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少秋天的故事
海水很咸很涩,我的口水,陈雪枫的口水,也变得很咸很涩。
上次收到笔友陈雪枫的明信片是五月份,他说想夏天去西班牙,我知道陈雪枫计划去世界各地的海滩,从我们成为笔友开始。我从前以为他是旅游杂志的编辑等等,后来他说到游泳,滔滔不绝,才发现他去海滩什么都不做,日光浴,沙滩摄影,没有可爱的椰子树。只是去游泳,游到为游客张开的浮漂尽头,游到可以碰到水上摩托溅起水花的地方,再回来。我不清楚他的水性,觉得很敬佩,我想他应该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去支撑前往世界各地的旅费,也许家里有一张世界地图,海的沿线钉满了钉子。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回信,不是无话可说。就像给蝉茧抽丝,我在找话的开头。像陈雪枫这样积极的人,应该不止有我一个笔友。他写字潦草,在空白的信纸之间赶路。我简单的臆想让这封信一拖再拖。 放假让我总有一种已经辞掉工作的错觉,剩余的便是要和自己的时间相处。夏天快到了,也有可能已经来了,只是我呆在家里,一无所知。因为对陈雪枫的憧憬、羡慕,曾数次动了去报游泳课的想法,现在格外强烈。 在市体育馆,柜台的工作人员给我推荐了深水套餐,深水能激发潜力,学得更好,我同意了,在种种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从柜台后面的玻璃窗看过去,深水区是深蓝色,浅水区是浅蓝色,我反复咀嚼这个形容颜色的深浅,是否就是从水的深浅而来。 回家之后,我终于在信纸上写了第一行字,除开“雪枫,最近好吗,我马马虎虎。”,是“我报了游泳课,因为你,我也想试试游泳。”。我说“因为你”,无他,希望陈雪枫会因此高兴一下,高兴一天,更好。 成人的游泳课都是一周一节,我选在周六,假期结束后,依然可以继续。课程顺利,或许是因为我此前对水没有想法,不害怕,也不喜欢,就像学习自行车等等。我还去问教练,学成之后是否可以下海游泳,教练说你乐意,当然可以。我觉得自己离雪枫又近了一步。 那天从游泳课回来,更衣室的吹风机都被占用,我懒得等,直接走了。到家头发还没干,我坐在桌前,摆弄钢笔。门铃响了,我才想起父母说过今天要来拜访。母亲看到我湿着头发,说:“哎呀,刚洗澡么。”我含糊回答,父亲也进门,手上提了水果,都是些苹果梨子,我想大概不是给我吃的。 母亲在遗像前双手合十,转过身叹了口气,顺势靠在沙发上,“燕子走了,你也不好过吧。”母亲在这种时刻格外像个母亲。父亲把水果摆成三角形,也微微合起手。尽管到现在仍然没有眼泪,但我觉得妻子的死确实是给我带来悲伤的。相信她在天上明白,父母明白,我也明白。 送走父母后,我关上房门,转头时和妻子的遗像四目相对。她看着我,一如既往的眼神。 我把书桌上的,只有两三行字的信纸揉烂,丢进垃圾桶里。拿出书柜上的木盒,里面装满了陈雪枫给我寄的信和明信片,随信而来的的贝壳铺在盒子底下。打开,顶上的信件即刻滑落,我想该准备一个新的盒子了。从第一封开始,我逐字逐句阅读陈雪枫潦草的字。直到最后一张,正面是大海照片的明信片。 我闻闻手指,上面有纸和墨水的味道。我就用这样的手拉开了裤链,我幻想陈雪枫是个漂亮的女人,我们在海里游泳,一直游到浮漂的尽头,脚下踩着水亲吻,疾驰而来的水上摩托溅了我们一头一脸的水,海水很咸很涩,我的口水,陈雪枫的口水,也变得很咸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