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的四壁
但我只会走平常爱走的那条路,已经跑得很累很累了,想在陈列蛋糕的冷柜里睡一会儿。
我理应像犯罪电影里一样合理安排逃亡的路线,用伪造的护照买机票去往国外,或者先在廉价的破烂酒店里吸被褥的霉味。但我只会走平常爱走的那条路,已经跑得很累很累了,想在陈列蛋糕的冷柜里睡一会儿。 我在躲避一场追捕。 躲在宠物店架子的阴影里,正好能看见曾经住过的水缸。对那时的记忆模糊,每天重复睡着和醒来,从一面墙壁弹向另一面。家里第一台电脑的待机画面也有类似的东西被困在四面框架里,我一直想救它出来。 记得他们曾经说,我们现在的经济条件只负担得起这个。然后重复拿起缸前的价签,我看不懂上面的数字,所以后来也这样问,我能负担得起把它救出来的钱吗。他们晃了一下鼠标,那个弹动的球就消失了。 这是我对这里,对很久以前,对我自己记忆的极限。 我是真心想解救一个待机画面里的球。 后来我按照他们所说的——等你长大了就可以买一台新的电脑——极尽所能地长大。 我看见老师给素描模特工资,我问,我也可以当吗。老师很讶异,说可以,只要你愿意。很高兴,能赚到钱应该也是长大的一部分。我走上台,老师说,把衣服脱掉,我想也是,上一节课画的奶奶,身体上的皱纹波浪一样堆叠。就算生在内陆,长大很久很久之后,身上也会出现海,不用长途跋涉,一直等就够了。 我脱下衣服,一件一件,同学的脸从这里看得很清楚,他们都在看,表情凝滞。我觉得理所应当,但这空荡荡的身体,没有长大的痕迹的身体也会被大家所知。想到这里我开始羞愧,老师说,模特暂时还不能动。 人体模特,我只当过一次,获得的那笔钱到现在还没用过,攒下来也不知道干什么。评定之后,有同学把画给了我,因为分很低她不想要了。我像一只垃圾桶一样把画吃了进去,从没想到自己长得这么难吃。 我尝试了很多长大的方式,很多很多。往自己身上刻下长大的痕迹时,才发现人的海水是红色的。但好像从来没从那个宠物店的水槽里出来过一样,被死死框住,到此为止了。 因为塞得太满,有些呼吸困难。 现在什么都别说,保持冷静,专注地看从门口进来的两个人,曾经带走我的两个人,我想逃走的地方。我记得身上带了武器的,装画具的盒子里有刚削好还没用过的铅笔,究竟放在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