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8】Desperad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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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的时候,仁王28岁。 他在D国投降后的第二天就提交了退伍申请。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毕竟无论现在的塔也好,过去的Rikkai也好,都不曾让他产生过任何类似于“归宿”的感情。 而他在Rikkai的上级,一向不怎么好说话的真田罕见地默许了他的任性,端端正正地在辞呈上签了批准。就等着尘埃落定,仁王下一秒准备跑路江湖不见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突兀地推开了。 “仁王,”走进来的参谋柳一手按下了那张刚刚签署的文件,望向仁王的目光可以说是有点悲悯的意味了。 “迹部要你过去一趟。”

仁王叹了口气,团在肩上的精神体雪狐也跟着把耳朵耷拉了下来。 他本来以为这回是可以安安稳稳地退出的。

迹部和他过去肯定算不上多熟稔,Hyotei位于中心的首都而Rikkai长期驻军边界,就算是以前的几次演习,两个人都没有正式打过照面。 但是会有谁不知道迹部景吾呢?二十岁就成为了Hyotei塔最年轻的首席哨兵,除了其张扬桀骜的个性背后更是强悍的实力和屡次S级任务拿下的显赫战绩。在进入中央塔之前,仁王从来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他的搭档。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这位大少爷配合。当年唯一与迹部实力比肩的S级向导,恰巧也正是仁王的上司——幸村精市就吐槽过:迹部非常抗拒向导进入他的精神世界,且恶趣味地酷爱持久战——而他本人只想速战速决。 但仁王不同。他是具有篡改他人记忆能力的欺诈师,可以在哨兵的精神图景中制造幻象。并且他作为一个适配型极强的向导,并不介意配合迹部的战术安排以及有些别有用心的“表演”。 他很清楚迹部最开始找上他就是为了复刻某个人的幻影。这样直白赤裸的“利用”换成任何一个自视甚高的精英都会认为是一种贬低。仁王却不介意,这本身就是他的长处且是完成任务最有效的方法,何况这样的角色扮演也给了他深入哨兵内心的捷径。 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迹部的“偏好”。比起温柔理智(当然这些形容词和他本人没有什么关系)的向导,对迹部大爷来说,只有战斗力超群的哨兵才具有致命的吸引力。而和仁王这种长期的、相互熟稔又没有什么契约关系的搭档对他们来说都正适合。一直到后来在某次拆完炸弹的途中撞上了反叛分子而双双挂彩,两人解决掉麻烦之后,互相扶持着走回了基地。迹部望向沙漠尽头即将坠落的残破天光,用最漫不经心的语调开了口。 “喂。要不然回去就提交申请吧。和你结合也没什么不好。” 仁王扭头看向迹部。那张轮廓深邃而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侧脸沾染上了泥污和伤痕,愈发显得英气逼人。 他却甩开了迹部搭在肩膀上的手。一字一顿地说: “迹部,你以为我是谁啊。”

看起来再散漫随便的人,内心都会有一些很执拗的坚持。当然说不是真爱就无法结合这种话就显得过于矫情了。战争时期的哨兵和向导都是以适配性来进行匹配——这点仁王就很佩服拿着不到50%的相性和组织硬刚的幸村了。而他本人在某些心知肚明的“保护”下,从未和其他人做过匹配测试。 既然不肯妥协,那么摊开来讲也不是坏事。退开一步看,迹部作为一个既能解决生理需求又能互相倾吐苦水的对象实在挑不出什么缺点来。就在这么几年里彼此纠缠不清到最后不聚不散,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曾觉得惋惜。仁王后来和他总结说,真没必要勉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不会在一起。只是因为你是哨兵,而我是一个向导。

