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 1

这个工位是道枝自入行以来最喜欢的,也是坐的最长久的。很拥挤,不够宽松,只容纳得下他一人。周遭有不少同事,只有他的角度正正好好。

纷繁的文件层层叠叠,刚好为他搭起一个天然而隐蔽的藏身处,让他得以在工作地喘不过气的时候,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能够穿过厚重的刘海,穿过层叠的文件纸张,穿过碎纸机的轰鸣,穿过秘书进进出出的婀娜身姿,投射到那个坐在宽敞办公室中间转椅上那个永远被各式深色西装包裹的颀长身影上。作为一家还在上升期的子公司的职员,只有这时候他能忙里偷闲,享受一点点放松和隐秘的快乐。

那人完美黑色短发,剪的利落而显英气;弯刀般的眉,眉尾恰到好处的指向一颗黑色小痣,一双有双眼皮褶皱的眼睛深邃极了,可惜射出的目光从来不在他身上,此时紧盯着手头铺开的文件;衬衫纽扣原本一丝不苟地扣到头,此时不知是因为秘书拿来的文件太多,还是正值入夏,抑或是藏在隐蔽处许久的目光灼热了他,骨节分明的长手指轻轻碾开顶上的那颗,别着精致小巧领带夹的墨色领带也被手扣住抻了抻。

男人全程没有把视线移开文件,仅仅只把翘着的二郎腿上下交换了一下,西装裤在他身上绷紧,勾勒出完美的腰臀,一切都投射在道枝颤动的眼底。裤料下面的肌肉一定弹性十足吧。道枝心想。

道枝想着,还好有这些文件,经久不变的堆叠在一起,文件会换,但永远是那么多——永远做不完的文件,永远停止不了的、放肆的、不用避讳地视奸着宽敞办公室的男人。

自从道枝骏佑成为这个工位的主人,他的双眼就成为了总裁办里名为目黑莲的男人的奴隶。 一开始只是惊诧于生活中这样一丝不苟的高端男总裁竟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一成不变的、被妻子打理得干净妥帖的西装,袖口褶皱处都有些被磨的微微泛白,几套西装来回换洗,已经很久没有添置新套装了——做职员工资不高不低,但毕竟想买一套配得上这栋高档写字楼的,怎么说也要半个月工资。

后来这种打量的眼神越发不对劲。自己怎么说也喜欢男人,虽然不是谁都可以,但每天固定的位置角度让道枝对目黑的关注度不得不提高。应该是日久生情——看着他一丝不苟的作风,对待每个项目的仔细考量和几乎很少失败的业绩,从未翘班的工作态度更是让道枝每天都见得到他。后来就生发出了想要了解他工作后八卦的错误念头,听女同事聊天墙角时却一无所获——好像他没什么不干净的八卦隐私,是连女伴都没有的工作机器。

但他一定还是喜欢女人的。成功男士,子随父业,掌管着子公司还让业绩蒸蒸日上,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成熟的男性魅力,像自己一样喜欢男人是万万不可能的。越是这样的男人,越会喜欢女人,因为他的生活环境不仅健康,而且充满了形形色色优秀的女人。

没有往日的怯懦怕生,有的是社畜的疲惫和来自家庭的压力,黑眼圈笼罩了原本应该漂漂亮亮的杏眼,眼袋让他看起来没有二十多岁年轻人该有的活力,反而像在这里工作了10年的上班族。哦,还有毫不避讳的直视,淹没在忙碌地键盘敲击声和讲电话的声音里。这或许是男人在生活里最大胆放肆的时刻。

毕竟家里还有一位“贤妻”——是父母最中意的那类儿媳——不太骨感,脸颊肉嘟嘟的泛着粉白,一看就是健康、好生养的类型。有着最会哄父母开心的娇憨,最会讨得丈夫宠爱的柔媚和体贴,现在就是最好的生活了,一切都在正轨上运行着——道枝想。而自己作为丈夫,该做的就是担好丈夫的责任,挣钱养家——虽说妻子也在一家小公司做着打字员,但家里的收入大头还是要靠这位在大公司的小丈夫支撑。

在正轨上,却哪里不太对——道枝总这么想。走在下班的路上,站在摇晃的电车里,提着公文包,被西服裹的严严实实,却总是会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西装包裹不住的脑袋里冒出来。

