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YT】Wonderful U 【1-4】

TYT无差,NPOT线青春疼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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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恋

手冢在接到幸村的短讯,是在全国大赛结束后的两周后。 十分客气的措辞,邀请他去立海大每年一度的海原祭。虽然在赛场上针锋相对,但平时练习不乏一起举行对抗赛的缘故,关东区几个网球部,至少是几位部长的关系,还算得上不错。 几个月前也接到了冰帝的邀请,据说是品味极其高雅的歌剧鉴赏会。但彼时与部活冲突而婉拒。就在手冢有些犹豫的时候,又收到了另一条消息。 “ps 今年的话剧依然是我执导哦。”与前一条不同,是幸村每次有求时柔软的口气。 手冢勾了勾嘴角,在踌躇之前已经点了发送键。 “好。”

他和幸村还有真田的相遇要追溯到三年多前,是一场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的较量。刚拿到JR大会冠军意气风发的小朋友,站到了刚被他打败的同伴的身前,近乎挑衅地语气:“接下来,和我较量一场吧?” 那是一场酣畅淋漓却没有结果的较量,如同所有故事的套路一样被准备清场的工作人员打断。幸村在告别的时候向他挥了挥手,笃定地说:“球场上见哦,手冢君。” 同龄的三个孩子,却在升上初中后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幸村和真田立下了夺取天下的豪zhong言er壮fa语yan,国一加入网球部时便单挑击败了立海大所有的前辈,众望所归成为了部长,保持不败战绩捧回了全国大赛冠军的奖杯。而手冢受到前辈们的排挤手肘受伤,也曾经灰心与失望过,却被大和的一句话重新激燃了斗志。要赢,要登上顶点,在网球部崭露头角的两个人对着胜利有着一样的执念。 作为比赛中经常能碰上的两个学校,手冢很快便再次见到了幸村和真田,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身边多了另一个总是捧着一叠笔记的男生,当然柳莲二这个名字很快在乾的碎碎念中和数据狂人挂上了钩。幸村是常年的单打一选手,由于立海大本身压倒性的实力经常轮不到他出场。而仅有的几次比赛,也是在干净利落地解决完对手后难得放纵地揽住了另外两位伙伴的肩头。 那是曾经的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刻,没有任何束缚,毫无畏惧的勇气。

偶尔青学比赛的时候立海大的三巨头也会来观战。在后来的闲聊中幸村也打趣地提起小学时的比赛给真田留下的执念。 “因为手冢君真的很强,而且……”幸村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非常让人想打倒呢。” 他们倒是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场未完的比赛,都相信着总有一天会在球场上一决胜负。国中的三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而在前辈们毕业,手冢接任了网球部部长稳坐单打一之前,却传来了立海大部长生病入院的消息。

短信的提示音打断了手冢的回忆。他望着那条来自幸村的消息,微微皱起了眉头。

“打扰了。” 话剧社的门被推开,幸村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 虽然在几周前才在全国大赛的决赛场上对战过,但退却了球场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这样的见面倒是有几分新鲜感。休息日的缘故,幸村并没有穿制服,浅色的卫衣(上面还有烤鱼图案)外面披了一件深色的外套,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前臂和手腕。惯于执拍的手此时正在一叠剧本中点点画画着什么,头顶翘起的呆毛和眼底微红都透露着这位网球部部长又兼海原祭话剧的企划,正处于正式演出之前的修罗期。 但那双明显疲累的双眼却在看到手冢的那一刻微微眯了起来,渐渐染上了笑意。手冢在对方的打量下窘迫了起来,难道是衣领扣错了…… “嗯……这么看还是很适合嘛。”

在得知手冢接受邀请后不二吐槽了一句手冢君一个人去立海不怕对方是蓄谋已久挖的坑。玩笑归玩笑,幸村本人虽然据说私底下颇为毒舌,但平时为人处事比起作风冷硬直接的真田堪称是令人如沐春风。所以当接到那段言辞恳切地请求手冢帮忙客串角色的短信时,一向不那么好说话的青学部长虽然想起了队友的玩笑,却找不到拒绝的措辞。

