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杯电话

我想听你亲口说你的不安,你的恐惧,或许能和我的恐惧相互咬合。

也不知道你看不看得见。我本来想发微信,但都写了那么长,复制进聊天窗口塞得满满当当的,肯定不太想读。所以我发电子邮件,发到你堆满广告和推送的QQ邮箱里。 究竟是想让你看见还是不想让你看见,已经不太明白了,就是这样的矛盾,你一定也有过至少一次类似的情绪。望理解。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大概七年前。你突然迷上登山,驮着很大的包,和一群爱好者用绳子勾住彼此,像一列火车离我所在的平地越来越远。你晒黑很多,那么高的地方,连空气都爬不动了。你很骄傲,因为是离太阳越来越近的证明。 我想象你要是去当宇航员,火箭升起,推进器一瓣一瓣掉下来,你在离太阳更近离我更远的地方。我开车四处收集你掉下来的羽毛,刮掉残留的蜡,做成的蜡烛还没烧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一定很寂寞。 所以那个时候我参加了搜救队,一切都很严苛,就连温厚的队长也会训斥般地说,你们自己的命才是第一位的,别想当英雄。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好人。跟着他做事,听他一遍一遍提醒容易被忘记的,自己的性命也很重要的事实。 我们有段时间接到很多被熊啊野猪袭击的活。联系那些有狩猎执照和猎枪的人,他们说一边走一边摇铃铛,我就照做了。我们好像一队上山修行的僧人,只能听到风声水声草木声,和这只铃铛清脆的节奏。 熊被猎人轻松击毙的时候,我突然醒了,佛啊,神啊,怎么想都是我们人的错。怎么幻想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僧人,除了风雨除了草木除了铃铛,我还能听见枪声。 有野兽袭击的地方离那时你在挑战的山很远。你还没失去登山的热情,但我已经产生太多恐惧。 在你已经成为经验丰富的登山者,或许都能说登山家的时候,我也变成了小有经验的搜救队员。我去过雪山,你肯定也去过的。雪山真的太冷太冷了,冷得人把裤子脱了,上衣也脱了,最终赤身裸体,比雕塑还硬。 有一回遇上隔壁大楼起火,看消防员抱出来的人,原来火也很热很热,热得衣服都粘在皮肤上剥不下来。 再后来你不爬山了,我也把搜救的事给辞了。队长说这几年干得很好,但还是记住,活着才能继续在其他地方当好人。我很感动,奋力点头,但奇怪的是没有流泪。一个月多之后,接到电话说队长出事死了。我好像早知道有这一天一样,哭了很久。 你在山上体会到的,不止有兴奋、骄傲这种情绪吧。我想听你亲口说你的不安,你的恐惧,或许能和我的恐惧相互咬合。 现在你在哪里?还驱车四处流浪吗?我在和纪录片里一模一样的大草原上。我也学会了开车,开引擎声很大的吉普车。我白天给斑马重新上色,晚上回到住处拿出笔记本电脑给你写邮件。给我一个地址吧,作为生日礼物寄一台扫描枪过去。 这片草原上到处都是斑马,其中一些想要告诉你一些事,你扫扫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