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 Have You Heard

三周后,布加拉提收到了第一条来自阿帕基的消息。 这期间他一直远远观察着那个人。尽管那是个条子,布加拉提也得承认,阿帕基好看得令人发指,而且心思似乎不仅在禁毒上。虽然他们面对面的时间不长,但布加拉提注意到,那人的眼神总在自己身上多停留半秒,要电话号码时还红了耳尖。他以为阿帕基很快就会找借口和自己联系,却连一条短信也没收到——直到现在。 然而这短信的内容并不像是借口。 『有急事。醒了给我打电话』 短信是昨天深夜发给他的,大概是阿帕基上完夜班后。布加拉提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然后拨通了那人的号码。响了几声后,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现在是早上八点——从发短信的时间来看,阿帕基最多只睡了四个小时。布加拉提同情地抿了口咖啡。 「早,你说的急事是什么?」 透过话筒,他听到阿帕基打哈欠的声音。「你听说过conejo blanco吗?」 布加拉提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西班牙语。「白色兔子?」 「对,昨晚被我们送去医院的那个男人一直嘟囔着这个。他两小时后死了。」 布加拉提蹙起眉,在脑内搜索着相关的人或东西,却一无所获。 「你觉得我知道些什么?」 话筒里传来阿帕基的叹息。「我不是在指控你,布加拉提,我是来请你帮忙的。死掉的那人身上有帮派纹身,看着像门徒的人,应该身经百战了,被我们发现时却吓破了胆,瞳孔放大,口吐白沫,可能还出现了幻觉,肯定是受了某种药物影响。」 门徒,那个从摩洛哥贩运哈希什,从西非贩运可卡因的黑帮。知道热情也参与贩毒之前,布加拉提十分乐于给他们制造麻烦,满意地看着他们的影响力这些年不断下降。有传言说其他帮派准备对衰弱的门徒下手了,但如果是那样,阿帕基目睹的应该是血腥的杀戮现场,而不是嗑药后的不良反应。 「你确定他不是嗑药嗑过量了吗?」 阿帕基苦笑一声。「他身上确实带着半斤可卡因,但那应该不是自用的。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神志不清,一直在说西班牙语。我没听懂其他的,但有两个词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conejo blanco』。也许这只是他看见的幻觉,但也可能另有深意。」 一个敌对帮派的毒贩,以如此奇特的方式死掉了。 「你怀疑是热情除掉了竞争对手。」 「是的。」话筒里传来窸窣的声音,大概是阿帕基在穿衣服。「毒理分析好几个星期才能出报告,要是我能拿回替身……」 「不行。」布加拉提迅速打断他。「你继续等。」 阿帕基并没给他怀疑的理由,但五年的黑帮生涯让布加拉提见到的背叛和欺骗比普通人一辈子还多。向他透露热情的重大秘密之前,布加拉提需要确认阿帕基能服从命令。 「布加拉提。」他的名字在阿帕基嘴里像一声恳求。「我的替身能回放过去,只要我们找出是谁或什么东西杀了他……」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布加拉提厉声问,却不是真的动火。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替身能力能派上用场,可那不是重点。「我让你等,你就等着。这是我们说好的。要是你不能服从我的命令,就不要找我合作。」 「好好好。」他几乎能听见那人翻白眼的声音。「我等着。法医那边出毒理报告之前,这人就只能算是死因不明。」 「没准是食物中毒。」这几乎是个冷笑话,整件事处处指向热情。别的黑帮杀人时,死因不是脑袋上的弹孔就是喉咙上的割痕,这些神秘的死亡已经成了热情的标志,街头巷尾的流言和猜测更是让热情成了黑道上最令人畏惧的名字。「你在哪找到他的?」 「老城区一家夜总会外面,靠近大学的方向。」 布加拉提哼了一声,陷入思考。