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章,本章summary由幸子总结:我有个好嫂子 *终于要写到我想写的了!yes!

8.

“深秋季节经常下雨,我去露台扫了水。” 目黑莲面不改色地撒谎。

水滴从窗棂外滚过,后院沉寂无声,整个世界似乎静止。 道枝就这样盯着他。 阵风席来,黑夜的余韵压住树梢,时间分秒流动,太阳东升,逐渐露出地板上的两只影子。 过了半晌,对面的人忽然嘴角一松,很自然地笑起来:“我今天早上有课,你和我一起去吧。” 有个身影动了一下,男孩走去衣帽间取围巾与风衣,天色不好,阳光洒到一半,屋外久久地没亮起来,昏暗的房间里两人距离亲密,动作自然,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今天早上吃什么?” 他很少这么早起,早饭还未做好,目黑莲扣好腰带抬头,差点撞上他的嘴唇。 柔软的、湿润的,像深秋初绽的第一颗露水。 年轻人快速地扫过他的脸,“我先去准备。” 道枝骏佑维持着站在原地的姿势,直到背影远去到一点也看不到。还在笑的嘴角终于慢慢收敛,他拉开柜子,从手机里翻出一个号码。 目黑莲这样的人不回答那就是永远不会说,又何必白费力气惹得两人都不开心。 “目黑,仔细查他凌晨或者后半夜去了哪里,找到后发—” 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跌跌撞撞跑进来,门被推出重重一声,道枝回过头。 目黑幸子站在面前。 时间很早,女佣们都刚刚起床不久,哥哥整理完书包后不小心把东西落在她房间,幸子猫着腰从后花园溜入来找,就听见道枝骏佑在打电话。 她拖鞋跑丢一只,有些狼狈地踮脚站在地上,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面前风衣的腰带。 道枝骏佑捂住听筒,用眼神示意她先把鞋穿上,对方却用力地摇头。 “道枝少爷,你再等等他吧。” 幸子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再等等他。” 女孩眼眶红红,鼻头红红,不知所云,好像遇见什么天大的事情。道枝有瞬间的错愕,不动声色摁了挂断。 昂贵的风衣被抓出几道褶皱。 幸子不高,泪眼朦胧,看他需要高高仰起头,道枝骏佑没责问她怎么敢擅自闯入房间,而是弯下腰,轻轻擦去了那颗快要掉下来的眼泪。 “你哥哥欺负你了吗?” “没有。”女孩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地把东西揣进侧边兜里,抖着声音问,“您不打电话了吗。” “你让我等等,那说明是和我有关,是好事吗。” 算好事吗?幸子并不确定,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停在那里不动弹。 “是坏事吗。” 结果她立刻就说:“不是。” “不是坏事,那就是惊喜,我为什么要再提前知道?”道枝微笑,手法轻柔地将她散乱的头发绑好,双手捧起下巴反复看,最后颇为满意地松开了。 被他这样照顾,女孩受宠若惊,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 道枝骏佑又极其自然地牵起她:“走吧,看看目黑君做了什么好吃的。” 一个侍应,有什么资格让主人用到尊称,目黑幸子不可置信地抬头。 道枝只是继续牵着她的手,那双手细瘦纤长,掌心柔软,一点瑕疵都没有。

餐桌上目黑莲与保姆已经把食物备好,今天是西式早餐,主餐与配菜从这头摆到那头,幸子就看道枝骏佑坐在主位上,小口小口地吃着一份三明治。 她默不作声从椅子上跳下来,在少爷眼皮底下溜进厨房,目黑莲围裙被拽住,回头看见是她,表情难掩惊讶。 “幸子?你怎么在这里?” “哥哥,你的东西忘记了,我去卧室找,结果只看见少爷。” 幸子把门禁卡偷偷塞进他兜里,又压着声音讲,“刚刚道枝少爷叫你目黑君诶。” 没注意到哥哥的眼神,她感叹:“他人好好哦,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你想的是什么样?” “高高在上的少爷,古时候最尊贵的太子,人人给他供奉,但他谁也不会看一眼,像画里的人。” 余光处女佣正在给道枝倒热牛奶,他都不必抬眼,杯子里已经加好一块方糖。 目黑莲停下手:“我一开始想的也是这样。” “其实我觉得能一直留在他身边也很好,”幸子一字一顿,表情认真,“当道枝少爷的侍应,已经比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工作都要好了。” “是吗?” 在妹妹看不见的地方,目黑莲用力握着那张门禁卡。 确实,当道枝少爷的侍应比百分之八十的工作都要好,可他与先前不同,得到过别人没得到过的,便明白想要贪心要付出什么代价。 圆润的切角钝钝地抵着掌心,抵出一个鲜明的印记。