喜欢男人,却不敢告诉父母、告诉妻子。这是道枝与生俱来却无人知晓的秘密。

大抵是一辈子都不能说的——虽然妻子也似乎隐约察觉到自己对她没有多少兴趣。毕竟自己一直以来都采取着避孕的措施,对备孕的事也是闭口不谈,连父母的旁敲侧击也都打个哈哈便过去了。妻子早已看出来自己对生小孩没有什么兴趣,但猜不到是不喜欢小孩或是别的什么,只能帮着自己圆场,也对备孕绝口不提。自己也不想让任何无辜的女人做同妻,可父母好像早有所察觉自己的异样,待毕业刚入岗,就为自己谋划了亲事——父亲好朋友的女儿爱子。根本选择不了违抗,几十年以来所有事的包办,父亲冷峻的目光,母亲对父亲坚决的维护和服从,哪有人愿意站在道枝这边。看看姐姐,也是嫁给了一位家境还算不错的上班族,道枝也早已在这种捂嘴的家庭环境里选择了二十几年的缄默。

结婚两年多,几次的床事都是爱子主动,穿着黑色紧身的丝绸睡衣,从浴室钻出来,像一只极尽性感的小猫,再一下子钻进被子里。不知道哪里钻研到的挑逗技巧,不过关了灯都差不多,道枝也不是硬不起来的男人——只不过所有的动作都遵从本能,动物本能罢了。

手放在妻子滑嫩的皮肤上,像在摸一块刚拆封的香皂;揉捏她娇嫩的乳房时,妻子便发出,小猫一般细细碎碎的哼唧声,像小时候玩过的会发声的电动娃娃;挺身进入的时候,下身就是被包裹在了一处柔软湿滑的洞穴里而已,很舒爽,但和自己想着老板撸动下身时总归是有点出入。道枝也说不清出入在哪——明明是正常男人都会喜欢的感觉,道枝却觉得这种感觉是有表演的成分在的,为了能继续看到妻子在父母面前的娇憨和自己面前的柔媚,不得不演出如何触碰抚摸——只有想着那位目黑时,自己才算没有了伪装,依靠本能幻想着,自己才是那只像爱子一样的小猫,只不过是一只能在梦里缠着目黑的真猫。不用表演,哪个正常男人会在和女人做爱时表演呢?但道枝觉得自己在梦里才是真的男人,正常的男人。只不过是想和男人做爱而已。

想着想着已经到家。只有这段时候能放肆地想想这些有的没的。道枝脱下皮鞋,妻子爱子带着笑从厨房闪出来,还系着围裙便要把丈夫的西装外套卸下,熨贴地挂起来,准备饭后检查有没有什么污物,好好打理一番。脱下套装就不能再想了,爱子的鼻子很灵敏,如果让她闻到西装上有自己那么大胆的想法,这个在正轨上的生活不知会怎么晃动。

“工作辛苦了,老公~”爱子笑起来眼睛里盛满了阳光和柔情。多好的女人啊,双手做着打字的工作,回家还要为自己煲汤,还要仔细打理自己的套装和公文包,家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极了。一切都好。

可惜是个女人,可惜不是目黑。道枝拨弄几下遮眼的刘海,把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撇向一边,露出疲惫的双眼。目光在妻子细腻的皮肤上游移几下,抚摸了几下爱子的脸颊——还是这张一成不变的脸,两年多了总是带着这种完美妻子的表情,从没为自己的冷淡和敷衍皱过眉头——哦,不过自己演的还不错,冷淡和敷衍只是偶尔会在太过疲惫的时候冒出来,自己也不知道爱子有没有偷偷皱过眉头——但打字员的工作让她没有多么劳累,起码比起自己来说。

一副从没在自己面前发皱的眉头,却让自己想起了那个有时会盯着文件,皱着眉认真批改的男人,眉尾的黑痣像神明画龙点睛点上去的,在黑亮的头发和漆黑的眉毛之间,明明也是黑色的,却耀眼的让道枝移不开眼睛,挠的道枝心里痒酥酥的。

好想摸摸他——只是那枚小痣,嗯,只能是那枚小痣。

就像抚摸爱子脸一样那么轻而易举就好了。道枝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