“真的不是套路。”仿佛看穿了对方的顾虑,幸村真诚到有些无辜的微笑着,“只是事发突然,原本要出演这个角色的同学生病,这回排练得又十分紧张并没有安排备演,只能拜托手冢君客串一下了。 “……如果我今天没有来呢?” “那大概只能我亲自上场了,”幸村摊了摊手,“但说实话,相比而言还是手冢君更适合呢。” ……我还是怀疑你蓄谋已久。

真是奇特。在过去的三年中,他们总是在赛场上擦肩而过,抱着互不退让的好胜心。但这时候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中,幸村与他讲诉着一个遥远的,发生在德国修道院中两个年轻修士懵懂的互相倾慕与追随的故事。理性的纳尔齐斯选择了苦修的道路,而感性的歌尔德蒙离开去尘世中流浪,而这对挚友在多年后重逢,终于互通了心意。 手冢客串的部分只有最后一幕,纳尔齐斯在挚友弥留之际的告白。在彩排前由幸村帮他对台词,负责歌尔德蒙的部分。 虽然幸村本人这次并没有参演话剧,但当他开口念出“你问病痛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一刻,就有一种奇特的魔力,仿佛本人就是最终失去了所有的落魄的歌尔德蒙,让剧中人在弥留之际的痛苦揪紧了局外人的心。

“原谅我,有一件事情我没有早一点告诉你……”在念过了几次之后,手冢已经记住了大部分的台词,低沉的嗓音中渐渐糅合了剧中角色的苦涩与懊悔。 “你是沙漠中的甘泉,你是荒野里的花树……” 鬼使神差地,幸村从剧本中抬起头来,接触到了对面投来的视线。那样温柔而矜持的目光,是来自于纳尔齐斯,还是,手冢国光。 长久的缄默,令少年人的心也随之颤栗了起来。 他应该说什么呢?“……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但从未指望你这样骄傲的人会对我讲出来。”早熟记于心的台词,在对方那样慎重的凝视中,一向游刃有余的立海大部长,学园祭话剧的综合监督员,竟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而在幸村终于低头继续念出下一段台词之时,手冢也理所当然的注意到了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强作镇定的神之子。

彩排时手冢才知道,与自己搭戏的玉川良雄也是立海大网球部的部员。参与戏剧的还有被幸村称为王牌主演的切原(可怜孩子今年终于没有被部长强行女装)和据说cos技术愈发精纯(却让手冢本身略为介意)而负责服化的仁王。后者帮玉川戴好了金色的假发,并从化妆间的衣橱里翻出了一件黑色的修士服。 “我来吧。”幸村走进了化妆间,将手冢从仁王明显作乱的魔爪中解救了出来,整理好那件层层叠叠颇为复杂的演出服。 玉川站在旁边,微妙地看着幸村再一次“顺手”替手冢系好了领口。

演出自然是获得了成功,手冢的客串出演也激起了不小的轰动。幸村本人并没有出演,但在谢幕时依然收获了全场的欢呼与掌声。这是他最后一年执导海原祭,台下的女孩子们在他致辞感谢时落下泪来。 结束后幸村推却了大家一起聚餐的邀请,回到后台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手冢。 “我送你。”他披上了外套,“已经这么晚了。”

虽然多少对幸村在立海大的人气之高有所耳闻,谢幕之后送来的花束简直占满了半个化妆间。甚至在两个人沿着银杏道往外走的路上,也有女孩子突然跑来塞给了幸村一大捧鲜花。 “……欸,是大飞燕呢。”幸村有些意外,珍而重之的抱在怀里。那样纤弱单薄的花朵,却层层叠叠开出极为梦幻的蓝紫色。 “果然很受欢迎啊。” 对方似乎是笑了一声,两个人默契地停下了脚步。 “我想还是坦白一下吧,”幸村笑着说,“虽然邀请手冢君的本意并非如此,但在我第一次读到小说的时候,是真的觉得纳尔齐斯是你本人了。” 手冢挑了挑眉,之前那些隐隐约约的猜测呼之欲出。 “所以手冢君今天可以前来,帮我完成最后的一幕,”他抬起头来,昏暗的路灯下,眼中的笑意闪烁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感,“我真的非常开心。” ……是时候挑明了吧。两个十四岁的少年在夜色中怀揣着同样的心事,等待着尘埃落定的一刻。再没有比赛,再没有其他人,放肆地任由视线交缠。 幸村在决心开口的前一刻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 “……喜欢你。”熟悉的低沉的嗓音,以及耳边陌生的热度。再一次地,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将脸埋在对方的领口,内心饱胀着近乎酸涩的欣喜。 “再不放手,花要被压坏了。” 手冢松开了手任由幸村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神色复杂地看着那捧可怜兮兮的大飞燕。 但在下一秒花束已经落地,幸村勾住了他的肩头,是一个更紧密而确定的,再无距离的拥抱。 “在一起吧。”

