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Tortoise and the Hare

文第提已经救过他一命,阿帕基以为自己不可能再欠那个人更多了。然而在纳兰迦的事上,他的搭档又一次帮了大忙,并拒绝接受啤酒之外的谢礼。于是现在,阿帕基端着芝士拼盘和第二轮啤酒,走向文第提的座位。 「谢啦。」看着他把托盘放下,文第提咧嘴一笑。「刚才你问我什么来着?」 「社区管教所。」阿帕基答道。和文第提说了纳兰迦的事才发现,文第提的伯父认识负责这案子的法官,是一起打高尔夫的朋友。由他伯父去说了两句情后,法官同意判轻一点,从少管所改成了社区管教所。和监狱一样的少管所比起来,去社区更像是住集体宿舍。阿帕基在警校学习时听说过这类机构,它不归司法部管,而是由获得政府批准的私人机构监管运营。纳兰迦在里面过得怎样,主要取决于他被送去哪个社区。 「对,对。」文第提抿了口啤酒,点点头。「现在还说不准那孩子会被送去哪里,不过你放心,总归比少管所好。」 阿帕基叹了口气。他希望彻底免除纳兰迦的冤罪,但这已是目前最理想的结果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文第提拍了拍他的肩。「别放在心上。知道我搭档是个走心的好警察就够了。」 阿帕基惊讶地抬起头。过去他们从没说过这种话,在文第提替他挡下那颗子弹前,阿帕基只知道他是个专业又耐心的前辈。两人的工作关系还算融洽。然而在阿帕基眼里,警署内内外外全是问题。这千疮百孔的体制里,文第提的平和冷静常常让他觉得焦躁。或许是因为这样,阿帕基没和文第提透露过他对这份工作的幻灭。如果那时他对搭档再多一点信赖,把自己的动摇说出口,文第提肯定会阻止他走上那条自毁的路。而这一次,不需要文第提阻止,阿帕基也不会再自毁前程了,可他还是想和同僚坦诚地谈一谈。也许这是开口的时机。 「很多人当警察是为了抓罪犯的刺激。」文第提继续道,并没注意到阿帕基的犹豫。「我见过太多这种人了——倒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对,他们都是好警察——但很少见到像你这样,为一个野孩子付出那么多精力的人。能遇到你是他有福气。」 阿帕基脸上发热,羞愧地垂下眼。在曾经那条时间线上,他也得意地玩过猫捉老鼠的游戏。如果在那时遇到纳兰迦,他会在乎吗?如果图利奥选了别人做替死鬼,他会同样拼命地为那个孩子奔走吗? 「我……」阿帕基欲言又止。他要说什么?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不是好警察。我是那个收了脏钱后害死你的混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他说,「我在想,也许仅当一个好警察是不够的,还要当个好人。」 报名去警校时,阿帕基以为警察的职责就是保护无辜、阻止犯罪。可离开了警校,在外面的现实世界,无辜平民和犯罪分子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起来。某些罪行的受害者根本不会向警察求助,比如那些被嫖客和皮条侵犯的性工作者,每天被强制劳作十几小时的无证移民。遇到警察时,往往他们才是被罚款、逮捕、甚至驱逐出境的人。然而,只要那些买春的、拉皮条的、剥削劳工的人衣冠楚楚,打扮成正直守法的公民,警察就会为他们服务。偶尔逮捕了真正的人渣败类,也总是因为幕后交易轻易被放走,让「守护街区」成了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西西弗斯式的苦差。很快,每天的工作都提醒着阿帕基,他的努力根本毫无意义。最后他收下贿赂,并不是因为需要或想要那笔钱,而是因为无论他做什么都不重要。 然后,文第提为了救他,死了。 某种意义上,这是一记血腥的警钟:有因必有果。尽管阿帕基只是这台巨大、陈旧、漏洞百出的机器中的一枚小齿轮,一着不慎,依然能使糟糕的情况变得更糟。这一次,阿帕基发誓,他步步都要走对。他必须要做得更好——为了文第提,为了纳兰迦,也为了布加拉提和其他人。 「当个好人,是吗?」文第提问道,嘴角微微扬起。「你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不一样?」 文第提这样对他笑的时候,阿帕基感觉就像个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他仔细想了想——当个好警察和当个好人,有区别吗? 「是的,」阿帕基回答,「我认为有。」 「来,讲讲。」 灌了一口啤酒,阿帕基试图将脑内复杂的思绪整理成句。「作为警察,我们的职责就是执法,对吧?对好警察的要求就是好好执法。可是这个世界这么多人,再多的法律法规也没法处理现实里的所有问题,导致许多人被社会辜负。