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面教材（一）
反面教材，标答退散。
酒吞刚刚被公司发掘的时候，没有问签约以后的福利待遇也没有问具体工作。 他坐在被面试的位置上抱着手，看起来就像一个游手好闲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酒吧混混。 算了算了，长得这么好看，是个死猪又怎么样呢？负责面试的人事摇摇头，姑且还是程序化地问一下对方有无颜值以外的特长，日后就算真要走上拿台本选秀的道路也好定人设不是？ “特长？”这位红发酷哥想了想说，“打架。” “好的，还有呢？”面试官在表格上认真写下“要多加关注避免爆发负面新闻”的备注。 “喝酒。”潮男扔出了第二个回答。 这是暗示我们去找醉拳的剧本给他演吗？ 面试官见过大风大浪，不管多离谱都不会懵逼，除非忍不住。擅长打架和喝酒，这人还要什么人设啊，当代武松，直接送去去门口当保安算了。 未来大江山乐团的扛把子差点就被送去给人当保安。 打架这项技能是没什么机会展示了，但他看起来就很能打，此外酒吞不忘初心，一直都很喜欢喝酒。 这套因过于离谱被所有人当成人设的本色出演持续了很多年，到后来他的粉丝仍会在网上闭着眼睛为他维护说：他喝酒、打架、不营业，但他还是一个好男孩。 传闻中的本人懒得关注自己是不是好男孩，特立独行于他像是与生俱来的特质。 善于沐浴艳羡的目光也是一种天赋，至少酒吞从来不会因为被人群注视而动摇。经纪人说这是天生的“领导力”，网上说他是“脑残粉磁铁”。 ——像是现在旗下艺人一起开年会这种场合，酒吞也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懂得来事”。他不仅不和投资人们攀谈套近乎，甚至直接离开人群、走出会场、更上一层楼。 因为人流都聚集在主会场，楼上的酒吧也只有调酒师站在那里发呆。酒吞一屁股坐在吧台前，对吓了一跳的调酒师比划了一个酒水目录从顶拉到底的动作：“顺着，一样来一杯。” 他一个人坐在吧台上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了五颜六色的鸡尾酒。 “这些酒怎么各有各的怪味。”酒吞喝完第八杯时说。 “……因为这是鸡尾酒，要调味。” 调酒师给他调了八种不同的酒就得到这个评价，深刻意识到自己精湛且花里胡哨的调酒技术完全是对牛弹琴。即使这根本就是暴殄天物，在调好下一杯酒时他还是非常有职业道德地介绍： “伏特加马提尼。‘Shaken , not stirred’是 007 里詹姆斯邦德喝这种酒时的经典台词。” “叽里咕噜说啥？”酒吞直接拿起一饮而尽，面不改色把杯子调味的柠檬皮呸出来。用骨节突出的修长手指敲了敲菜单上的这一栏，“还行，再来杯这个。” “……” 您要不，直接喝基酒就行了吧？ 杂七杂八的烈酒和混着喝很容易醉，特别是鸡尾酒这种让人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喝了多少杯的喝法。 酒保很想提醒这位客人，您已经喝了太多而且太杂了，但是看见对方百无聊赖丝毫不想回楼下主会场的样子…… 调酒师叹气作罢，继续安静地调酒。 兴致缺缺的酒客、好似隔了一层水幕从远处传来的声浪、调酒时玻璃器皿的碰撞声，很适合配上字幕：这座城又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酒吞不伤心，但他开始觉得自己一个人喝酒有些无聊了。 好巧不巧此时传来电梯到站的提示音，他抬头向电梯口看去。 “喂，你，”酒吞童子蛮横地开口，“过来陪我喝酒。” 调酒师以为这人终于喝到幻视了，抬起头却真的看见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此时正因为被醉鬼叫住而露出诧异的目光。 在这个会场的大部分都是穿高级定制的艺人，服装一个比一个不规矩又抢眼球，像这种正正经经穿着西装的多半是工作人员。 