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comedy


“听我说,”若麦捧着睦的脸,眼睛一动不动、无比专注地凝视着队友,“首先是对视,你的视线不能移开,知道吗?一闪躲就会给对方留下坏印象。”

“我会努力。”

“努力还不够,是必须要做到。然后是手,环着对方的腰,如果你觉得腰有困难,可以改成拉住手,接着用你一生中最认真的声线向她告白,说‘我是你的’。”

睦做了个漫长又艰难的深呼吸,“我是你……”

“喂,那边三个,别笑!”若麦大声喝止,“这是很严肃的事,没什么可笑的。”她再次转头看向睦,露出鼓励的笑容,“去试试看,别害怕把事情弄糟,只要你去做了,你就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九十。”

“你最好别。”

“祥子的意思是你要隐秘行事,免得第二天登上周刊文O的头版。”

“嗯。”

“别忘记成功后要来参演我的网络直播哦。”

队友用一个单音节做回应,拿起挂在架子上的挎包,离开前回过身看了若麦一眼,迟钝地点了点头。若麦实在弄不清楚她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但显而易见后者的概率要压倒性地大过前者。确认房门关上,睦已经走远,若麦长叹一口气,她毫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左右腿交叠着翘在茶几上,随手从矮桌的瓷盘里捞起点心。

“我真搞不懂她这样的怎么还没被甩。祥子——”当红主播津津有味地嚼着甜甜圈,潇洒地弹掉指腹碎屑,“她们多久了?”

“从初中开始,算起来差不多三年了吧。”

“三年?”

“怎么?”

“也没,就是感觉能和若叶睦纠缠这么长时间,那位叫Soyo的多半也不是正经人。”

祥子想起不高兴的事。她拿起手中茶杯,抿了一口红茶,“那倒确实。”

——

三年前,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初二,睦和Soyo是在祥子组的乐队里认识的,一个是吉他手,另一个则是贝斯手,外人乍一看算得上般配,实际上则是一地鸡毛,再说当时乐队也根本不是适合谈恋爱的氛围。后来Crychic解散,MyGO成立,再到Ave mujica的第一次演出,两人的关系也就一直拖拉下去。对童年好友的恋爱烦恼,祥子并不觉得意外,用她的话来说,从小一起长大,她早就猜到了若叶睦是女同性恋。作为组建乐队的人,祥子无意干涉成员私事,但要是所谓的私事会影响到演出效果那就两说了。最初是她给出的提案,祥子建议睦邀请Soyo参加Ave mujica的Live:展现你帅气的一面,再等结束后趁着Live的余热和兴奋状态还未完全消退时和Soyo一道回家,两人顺路走一段,友好地聊聊天,培养感情。“重头戏就在这里,”祥子耐心地解释,她心情本来不错,但转头看到睦还在对着空白的屏幕发呆,烦躁感顿时涌上来。键盘手“砰”的一声重重放下茶杯,直接拿过好友手机代替她发消息。Live定在明晚七点,Ring,我等你来。“你记得别垮着一张脸,多笑笑,问她觉得Live怎么样,要是喜欢下次不妨再来。”

“我能陪你一块回去吗?”

“别跟我说,跟Soyo说。我只希望你在Live上别发挥失常。”

祥子是有常识的人,这提议自然也称得上稳健,她的问题是她对两人间的关系——或者说得更精确一点,她其实不够了解Soyo。长久以来,祥子对Soyo的理解都是胡搅蛮缠的跟踪狂角色,说实话,她其实不太明白睦倒底喜欢她哪儿。

但还是要支持好朋友追爱的,接过睦的吉他,目送发小匆匆忙忙离开,祥子发自内心希望这破事能在今晚结束。

镜头给到睦那边,在Ave mujica的主音吉他看来,今晚全是错位和失误,祥子的计划从一开始就脱轨了。首先,Live刚结束Soyo就走了,压根就没有等睦一起回去的意思。睦跑了大半条街才终于勉强在河边追上她。这是条清冷的散步道,周围的建筑群闪烁着亮眼的霓虹灯,能在风中闻到浅淡的茉莉气味。睦跟在Soyo身后一段距离,努力平复混乱的呼吸,“我能和你一起走吗?”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Soyo过了至少五分钟才回过头,看到睦,她嘴角抽了一下。“你能先把面罩拿下来吗?”