介于这样明里暗里的关系,仁王在离开前也不想再拒绝迹部。他走出真田的办公室,径直来到了塔的顶楼。 他每一次见到迹部的时候,都会觉得对方身上有一些很微妙的变化。战争给所有人都蒙上了阴翳,包括这位不可一世的大少爷。 仁王不客气地拉开了椅子,坐到了迹部办公桌的对面。 “我说迹部啊,我的辞呈连真田都批准了,就算是你也没权利把人强留在这里吧。” 迹部并不太想理会他的抱怨,钢笔在他修长的指间转了几圈:“我有事情要交给你做。”笔尖轻点了一下桌面,“——而且只有你才能做到。” 仁王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上一次迹部找他出生入死的时候,语气措辞简直如出一辙。 当然这样细微的嫌弃之情也逃不过迹部敏锐的视线。他刚刚被任命为任塔的最高指挥,仁王还不知道就算Rikkai方面同意他退役但在迹部这里也算不得数。 即便如此,迹部开口前还是踌躇了片刻: “仁王,留在我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说着将桌面上的文件推到了仁王的面前,扬起下颌示意他先看。 “噗哩。”仁王拿着那张纸只扫了一眼,忍不住嗤笑:“找回战时失踪的S级哨向?你还不如直接报手冢国光的名字。” 迹部神色镇定,只挑了挑眉:“我也想知道幸村精市的下落,但没有人比你们Rikkai内部更清楚。”他从桌子的另一侧倾身靠近,湛蓝的眼眸咄咄逼视着仁王,“幸村在重伤昏迷后神秘失踪,随后一向仰赖他的丸井也被踢出了塔。你们所有人都对其中的缘由守口如瓶。本大爷没兴趣去揭人的旧疤。”

——再明显不过的试探。 仁王一点都不想接招。他本人也不知道幸村最后的去向,只是从他的病房中找到了某样东西。那是唯一的证明。 “不管他去了哪里,都和你想要找的人毫无关系。” 迹部收回了灼然的目光,继续追问对他们都无益处。 “随便你吧。”高傲的唇角扬起了不屑的弧度,“我给你时间考虑,但也别让本大爷等太久。” 仁王一言不发地起身,听到对方在身后补充道: “如果你想要资料,不妨去找手冢的旧识——情报组的乾贞治。当然,问你们自己的参谋也是一样的。”

确实没有分别。仁王来到情报组外,看着并排坐在巨型屏幕前、头都要靠在一起的两个人面无表情地叩了叩门。 内心默默给真田点了一排蜡烛。当初Rikkai派出了所有的精英参战,几年后却只有真田一人毅然回去复命,连最信任的参谋看起来都打算留驻在这里。 听闻他的来意后,坐在柳身边、戴着一副黑色方框眼镜的情报员先开了口:“如果是说手冢的话,迹部一直没有放弃去追查他失踪后的线索。” 仁王微眯起眼,他耳闻数据狂人的名字已经很久,却是第一次见到乾贞治本人。对方不过是个普通人——身上既没有哨兵那种强大的压迫感也没有向导无孔不入的敏锐。并不是会让人特别注意的存在。 “那么,你找到了?” “有,但不算确凿。”乾与柳对视了一眼,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据前线的哨向回报,在敌方精锐部队的总指挥身边,见到了疑似是手冢的哨兵……” 仁王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危险的光芒:“你是说那个黑暗向导?”他忍不住看向柳,参谋却阖上了双眼,平静无波的脸上现出了隐痛。 ——五年前差一点夺走幸村性命的,就是他。 “如我之前所说,根据残存的影像,我们无法核实‘那个人’的身份。”乾叹了一声,“我也希望不是手冢……见过他的人,最后都在任务中牺牲了。” “这件事——迹部是知道的吧?” 乾轻点了一下头:“他说,手冢这样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叛变的。” 而一直沉默的柳也终于开了口:“高层后来也听闻了风声。但迹部决定把这件事情给压下来,最后,弦一郎也同意了。”

三日后,中央塔顶楼的办公室。 仁王将乾整理出来的一沓资料撂到迹部桌上,双手抱臂打量着对方:“你要我去找手冢国光,难道是要我去‘清理’掉他?” 迹部匆匆扫过冷笑了一声:“黑暗向导身边的S级哨兵,代号零,行事神秘。你觉得还能是什么人?” “但那个疯魔的向导已经在内乱中被杀了,手下的队伍也分崩离析。就算是乾和柳,都没法再挖出零的后续行踪。” 他对即将落在身上的任务再次感到无以言说的厌倦,但也清楚迹部正是看清了自己的软肋,才会找上他。 “就算如你猜测一样——他并没有真的叛变。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的任务也已经完成,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回来。黑暗向导死后他就音讯全无,你有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 话音未落就听到“哐”的一声,对面那张英俊的脸瞬间被狠戾的神色所扭曲。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迹部脱口而出的话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就算他在暴乱中挂掉了,我也要把他从废墟里给挖出来。”

