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但是

累了、乏了、疲了,不想再走了。

我在等,坐在窗前等,等天黑到只能看见房间里吸顶灯的投影时,拉上窗帘,发短信告诉王方斌他可以上来了,他却让我下去。我问王方斌干嘛,他说你先下来。 王方斌靠在公寓一楼的墙上抽烟,看见我来了,做了个招呼的手势,我骂他你妈逼搞什么神神叨叨的,不是说好来我家喝酒。王方斌应该说,我操你让我在楼下等了这么久,在上面干什么,打飞机啊。但他说,我想抽会儿烟,在你家你给我抽?我说好吧好吧,要把酒拿下来吗,他说不了,聊会儿吧,吹吹冷风。我才发现今晚天气很好,月亮明晰,远处一两颗星星闪烁。我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全是二手烟的味道。 跟你老婆怎么样了,我问王方斌。听说她还在外面住酒店,我就知道,这两人当初就不应该结婚。我说那你把朵朵一个人放在家里出来跟我喝酒啊。他说朵朵在托管班,九点放学,现在不才六点十三分。我知道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和客厅里巨大的结婚照相框共度良宵。 王方斌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说不谈这事了,心里烦得慌。转头问我,还不找老婆啊,我说啊,嗯。王方斌也蹲下来,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不是我说你,我们家朵朵都上小学了,我结婚什么时候?单身汉的日子也不能一直过下去,你看看你家,狗窝似的。我笑了,你都没上去说个屁。他说我没来过? 我把头别过去,用手抹了一把脸,转回去问王方斌,昨天球看了吗,曼联那场。王方斌说别岔开话题。我说你这么着急我结婚干什么,你是我妈啊,我妈都不急。他说就是你妈让我劝劝你,我还说,我说什么,“黄姨这个事也急不得,结不结都是庆宇的选择。”我还这么跟她说呢,你以为你妈不急? 我心里想我妈也该怀疑她儿子是不是个同性恋了,这样省下我一个步骤。我妈会尊重“庆宇的选择”吗。 王方斌掏出打火机点烟,我说你别抽了,朵朵在家你也抽吗。他说我去楼道里抽,每次还掐着点,去久了郑瑶骂我,骂我好多回了。那你还抽,估计你俩也没少为烟吵过架。他说没办法,也戒不掉。 我问他想离婚吗,他说离什么呀,结都结了,大不了就这么过一辈子呗。我应该说,王方斌你跟郑瑶离婚吧,我攒了钱,我们去国外,哪个国家都行,我们结婚。但我说,那朵朵日子可不好过。王方斌深吸一口气,用鼻子一下子呼出来。 王方斌说,我渴了,你呢。我指着巷子里面说,拐过去,有个自动贩卖机。他说不上楼喝酒啊,我说想再吹会儿风。 我摸口袋,掏出来一张揉皱的十块钱,王方斌拿出手机说什么年代了还用现金。我听见支付的滴一声,出货口里滚出一瓶饮料,上面大大地写着2005。我问这是什么,他说新品,想尝尝看,2005,2005年我们在干什么,在上大学。大二,我补充,大二那年我换到了和王方斌一个宿舍。 费了老大劲把皱的纸币塞进去,也买了一瓶新饮料,滚出来,上面写着1985。王方斌凑过来看,你是85年生的吧,我点点头,王方斌86年初生,还有一个月,我先过生日,然后王方斌过生日。 饮料很爽口,碳酸的刺激刚刚好,我一饮而尽。王方斌说你慢点别呛着。这是我醒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颗精子,游到半途就累了、乏了、疲了,不想再走了,我停了下来。 我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