Chapter 2: 病

回到东京之后,手冢在书店里找到了那本纳与歌,抱着甜蜜而有些窘迫的心情读完了。后来他又在图书馆里翻看了夜间飞行,幸村提起过最喜欢的书。手冢在阅读的时候很难不从Fabien身上看到幸村的影子,那样孤注一掷的决然,消失在令人不安的危险的夜空。 ……但他并没有向幸村剖白过。两个人唯一达成的共识是Riviere的人设十分之真田本田。

由长久以来的对手变成恋人的身份,对于异地的两个人来讲……其实并没有多大改变。他们都不算是倾诉欲很强烈的人,分别的几天靠着短讯联络。偶尔幸村会给他发一些照片,天台上摇曳着金色阳光的波斯菊,花房里的吊钟抽出了新芽,校园里的银杏叶渐渐变黄……那是从激烈的比赛中抽离了出来,显得格外感性的幸村的另一面。

海原祭之后的一周,幸村主动提出与网球部的后辈玉川比赛了一场。在毫无悬念的胜利之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任命了玉川成为立海大的部长,他本人从此退出网球部。 这项决定令立海大全员震惊。手冢却完全没有听幸村提起,反而从乾那里听说了消息,据说当晚柳莲二给他打的电话中说了53次的不合理论。 手冢记起玉川就是学园祭与自己合作的男生,虽然也在网球部从未出场过正式比赛,如果不是幸村介绍,他甚至不认识这号人物。不同于青学的两个实力相当的二年级互不服输,立海大二年级的王牌无疑是切原赤也,在三巨头的特别“关爱”下成长的切原赤也一直被所有人理所当然的默认是下一任部长。而在幸村这样突然的安排下,手冢简直可以想象桀骜不驯的切原会如何向幸村发难。(不,你想多了= =bbbbbb) ……就算对方不会主动提起,但他依然放心不下会受到同伴们质疑的幸村。手冢谨慎地编辑了好几遍信息,斟酌着措辞问起了这件事。 但在他终于决定按下发送键之前,短讯的特别提示音已经响起。 “下周二下午我会去东京的金井医院,手冢君有空吗?”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手冢默默地删掉了打好的一段话。 金井综合医院,那是幸村手术的地方。

立海大部长奇迹般的病愈与返回赛场可以说是相当标准的热血励志故事,但现实残酷太多,他输掉了回归后的第一场,也是最重要的比赛。 结束后他云淡风轻地与越前握手,由真田领走了立海三年来唯一的亚军奖牌。 “真是难缠的对手,”赛后越前忍不住嘀咕着,“但是他的身体……真的不要紧吗?” 手冢沉默。幸村在决赛中展现了前所未有的极具压迫感的实力,但这与他的记忆却有着微妙的偏差。他看着他在天衣无缝开启后不甘心地去追回,那种压抑着的苦涩与无力感却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 他想幸村并不是无法直面劣势的人。立海在以往的夺冠路上并非一路顺风顺水,他也曾见过幸村在绝境中翻盘。与其强势的球风相匹配的,立海大部长极其顽强的精神力与心理素质也一直被认为是不符合他年龄的职业水平。但在全国决赛中的幸村即使把技术发挥到了极致,依然给人一种被束缚与压抑的感受,如同困兽之斗。比起决赛胜利带来的喜悦,伤病带来的苦涩对于在比赛中近乎牺牲了左臂的自己感同身受。 他们都走上了这样的道路,比起胜负,比起责任,比起荣誉,摆脱伤病所带来的阴影要困难太多。

