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想上班
你什么工作都在做是因为什么工作你都能做。
有一种毫无意义但是领导觉得很有意义的东西，那就是企业文化。 为了对员工的大脑进行洗涤同化，年会和团建是最为常见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才艺表演、心灵鸡汤和破冰互动。 在听见要扮演年会圣诞老人的时候，整个公司的电灯都和间奥目海的情绪一起波动起来。 他莫名其妙从人事那里领回了公司发的年会服装，版型没得说，看上去就很适合在赌场发牌。 这是圣诞老人还是拉斯维加斯老人？ “组长，年会什么时候还有这种角色了？” “间奥君，是因为你抱着一箱手办回来的样子很像圣诞老人，领导才要你扮圣诞老人发年会奖品。” 呵，领导的联想能力唯有在给打工人塞任务的时候才能如此跳跃。 “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企业，为什么我感觉我什么工作都在做。” “你什么工作都在做是因为什么工作你都能做，公司不需要做得多好，只需要有个人把事情都做了。” ？OK，收到，好的，谢谢，这个回答完美解决了他的疑问。 目海拿起日程表，看着自己从“帮领导儿子交 100 个朋友”到“年前所有客户回访”的一系列工作企划，惆怅地又加上一条“当年会圣诞老人”。 为了效率，他决定直接带着领导儿子去跑业务，遇到客户家有孩子就套个近乎完成交朋友 KPI，领导还真不怕资本的幼苗染上社畜的霉味。 真特么的，能不能给这个世界一个转型的机会，变成丧尸片也行啊，他已经受够单位的破事了，他宁可去当丧尸。 从他开始想要邀请人过圣诞节开始，转眼圣诞节就已经近在眼前。 表田里道仿佛死到临头大脑一片空白的考生，只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今天只是平安夜，真正的圣诞节还是明天，还有一天，还有一天…… 每年圣诞，里道都靠催眠自己这不过是消费主义的陷阱、商家的炒作、自己又不是基督徒而蒙混过关。 但今年，未曾设想的新选项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表田里道就像第一次遇到未知选项却找不到游戏存档点的选择恐惧症，不断地徘徊，转眼间倒计时已经到了最后十秒。 啊——再拖就真的来不及了！就算毫无眉目至少先问问对方有没有安排吧！ 就在表田里道下定决心的时候，兔原突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出来：“里道前辈！今年不会又是吃饺子吧！” ！ 晴天霹雳。 里道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家已经被默认为体育大学单身毕业生圣诞聚集的场所，虽然根本称不上在过节，但也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活动。 第一桶凉水往他头上一浇，头脑冷静下来，他立刻又想起间奥目海曾经和他说过：每年圣诞节是他们公司年会的日子。 每天的闹钟，每学期的期末考，每年的年会，每次投胎的奈何桥。 年会，社会人年关逃不过的坎。 第二桶凉水让里道心如止水，彻底没了波澜。 “诶，为什么表情变得这么可怕？”兔原挠头，“不就是单身过圣诞节吗你也该习惯了吧。” “兔原。”熊谷立刻从后方替自己的无脑亲友踩下直奔雷区的刹车。 表田里道甚至无力回话，感觉自己凭空操心了三天中五百万之后该怎么花，结果连彩票也没买到一样心累。他默默地从后辈面前幽魂一样离开，走进吸烟室点了一根烟。 火机打开的时候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新火机手感和习惯的不太一样，心不在焉下火苗差点烧到自己的头发。 里道吓了一跳，惊醒过来，看着手里那个崭新的火机发起愣。 十几秒后，他平静了一些，徐徐地叹了口气。 ——算了，就算赶不上圣诞节有空，给人留顿饭还是可以的。 他这么想着，用嘴角叼着烟拿出手机打字发送信息：「饺子你喜欢吃什么馅的？」 间奥目海对他的信息仿佛有什么特别感应，很快回复：「我没吃过饺子，有什么馅？」 里道看见这回答一愣。 「你平时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吗？」 这次对方回复的时间有些长，半晌才发过来一条模糊的回复:「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里道还是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不讲究所谓生活仪式感的人：「……你有在好好吃饭吗。」 「应该有吧？别担心，不会饿死的。」目海的回答毫无说服力，「但吃了什么我确实想不起来。」 行不行啊这人！ 表田里道看着对方继续回复的那条准备年会所以今天要加班的消息，肩负重任的使命感甚至一时盖过了淡淡的失落。