不论一个警察把这份工作做得多好,被派到现场时,坏事都已经发生了;而当有人做不好这份工作时……」想到纳兰迦脸上的黑眼圈,阿帕基感到胸口发闷,「就会造成更多的痛苦和不幸。」 文第提收起了笑容,目光却是和善的。「我懂,有时确实会有这种感觉。那你觉得当个好人意味着什么呢?」 阿帕基呼出一口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之前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他尊敬文第提,但他们之前从没谈过这些话题。要是这番话被其他同僚听到,多半会大肆嘲弄他的幼稚和理想主义,剩下的可能会质疑他对警队的忠诚。幸好,文第提并没作出这种反应。 「我觉得,当个好人远不止遵守或维护法律那么简单。」布加拉提的脸在他脑海中划过。「一个好人应该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哪怕社会已经抛弃了他们。」 「你对那孩子这么上心,是因为这个吗?」文第提问道,听上去真心好奇。「因为你觉得只做一个好警察还不够?」 「一部分是。」阿帕基不喜欢撒谎,尤其是对这个男人。「你觉得这很蠢吗?」 文第提再度笑起来。「当然不,我甚至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听上去你琢磨这问题很久了,这是好事。我和你意见不一样,但我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搭档。」 不顾对方的称赞,阿帕基紧张起来。「你意见不一样?」 年长的警察摇了摇头。「不是说你指出的问题不存在,但我觉得,当个好警察和当个好人并不矛盾。」放下酒杯,文第提继续道。「如果我们把法律当成一成不变的规矩,严格按字面意义去执法,那就像你说的,会让所有人都不好过。但我不觉得法律应该是这样被执行的。作为执法者,我们可以透过法律条文的字眼,去领会法的精神。这时,做个好人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我们当然不能篡改法律,但可以通过自己的判断,决定法律如何在现实中被实行。这样的工作,我认为是很有意义的。」 「你帮我处理纳兰迦的案子,是因为这个吗?」话说出口,阿帕基才发觉自己重复了文第提之前的问题。 「一部分是。」对方狡黠而亲切地笑起来。「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我伯父特别讨厌格拉齐亚尼。如果挨揍的是参议员本人而不是他母亲,他可能会要求法官给犯人颁个奖。」 阿帕基跟着笑起来,心里的担子却放不下。人人都知道格拉齐亚尼参议员是大公司的走狗,厌恶他的大有人在;可高尔夫球场上的几句话就改变了判决,并不是件让人安心的事。纳兰迦进少管所的事差一点重演,本身也让阿帕基忧心忡忡。他读过那些古希腊悲剧,知道人越是反抗命运,预言就越会成真。然而他总不能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抱着孤注一掷的希望,阿帕基决意让这世界有所改变。无论是纳兰迦还是其他人,他们都值得比上一次更好的生活。 「喂,」文第提唤道,轻轻撞了他一下。「别垮着脸。警察这个职业确实累人,所以我们更要关注自己眼下能做什么,而不是总想着自己应该能做什么。只盯着那个遥远的目的地,沿途的风景可就都错过了。」 阿帕基眨眨眼。他隐约记得文第提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这仅仅是对方的人生哲学吗?还是历史在带着微妙的变化重演? 「谢谢。」阿帕基说。虽然还有很多不安和迷惑,但他真心感谢文第提的帮助。「我尽力不错过那些景色。」

纳兰迦转社区的手续办了快一个星期才办好。幸好,他被送去的地方离阿帕基住处不远,如果局里不太忙,至少可以每周去看他一次。这个社区由一个叫瑞斯维力的非盈利组织管理,专注于儿童福利和发展。阿帕基去查了资料, 似乎做得还不错,过去五年里再犯率一直低于平均线。等到终于可以亲自探访时,他欣慰地发现这地方更像一所寄宿学校。在门口签到后,阿帕基被指引到一间摆放着柔软座椅和亮色抱枕的会客室。这里的窗户没有栅栏,墙上挂着孩子们欢笑的照片。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细看,会客室的门就砰一声开了。 「阿帕基!」伴着一声欢呼,纳兰迦像只兴奋的小狗一样扑过来。「你终于来了!」 「我说了会来不是吗。」阿帕基笑着揉了揉纳兰迦洗干净的头发。「你这些天还好么?」 「挺好的。」放开阿帕基,纳兰迦转身看向门口。「多亏吉娅照顾我。」 阿帕基这才发现还有别人在场。