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记|上一次来书店,是11个月前
灵魂的防空洞,又在何处呢?
(太久沒寫感覺心態已經很不同。以前會想好好記錄東西,現在則是一種再不講兩句就快憋死了乃至無節制嘔吐的感覺……。)
今年三月就开始离家工作了,但几乎没去过几次「非必要」场所。餐馆去过五次(或六次,记不清了),电影院去过一次,昨天是第一次去书店。
我需要质问自己,其实不能全怪疫情和防控,这么久究竟在忙什么。大概,忙着实习,忙着毕业论文,忙着找工作,忙着适应工作,忙着学语言,忙着关注一波比一波致郁的事件,忙着追踪变幻的疫情与政策……忙着把自己丢进空荡荡的娱乐来忘记身处幽深漩涡这个事实。
也可能没忙什么,就是单纯地没认为它们是必要的。实际上,我重新开始规律地读书,仅从不久前的上个月。
下午坐在公交上隐约晕车和想吐,就像我每日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无聊,不得不,不情愿,又不能迅速致死。
开着掉电很快的手机导航,差一点错过1200书店不起眼的入口。进去是有些窄的楼梯道,大概能过两个人。像往常那样(并不常,今年),停留观望两侧书架。一切平常,唯一不同大概是呼吸变轻松了。
但走到另一个书架前,看着庄重干燥的文字,突然开始哭。不记得到底打开了哪本书,甚至也没有完全读进去。只是看着到处都是字,到处都是向我说话的字,母语的字,没有被缩写、没有变成空洞感叹号、没有被抽干血肉、没有沾染流行风俗、不带客套杂音。它们在我身边,就像真实的海浪一样,存在着。我知道很大部分也一定和审查较量过,但差距总归很大。
我以为自己仅凭借必要的衣食住行就能够存活,在暂时与紧缩中度日。可有些东西要对比才能明了。
终于重新领悟了书店作为实体空间的重要性。至少在充满特色荒谬的土地上,它是字面意义的避难所。一年前我没有意识到,只认为是普通且愉快的地方。我无法原谅自己的迟钝。
然而成为避难所的实际原因,我不能不明白,这只是无声的延迟。一辆在下坡路上踩了油门的车,即使你坐在最后一排,也终有迎接撞击的那天。况且它本来比其他地方更脆弱。
也正因此,我无法停止哭泣。同时看到拥有和失去的庞大丰盛,同时凝视此刻的时间和未来的命运。
如果去了其他地方,当然还有书店,甚至更多,但母语的书店就未必了。况且每间书店都是无可取代的。可我会失去这里——离散与失散,至少一种。并非预言,而是预感。但过于真切和临近的预感足够使我战栗。
就在不久前,我还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利落地离开,只要带走储存卡和自由意志,再没有什么可挂念。
如果没有纸质书,我当然会活着。可能还会很好地活着。但一种媒介,不构成任何本质影响吗?
感受到它身上的细节时依然震撼,我会永远屈服于一些原始人般的感知。每间书店更是如此。在虚拟有能力一比一复制现实之前,我无法备份带走那些对我而言最珍贵的东西。
有一小块地方不能免于齐刷刷摆上红字白底的册子,但我第一次没有立刻感到不安。况且四周密集浩荡,可以轻易淹没这块地方。
最后离开1200时回头看了看,门口的一边摆着几大缸植物。干秃,没几片叶子,普通的秋冬状态。缸里装满扎实、整洁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