那片街区是有争议的地盘,正适合处理敌对帮派的成员,尤其是在杀人手法完全无法被传统方式追查的情况下。 「我会调查这件事的。你老实呆着,不要轻举妄动,有消息就通知我。明白了吗?别让我后悔跟你搭档。」 「是,长官,我做梦都不敢违命。」 阿帕基答得讽刺,声音却含着笑。布加拉提觉得自己应该生气——这人如此无礼,刚起床的声音还又哑又难听——然而他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来。 「那就好。」他说,然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迟些时候,布加拉提在另一间安全屋找到了仍在躲债的斯库多。 「布鲁诺,我的孩子!」年长的替身使者这次主动出门迎接他,避免了钢链手指的拳头。「看来你十分很想老斯库多嘛,竟然一个月来探望两次。」 尽管他努力压抑着情感,看到曾经的队长,气愤和悲伤还是同时在布加拉提心中涌起。斯库多比他们上次见面时更加不修边幅,面容憔悴,衣服凌乱,几乎看不出他曾是那个风流倜傥,教导小布鲁诺如何使用替身、如何欣赏爵士乐的男人。 「我来是有事要问你。」布加拉提说,打断他的寒暄。斯库多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布加拉提不得不提醒自己,他还在生这个人的气。 「问吧。」斯库多耸了耸肩,迅速换上无所谓的表情。 「Conejo blanco。」布加拉提故意把每个音都咬得很清楚。斯库多的姿势僵了半秒。 「我以为你答应我不去找死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无视斯库多责备的语气,布加拉提急着问道。「告诉我。」 「什么东西?」斯库多笑出声来。「柯尼里奥·比安柯不是『什么东西』,傻子。你要是知道好歹,就永远不要再提那个名字。」 斯库多用了意大利语,而不是西班牙语。阿帕基的直觉是对的,这也许是他们的第一条线索。 「这是个人。」一阵期待的颤栗沿着脊椎传来。「一个热情的替身使者。」 臭着脸,斯库多用几近难以察觉的幅度点了点头。「没人见过柯尼里奥还活着,但所有的受害者死前说胡话时都会提到白兔。」 布加拉提胸口一紧。这么多年了,他对热情了解的却那么少。「这个柯尼里奥杀过多少人?你从前怎么没告诉过我?」 他盯着斯库多,希望能看到一些他曾经崇拜的那个人的痕迹。斯库多皱着眉,佝偻着避开他的目光。 「我回答你够多问题了。要是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套情报,应该给我也准备点好处吧?」 听到这里,布加拉提感到有什么喀嚓一声碎裂了。斯库多拒绝他的帮助那么多次,现在却来索要好处,像是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竟敢把这个变成谈判的筹码?布加拉提想怒骂这个老糊涂,这个满嘴谎话、无可救药的赌徒,让自己沉沦到如此耻辱的地步,还固执地不肯接受任何别人主动给他的好意。 「怎么,你还对付不了几个讨债的?」嘲讽的话说出口,语气比他预想中要重。带着几分阴暗的满足感,布加拉提看到那张云淡风轻的面具裂了缝,露出一丝藏在下面的羞愧。 从外套里掏出一支皱巴巴的烟,斯库多点燃后深吸了一口。「我要操心的事太多了,孩子,别对老人家那么苛刻。」 「比如什么,贩毒?」布加拉提冷哼一声,抢过那支烟把它掐灭。「这东西也是毒,你知道吗,只是让你死得慢一点。」 斯库多耸耸肩。「没人能永远活着。」 布加拉提决定补刀。「这么不怕死,却为了保命不敢不去运毒。」 低咒一声,斯库多钳住布加拉提的后颈,迫使他看着前队长的眼睛。「那完全不一样。你明白吗,完全不一样!」 「不明白。」布加拉提尽量无动于衷,但斯库多一严肃起来,就让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二岁。 「我知道你不是傻子!」年长的男人厉声道。「你以为我喜欢这份工作吗?难道你喜欢在波尔波手下做事?小子,在黑道上,没有谁的手是干净的。我们都在等,等一个不是彻底灭绝人性的家伙上位。