一位三十出头的黑发女人站在门边,观察着他们的交流。 「你好。」她打了个招呼,向两人走来。「我是吉安娜·索利玛,负责纳兰迦的社工。我们在电话里通过话,很高兴见到你。」 阿帕基握住她伸出的手。「多谢你安排今天的会面,索利玛女士。」大多数社区管教所只允许家庭成员定期探望,她肯破例将他列入纳兰迦的探访名单,阿帕基十分感激。 「叫我吉娅就好,这里的人都这么叫,是不是?」她含笑看着纳兰迦。 「没错!」如果人类有尾巴的话,纳兰迦的尾巴此刻一定在疯狂摇动。「谢谢谢谢谢谢谢谢你让阿帕基来!吉娅最好了!我保证不会让他闯祸的,你放心!」 抓起阿帕基的手,纳兰迦给她行了个滑稽的双人致敬礼,逗得她笑起来。「先保证你自己别闯祸吧,别再去偷小甜饼了。」转过身来,她递给阿帕基一张名片。「纳兰迦想先带你参观一圈,他应该有不少话要对你讲。之后还请麻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这边有许多事需要请教。拜托了,阿帕基警官。」 阿帕基点头答应,心里却一阵打鼓。希望纳兰迦没把他形容得太过可疑。更重要的是,他希望纳兰迦没对任何人提起布加拉提,还有他们一起去看守所的事。他本想先问几个问题,但纳兰迦用力拽着他向屋外走去。「来呀,快点,我带你去看我的房间!一会儿见,吉娅!」 于是他向吉娅匆匆挥手告别,任由纳兰迦带路。很快,阿帕基就被带到了一个家具朴素但看起来很舒适的房间。床头柜上的照片他之前见过——照片上,更年幼的纳兰迦抱着他母亲,两人都露出幸福的笑容。然而上次见到这张照片时,屋里的环境却要乱得多。 「这里要求你自己收拾屋子吗?」 「是的。」纳兰迦哀叹道,「我还是不喜欢,但吉娅说这很重要,能……呃,培养责任感。」 「所以你不讨厌住在这儿?」阿帕基问,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你开玩笑吗?这儿可比住在街上强多了!」揉了揉肚皮,纳兰迦咧嘴笑起来。「这里伙食也不错,明年我肯定就长得比你高了。」 阿帕基松了口气,嘴上却厉色道,「你知道自己这回惹上大麻烦,差点就进了监狱吗?」 「可我什么都没做!」纳兰迦委屈地皱起鼻子。 你跟两面三刀的王八蛋做朋友,替他背了黑锅。阿帕基本想这么说,但把话咽了回去。「我知道,是他们抓错了人。」 「那你没生我气吧?」纳兰迦左眼已经不肿了,但仍明显留着淤青。阿帕基强迫自己不要别开眼。 「我气的从来都不是你,纳兰迦。但我希望你能再多信任我一点。」 皱着眉,纳兰迦摇了摇头。「你不明白,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我……我真的不能说,你懂吗?图利奥以前被条子抓过,要是肯定你上门找他,他会吓出毛病的!」 「他是偷东西被抓的吗?」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阿帕基问。 「怎么可能!」纳兰迦不屑地哼道。「他那么厉害,才不会被抓呢,所以条子做了假证据栽赃陷害他。要是他再被抓到,就得进号子蹲好多年。我不能因为自己遇到麻烦,就让条子去敲他家的门,那也太不仗义了。」 阿帕基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纳兰迦有多忠诚,但如今这份忠诚错付得离谱。「他以前被栽赃了什么?」图利奥很有可能在说谎,但也不难想象某些同僚会贪图省事、伪造证据。不管怎么说,只要警方档案里有图利奥的记录,阿帕基就一定要找到它。不能再让纳兰迦被这家伙影响了。 「他没说。」纳兰迦耸耸肩。「不过应该挺严重的。」 「好吧。」阿帕基垂下眼。「抱歉,我不该凶你。我知道你很在乎朋友,但是……也多在乎自己一点吧。真正的朋友一定也不想让你受伤害。」 「哎~」纳兰迦戏谑地拖着长腔,「那你是我真正的朋友喽?」 看着纳兰迦笑嘻嘻的脸,阿帕基也不禁微微扬起嘴角。 「就算是吧,别太得意忘形了。」

离开纳兰迦之前,阿帕基向那小鬼保证了好几次——是,以后他还会来探望;不,那个留着奇怪发型还会穿墙朋友不是幽灵——最后总算来到了吉娅的办公室。透过开着的门,能看到桌上堆着成山的文件。吉娅埋头在文件堆里,似乎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阿帕基敲门时,她吓了一跳,随后指向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抱歉,刚才没注意到你。请坐,请坐。」她一边忙手忙脚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一边抱歉地笑起来。「不好意思,我这里平时真的没这么乱。你要喝点什么吗,咖啡?茶?」 「不需要了,谢谢。」阿帕基小心坐下,看着她桌上的文件。「你说有些文书需要我帮忙?」 