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变到来的夏天
可是太热了,光线像喝醉了。
我小时候,生活总是伴随规矩。母亲说,不可以吹太久空调,对身体不好。我因此惧怕这一大调节气温的发明会给人带来重病,只敢站在商场门口,玻璃门里强烈的冷气戳在皮肤上,与此同时我细数寿命如何缩减。 在我学会避开一些规矩的年龄,也交到了朋友。佩莹说,我们去那个山顶上。我就说好。没有什么山,公园里一个上坡连着一个下坡,接得那么局促,我们就坐在那局促的面积上,局促得好像只能坐得下两个小孩。 佩莹走在前面,我正好看见一滴汗被垫在领口后面的毛巾吸掉。此时我们已将大部分体力挥霍,却还要爬坡,呼吸的声音快要盖过勉强说出的话(聊天是极其重要的,佩莹教我如何同其他孩子打好关系,首先要问他们问题)。 佩莹说,你有喜欢的人吗。我说没有,反问她你有吗。她咯咯笑起来,你猜。 我列举了一些人:经常玩轮滑也经常摔跤的男孩,和佩莹说过话的男孩,佩莹班级的全体男生,全校男生,全国男生,全球男生。总有一个会猜对的。 她没有揭晓谜底,坐在我们的山顶上属于她的位置,若有所思。我努力寻找所思的材料,可是太热了,光线像喝醉了。佩莹说,你不觉得很热吗。我说是啊,快晕倒了。她说或许是我们离太阳更近了。 佩莹很快离开了我的生活,小孩子的记忆也总是很快愈合,我没有感觉悲伤,这一切并不可惜。 她或许是搬走了或许是不允许在外面疯玩了的几天后,我就用她的方法交到新的朋友。 电视里说夏天越来越热了,我的年龄不足以体会这一事实,但父母在感慨,老师也在感慨。他们说,要保护地球啊,不然下一代人,再下一代人就要住不下去了。我想象大家汗水流淌纷纷昏死在地的模样,有些恐惧。 后来都不是年年变热,好像一夜之间就热起来了,冰淇淋刚拿出来就化没了,手上粘粘的。我坐在家里吹空调,母亲改口了,如果不吹对身体更坏。这是以前从未想过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现在气温还正常,人还能再外面活动,是多年前,我还小的时候,一种皮肤冰冷的巨兽出现了。我曾看见它在客厅窗外走动,像巨大的乌龟,顶着满壳的冰块向下流淌。佩莹打电话到我家座机,她说那是我们常去的小山里面走出来的。我说那里很热。她说那是在孵蛋,孵蛋都要保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