“啊……”

睦乖乖照做,好在这儿位置偏僻,应该没多少人目击这尴尬的一幕。她走上前,想拉住Soyo的手,但身体该死的不听使唤。MyGO的贝斯手站在栏杆旁注视着流动的河水。由于光线的缘故,难以判断她的表情。

“Live开心吗,小睦?”

“嗯,非常。”因为今天你来了。

“挺好的,”Soyo忍不住笑出声来,“所以现在你玩乐队很开心了。”

“欸?”

睦错愕地抬起头,危机感让她觉得必须得说些什么,“不是,Soyo,我……”

Soyo没打算听睦解释。她提了提肩包,换上了完全的拒绝姿态,“谢谢你的好意,小睦……还是说应该叫Mortis小姐?下次别再邀请我了,我其实不太喜欢你们团的音乐风格。”

——

“你……”祥子欲言又止,“你没追上去吗?”

“……没有。”

“你有跟她道歉吗?”

“没有。”

“所以你什么都没做?”

“嗯。”

祥子想自杀,她走到一边检查昨晚的谱子,下定决心不再理会睦。海铃拎着乐器走进来,她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你不如等MyGO开Live直接冲上台吻她。”贝斯手语出惊人。

“Wow,”跟在后面的初华感叹,“没想到八幡同学这么大胆。”

“是吗?”海铃拉出椅子坐好,随手翻开一本音乐杂志,“只是我个人比较喜欢直白的行事风格,”留意到睦正在看她,贝斯手笑了笑,“而且你知道吗,因为台下站满了乐迷,她其实不太好拒绝你。”

“若叶睦你坐下来。”祥子转向海铃,不满地皱眉,“请别出馊主意。Ave mujica还是要脸的。”

“你这种说法我觉得不太妥当。”

“好了好了,”初华连忙打圆场,“考虑到睦的性格,我认为还是应该用稳妥些的方法,”主唱笑着提议,“送她一份礼物怎么样,正好过几天就到情人节了,好好准备,让她能明白你的心意。”

初华说着对上睦的视线,并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三角初华确实有种别样的魅力,她的阳角氛围似乎是天生的,连着她说出的话也带上了某种奇特的说服力,如同从不偏差的预言,在当事人实际采取行动前就已提早兑现。

睦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

情人节对乐队来说算不上是好日子。那天MyGO上午彩排,下午和晚上开Live,从早到晚Soyo休息的时间加起来还没超过一小时,更别提街上的餐馆早已被腻歪的情侣们占据。她饿着肚子一脸困倦地回到家,老远就看到门边有什么东西。走近细看,原来是个挂在门把手上的黑色纸袋,纸袋材料讲究、配色典雅,给人一种很贵的感觉。提手边还别了一张白色小卡片,上面用规整的字迹写着:我把我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你,希望你也能开心。

Soyo满腹狐疑地取下袋子,打开,看到里面放着十几根黄瓜。

——

“你把她拉黑了?”爱音猛地转过头,“为什么啊Soyorin!这样她不是很可怜吗……”

“你别大声嚷嚷,我头疼,”Soyo疲惫地用手揉了揉鼻梁,“没特别的理由,就是看到她头像的黄瓜花就一肚子火,等明天我会解除屏蔽的。”

这事后来通过立希——海铃的双边对谈传到Ave mujica成员的耳朵里,原本热闹的休息室瞬间被沉默力场笼罩。在其他成员苦于该摆出何种表情时,若麦一个没忍住喷了出来。

“情人节送黄瓜,天才!她是在参演恋爱喜剧实境秀吗?在这方面遗传到了她父亲的搞笑天赋?”