餐厅的道枝吃到一半,见大的小的都没从厨房里出来,问:“幸子呢?” 女佣一愣,随即回复:“幸子小姐在一般都在别院吃早饭。” 道枝喝了一口牛奶,若无其事道:“一起吧。” 女佣大惊,立刻跑到厨房领她上桌,幸子平时在别院,环境已经比家里好不少,如今第一次坐在宅邸里吃饭,纯银的餐具被擦地闪闪发光,反射出自己怯生生的脸。 看见她的样子,道枝骏佑便安慰地切了块煎蛋送过去:“你在学校里开不开心?” 她如今有专车接送,衣食住行焕然一新,别人不敢再说闲话,却也没人要和她交朋友。 当着他的面幸子不敢撒谎,但也不想如实相告惹人烦心,于是懂事地说:“还好呀。” 话锋一转,道枝忽然问:“后院的马场你看见过吗?” “看见过的。” “你想不想骑?” 渴望的眼神转瞬即逝,这么小的孩子便要懂得苦苦压抑,她尚且有哥哥安慰,那目黑莲的小时候呢,他又是怎么过的? 道枝骏佑目睹此情此景,接着说:“下个学期送你去私立小学读书吧,可以学骑马、高尔夫、跳最时新的舞蹈。” 短短几句话,意味深长,幸子被砸昏了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目黑莲从厨房走出来,急匆匆地喊了一句少爷。 道枝骏佑不管他:“如果不喜欢,我们就再换,好不好?” 眼珠湿润,语调轻和,样子很温柔,像是幸子的另一个哥哥。

送完幸子上学,目黑莲坐回道枝的车上,欲言又止:“幸子她只是…” 没想到少爷懒懒瞥来一眼:“又不是要哄你去。” 他不再说话,为避免因人耳目,道枝与男孩在半路便分开,结果刚久违地踏进教室,又听到一个传闻。 目黑莲被包养了。 八卦沸沸扬扬,大家说他吃穿全与当初完全无法相比,不少人碰见他下课后坐着豪车扬长而去。 一个大学生,中了彩票都负担不起这些花销,同学们不是瞎子,他每天上课准时到场,原本的兼职场所也不去了,除了包养哪有比这来钱更快的方法? 这件事放在男女身上都同样,爱慕虚荣、毫无底线,遇到未毕业的大学生就骂得更难听,大家说他人尽可妻、肮脏下贱,简直是丢学校的脸。 坐在第一排的学生凑到道枝跟前:“骏佑老师,他恬不知耻要爬富家人的床,行迹不端,是要报给学校的。” 道枝骏佑抬眼远远看去,目黑莲还是坐在最后排的位置上,四周除了最开始的朋友什么人也没有。 大教室挤挤嚷嚷,他被孤立出一块孤零零的角落,如同一块黑洞。 眼神一暗,手指握紧了教案又松开。

“为什么不是恋爱?” “包养和恋爱的界限是谁界定的,你们看他收了谁的银行卡吗。” 告状的学生瞬间住嘴。 “经济科学不是八卦课堂。”道枝骏佑把视线收回,语气严肃地说,“上课。”

课堂安静下来,不少人目光闪躲,有些心虚地低头看着自己的电脑与讲义。 岩本照目睹全程,忍不住去撞旁边人的手臂,“老师是不是生气了?” 目黑莲只是叹气:“我不知道。”