这份阴霾一直笼罩着他直到在医院的走廊里遇到了幸村。 幸村远远便认出了他,显然是刚从学校赶来风尘仆仆的样子。他在看到手冢的一瞬间眼神都亮了起来,短暂的同医生道别后走到了他的身边。 “是例行的复查,”幸村看出了他的担忧,开玩笑地伸手去碰触他的眉峰,“并没有复发的征兆,不用担心。” “……太好了。” “医生建议做定期的检查,看样子要经常回来了。” 即使表现得淡定,幸村的声音中还是出卖了一丝忐忑与苦涩。他的病发来得毫无征兆,却几乎夺走了他的网球生涯。不明原因的多发性神经炎,始终如同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但是此刻,就算手冢是为了他而来的,他在希望对方可以陪伴的同时又矛盾地不肯去显露自己软弱的一面。他们如此相似,他不想手冢来感受自己的这份痛苦。

那种被夺去了一切的噩梦,不会再经历了。 两个人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那么,你的手臂呢?” 幸村转换了话题,轻轻地搭上了他的手臂,如同对待一件珍视的易碎品。他们靠近在近乎拥抱着的距离之内,这样简单的碰触带来了奇异的安慰。 但同样是这个人,曾在决赛时无情地要求真田放弃正面对决,将自己的左臂拖到了极限。 对于胜利有着同样渴望的两个人,却拥有截然不同的理念。手冢回想起决赛时单打三的对决,想到是幸村为真田做下的决定而感到了酸涩。但他又无法否认赛场上幸村那种堪称冷酷的理智与决断,对他来说始终有着危险的吸引力。 此时他无法揣测幸村的举动是否会有那么一丝歉疚(大概率没有),但却在对方靠近时,感到了相近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会好的。”手冢拍了拍他的手背,笃定地说。

他们在送幸村去车站的路上提起了切原。大概是刚卸任部长的缘故,幸村显出一种不同以往的坦率与轻松,如同多年老友那样聊天。他聊起那个在某些方面意外迷糊的学弟,时不时的脱线让他没少受到前辈们爱的“关怀”。曾经因为全科挂科受到真田的铁拳制裁,却也发动了几乎所有正选帮他补习。 他说切原所选择的,是一条艰难的道路,凭着倔强的狠劲与(常年被镇压下)不服输的精神一路爬上来。他珍视着这个学弟,希望他能找到证明着自己的方式。 手冢谨慎开口,将网球部交给他人,会不会让切原感到不被承认。 幸村停住了脚步,浮现出决然的神色。 “不会,我有更重要的东西,要交付给他。”

而在等车的时候,幸村偷偷勾住了他的手指,有点好笑地打量着手冢窘迫地转过脸去,却回握住十指交缠。 暮色降临,霞光浸润着再无他人的车站,如同梦境般瑰丽的色彩。

他们再无交谈。心怀忐忑地望向明暗交替的,不确定的未来。

Chapter 3: 离

之后的两周,他们利用周末的时间见了两次面。幸村去东京上野美术馆看了特展,而手冢也在另一个周末再次来到了神奈川。 他们沿着长长的海岸线漫步,去幸村最喜欢的面包店里买红豆包,尝了秋日限定的鳗鱼便当。在和幸村在一起的时候,时间都仿佛慢了下来,像一段永远不想走完的旅途。幸村想大概就是这样吧,暂时退出了赛场的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谈着这种波澜不惊的恋爱。他并不是一直的理性派,此时也不愿去想着长远的未来。 但U-17的突然招募扰乱了他们的步调。

作为全国决赛的冠亚军,立海和青学的所有正选都破例入选了国家高中代表队U-17的集训营。然而在前来的初中生们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和挑战前辈们的兴奋感之时,残酷的分组搭档对决开始了。 幸村最终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与真田的比赛,不无失落地看着真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球场。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柳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通过弃权最终让切原留了下来。 最重要的两个搭档都离开了集训营,幸村在门口目送他们上了回去的大巴,即使柳比了让他放心的手势,依然为队友们的离去感到十分地堵心。 当晚的训练之后他去找了手冢,两个人在少有人去的屋顶天台见面。他们聊到桃城和鬼的比赛,以及搭档的对决背后显然是教练组们的特意安排。这种背后被人算计的感觉令幸村十分不快。之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到了幸村和真田的比赛,最终让幸村惊悸而无法再游刃有余的,来自真田的反击。幸村半开玩笑嫉妒地说,明明以前经常输给过自己,真田从来没有对打败自己这件事情表现过如同对手冢一样的执着。但他却久违地在真田的那一球中感到了被强大的压迫力,以及令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恐惧感。 手冢搭住他的肩头,以安抚的力道轻拍着。而幸村也在一天激烈的比赛和体能训练之后,碎碎念着“还是小时候的真田比较好哄”,不知不觉靠上了对方的肩膀,被困意席卷沉入了短暂的小憩。

