敢这么称呼我!珍妮咬住下嘴唇。

“为什么这幅画会落到我手里?为什么我不把这幅画送给苏珊·佩文西——既然我同她那么要好,不少人以为,一旦她丧期服满,就会立刻成为布鲁姆太太。”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呢?”珍妮听见自己古怪地笑了一声,“要说奇怪,我想知道以您的教养,怎么能用‘珍妮小姐’称呼我?”

“啊,这一点,”布鲁姆站起来,之前珍妮进门的时候,他都没有起身,“我是为了使您感到宾至如归。”

“您不必如此细心。”

“或者还是叫您‘珍妮弗小姐’?直到下午通电话的时候,我才知道您的全名呢。”

“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不肯称呼我为‘奈斯比特小姐’呢?”珍妮强作镇定地问出这一句。

“哈哈哈哈!”布鲁姆终于露出了不符合自己身份的姿态,“这就是您来这里的原因!我大可以告诉你。我对人的样子可是过目不忘的,那天在公园,一看见你,我就想起来,我见过你的姐姐,我甚至能准确地说出见到你姐姐的日期,但我想我不必说,你一定记得比我更清楚。不过,我可不记得那个乡下丫头姓什么,今天才知道。彼得·佩文西的珍妮姑娘,你不要自视过高,你姐姐,我也只见过一面而已,那天我可连她的头发丝儿也没碰着一根,我那老同学就来了——”

爱德!珍妮暗暗地惊呼,她的眼神也出卖了她。

“——麦克唐纳是我的同班同学,你不知道?”布鲁姆嘲讽地哼了一声,“他那天也是第一次来我们的聚会吧,还迟到了。他每天放学之后得帮校工干活,勤工俭学嘛,就是针对这种人的。他当时第一个推开的就是我,要不是为了这个,我也不至于记得他姓什么。接着他有推开另外几个人,拉着那姑娘就出去了。他们去了警局,隔天我们就都知道了,警察一听是在谁家发生的事就不会管了,不过还是得通个气,连累我们都被父母教训了几句,说别带那些玩不起的家伙。”

布鲁姆给自己倒了半杯酒,端着杯子走到珍妮面前。珍妮本能地后退两步,靠住了门框。

“我已经都说了,您竟然还不跑下楼去吗?”布鲁姆把杯子举到面前,脸上映出红色来。

“我想您不会为了这点事就高兴见我这个乡下丫头。”

“看来你比你的姐姐要聪明一点。”布鲁姆抿了一口酒,侧过身,挡在了门口。珍妮为了远离他,只得向屋里退去。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她再一次下定决心。

“你至少清楚凡事都有代价。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想知道的,你也该告诉我。”布鲁姆又向前一步,“再说一句你的姐姐吧,她就不懂,那天她要是给了我们想要的,就能和她的什么阿姨一样留在伦敦了。”他饮下一大口酒。

母亲,你知道吗?身份就是这样改换的,尼娜阿姨能做到的,你永远做不到,你为什么要盲目地相信她呢?母亲,但愿我能够告诉你。珍妮再度后退。

“你别这么退了,现在还没到你退的时候!”布鲁姆侧身靠着墙,“我得向你讲个很长的故事。我总想找人讲,但是没人肯听。不管怎么说,你好歹长了耳朵!”

“那是曾祖父辈的事情了。有个姑娘——事情总是打从姑娘身上起,谁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反正成了孤儿,布鲁姆家必须监护她直到她成年。布鲁姆家待她很好,还为她找了一户人家,姓莱菲,此后她就成了莱菲夫人——咱们就这么叫她吧!

“莱菲夫人可不是寻常人,她是最后几个有神仙血统的人之一,她总说是‘最后三个之一’,另外两个一个是公爵夫人——后面我们就会说到她,还有一个是个钟点女佣,那可就难找了,我至今不知道是谁,不过也无所谓了。

“莱菲夫人自己没有孩子,但她是凯特利——记着这个姓——家的三个孩子的教母。安德鲁,蕾蒂,最小的那个叫什么我也不记得了,也没什么,只有她嫁出去了,嫁给了一个姓柯克的,咱们就叫她柯克夫人,啊,你猜到了,对,她就是那个冥顽不灵的老头子的妈妈!