酒吞醉眼迷蒙，乍一眼看不出男人的衣着有什么特别，也没想起世界上有高定西装这种东西。 “是艺人？”那个男人下意识选择和更清醒的调酒师对话，“叫工作人员送他去房间休息吧。” “哥需要送？”红发的青年眯着眼打断，他也感觉自己是有点醉了，怎么看个路人都觉得眉清目秀的，“有空？过来喝酒。” “想要人作陪为什么不去楼下？”西装男见这人也不算太醉，才缓缓走过来坐在旁边。 调酒师只觉这也是个隐藏猛男，敢赴陌生醉鬼的约。 “楼下太吵，”酒吞把菜单往男人那边一推，“想喝什么自己点，请你。” 酒吞说完这句，忽然感觉这很像最近热播的三流青春片里富二代的台词。 还好自己说出来比屏幕里的演员有气势得多，说台词就和撞衫一样，谁丑谁尴尬。 男人也不推脱，扫了一眼名目便从里面选了一种，正是刚才酒吞喝了两杯的那种马提尼。 “你是詹姆斯邦德？”酒吞活学活用地调侃道，他还记得这个酒的典故，因为这是在今天喝的所有酒里他最中意的：味道简单，但是够烈。 “不。” 男人微微讶然后放松地笑笑，他心领神会地接下了这个梗，也不知道是对酒吞还是对调酒师说道：“我不要摇匀，请用搅拌。” 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没有叙旧可言，就这么互相打量着对方。 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颇为感兴趣地看着酒吞，独自跑到会场外喝酒的男艺人神情桀骜又从容，头发是张扬如火的颜色。 无论在哪里都会吸引人的目光这点，就已经是艺人的天赋了吧？ 调酒师赶紧调好了那杯马提尼，端上去打断二位的互相凝视。这古怪的沉默与忽然的对视，总觉得会酝酿出爱情电影的高潮——或者黑帮电影的打戏。 “机会难得，我也替你点一杯酒吧。”男人接过自己的酒，笑着对调酒师吐出一串单词。 什么玩意？酒吞没听清。 调酒师露出“今夜终于有人懂行”的欣慰表情转头，阵仗颇大地拿起酒瓶吨吨吨倒酒，杂耍似地摇匀，又低头去柜台下面翻箱倒柜。 酒吞看着调酒师掏出一把喷枪，犹如牛仔玩左轮手一样转了一圈，又左手握枪对准酒杯的液面。 一股火从喷口呼地一下窜出来的同时，调酒师潇洒地用右手拿起一块柠檬皮，用力一捏。 果皮油脂在接触到火苗外焰的瞬间引燃，酒杯上猛地窜起橙黄的火苗，又昙花一现地熄灭了。 调酒师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虽然火苗消失，酒的表面却仍旧覆盖着一层蓝色的火，被推到酒吞面前时持续在液面上幽幽地燃烧。 “火焰鸡尾酒。”西装男人说话时语调平和，“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和这种酒很配。” 酒吞忽然感觉这又很像最近热播的另一部三流青春片里霸道总裁的台词。 他心想：原来只要颜值看对眼，这些烂片里的土味台词真的可以撩到人。 “和我很配？”酒吞看了看男人澄澈的眼睛，又看了看酒杯里蓝色的火苗，只觉得这蓝色似曾相识，不禁会心一笑，“我看是和你很配吧？” 红发的青年豪气干云，仰头把火焰鸡尾酒一饮而尽，发出舒爽的叹息。 调酒师那句“最好还是把火熄灭再喝”还没说出口酒都已经没了。他简直想对这位毛子作风的老哥鼓掌：厉害，厉害，您可真是铁齿铜牙，水火不侵。 但他也还来不及鼓掌，就听见红发青年往西装男人方向凑近一些，开口时声音低哑又玩味。 “酒味道不错，”酒吞说话时眼底好像也被点燃了碎火，“你……也很不错。” 卧槽。 吧台气氛瞬间暧昧又危险，释放出优秀调酒师应当立刻展现职业素养的信号。 调酒师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地擦盘子，穿西装的男人则发出一声轻笑。 酒吞开始觉得这人一定不是普通工作人员了，对方这谈吐气势，就算是面对他也不落下风，甚至还有点让他引火烧身的兴奋感。 他听经纪人说过，所谓敌对集团不择手段，该不会找人来给他玩仙人跳吧？ “你也是。”男人说着喝了一口酒，两枚冰块在酒杯里清脆碰撞，不知道是在说你点的酒不错，还是你也很不错。 酒吞的天人交战瞬间变成光速投敌。 要是所谓的敌对公司愿意派这种水平的人来仙人跳，对方的审美水平真的很高，实力属实过硬。那么请问要怎么跳槽过去和这位撩人间谍当同事呢？ 酒吞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在休息室里跟着灯姐看了那部青春片，里面的台词真的土，也是真的洗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想不到这女人竟该死的甜美。 想不到，酒吞心里自动复读，这男人竟该死的甜美。 再后来，酒吞也记不太清了。 第二天是经纪人把他捞回去的，据说经纪人找到他时还以为会看见电视剧里面那种酒吧迷情、一夜断片、睁开眼发现两人浑身赤裸在床上妖精打架一整晚的场面。 他像是会理智蒸发喝酒喝到断片的那种人吗？ 哦他是啊，那没事了。 不过没有经纪人担心的剧情，对方翩翩君子，酒吞衣服一丝不乱。 ——但酒吞最终还是被叫到了办公室谈话，虽然整个活动他是有点不给在座投资方的面子，但也不至于就到要请他去谈话的地步吧，他又不是小学生。 酒吞到了经纪人办公室，拉开椅子坐下，一股知错认错死不改过的坦然。 他又顺手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叠文件，随手翻了两下竟然有意外惊喜。 “哟，这个人也是我们公司的？”酒吞一眼就看见资料里的照片是昨天偶遇的男人，“该不会是我们的新任影帝吧？” “你觉得呢？”经纪人面无表情。 “我不关心这些，不然还问你啊？”酒吞看着男人的名字，“晴明……唱歌的？” “你怎么不猜是法医呢？”经纪人继续面沉似铁，“这位不演戏也不唱歌。” “哦？”酒吞没注意到经纪人的语气沉痛，看着那几张生活照，只觉得这人气质还有点出尘，“他该不会是玩乐器的吧？我突然觉得我们乐队加个钢琴小提琴萨克斯什么的也不错，实在不行敲三角铁也……” “这位是我们的天使投资人。” 晴明看着手上关于大江山乐团的资料，里面红发的青年站在街上被人拍照，带着墨镜散发出整条街最靓的仔才有的洒脱。 资料最上面是被拦截下来的新闻素材，主题约为“艺人行为不端不知好歹意欲强灌投资人”。 配套送上来的还有新闻主角的简历复印件、所在乐团应援物设计和不知道为什么选了个山头开的演唱会企划书。 你们因为名字叫大江山乐团所以要找个山开演唱会吗？ 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和某些恨不得旗下艺人成为提线木偶的公司不一样，晴明不太插手艺人的发展。这位天使投资人不只是投资形式，整个管理模式都很天使。 某位铁腕派的老朋友曾对他的放养政策咬牙切齿：你就是如此天赋异禀，躺着也能解决问题，所以才这么懒，大董事长，晴明。 你说赖光的语气怎么就这么酸呢？ 晴明翻开音乐节的企划，里面还附带音乐节邀请函打样，装帧设计颇为用心。 打开小册子似的邀请函，在内侧竟然真的有一张编号最前的门票、一条应援彩带、和一张……白卡纸？ 白卡纸看起来像是没有印刷的名片被偷偷趁机塞进来一样突兀，晴明拿起来翻了个面，赫然发现另一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敢不来你就等着吧。 这根本是恐吓信吧？这是要约他决战紫禁之巅吗？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晴明无奈地感叹艺人个性到这种地步也是了不得，干脆让秘书去找点大江山乐团的过往作品来提前听一听。 然而几分钟后，一个一身休闲装、戴墨镜、一头红发扎成单马尾的青年站在了他办公室门口。 这位潮男墨镜后的视线投向他，嘴角上扬语带笑意： “听说你想听我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