集训营的高强度训练与紧张的团队洗牌战的压力下,他们其实也没有多少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但对于之前只能靠着短讯联络的两个人,朝夕相处的亲近感是以前不曾体会的。在名为睡衣派对实为战术讨论的部长聚会中偷偷交换着会心的视线,拉着白石和不二一起邀请手冢去泡汤,甚至某天在休息室里遇到了被切原和丸井拉下水玩起了游戏的手冢。 他虽然知道手冢本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老成沉闷,但看到他打起游戏战绩不俗还相当上头的样子还是吃了一惊。而在切原放下豪言壮语“幸村部长从没在游戏上赢过我”之后,手冢的手速一下子飙升了起来。 在旁观战的幸村翘起了嘴角,忍不住在脑内默默筹划着,等集训结束,就带男朋友去电玩中心约会好了。

但这个计划最终是没有实现。在集训开始之后不久,手冢再次收到了德国的消息。 他受到德国邀请准备进军职网的事情幸村在全国大赛时就有所耳闻,交往后手冢也主动提过,计划毕业后去德国进行训练。但这一次由于临时被招募到U-17集训营并且有希望入选国家队,对方提出要求他提前前往德国。 幸村并没有去问他踟蹰的原因。手冢虽然给人的印象冷漠,但实际上是十分在意同伴,并且责任感爆棚的人,习惯性地会将团队荣誉摆在第一位。而以他的骄傲,必然也是一开始就以一军为目标,希望自己支撑起整个日本队。而在这时候退出,无异于背弃了一起奋斗着的,以及被他们打败的伙伴们。 “偶尔也要信任一下大家吧,”幸村说,“选择自己的道路,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手冢本身超越同龄人的实力是双刃剑。这点作为多年对手学校的部长幸村自然是很清楚,这份能力与手冢那种习惯性去承担的孤傲的性格,最终导致他不断地去牺牲自己换取队伍的胜利。其恶果是身体上的伤病自然会带来心理上的负面影响,在他下次面对类似的处境时,如同飞蛾扑火般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而现在,一起加入U-17集训营的他们,本来是互相支撑,可以将这份沉重的责任感托付给彼此的人。只是对着职网有着同样野心的幸村,更清楚手冢收到德国的邀请的价值何在。在新的环境中接受洗礼从头开始重新挑战,对于现在的手冢来说是何等难得的机遇。 然而即使是一直兼任顾问善于分析利弊的幸村,依然不可避免地为可能很快就会到来的分别感到了酸涩。就算清楚对方此时的沉默也是抱有着同样的心绪,他们却谁都不肯先挑明。 “如果你无法放下这份责任感,你永远不会超越你自己。” 说完这句话,幸村起身,一个人走回了宿舍。