“莱菲夫人一直都在秘密地研究着有关不同世界的学问,可是等她老了,她却不再擅长保密了,她不小心说了出来,关于魔法。她的家人把她关了起来,说她疯了。像蕾蒂、柯克夫人,就疏远了她,但安德鲁,他和她愈发亲密了,在她临终的时候,她把自己收藏多年的一个宝贵的盒子送给了他!”

布鲁姆停下来,恨恨地瞧着前方,空着的那只手握成拳头,一仰脖子喝空了酒杯,看了一眼珍妮,走到一旁把酒续上,在沙发上坐下。

“我还是坐着讲吧,这故事很长。也许后面的事你知道一点,有关那个白女人,突然出现在伦敦街头?啊,你果然知道,老柯克告诉了佩文西,佩文西又告诉了你,准是这样!莱菲夫人年老时,肯见的人不多,除了安德鲁,还有别人,比如布鲁姆家的人,当然了,不是个个布鲁姆家的人都乐意见她,他们养大了她,她却给他们丢脸。布鲁姆家有个后生,莱菲夫人出嫁前,他还是个小孩子,他始终记得那个在黑夜里变出烟花来的年轻阿姨,所以,他一直记得去探望那个老太太——他叫什么在这事里面可一点儿也不重要——那时他是个鳏夫,很有责任感的鳏夫,从不让自己的儿子远离视线,于是那个男孩——你听得懂吗,这都几代人了,听不懂也没关系,我也不是想让你听懂——每次都跟着父亲一起去探望莱菲夫人,他见到过那只盒子,可从来没碰过,水果糖、太妃糖、土耳其软糖,都可以随便吃,就是不能碰那只盒子。他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听见莱菲夫人对他的父亲说,她要留些东西给他们,他期待那只盒子,结果只是些钱。他的父亲凭着那些钱,娶了第二房妻子,并且供他周游世界,他的异母弟弟们也都受到了第一流的教育——这倒是那些钱的功劳,我也不避讳,布鲁姆家有一阵的确有点……怎么说,手头紧,对,这个词你准听得懂。而他心里想的,却是那只盒子,所以他后来去拜访过那个安德鲁·凯特利,想想看,你的爷爷那会儿在做什么?安德鲁那时候神智不太清楚了,不过还是说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比那盒子更有用,魔法指环,白女人,狮子!

“对了,他还见到了那个冥顽不灵的老头子,那会儿还是个中学生,就已经冥顽不灵了,他一个字儿都不肯多说!但那个布鲁姆家的年轻人啊,他还有许多办法,譬如说,常去凯特利在伦敦的宅子里探望蕾蒂。蕾蒂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可那个布鲁姆却发现了公爵夫人的踪迹,公爵夫人家关照着那间宅子。虽然布鲁姆家拿公爵没办法,但却可以关注他们家的动向,比如,公爵夫人的后人似乎并没有继承她的神仙血统,他们一点法术也没有;再比如,在斯克罗布家的婚礼上,小公爵送去的礼物是一副奇怪的画,斯克罗布家的孩子死了之后,我们及时地买下了那幅画,顺便还买了点别的,昆虫标本之类没用的东西;又比如,布鲁姆每次把老柯克弄穷一点,他们就会暗中接济,伦敦的宅子后来由那老头子继承了,还有柯克家的祖宅,都是他们家买下的——可恶!本来我们再逼他一把,那老头就能说出来的!”

他才不会说出来,珍妮在心里反驳道。

布鲁姆再次握紧拳头,喝空这杯,又满上一杯。

“那个布鲁姆家的人,从小到老,把一生耗在这一件事上,最后也没能瞥一眼那个什么纳尼亚。不过这样也好,不然我就没有机会继承他的遗志和家业了——没错,那人是我的伯父,他那个尽职尽责的父亲就是我的爷爷。”

“您这段家史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布鲁姆先生?”珍妮往门口走去。

布鲁姆猛地跳起来,拦在她面前。

“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大喝一声,珍妮真希望这能引起更多的注意,但这一带都是些小商店,已经打烊了。

“佩文西家算什么?他竟然放佩文西家的人去纳尼亚!你这么瞪着我干什么?难道佩文西家的人不是他送去的,他们难道自己有什么法术吗?苏珊说过什么捉迷藏,谎话连篇!”布鲁姆逼近几步,珍妮把画挡在前面,连连后退。