要是你能把你那点自以为是的正义感收一收,没准那个人就是你!那时候到来之前,我靠着这点恶习撑着多活一天是一天,碍你什么事了?等你当了干部再来教训我好吗!」 放开布加拉提,斯库多捡起那根被掐灭的烟,怨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重新点上火。「不用管那些追债的人,我自己会处理的。反正我也没什么别的情报可给你了,你就记住,柯尼里奥不是你该碰的,有多远离多远。」 看着他又深深地将烟吸进肺里,布加拉提感到怒气也被抽空,徒留下麻木。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斯库多手一抖,将烟头掉在印着『欢迎』的门垫上。迅速将它踩灭,他转向布加拉提。「是啊,」他说,眼神忧伤而疲惫,「我已经说了我能说的一切,孩子,我希望你能真正听进去。」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退回安全屋内,关上了门。

接下来的一个月,布加拉提拼命寻找着一切与柯尼里奥有关的线索。钢链手指的能力可以让他轻松进入最隐蔽、最严格把守的密室和金库,却没找到任何提到这名字的东西。警方和医院的记录也同样令人失望。这只行踪诡秘的白兔没有在任何文件上留下痕迹。有几份案例倒是和阿帕基描述的情况近似,但列出的死因仅仅是「多重药物中毒」。在这座城市的某些角落,吸毒过量致死几乎是种自然现象,没人会因为又一个瘾君子暴毙而惊讶。如果没有显而易见的他杀迹象,执法部门是不会特意去查个仔细,给自己添麻烦的。 布加拉提给阿帕基发了条短信。最好这条子有先见之明,一开始就要求法医进行全面的毒理学分析。一整天过去了,阿帕基都没有回复。 第二天傍晚,布加拉提来到阿帕基的公寓,拉开墙壁,把自己邀请进了他的住处。屋里比他想象中要乱。不知怎地,他以为阿帕基会是那种井井有条的人。事实恰相反,客厅里东一件西一件扔着衣服,而且——布加拉提眯起眼——好几件明显不是阿帕基的尺寸。为什么阿帕基家里会有小孩的衣服?他正准备四处翻翻看,门就开了。 阿帕基抱着一大袋食材走进来。回家看到一个黑帮坐在自己沙发上,他却非常镇定。「哦,布加拉提。嗨。」阿帕基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把东西放进厨房。「抱歉家里这么乱,我没想到你会来。」 「你看起来像屎一样。」话刚出口,布加拉提就后悔了。他想象中两人再次会面的场景可不是这样的。然而阿帕基确实看上去极度疲惫缺觉,眼下是重重的黑眼圈,平时干净笔挺的制服也染了污渍,还皱巴巴的。前段时间他一心寻找柯尼里奥,没去多留意这边的状况。或许那是个错误。「而且你没回我短信。有什么想说的吗?」 幸好,阿帕基对评价他外表的粗鲁发言不以为意,也在沙发上坐下,满足地深叹了一口气。「谢谢你的细致观察,我感觉也像屎一样。」 布加拉提皱起眉。「你没回答我问题。发生什么事了?」 靠在沙发垫上,阿帕基抬头看着天花板,没有回话,似乎陷入了沉思。布加拉提静静看着他——尽管脸上透着深深的倦色,阿帕基还是很美。要不是他是个条子,布加拉提早就动心了。他有足够逢场作乐的经验,看得出阿帕基对他也有意思。然而此刻,他们两人都有更重要的事。 「我……认识了一个小鬼。」阿帕基终于开了口。布加拉提心里一沉。从条子嘴里听到小孩的消息,准没有好事。「他叫纳兰迦,一个离家出走混街头的孩子,有时会住在我这里。前几天我们约好一起吃饭,但他始终没出现。我一直在忙着找他。」 所以他客厅里有小孩的衣服,但他为什么如此关心一个街头流浪儿呢?从他们第一次见面,阿帕基就是个层层包裹的谜团。布加拉提知道他应该多加小心,却很难对这个人保持警惕。阿帕基在他面前显得很安心,让布加拉提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然而阿帕基现在半点没有安心的样子。紧蹙着眉,他的眼里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你找到他了吗?」布加拉提问。 阿帕基嗯了一声。「他因为入室盗窃和故意伤害罪被捕了,但看守所不让我见他。」 