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大人

我们会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很久,况且,这路上一棵树都没有。

起初还在意腿脚麻木,蹲下、站起、甩左腿、甩右腿。后来已出走到自己之外的地方,玻璃上贴着厚厚遮阳膜的面包车,车门两翼一样向后滑开,从中跳出几个蒙着丝袜的恶汉,一路上为了割左肾还是右肾争论不休。我撩开T恤,侧腹光滑完好如初。 唯一经过的出租载了客,疲惫的后座,蜡黄的病人依偎在陪伴的看护身上,去遥远乡下的破屋里领取刚摘下来的肾脏。 我在公交站等得出神。 47路靠站停车,后门打开,小朋友像鸟一样歌唱,挽着手臂跳下台阶,歌词之于我如同外语。他们从脚边穿过,又绕一圈转到我另一侧。公转一圈,行星度过其独有的一年,公交车也开走了。 那几个小孩说,要玩123木头人,除了我全票通过了。猜拳输的那个趴在我腿上,剩下轰地散开,落在人行道上。我才开始想这里怎么没有树呢,直到路的尽头,只有公交站牌比我高出一截。 他们手舞足蹈,做鬼脸,尽其所能享受期间不定的自由,再一瞬间冻住自己直到指尖。如此精于这项游戏以至于最开始输掉猜拳的孩子仍没被轮换。他有些烦躁了,向同伴抱怨要么不玩,要么换个人来,就不信这样谁能抓到。没人赞成,于是泪水洇湿我的牛仔裤,颜色那么深那么明显,好在一会儿就风干了。 从我不知道的地方又跑出来几个孩子加入这场游戏。外来的新手很快被轮换上抓人的位置,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我终于站不住,趁着小孩离开腿的空档,靠在公交站牌上休息酸胀的双脚。 天早就黑了,你们知不知道冬至,冬至快要到了,天黑得越来越早,天气越来越冷,晚上越来越长,我们会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很久,况且,这路上一棵树都没有。 但他们完全没有要结束的意思,都快要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了,还在做这无聊的游戏。更多的孩子从世界的每个角落里出现,只为加入这场游戏。小孩像游鱼一样穿梭,我只是站在大海中央,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需要做。 在长夜最冷最黑的时候,13路公交的大灯照亮了一切。小朋友都退到人行道上,父母老师都叮嘱过的。然后挽起手来,串成一条锁链,齐唱我听不懂的儿歌,走进巴士。我是最后一个,前门就要关了,不由大喊道师傅等下。师傅没有理会我,因为已经没有供我站的位置,因为他也是个孩子,抓着塑料方向盘,中间贴了一头狮子。 万念俱灰,我蹒跚而行,太阳刚刚冒出头顶的时候,见到了沿途第一棵树,高大健康,只是一侧树干上有刺眼的疮疤。树说你快跑吧,被抓到的人要割腰子的。我听不懂,在冷风中走了太久,头脑已经模糊。但我答应他一跑出去就报警,他叫李荣川,32岁,在房地产公司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