就在第二天,幸村也被叫到了教练们的办公室。 幸村虽然对U-17教练们刻意安排下的套路成精早就有所察觉,但没想到这么快自己也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走进办公室一眼看到,黑部由纪夫手里明晃晃的是他的五维资料,在例行的客套后便问起了他的身体状况。 “……是从之前的请假条发现的吧。那是例行的每月复查,目前并没有任何复发的征兆。” “幸村同学,”一旁的斋藤教练摸了摸下巴,“我知道这样的话对于像你这样的选手非常残酷。但是多发性神经炎的复发率是10%,而一旦复发情况会比你第一次生病更为严重,这并不是一件极小概率的事情……” “我既然可以回到球场,就不会再被它打倒。”幸村并不意外对方会拿自己的病说事,淡定地回道,“何况我就诊的医院有着日本顶尖的资源,并安排了定期的检查,即使复发也会尽早干预。” “那么幸村同学,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无法到达,也无法战胜天衣无缝呢?” 是啊……为什么?这个残酷的问题他多少次问过自己,如今赤裸裸地由一个旁人问出。幸村抿紧了唇,这样的试探太超过了。 “因为你心存恐惧和顾虑,是吧。”斋藤至揣测着幸村的神色,说话也再不留余地,“即使你再怎么逼迫自己去面对,去战胜,却始终无法激发出自己更大的潜力去突破,因为你在潜意识里始终顾虑着自己现在的身体是否可以承受住更激进的打球方式,也因为这样的恐惧而无法尽情去打网球。当然,你原有的实力在同龄中本来就是顶尖水平,一场比赛的失利并不会否定这个事实,甚至你升入高中后或许还可以继续游刃有余地去打自己的网球。但是……” “但是U-17的舞台远超出你的想象,”一旁的黑部教练接过话来,“在这里,你会接受到职业水平的选手们无情的洗礼。在赛场上,你所体会过的这种恐惧感与执念很可能会被无限放大,最终反噬到自己的身上。” “……教练,所以你们想说的是?” 黑部与斋藤对视了一眼,斟酌着说出:“我知道这样的提议对你来说或许不能接受,平心而论,我们也不想失去你这样的选手。但是为了你的网球生涯……或者说是,今后的人生考虑,再次接受一次痊愈手术才能杜绝彻底复发的可能。据我所知,美国有更专业的神经炎专家与医院机构……” “谢谢你们的好意,”幸村打断了这段几周前,就在医院听到的说辞,“抱歉,现在我并不想离开球场,也不会指望靠着另一场手术去克服过去的障碍。”少年扬了扬下巴,现出自加入集训营来,少有的外露的骄傲神色,“我想教练们是看错我了……但我会证明我自己。” 他不想再继续对话,礼貌地道别后推开了门。

可以去美国治疗的事情,在上一次复诊后他没有和手冢提起。像这样不坦白的自己,犹豫着要不要放下一切去德国的手冢,都令人不安。所谓的恋人,难道不应该是比友人更坦白更亲密的存在吗?这样生疏着维护的关系,说到底是不肯示弱,不管是作为恋人,还是作为手冢国光,他都认为他们会站在比肩的地方,并且从未怀疑。 ……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得知生病时?从全国大赛失利时?是在意识到自己也有无法战胜的网球的时候么?或者……其实是在手冢向他告白的时候呢?那种幸福混合着恐惧的感觉,仿佛随时会从高处跌落。但在权衡着这样的危险之前,他已经微笑着对手冢说出了在一起吧。

我为什么会这样软弱呢?十四岁的幸村精市,无数次苦笑着自问。

而打破这一切的契机,是不久之后三号球场和五号球场的替换赛。 单打二的比赛中,青学的两任部长互不相让。在局势陷入焦灼,手冢开启魅影的那一刻,观战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幸村的心却被揪紧了。这样熟悉的发展如同全国决赛单打三的再现……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和在一局结束后挽起了外套的袖子,露出了手臂上刺目的,手术后缝合的伤疤。 “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手冢,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战!” 比赛的氛围因大和的话发生了转变。在手冢开始回击起大和的幻有梦现时,他的攻势变得更为凌厉而难以捕捉,仿佛整个人都脱离了长久以来的束缚。观战的幸村感到了一种令人恐惧的颤栗感,那种超出认知的神秘力量他再熟悉不过。在其他人惊叫出之前,他已经看出了那就是打败过他的,令他无数次束手无策几近崩溃的,吞噬了一切的炫目光芒——天衣无缝。 他终于做到了,这场比赛再没有悬念。幸村想着,在为手冢感到欣喜与骄傲的同时,悲伤的预感也同时袭卷了他。

单打二的比赛还没有结束,一直在观战的幸村默默离开了观众席。

他沿着球场边的林荫道漫无目的的走着,控制不住自己去想着刚刚的比赛。 如果是我在对面,我能回击那样的进攻吗?要怎样做,才能不被天衣无缝的光芒吞噬?到底要如何,去开启最后的这扇门? ……直到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抬起头,看到了道路尽头的手冢的身影。 手冢跑到了他的面前。他已经换下了U-17的队服,身上还带着激烈比赛之后的余热,手上却拎着沉甸甸的行李包。 他终于决定了。幸村想着。通过一场比赛,通过开启无我境界的最后一道门,终于扫清了内心中的迷茫。 他们也最终走到了分岔的路口。暗沉的天幕下突然落下了轻盈的雪片。原来手冢是来与他道别的。