趁着节目录制前的间隙，里道找到了发着呆站在墙角想饭团神游的池照。 “帅气大哥哥，我有点问题想请教你。”里道鲜少有事情主动找自己的同事，上去就开门见山，“有什么圣诞节可以在家做的菜推荐吗？……简单点的。” “里道大哥哥也喜欢下厨吗！” 呵呵，我看起来像是喜欢下厨吗？表田里道虚情假意又不失礼貌地保持微笑：“嗯……” “这样的话冰淇淋如何！只要有鸡蛋牛奶和冰箱就可以啦！” 池照对于这人居然如此有生活情调感到欣慰，立刻将材料和做法和里道描述了一遍。 里道脑内自动过滤了用什么摆盘装饰的进阶部分，感觉这个还挺简单：“谢谢，我会试试的。” 他错就错在礼貌性地又问了一句：还有吗？ “只有甜品怎么能叫圣诞节呢！必不可少的当然是那个啦！”池照脸上写满乐于助人，继续将自己的圣诞菜谱倾囊相授，“迷迭香烤羊腿烟熏三文鱼圣诞烤火鸡 prime rib roast 和 reverse sear，最后简单上 Bûche de Noël……” ？这人在念什么阿瓦达索命。 表田里道冷漠地打断施法：“丁达尔。” “噗嗤。”对丁系谐音笑话笑点为 0 的池照瞬间破防笑岔了气。 “受益匪浅，池照大哥哥。”里道无情地丢下在身后扶墙笑的池照离开，像是犯罪嫌疑人离开作案现场，“虽然从途就变成了听不懂的咒语，但谢谢你。” 里道的信息让间奥目海思考起三个问题： 我平时到底吃了什么？饺子到底有什么馅？圣诞节是吃饺子的吗？ 算了，正事要紧。 间奥目海飞快地在笔记本电脑上给文件编号，领导家的儿子则在旁边看：“圣诞老人大哥哥，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啊。” 这称呼怎么还会随着扮演的角色浮动，这就是每天在片场配合节目台本的儿童群演职业素养吗？ “因为我是圣诞老人，圣诞老人要送礼物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送礼物呢？” “因为我要借花献佛。” “借花献佛是什么意思？” 念及里道生日还是从和树嘴里得知，间奥目海对于这个小十万个为什么敷衍中透露着耐心：“就是拿别人的花送给佛祖。” 小和树继续眨巴眼睛：“佛祖是什么？” 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们家难道是基督徒吗？ 目海停下打字的动作，考虑了一下才回答：“可以实现愿望的、很重要的神明。” “大哥哥献花是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小男孩纯真地主动举手帮忙，“我妈妈也能实现愿望的，我可以回去问一下我妈妈。” ……从某种意义上还真是你妈妈能实现的愿望，我不想上班，你妈能给我放个一年半载带薪休假或者批准我直接退休吗？ 目海想到自己要献花的“佛”，眼神难得地在上班时间还有一丝温度：“我送花是为了还愿，佛祖能实现的那部分愿望已经实现了。” 和树瞬间露出失望的表情：“佛祖原来不会实现所有的愿望啊，都送了花了。” ？性质变成贿赂佛祖了。 手机又响了起来，由于是领导电话，目海硬生生在心里酝酿情绪到最后五秒才接通：“是，这里间奥目海。” “间奥啊，我突然想起来明天电视台有圣诞特别节目录制，但我要去年会诶。” 为什么对我说？我现在还在外面跑外勤明天还要在年会扮演什么圣诞老人，这又有我什么事了！而且老板，我们都要参加同一个年会吧！ “所以麻烦你去接和树再送到电视台啦！会有人到门口接他的，然后你马上回到会场不要耽误了正事。” 在正事前安排私事的就是你啊，怎么还好意思告诫别人不要耽误正事的！ ……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间奥目海念了几遍清心咒，摁了摁鼻梁的穴位。短暂的闭目后再睁开后，平安夜充满节日气息的满街灯饰忽而映入眼帘。 现在里道大概在准备明天的节目吧？想到家里的打印机，目海决定把窗外的街景拍下来。 可惜，他才刚刚按下镜头快门，世界忽然像信号都被风刮走一样闪烁起雪花噪点，舞台上的所有布景都开始撤下。 这种到了下班时间周遭就模糊起来的感觉真是太熟悉了，他只要眨一下眼，时间就会去到明天早上。 看来有些阴晴不定的大哥哥，今天没有什么期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