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树

我现在只是一个套在他们外面的活着的壳。

把人分尸的时候,我没想到人竟然长得这么大,累得瘫倒在地板上干了的血泊里。老黄递给我一根烟,我摆摆手,戒了。老黄笑,就你。两秒后感觉我是认真的,又问,什么时候。我指指地上散落的人,说从杀了人开始。老黄把烟放到自己嘴边,摸裤子口袋里的打火机。 我问他,你觉得我们会判多久,要是判死刑,我就抽,要是无期就算了。老黄说别讲得像咱俩多有经验似的。我想也对,转头看窗边挂着的两条裤子,我们看到人死的时候,变成一件物品的时候,都尿了。三滩体液,我、老黄、还有那个死掉的人,全混在一起了,撕扯了好久,一直到现在。 我们租了一条渔船,老头看我们渔具之外还有行李,说,来旅游的?我说,啊,是,想体验一下。船开出去,只有水声引擎声和风声,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自己的面孔又要被吹跑了。我看见老黄闭上眼睛,也照做,但还是只有水声引擎声和风声,除此之外听不到来自天上的指引,哪怕是身后陆地上的批判。 我睁开眼,正好看见老黄跳进海里,我想他听见了,水中什么妖怪什么美女唱的歌。可是我靠,你倒是带着装尸块的箱子一起跳啊。 老头向后喊怎么了,我喊人掉下去了,老头喊啊?我又喊,人掉下去了。老头停下船,走过来,问掉在哪里了,说不定还没沉下去。我说就刚刚,开到那里的时候,那里,看到了吗,在冒泡,还有手扑腾呢。然后把他踹下去了。 我没开过船,不过不要紧,几天之前我还没杀过人呢,现在都杀第二个了。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岛,我想就那里吧,有点受不了海水的腥味。 靠岸前把装着尸体的行李箱扔到海里,老黄、开船的老头、死掉的人,他们三个煮成一锅汤。想到这里有点悲伤,就喝了一口海水,太难喝了,盐放多了。

监狱劳动休息的时候,狱友对我说,哎,你知道墙上面冒出的那个树顶,那棵树好像活了大几十年呢,之前在这服刑的人告诉我的,比好多人刑期还长。我说告诉你的那个人是放出去了吗。他说不是,太老了,死了,你知道为什么树能活那么久吗,是因为里面的细胞死了,又有新的长在外面,它不是一棵树,是好多树,一群树。 我觉得也是,老黄死了,我们一起杀的人死了,开渔船的老头死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套在他们外面的活着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