「对,纳兰迦总是提起你,你对他应该有不少积极影响。我也很想听听你的想法——我们该怎样更好地帮他调整自己的行为,重新融入社会?」 阿帕基皱起眉。「你知道他是被诬陷的,对吧?」 「是的,纳兰迦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吉娅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悲伤。「我相信他,但他是个离家出走、宁愿流落街头也不肯回家生活的未成年人,我们需要解决他对他父亲的怨恨——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帮他们修复亲子关系。」 「这我恐怕帮不到你。」阿帕基垂下眼,诚实答道。他一直在努力让纳兰迦远离监狱、远离他知道的那个未来,却没细想过之后怎样。「纳兰迦和我算得上亲近,但我对他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抱歉。」他甚至没法让纳兰迦告诉他图利奥的全名。 「不必道歉。」吉娅倾身看着他眼睛。「我问你的看法,是因为我知道你为纳兰迦付出了多少。我见过那些无依无靠的孩子。能遇到你,纳兰迦已经比他们幸运多了。」 这份赞赏并没让阿帕基感到舒心。「我觉得自己应该做得更多。」他低声道。 吉娅昂头笑出声。「我可太知道那感觉了。你要当心,别让这种情绪淹没你。世界上有太多不公和痛苦,我们永远有打不完的仗,干不完的活。如果你还想拥有自己的人生,就得学会在适当的时候划清界限。」 阿帕基仔细观察着对面这个女人。她化了淡妆,但眼下依稀能看出黑眼圈的痕迹,应该也体验过许多不眠夜。「这是你总结出的个人经验?」 「没错,」吉娅苦笑道,「过去我在另一家非营利组织工作,负责援助生活在高度失调环境中的儿童。我对那份工作倾尽了心血,但什么用也没有,没有达成任何实质性的改善,最后我只能选择辞职。那时候我们野心太大,太自以为是了,以为我们那点水花倒进海里能让海水变得不咸。」自嘲地,她评价道,「一群年轻又天真的傻子。」 「那现在这份工作有什么不同?」阿帕基问。他太熟悉这种徒劳带来的无力感了,也尝过它带来的苦果。如果有办法对抗这种无力感,他一定要知道。 「嗯……首先,瑞斯维力的工作环境更安全,更稳定,资金也更充足,让我们能专注工作,也能得到必要的休息。纳兰迦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放心。」给阿帕基一个安抚的笑容,吉娅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我终于学会了接受自己的能力极限,管理自己的期待值。我永远无法改变整个世界,但我可以改变我遇到的人的生活,这已经足够了。」 一瞬间,阿帕基想起文第提的话:要更关注自己眼下能做什么,而不是总想着自己应该能做什么。吉娅和文第提说的都对。一个忧心忡忡的他并不会对其他人更有帮助。与其去挑战命运这种模糊而抽象的概念,不如专注于此时此地,尽可能地改善他所关心的人的生活。尽管事情没完全按阿帕基期望的方式发展,但至少纳兰迦没进少管所。为此,他应该心存感激。 「谢谢你,」阿帕基说,「我想正需要听到这个。」 吉娅轻笑一声。「愿意效劳。对了,今天你们见面聊得怎么样?」 「挺好的,」阿帕基说,脑海里又浮现出纳兰迦傻笑的脸。「远超我预期的好。我还担心他会闹脾气,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没想到他适应得这么好。」 「真的?」吉娅一脸不可置信。「纳兰迦明明这么乖!」很明显,她没见过那小鬼拿刀捅人的样子。 阿帕基露出微笑。也许这次,纳兰迦会一直当个乖孩子,开开心心,无忧无虑,没进过少管所,也没加入过黑帮,过上远离危险和血腥的正常生活。 也许这次,阿帕基终于做了件正确的事。

离开那栋楼时,阿帕基的手机响了。他花了一秒才意识到响的不是他平时用的手机,而是布加拉提给他的那部。从他们一起去找纳兰迦那天起,两人开始频繁短信联络,布加拉提似乎正在慢慢对他敞开心扉。有时阿帕基感到他的朋友又回来了,但他知道不能让情绪左右自己对现实的认知。他还远未得到布加拉提的信任,虽然这些短信给了他希望。未来的某天,他将能再次和布加拉提一起喝酒、说笑、彻夜长谈。要是运气好的话,那一天或许已经不远了。 阿帕基点开短信,一行文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虽然那句话很短,阿帕基还是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以确保眼睛没在欺骗自己: 『明天在餐厅见。是时候拿回你的替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