下课后那辆库里南照例停在学校南门,几人结伴从他身边走过,捂嘴窃窃私语,再之后就是或鄙夷或复杂的眼神投来,人群中窜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目黑莲好似没听到,面色如常地打开车门,看见原本要去汇报的道枝骏佑坐在车里。 脸色不好,文件夹里的备课纸被捏出一个又一个指印。 他的选修课两周一上甚至三周一上,偶尔遇到公假更是取消,请假后许久没去本科生的课堂,而目黑莲每天每天按时上课,已经被别人当面背后戳脊梁骨戳了不知道多久。 声音很轻,几乎是飘进耳朵里。 “你为什么不说?” 目黑莲若无其事地整理自己的书包,“说什么?” 安静的车辆后座,有人重重捏紧了纸张。 “他们那么说你,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他闻言抬起头,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他们说得并没错。” “我确实不知廉耻、心思不纯,又毫无底线地爬上了富家少爷的床。” 一个已经知道自己是何境遇又平静接受的人,风言风语自然伤不了他。 道枝骏佑却不甘心:“你明明还领着我发的薪水!” 车辆启动,改装的是单向玻璃,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却能看到无数学生的注目礼,看戏的围观的不怀好意的脸映在上面,一张又一张。 司机心思敏锐,越开越快,最后那些脸就和树林绿化混在一起,飞速地甩到身后去了。 男孩垂下眼睛。 “您发的薪水一月抵原本的一年,付出与收入远远不成正比,我衣食住行全部不用自己掏钱,每每收到礼物,又与包养有什么区别。” “况且骏佑老师二话不说,就替我还清了所有的债务。” 道枝的表情瞬间僵硬:“你怎么知道?” 加拿大回来没多久与幸子一起吃饭,女孩忽然说再也没有人盯着她,偶尔遇到之前山谷的黑道,见到自己像是见到鬼。 目黑莲立刻就知道是为什么。 两千万加利息,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要节省一辈子都未必能攒下的数额,道枝打个电话,在支票本上签字,那些钱就像随处可见的纸片一样,源源不断汇入高利贷的账户。 凡胎俗骨,云泥之别,怪不得说这样的人身体里流着的都是蓝血,他们天生与别人不同。 出神之际道枝骏佑正在与管家通话,开口严厉,突然大幅下调了目黑莲的薪水。 饶是见过世面的司机也愣了一愣,就看后视镜里的人转过头,“那现在我是你的债主,薪水缩减,你要想还清,只能留下替我打一辈子工。” 目黑莲只是慢慢地说:“我可以还清的。” “嗯,五十年后再说。” 他答应还清,却没答应要打一辈子工,深思熟虑的人并不轻易许下承诺。 道枝骏佑不知道,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 现在的目黑莲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平静地说,“骏佑老师,不必为我生气。” 他未来得及收拢的课本摊开,里面静静夹着一片枫叶。

周末下午,道枝余光看见自己的侍应在大厅中间停住脚,久久地看着一台钢琴。 他出声打断:“欧洲人送的古董,没修,根本弹不了。” “我以为这是你的钢琴。” “当然不是。” 他是少爷,大家自然认为他学的东西不是钢琴便是大提琴,或许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没想到道枝只是很自然地接着说,“吉他,我只会弹吉他。” 一阵短暂的沉默,目黑莲没岔开话题,反而道:“从来没见你弹过。” “弹给谁听?” 道枝骏佑这么讲,却带他去二楼的乐房,家里三姐弟,人人都有不同的房间,钢琴提琴依次掠过,轮到他的空空如也,只有一支定期清理的谱架。 “小的时候看到现场乐队演出就去学了,学完以后才发现宴会聚餐、家族应酬,大家只爱听三大西洋乐器的那剩下两样。” 练琴的间隙抬起头来,只看见巨大的落地窗与镜子,佣人们都站在门外,地板上投出个孤零零的影子,没人是他的听众。 茧也因此逐渐退去,极少数擦到指尖,才会想起之前有过的硬硬的痕迹。 不过技能学会就难忘记,道枝骏佑从储物柜拿出吉他包,顺势坐在窗台上,细瘦的手指随意扫过,音符倾泻而出。 “目黑君,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 他今天的衬衫看不出牌子,和满大街的快时尚品牌类似,道枝就这样抱着吉他坐在他面前,像是个青春洋溢的普通人。 他说目黑君,我弹给你。

“我只听过玉置浩二。” 他小的时候爸爸淘来二手的收音机,电流滋啦滋啦地响,里面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唱。 声音停滞,五指停在弦上,道枝好像吃瘪,有些尴尬地吐吐舌头:“我不会。” 没等他说话,那人手指一拨,新的曲子再次从里面传出来。 轻快的、暧昧的旋律,目黑莲在远处看着,对方眼睛如琥珀,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月牙。

心脏颤栗,四肢发麻,他紧紧地、紧紧地闭上眼,藏起不能被发现的目光。

Sexy zone的so sick,阳光洒下,琴弦浮动。 他在弹,抚过肌肤的感觉,让我确信自己还活着。 落地窗外天气正好,几日就溃败的便宜花朵和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这世界能改变的东西有太多,对于什么都没有的人来说,能改变的有更多。

宽阔的琴房只剩乐声。 他在弹,所有人的爱都是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