“以我对她的了解,”祥子一本正经地叹气,“她应该是认真的。”

“一切喜剧的内核都是悲剧。”初华不知在看哪本小说,突然蹦出来一句。

为表同情,剩下三人不约而同地噤声。

——

用不着多说,不管再怎么努力,若叶睦也还是只能成为若叶睦,说不出动人的情话,也没勇气跑上舞台表白。在Ave mujica的日程安排允许的时候,她会去看MyGO的Live,不关注主唱,也不在乎主音吉他出色的演奏技巧,目光全程都没离开过贝斯手。夏季的热潮在九月消褪,到十月气温已完全转凉,睦站在Ring后台的通道上,听着灯对观众致谢,不时看表,估算剩余时间。

大概过了三分钟,MyGO成员陆续出来,爱音最先看见她,伴奏吉他手咧开嘴露出虎牙,对睦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接着是灯,走到前队友身边,小声说了句“请努力”。“她喜欢吃抹茶帕菲。”乐奈神秘兮兮地凑近,一脸认真地支招,那边立希走过来,二话不说拎住吉他手的后衣领,“行了野猫,快去收拾东西!”

Soyo最后才出现,贝斯手皱着眉看了睦一眼。“以防你真信了,我不爱吃抹茶帕菲。”

“我知道。”

“那就好。”

Live结束已是晚上九点,两人背着乐器走在人流稀疏的大街上,才十月,但有些商家已开始着手准备圣诞节的装饰。睦走在Soyo后面,脸埋在围巾里,盯着路旁金黄色的银杏。

“为什么要离得那么远?”

“怕你生气。”

“我再生气总也没和你分手吧。”

是的,她们很久之前就交往了,期间发生过不少事,但谁都没主动结束这段关系。一辆车鸣着笛飞快驶过,Soyo把睦拉到一边,干脆在路旁的长椅上坐下。离终电还有很久,没必要着急,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盯着河面上霓虹灯晃动的倒影。莫名其妙地,若麦的馊主意再一次浮现在睦的脑海里,拉住她的手,跟她说……

“Soyo。”

“小睦。”

Soyo摆了摆手。“你先。”

“Crychic的事……”

“其实我早就没在意了。”同行人靠在椅背上,习惯性地玩手指,“那天有一半是在逗你。”

“那……”

“你直说吧。”

“我今晚能去你家吗?”

短暂的沉默。“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觉不觉得你还欠我点什么?”

睦下意识吸了一口气,直觉事关重大,此刻的回答很可能直接影响到她接下来的生活质量。为了不出岔子,睦努力翻找凌乱的记忆——确实有一天Soyo没回复她任何信息。“说不定是她把你拉黑了。”当睦提起这件事时,坐在沙发上喝茶的祥子漫不经心地回答。在这方面,好友称得上是专家,睦着实提心吊胆了很久,好在第二天Soyo就回了她的消息。仔细想想,确实就是在情人节前后,那天Soyo太忙了,她的日程也被Live排满,到晚上才得空把礼物送出去。

“你是说……黄瓜的事?”

“是的,”Soyo直言不讳,“没人会在情人节送黄瓜,你不这么认为吗?”

“嗯,是我的错。” 最好别找借口。

若麦老师的第一课。首先是对视,你的视线不能移开。睦抬起头,路灯晦暗的光圈打在她们身上,像羽毛或突然降临在人间的月亮,柔软、轻盈,带有少许不易察觉的温度。她注视着Soyo的蓝眼睛,手贴在同行人的腰上,因为无法完全克服紧张,指尖多少有些冷。Soyo同样没错开视线,同行人耐心等待着,直到睦凑上前,越过了横在她们之间遥远又漫长的几厘米。

现在她唯一该担心的就是周围有没有埋伏着周刊文O的狗仔记者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