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想上班
只有未曾察觉的人不会痛苦。
黑暗的世界里没有光，没有时间，没有思想，什么都没有。 但世界上有一座灯塔，每天早上点亮下午又熄灭，只有被灯塔光照到的人才会通电一样活动起来。 因为灯塔点亮的时间只有上班时间，所以大家每天都是上班，然后上班，然后上班。 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因为根本没有感觉，所以也不会为此感到痛苦。 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发现了这件事，他因为“知晓真相”而感到痛苦。 他心底产生了两个念头： 炸掉灯塔，让这个只有上班的世界彻底没入黑暗，就不用再无止境地重复上班的痛苦了。 点亮灯塔，让灯塔在本会熄灭的时间也发光。这样即使是下班时间也能自由活动了。 为了不上班，这个人踏上了前往灯塔的旅程。 故事从来半真半假最容易说出口，目海替换了一下梦里的意象，就这么把真话当成笑话说了出去。 不知为何导演大受感动，当即决定要把间奥目海的梦写成台本，这是什么邪道绘本故事啊。 散会后走到大门口，世界总算是恢复安静，两人同步叹气又互相看了一眼，昨晚的尴尬与今天的尴尬一起涌上心头，只能面面相觑后移开视线。 其实目海最开始也没有想和表田里道关系搞得很好，在他最初的想象里自己就像鲸鱼换气，每天下班以后跑到主角面前刷一波存在感，呼吸一点自由的空气。 “抱歉。”里道忽然说。 “嗯。”目海想到这人自掘坟墓说了什么香辛料的梦，没多久就要穿着舞台服表演紫苏之神，很难不感到一丝同情，“你活得也挺不容易的。” “也不光是为了今天的事情……”里道顿了一下，最终没有酝酿出台词选择转移话题，“你说的那个梦是真的吗？” “算是吧。” 间奥目海下班就直接到了电视台，还穿着一身深黑笔挺的职业西装，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谈论梦境的人，倒像是黑道来收保护费。 “梦里的你在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的目海微微一愣，他看向里道，男人虽然问得随意，目光却一直落在他身上。 “我说了啊，不是说了好几遍吗。”目海扬起嘴角，玩笑那样一笔带过无趣的梦，“我在上班。” 没必要放在心上，毕竟他已经说了那是梦，梦从来都没有道理。 “也是。”里道没有继续深究，也不知道这两个剧本会弄出什么扭曲的服化道，不如为自己前途未卜默哀，“毕竟我在梦里也什么都没有去做。” 目海想起里道那个调味料全部消失的梦：“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的梦很像？” “像吗？” “失去了香辛料的大人倍感折磨，只有从来不知道香辛料美味的小孩子还能开心地品味事物。”目海平静地陈述，“最后只有‘没有察觉到的人’不会痛苦这点，不觉得很像吗？” 表田里道用不可思议的视线看向他，目海觉得自己现在很像漫画里不经意流露出悲伤的配角，一般这种剧情就差切入一段回忆杀他就可以领便当了。 可惜他没有回忆。 里道顿了一下，又问：“你打算来看看你写的剧本吗？” “谢谢，不必，告辞。”想到这种梦要登上儿童频道大屏幕，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何种儿童邪典，目海对于男主角的提议十分感动并诚挚拒绝，“如果可以，最好也不要署名是我。” 特别篇如约而至。 好奇害死猫，间奥目海绝对不会主动送死。所以当会议室又公物私用拿大屏幕放《和妈妈一起》时，目海稳坐钓鱼台，脸上写着：全单位最不喜欢闲聊的人。 哪怕领导亲自到会议室去陪孩子看节目，哪怕同事也全部跑去凑热闹，哪怕播放的声音和“灯塔君”的喊声都已经魔音贯耳，他默默地拿出耳塞塞住了自己的耳朵，起身去泡咖啡。 公司大部分人见到间奥目海走出办公室，不是在茶水间泡咖啡就是在等热水烧开的路上。因为每分每秒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故获称：茶水间魔王。 冷漠地工作了一早上以后才休息三分钟，领导就走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间奥，上班不要戴耳机哦。” 神经啊你们在会议室看少儿频道大呼小叫就可以了吗？什么都没干的人还敢对他指手画脚。 累了，天凉了，让单位倒闭吧。 然而茶水间魔王躲过了自己的好奇心，却没躲过命中注定的关卡。 就在间奥目海靠在茶水间墙壁上等着法压壶浸泡咖啡粉六分钟时，表田里道的信息来到了他的手机。果然这个世界必不可能让他绕过这个劫数。 男主角信息赫然写着：「现在能给你打电话吗？」 ——男主角，你在想什么？ 间奥目海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安，好诡异怎么这人要打他电话，是想和他说什么，难不成是想录音……男主角好像也不是这种人啊。 因为办公氛围险恶，只要和人发生对话就会开便携录音笔的间奥目海觉得自己有些以己度人。 好吧，理性来看。这次又是什么情况，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吗？ 「我恐电话，不能信息说吗？」目海其实可以说还在开会，但他懒得说谎。 「马上还有节目录制，来不及打字。」说完表田里道还配了个可怜兮兮表情包，是他本人完全做不出的那种表情。 「那好吧。」目海面无表情回复委屈巴巴表情包，心想自己也没资格说别人。 手里的电话马上就响了起来，目海考虑了一下各种情况，按下接听：“喂，有什么事吗里道先生？” 男主角开门见山：“今天你写的剧本节目放送，你看了吗？” 救命啊谁要看啊，他不想看黑历史，放过他。 “体操大哥哥，我是社畜，大白天我要上班的。” “那太好了，你最好别看。”听声音里道似乎在电话那头点了一根烟，“因为我扮演灯塔君，全身套在灰色壳子里，像是一列竖版的托马斯小火车。” ？引人入胜，有录像吗？ 电话里仿佛都能听见里道轻轻吐烟的呼吸声：“游戏环节还挺有意思的，都有小孩子哭了。” 这人判断游戏趣味的标准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今晚重播。”里道又补上一句，仿佛招着手说来看啊来看啊，实在不像是扮演了托马斯小灯塔的受害人该说的话。 虽然有点想看，但对目海来说也是做不到的事情，因为这个世界不会让他下班，他只能随便找理由准备糊弄过去： “体操大哥哥，我是社畜，大晚上我要加班的。” “就看一小会儿，我打电话提醒你？”里道隔着电话似乎在笑，大概听出了这次的加班更多是借口，“我一演烟囱的都不说了，你原作者怕什么。” 不要啊不要说我是原作者，而且男主，你怎么可以喊自己的角色叫烟囱。 间奥目海沉默，最终还是败在晚上至少能因为被主角想起来而休息一会儿的诱惑之下，上班就是能让人如此尊严扫地。 生怕男主角忽略让时间流速正常的关键是他自己，目海把“你叫我”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好啊，你叫我的话，我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