“我见过彼得和爱德蒙,打橄榄球的时候碰上的,中途休息的时候,我听见他们说了‘纳尼亚’。纳——尼——亚,我的发音对吗?我就去问他们,他们马上就闭口不谈,哼,凭什么,我看起来那么不堪吗,不配提起纳尼亚?!”珍妮已经退到墙角,酒气扑到脸上,她屏住呼吸。

“后来,后来我在舞会上一眼认出了苏珊,一家人嘛,长得真像!她也不爱谈,但她口风没那么严,尤其在失去至亲之后,她大骂过该死的指环,该死的衣柜。衣柜我就不指望了,一定在柯克家的祖宅里,公爵手上。指环呢,我起初以为一定随着彼得他们去了,直到你出现。苏珊可真沉得住气呀,明明心事重重地,却不说话,直到她读了日记,哎哟哟,你想不出她哭成什么样子!”

“你也看了彼得的日记?”珍妮忍着酒气问。

“我才不看这种啰嗦的东西,大约有很多废话是关于你的吧!”布鲁姆不屑地说,“听听苏珊的就够了:首先,她后悔对你失礼,把指环扔给你,拿话刺激你。其次,她后悔没能珍惜和亲人朋友共处的时光,倘若她多关心关心彼得,彼得就不必一直把你藏着。最后,她后悔那天没有一起去车站,虽然她觉得自己就算去了,也不会被纳尼亚接受——真是女孩气的想法!”

“说了这么多,您是想要那些指环?”珍妮试图用画框把布鲁姆抵开一点。

“不止这些。”布鲁姆一点没有要让开的意思,珍妮听见画框发出声音,“苏珊还告诉了我别的,比如斯克罗布和她的弟弟妹妹是通过这画进入纳尼亚的,但她说她不知道细节,她说她很早不相信纳尼亚了。”

苏珊撒谎了,珍妮想,她可没有那么早就不相信纳尼亚,彼得说过他们四人和尤斯塔斯聚在一起的事。

“但我想彼得一定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的珍妮姑娘。”珍妮听见这称呼就感到恶心,她已经被逼到墙角,继续狠狠地用画框抵住布鲁姆,“顺便告诉你吧,让苏珊说出这些我可还是下了点本钱,她本来就要把画还给我了,我就让她知道,她最大的债主是布鲁姆家,即便她把这所屋子给我,也还不清债,除非她告诉我一些事,我就把多出来的债务一笔勾销。不过她知道的太少了,我就给她另一个机会,把那个知道一切的人交给我。她答应了,但还在使计谋,在下午茶的时候,她试图证明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拜托了我的老同学。可惜她不清楚你姐姐的事吧,你到底还是来了。”

这么说来,苏珊安全了,此时珍妮的心情竟然放松下来,苏珊可不止使了一点计谋,她原本知道更多,但都瞒过了。

“那你拿什么威胁我呢?”珍妮说,“我又没有欠债。”

“哼,你整个人都在我这里,我还担心什么?”布鲁姆不再逼近,反而一手撑着墙,给珍妮留出一点空间,“就算你不交出指环,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至少可以验一验,彼得·佩文西看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听说他是王呢,你就是王后了?”

珍妮开始后悔自己没有买下那把刀了。

“还有,那一晚我连那位的头发丝儿都没有碰着,这次可以好好玩玩了!”布鲁姆突然扑下来,珍妮猛地把画框捅出去,木条折断,捅进布鲁姆腰里,从他的表情来看,的确扎到肉了。

布鲁姆立起身子,眯着眼盯着珍妮。珍妮则全身僵硬,一动不动,握着剩下半个画框,死死地瞪着对方的眼睛。突然间,随着“啪”的一声,布鲁姆再次扑下来。珍妮终于本能地将身一矮,往旁边闪去,布鲁姆的头撞在墙上,倒向一边。珍妮看见地上滚着一支没有镞的箭,门口站着苏珊·佩文西,她还保持着拉弓的姿势,那只狭长的箱子背在背后,还有几支箭插在箱子上。

爱德华从墙后探出头,脖子上挂着相机和他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