「出示警徽也不行?」 阿帕基摇了摇头。「受害者是当权议员的母亲,要求他们把这件事作为大案处理。我怕他们会重罚纳兰迦。」 布加拉提挑起眉。「他抢劫还殴打了一位老妇人?」这听起来可不像是阿帕基会喜欢的那种孩子。 阿帕基的回答迅速而坚定。「绝对他妈不可能。」他骂道,烦躁地用手指梳过略微长出的头发。「要么管事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白痴,要么就是他被人设计了。你猜怎么,估计两者都是。那小鬼确实有暴力的一面,但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只要他们肯让我……」 阿帕基突然止住了他的滔滔不绝。布加拉提发现,那双明亮摄人的眸子正直直看着自己。 「布加拉提,我需要你帮个忙。」

为波尔波跑腿了一年,布加拉提已经习惯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出入看守森严的地方了,然而这是他第一次带着另一个人行动。 「你知道他具体被关在哪儿吗?」站在少年犯看守所前,布加拉提问道。 阿帕基点点头。「我偷看了一下他们的记录。他被关在一个独立隔间里,应该就在这条走廊另一端。」看了眼附近的宪兵站,他有些担心地望着布加拉提。「你确定我们不会被发现?」 布加拉提笑了,伸出手来。「只要你能跟上就没问题。」 阿帕基犹豫了一秒,然后小心地握住那只手,像是在感受他看不见的替身的存在。「请不要把我肩膀拽脱臼,谢谢。」 「那我可没法保证。」布加拉提板着脸道,然后拽着他穿过墙壁。 双手扣在一起,布加拉提领着他向走廊另一头行进,用钢链手指的非人速度在旁边的柜子里扎进扎出,躲避路过的人。他以为条子会抗拒被人摆弄,但在最初的几次推搡和拉拽后,阿帕基很快就适应了他的节奏,几乎能和他保持同步——这对能看见替身的人来说也不是容易的事。布加拉提甚至有点想尽快安排他参加组织的仪式,看看这个人拿回替身后能有什么本事。 然而现在,他主要想让两人不被发现地移动到走廊的尽头。「接下来往哪边?」到达T字口时,布加拉提问道。左边是一条更长的走廊,而右边拐过去一点是扇有些生锈的门,看起来像是保洁室的入口。 「这边。」阿帕基向右偏了偏头。「帮我拉开先看一眼,以防万一。」 很走运,这段走廊没有人,即使他们逗留一会儿也不会被发现。布加拉提在墙上拉开一条小口,阿帕基凑过去,贴近墙壁往里看。这个距离,布加拉提能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是一种温暖的、泥土系的气息,和这个阴暗的监牢格格不入。有一瞬间,布加拉提不由得想,要是阿帕基不是条子,两人之间会是怎样。但这念头刚一成形就被他逐出了脑海——当下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或地方。 「是他。」阿帕基确认道,声音紧绷着。「里面没有其他人,赶快。」 他们走进去,然后迅速关上墙面的拉链。屋里的人吓了一跳,还没叫出声,就被阿帕基捂住了嘴。 「嘘——是我,是我,冷静点,纳兰迦。这是我一个朋友。我们是来帮你的。」 等纳兰迦停止挣扎,布加拉提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阿帕基说他十四岁,看上去却远比那年幼。除了瘦弱的身板,布加拉提首先注意到的是他那一头染得极拙劣的金发,然后,是头发下掩盖的乌青眼圈。 阿帕基也看到了。他伸手去查看孩子脸上的淤痕,声音蕴藏着怒气。「这是谁弄的?」条子问。布加拉提怀疑他早就知道答案。 纳兰迦透过肿胀的眼皮盯着他们,仿佛不确定这一切不是梦。他举起手,摸了摸阿帕基的胳膊。当那只手迅速被阿帕基握住时,他看上去吃了一惊。 「拜托,纳兰迦,告诉我谁打了你。」安抚地轻轻揉着他手背,阿帕基又问了一遍。 「是那个,那个……」犹豫了下,纳兰迦偷偷看了眼布加拉提。「我非得说吗?」 阿帕基叹了口气。「不说就不说,只是我想知道。刚说了,这位是朋友。」说到布加拉提,他的表情柔和下来。布加拉提不止一次地想知道,阿帕基眼里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就是他帮我进来看你的。