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星行走的白日
我现在同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便是含着胃里涌上来的酸腐物说的。
我有一位故人,非已故之人,非有故事之人,非故意遗忘之人。 人有倾吐的意向时,胃也会随之而动,我现在同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便是含着胃里涌上来的酸腐物说的。 儿时有一种玩具,名为擦炮,装在火柴一样的小盒里,一擦即着,扔出去一声巨响。故人像我展示擦炮的妙处时,从不擦燃,而是用打火机点,这样炮炸得更有威力。 如果把擦炮从中剪开,外面的包纸摊平,里面的火药露出,再点,便会迸发出喷泉一样的火星。现在的圣诞节流行灯光秀,就是像那样的东西。火树银花在此景面前也不过如此。你知道卖火柴的小女孩吧,我也从中看见了满汉全席的胜景,我越看越近,越看越近,将要抓到桌上的一只烤鸭腿时,火焰消灭了。最终弹出点点火星,溅进了眼睛里。这一只,虹膜有些深的那只,是故人因此偿给我的。 我从不恨他,不是因为他赎了自己的罪,我无法忘记在夏夜看见的另一个世界。于是我对他说,将来研究烟火吧,他照做了。 我站在他试验第一个成品的现场,故人的烟火升空,在空中绽出一道银河,落下的却是夷平四下房屋的炸弹。我被带走了一条腿,他也偿还了回来。战争与烟花同时点火,我们只是看着导线燃尽。 那晚的银河永远印在我的眼睛——故人的眼睛里,我因此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为了天文学家,不需要望远镜也能知晓行星恒星卫星超新星白矮星的所处。 我推着失去一条腿一只眼的故人在大学里散步时,无意提到空气太污浊,实在不适合天文学家工作。故人便去研究航天,说终有一日要将我送往真正所属的宇宙。 我坐上他的飞船时,故人仅剩的眼里含着泪,却从我的脸上滚下来了。 我感觉越来越含不住这一口未消化的食物,口齿越来越模糊。我们坐在这里,这个氧舱里,我们坐在这里,这个透明的防护罩里,我们坐在这里,这个平衡的探索车上——故人还在呼吸污浊的空气,还在目视模糊的世界,还在拄拐左右摇摆。这些本不属于我的恩惠,将通往何处呢。 你见我作苦痛状,好心拍了拍我的背,我便把所有东西都吐出来了。一只眼睛,一条腿,从我身上脱落下来,掉在地上,掉在呕吐物里,被高科技的地板吸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