最终是仁王背负着压力山大上了路。 但迹部大爷在某些方面确实大方,听他应承下来一拍桌子手一挥说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因此仁王也以最真诚的语气提出: “我需要钱,这种东西你肯定不缺吧。” 经历了几年的动乱,迹部原本的家业并没有全垮掉。仁王带着他给的一叠支票簿和VIP卡一路逍遥。沿着国境向南,战争留下的疮痍逐渐淡去。 迹部虽然纵容着他的行动,但他却无法像迹部那样,全然信任着手冢。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将要通往何方。在那之前,他要去见一个人。

南方某座靠海的小镇,浸泡在长夏明亮而炙烈的阳光之中。 果香馥郁的庭院里,浅金发色的俊朗青年向着门口的方向看去,毫无实感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身上,试探着开口:“你是……仁王?” “嗨。”仁王挥了挥手,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根本看不到,“好久不见了。不二在家吗?”

昔日Seigaku最神秘的天才向导坐到了他的对面,心不在焉地捧着茶杯,目光追随着不远处的身影。 “带他回去的话,总有办法医好他的伤。” 不二轻轻摇了摇头:“我们都不想回去了。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就让我来做他的眼睛。” ……所以说有对象真的了不起。 不二收回了唇角温和的浅笑:“你来找我,不是单纯来叙旧的吧?” 说起来也没有多少旧可以叙。他们在塔里的交情不深,唯一的交集还是迹部。仁王自然而然地把对方给供了出来:“迹部让我查找手冢的下落。” 杯中的茶水晃动了一下:“那么你找错人了。手冢离开塔之后,我再没有见到过他。” “但你是最后接触到他的人。” “当时的情况,我很早就和‘上面’汇报过了,”浅褐色的瞳眸中泛起了一丝尖锐的冷意,“仁王,你为什么不去找情报部?” “找过了,”仁王向后靠上了椅背摊开双手,“‘哨兵因为链接突然断裂而陷入了狂化’。不二,你是Seigaku最好的向导,是手冢信赖的人,我不相信有你在场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什么都不知道。”空气中响起碎裂声响,飓风擦过尖锐的刺痛,仁王身边的雪狐不安地低鸣着。“我阻止过他,但我失败了。” “陷入混乱状态的哨兵,精神上可是最脆弱的。” “那是因为手冢根本没有狂化,”不二抬起了头,被悲伤所浸染的目光明亮而直接,“他是在最清醒的状态,被强行切断了精神链接。”

「等他醒来告诉他,我会永远遵守我们之间的‘誓约’。」 「只有哨兵才能把向导从死亡手里拉回来。手冢,你不能这样放弃他。」 「我们……已经没有那种‘链接’了。」

仁王向他伸开了手掌:“这个东西,你一定也见过吧。 “他只留下了这个……说实话,我不关心手冢国光的生死,但我要搞清楚当年的‘真相’。” 就算真相或许比想象中的更为不堪。 不二沉默了许久。直到精神图景中的暴风逐渐地平息。 “他最后对我说的是—— 「只要能把他带回去。不管是你、还是Rikkai的人都会不惜一切把他救回。但他未竟的愿望,只有我才能完成。」 “你觉得说出这句话的人,还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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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北方边境的X城,在战后被重新划入到T国的国界之内。但没有人愿意前往这处荒芜之地,作为D国过去的军事基地,现在只剩下那些躲避着军队清缴、有一天算一天的人们,聚集在一起醉生梦死。 一座被遗忘的城市。浸泡在酒精、烟草、暧昧不明的感官之中。 而留在这里的人们也早不记得城中唯一的酒吧是何时开张的,它毫不突兀地出现在废墟之上,接纳着所有无家可归的流亡者。

直到某一个春夜,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和这座破败的、没有明天的小城格格不入的男人,推开了酒吧的大门……