“那么,我该送上祝福吗?”幸村走上前,习惯性的,漫不经心的笑容,目光中是毫无遮掩的倦意。还是由我来提出分手比较好吧?毕竟手冢君是个不轻言放弃的人。 “精市,”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耳边的温度驱赶了初雪的冷意,是一个拉近到亲密距离的动作。面前的少年是前所未有的慎重,“……我可以等你吗?” 那双平静到近乎冷寂的眼中一瞬间起了波澜,眉头微皱,幸村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但在同样的痛苦撅紧手冢之前,他被强硬地拉过衣领,属于另一个人的清冽的气息与唇上的锐痛传递着对方明显不安的情绪。 再没有任何的犹豫,手冢抱紧了眼前的人,在尖锐的撕扯中近乎笨拙地厮磨着,抚慰着对方,珍而重之地回应着他们迄今唯一的亲吻。 太犯规了。幸村在对方诱哄着的温柔的唇舌交缠中模糊地想,他怎么可以总打直球呢?

Chapter 4: 信

三号场与五号场的替换赛最终以鬼的胜利结束,成功完成了替换。而令人意外又欣喜地是,次日的二号球场被一群穿着黑色运动衫的初中生们占据了。幸村在这群从地狱特训中归来的“革命军团”中,欣慰地看到了气势远胜以往的真田的身影。 随后由平等院凤凰带领的海外远征组归队,幸村也作为唯一的初中生入选了二军备选球员。但他显然并不满足于此,向着一军中排名十一的不破铁人发出了挑战。 幸村在对手蒙中双眼的挑衅后冷静而精准地击球,一步步牢牢掌控住比赛的局势,随后悲悯地看着对手被剥夺了五感,还沉浸在幸村被镜像吞噬打败的幻梦之中。 不够,我还会继续往上走。幸村从已经陷入昏迷的不破身上摘下了NO.11的徽章,别到了自己的领口。

拿到了NO.11后,幸村又被教练组们约谈了一次。这回黑部教练的口气缓和了一些,表示愿意尊重他的意向,让他继续留在U-17。但教练们还是希望幸村可以再做一次全面检测,将血液样品寄到美国的医疗机构,等结果出来认真考虑下一步的治疗。幸村同意了这个方案,谈话后也向一直关心自己病情的部员们提起了集训后去美国治疗的考虑。 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人对他可能会再次离开球场而表现出失望。大家分别上前拥抱住了他,包括一直别扭着,还不肯主动和他说话的真田。 幸村紧紧地揽住同伴们的肩头。在说出了一切之后,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在离队的初中生们归来后,集训营的宿舍也重新安排了一遍。幸村和四天宝的队长白石藏之介与青学的天才不二周助一起分到了201室。 三个之前只在球场上有过交集的少年,却在同住之后发现对培育植物的兴趣相投,相处得十分愉快。而在私下接触的时候,也发现对方的个性和一直以来的印象有了偏差…… 比如一直认为是个爽gao朗xiao少yi年ren的白石,性格其实相当地老妈子,每天例行唠叨“幸村同学有好好穿外套吗”和“不二同学可以不要吃那么多芥末吗”。除此之外他倒是十分地好相处聊得来,日常喜欢找幸村吐槽下管理部员们的血泪史。比如从来不听话只能靠毒手镇压的远山金太郎,在全国决赛结束后直接消失了两个多月,还是U-17的消息传来才被渡边不知道从哪里揪了回来。 幸村听他讲完沉默了一下:“白石君想知道远山同学那两个月去哪里了吗?” 白石:“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从全国大赛结束之后,远山同学一次又一次地来到立海大的网球部找我挑战。”幸村扶着额头,“几乎是每一天,就算是惨败也会一次又一次地要求重新再比一场。” “抱……抱歉,”白石的声音都颤抖了,“给幸村君添了大麻烦,我却毫不知情。” “是啊,真是相当难缠的小子。” “……我只剩最后一个问题,”白石趴在桌前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小金他,有没有赢过一场?”