你想告诉我什么,也都可以告诉他。」 纠结了几秒,纳兰迦终于选择坦白。「就是那个审我的警察,他……他不信我的话,所以打了我,可我没撒谎!」像握住生命线一样紧紧抓着阿帕基,他看起来和听起来一样绝望。「你得相信我,不是我打的那个老太太!」 之后的十来分钟,布加拉提听着纳兰迦磕磕绊绊地讲述实际发生了什么,阿帕基偶尔提问,让他解释得更清楚。从他说的情况看,明显是那个叫图利奥的大孩子设计了他,让他来背黑锅,但纳兰迦死活不肯相信。 「不,不不不,你不明白!我刚离开家时就是他罩着我,他是我朋友!肯定是哪里有什么误会。那个老太太好老了吧?没准是她老糊涂,老花眼了。图利奥才不会害我呢!」 布加拉提的思绪不禁飘到斯库多身上。如果有人在他十四岁时告诉他,斯库多正在帮热情运毒,他恐怕也会这样坚定地否认现实。把目光投向正安抚纳兰迦的阿帕基,布加拉提感到心中升起一股混着怨气和畏惮的复杂情绪。这个人走到哪里,哪里的欺骗和谎言就分崩离析,仿佛真相本身因为他笨拙地想要做好事、想要帮助别人而活了过来,像一头意识到笼子是玻璃做成的大象,再也无法被制服。 「听我说,纳兰迦。我相信你,也会尽我所能地帮你证明清白,但你也要相信我。告诉我图利奥的全名和住址,我发誓不伤害他。就算不是他陷害你,没准他能帮我找到陷害你的人呢。」阿帕基几乎是在恳求了,纳兰迦却依然不为所动。 「不行……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但你还是警察啊。我不能告发朋友。我不能背叛他们!」 那孩子听起来几乎带着歉意,而阿帕基则像是吃了黄连。布加拉提静静瞧着他俩,等着看如何收场。他不知道阿帕基为什么对这个流浪儿如此上心。诚然,纳兰迦营养不良的体格和孩子气的天真非常引人同情,但这座城市有许多这样的孩子,为什么这个条子要冒着丢饭碗的危险去帮他洗脱罪名? 在阿帕基想出别的劝说方法前,走廊里传来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我们该走了。」布加拉提压低声音道。 纳兰迦怔了下,忽然慌了神。「等等,别把我丢下!」 这次轮到阿帕基带着歉意了。「对不起,但我们不能在这里被发现。你……再坚持一下,好吗?我会回来找你的,我发誓。」 「或者,」布加拉提插嘴道,「我们可以直接带他走。」 阿帕基瞪着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呢?让他过一辈子逃犯的生活?」 布加拉提转身看着纳兰迦。听到逃狱的可能性,男孩正竖起耳朵听着,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在意过逃犯的生活。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他太小,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太不成熟,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布加拉提无法对此进行反驳,尽管他自己在更小的时候选择了加入黑帮。为了保护父亲,他愿意把一切都再来一遍,但他没法确定那就是正确的道路。现在,他的父亲死了,而热情正逐渐接管害死他的产业。当初会不会还有别的路,更好的路?如果本应保护他父亲的条子没有被杀手收买,如果他们更像阿帕基,他的人生是不是会完全不同?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们必须马上离开。布加拉提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孩子:瘦弱,邋遢,带着乌青的淤痕和害怕的眼神,但至少有人在关心他。就这一次,也许听警察的不是个坏主意。 抓住阿帕基的手,布加拉提拉开墙壁,将两人拽了出去,离开那间牢房和里面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