Misa是同这家神秘的酒吧一起出现的女招待。当然在这种地方,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年轻女孩子的来历。她的工作也没那么单纯。平日的夜晚除了招揽客人以外,她也会在气氛不错的时候踩着高跟鞋踏上舞池中心的高台,随着靡靡电音而起舞,若即若离地撩蹭着台上的钢管和台下目光中太过赤裸的欲望。而在身边的人群因为她而开始沸腾、空气中充斥着再明显不过的荷尔蒙气息时,她再用最漫不经心而勾人的姿态,甩掉身上所剩无几的布料。 这一晚也不意外。舞池里早就挤满了人,Misa在台上扭动着身姿,半透明的衣衫若隐若现的线条在举手投足间晃出诱人的弧度。她并不急于展现自己的肉体,而在舞台光线的明暗之间,在衬衫下摆与黑色长靴之间裸露的大腿肌肤上,藤蔓图样的刺青随着她的每一步无时无刻牵引着着台下露骨的视线——只有一个人除外。那个看起来衣冠楚楚的男人占据了吧台最好的位置仰视着Misa,细框眼镜后的目光并不过分却又一种耐人寻味的欣赏。而在音乐进行到了高潮,Misa撩开了衬衫紧贴着钢管滑下到半裸着躺倒在舞台上,在台下一连串口哨声、夹杂着荤话的尖叫声中,那个男人竟然还煞有介事地为她破廉耻的舞姿鼓起了掌。

少女在一曲结束后拢好衣衫,消失在了酒吧的暗影。而角落里并无人注意的卡座,一个银发的男子晃动着盛满琥珀液体的酒杯。Misa靠近他的身边,劈手夺过了酒杯,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 仁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唇彩的艳色印在了杯沿。年轻的女孩子,即使脸上的妆容半褪,依然带着一种慵懒的明艳。连仁王这种对异性毫无性趣的人,都忍不住为她感到遗憾:那个看起来一本假正经的绅士,实在是不解风情。 Misa抓过桌上的酒瓶再次斟满,她俯下身贴近了银发的男人,即使在最隐蔽的地方,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老板,你的眼光有问题吧???怎么就确定他对女人有兴趣?” 电光火石之间,坐在前排吧台边的男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来。隔着人群中暧昧的光影,最终落向了黑暗中银发的身影上。仁王精准地接收到了对方的视线,笑得愈加意味不明。 “我怎么可能看错。” Misa轻哼了一声,将酒杯放回桌上,甩开火焰一般的红发,扭着腰风情万种地重回舞台。 而在台下的隐秘之处,仁王保持着狩猎者的姿态,和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无声无息地捕捉着彼此的目光。霎那的交错后再若无其事的分开,享受着一段距离以外的探试和游离。

酒吧里的喧嚣直到深夜也不曾平息。在自斟自饮了不知道多少杯威士忌之后,那位新来的“绅士”似乎终于耐不住周围灼热的空气,扯开了身上深灰色的领带。 他侧身避开周围无处不在的视线离开了吧台。但推开大门迎面吹来的晚饭风却并没有让人清醒多少,所剩无几的意识中,那个之前一直与他沉默对视的男人如影魅般从身后掠过——太过别有用心的接近,银色的发辫分明撩过了他的肩头。 从试探到越界只需要一个契机,手背刮蹭的刹那间他猛地拉住了仁王。如同一道甜美的电流从相贴的肌肤燃起瞬间引发全身的战栗,在脑内残存的理智做出更多判断之前,他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道猝不及防推到了外墙上。 一声闷响。空气中骤然卷起杀意。 扣在喉间的力道下一秒就要置人于死地。仁王雅治却笑得满不在乎,他逼视着那张看起来端正温和而处变不惊的面容,谁能想到这样的人,也会是他的“同类”。 呼吸交错间是熟悉的清冽味道。借着被酒精麻痹半真半假的醉意,原本剑拔弩张的杀机却在一整晚暧昧的交缠中蒸腾出更为隐秘的情欲。 本该掐进他喉管的手慢慢松开了。仁王轻笑了一声打破了僵持,再不客气地贴近上前,放肆地攫取着眼前“猎物”的呼吸。 醉生梦死的夜晚,没有人注意到昏暗的灯光下,他们以一种堪称凶狠的姿态纠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