比起相当健hua谈lao的白石,不二是一个看起来更安静和温柔的少年,大多数时候笑眯眯地进行人类观察,但总会在恰当的时机发动唯恐天下不乱的吐槽技能对另外两位室友进行double kill。或者是在幸村和白石炫耀着“我的妹妹世界第一可爱”时,假装不经意地感叹着“虽然裕太个性那么别扭,但是每天都可以一起训练真的超开心呐”,收获对面怨念的眼神X2。 除了经常交流植物养成心得和合伙拿捏着加百列欺负白石以外,幸村发现不二拍照也十分厉害,两人在绘画与摄影上十分聊得来,幸村写生的时候会经常和不二讨论构图与色彩。后来他们在澳大利亚三人一起结伴去了墨尔本的皇家植物园,不二将拍下的照片洗出来送给了另外两人,其中几张被幸村用水彩画了下来。作为交换,他们始终珍藏着对方的作品。

之后的某一个因为下雪而暂停网球训练的下午,不二抱着一摞(来自由美子的爱心)包裹走进屋来,“幸村君,有你的信哦。” 幸村接过来怔愣了一下,邮票上明晃晃的是德国的邮戳,寄信人是谁再明显不过。 他与手冢分别的时候实在是谈不上愉快,也没有做出任何的承诺,甚至连保持联络的客套话都没讲。两个人相隔异国,七小时的时差让休息的时间永远错开,除了偶尔会发短讯之外连通话的机会都没有。后来有一天幸村说,手冢君有空的话,不如给我寄封信吧。 幸村抽出了信纸,上面是和手冢本人十分相符的工整字迹。例行的问候之后,手冢在信中提起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住所,是老城区里一幢很有些年头的屋子,房东是一对年迈的夫妻。他住在阁楼房间里,能从窗口看到屋外的街景。 他说沿街下去会一路到河边,街角有一间花店,还会经过当地十分有名的面包坊(虽然黑麦面包的酸味还是不敢恭维),和一家收藏颇为丰富的古书店(除了一直寻觅的歌德与恩德之外,他还买到了黑塞的书)。河边伫立着一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最初他以为是教堂,后来才发现是音乐厅,每个周末都会在这里举办古典音乐会。 幸村勾起嘴角,胸口泛起了暖意。这样的叙述无法不令他想起他们在U-17之前同样分隔两地,靠着短讯倾诉着琐事的时光。 他从未向手冢明言过,但当写下、画下、拍下那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的时候。每一刻他都希望与他共度。 幸村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折好收起,却从信封中滑落出了另一张卡片。 那是一张穿着水色连衣裙,梳着金棕色长发,恬静而优雅的少女画像。

而在十一月已入深冬的德国,手冢于暮色中沿着河畔跑步。 他所住的地方在老城区,傍晚教堂的钟声在石板铺就的街道间延绵回荡着。冬季的天光越来越短,德国的天气比日本要更寒冷,刺骨的风从冲锋外套的领口钻了进来。才五点,街边已经亮起了灯光,路上行人寥寥,顶着寒意行色匆匆地往回走。 在德国的生活比在日本时要更为规律,一天的训练后沿着河边跑回住处,与房东夫妇用过晚餐之后抽空翻阅从书店淘到的原版书,温习德语然后在睡前写下日记。母亲在知道他的作息后都忍不住调侃“国光越来越像爷爷了”。 这样一板一眼的新生活中很难让人感到放松与惬意。网球学校里是日复一日不亚于U-17的高强度训练,来自日本的孤傲少年最初并没有赢得多少好感,实力至上的新环境并不允许弱者的存在,想要走下去只有被磨练得更强大更无畏。 他以挑战者的姿态加入了德国的青年网球界,被球场上受到了轻蔑不信任的眼神。一次次被实力高于自己的对手打倒后,又一如既往地投入到枯燥的训练之中。 网球学校的教练们无法不注意他,终于在一天晨训结束后对他说,后天会有知名的职业选手前来挑选对攻搭档。要想早日踏入职网,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Kuni-mistsu。”房东奶奶以一种略生硬的发音,打断了回家后显然怀着心事的少年的沉思。 手冢被示意走进客厅,在柜子上看到了一个颇为沉重的包裹,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却不是家人的字迹。他拆了开来,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蓝色封皮的一瞬间心跳加速。 那是幸村在合宿训练间隙时不离手的写生簿,上面的笔触勾勒出他见过与错过的那些点点滴滴。他在合宿时照顾的花坛里的花朵,一只沐浴在阳光中金色的独角仙(上面备注了白石君的恋人),初雪覆盖的球场边的林荫道,还有一张临摹的小艾琳。

而在写生簿的最后一张略显潦草的画稿上,他看到了自己打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