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

也没什么人在后视镜上挂佛珠和栀子花了。

回家脱掉鞋,就用袜子踩着地板一路向沙发上搁浅而去。姐姐问我有没有收到消息,同学群的,说周末有个聚会,要不要去,要去肯定得一起去,那穿什么衣服,不是类似的风格也要同一个色系,粉红怎么样,那搭什么头饰,粉红没什么好配的鞋子,周五晚上去买怎么样。 早上在离这张沙发一米远的餐桌上,妈妈的水煮蛋剥得不太顺利,掉在桌子上的蛋壳都小小的。她干脆放下来,在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对姐姐说,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姐姐说,在找。我们问了两年她都如此回答,左手把头发别到耳后,低着头但视线朝上,说,在找。随后是妈妈站起来发脾气,姐姐又站起来顶嘴,桌子上的蛋随着震动滚下去,我和爸爸同时伸出手,还是让他捡走了。最后的最后我们目视姐姐走回自己的房间,摔上门,门上的挂牌随着震动掉下来,小时候在美术课上做的。出门前我捡起来挂上去了,没人争夺这个机会,我的任务,我的使命。 我以为她还在生早上的气。姐姐对初中的同学滔滔不绝,我几乎什么都记不得了。我偏过脸说在听呢,然后看着防盗门的把手神游,等爸妈回来了就和他们说,带姐姐去受点同龄人的刺激,或许找工作会更积极。 我们穿着同款粉红衬衫,我配白色休闲裤,姐姐配白色长裙,挽着手走进包间。符合季节符合流行符合所有人的期待,大家为此欢呼, 饭桌上我旁敲侧击让话题转到工作。他们说缺席的某某在国外,某某最近买了车,最近我们这行不好做,你那个是铁饭碗。姐姐面带微笑,偶尔附和几句,别人大笑她也跟着大笑。姐姐拨动转盘夹了一块鱼,我把筷子伸出去时,鱼已经游走了。有人开玩笑,你们肯定在一个单位上班吧。姐姐捂嘴笑,可是不在一个部门。 出租车里问她为什么那么说,她说没人在乎的。你看,坐我旁边的那个,说她经常去跑马拉松,就市里那个,还记得吧,每次要跑马拉松了上学就得绕路,我们也可以试试,她说成绩不重要,很有意思的,你觉得怎么样,半马。举给我看的照片上,以前的同学举着徽章,满脸是汗,她是班上的谁? 司机一直没说话,现在很少有出租车司机会搭话了,他的手机架在出风口上,外放有声小说。也没什么人在后视镜上挂佛珠和栀子花了。 我们在马路中央奔跑,那些画给汽车的虚线实线只随着我们的速度流动。我回头看从脚下溜走的车线,觉得不可思议。那些好像习惯了马拉松的人从不看向别处,只是看着几十公里外被汗水模糊的终点,一呼一吸。突然间找不到姐姐的身影,可是这里太多太多人了,我告诉自己别担心,她跑在不远处。 打车前往终点附近,我放弃了,连一个参与奖的徽章都没有。姐姐没有回消息,电话也不接。围栏被撤走,拉炮喷出的彩条被泼洒的矿泉水浸湿,车轮碾过,全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