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年长 | 晚酌

1

黄昏,金黄薄雾般的夕阳照在Faust房间的地板上。

这并非因为Faust拉开了窗帘,Faust从不拉开窗帘。建筑外墙被魔法烧熔,露出一个大洞,恰好破坏了Faust的房间。

事情发生时,Faust正靠在床头看书。突然的冲击让他瞠目结舌。

而造成冲击的罪魁祸首,此刻正满头是血地躺在花园里。

Faust阴着脸离开房间来到花园,俯视着浴血的Mithra。

“你干的好事。”

“哈……晚上好。”Mithra眯着眼,看清暮色刻画出的东国老师身影。“本来对准了Oz的。你也在那里吗?”

“我只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靠墙的柜子里存放的药草和咒术材料都被你的魔法毁了。”

奄奄一息的Mithra看着他,举起一只沾血的拳头。Faust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正在此时,感到衣摆被一左一右拉住了。北国的双子不知何时出现,笑盈盈地打量着Mithra的伤势。

“小Mithra真是性急啊。再等十分钟,趁着夜晚去挑战Oz,就不会受伤了呢。”

“小Mithra真是凶暴啊。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你要好好帮助Faust修好房间,赔偿他损失的咒术材料才行哦。”

“……。”

Mithra将视线转向Faust。喉咙中发出卡着血沫的小声音。

“那么想要房子被修好,就把帽子给我吧。”

“别、别开玩笑了。”

2

北国的双子镇压了Mithra的反对意见后,Faust迅速离开了这片麻烦的花园。

双子本打算叫Figaro来,立刻处理Mithra的伤,可惜南国的魔法使们不在。即使是Mithra这样强大的魔法使,要治愈身上Oz的爪痕也需要一夜时间。结论就是,Faust今夜不能回房。

那么,要去哪里呢。

微冷的晚风吹来,Faust不适应地裹紧了披肩。

没有制作结界的触媒,今夜就不能在外面睡觉。与Figaro那种人不同,Faust是袒露痛苦会感到羞耻的类型,怎么也不想冒梦境泄露的风险。

果然还是到厨房,煮一壶咖啡撑过今夜吧。说不定还能拜托那个人做些充饥的点心……

这样想着的Faust发出一声惊呼,和对面的人差点撞上。

“哟,老师。”Faust刚刚还在想着的人出现在面前。Nero对他露出微笑,“这个时候出来散步还真少见。”

“是Nero啊。……如果真是散步还算好了。”

“之前我在厨房,听到外面‘砰——轰’的声音。老师没事吧?”

该说是没事吗?Faust无奈地想。他对Nero简要地说了事情的经过。Nero因惊愕而张大的嘴巴缓缓闭上。

“这可真是不走运啊。”

“哼。反正诅咒师本就是容易招致厄运的职业。”

“别这么说。他们北国魔法使都是胡作非为惯了的,您没受伤就太好了。”

Nero手中提着个篮子。和平日里盛着食物和酒,用于给Faust送饭的篮子不同,此刻浅浅的篮子中是平铺的新鲜香草。注意到Faust的目光,Nero解释道:

“晚上准备做点小菜下酒,就去采了这些。您要一起喝一杯吗?”

“去Shylock的酒馆?”

“不,怎么说呢……有个熟人硬塞给我一瓶相当不错的酒。收到的时候就想到,Faust老师比我擅长品酒,要是能一起尝尝也不错。”

Faust抬起眉,神情落入Nero琥珀色的眼中。他并非不通世务之人,下一刻就笑了出来。

“Nero。你是担心如果带着自己的酒去酒馆,难免要和更多同事分享……”

“喂,非要说出来吗?”Nero一耸肩,“我又没有魔女倒不空的酒瓶,以老师的酒量,那样一瓶只不过是单独享用的分量而已。”

“闭嘴。我在你心中是贪酒的形象吗?”

“哪有,我只是在说老师有品味而已。”

3

Faust跟着Nero来到房间。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初次造访,Faust就注意到了房间中的料理台。比起单纯地喜欢做饭,毋宁说Nero会将照料他人视为自己的存在方式,以至于正在长身体而频频饥饿的Shino、或者别人,随时来敲门都能得到喂养。

将他迎入房间的Nero有几分局促。

“对不起啊,老师。这里的空间和外面没法比,您坐在床上等我做下酒菜吧。”

被他的紧张感染,Faust也紧张起来。

“那我就失礼了。”

轻轻坐在Nero床边。室内的色调是麦田的金黄,温暖的灯光融解着窗外的夜色。不知是因为温馨气氛带来心情转变的缘故,还是正在烹饪的料理的热气,Faust解下披肩放在一旁,对上转过身来Nero的脸。

“老师觉得热吗?”

“啊……不是。你也不必这样照顾我。”

Nero取出那瓶酒递给Faust。腐蚀的瓶标上仍可看到出产的酒庄和年份。

“这是……”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Faust有些讶异,“出产自北国的南境,用冰冻的葡萄酿制的甜酒吧。我只在书上看到过,没想到今天有机会品尝。”

Nero笑了起来。

“被您说得这么珍贵也太给我面子了。在我们北国,这类甜酒算是常见的。”

“哈。你们北国?”

“这……”

看到被窘住的Nero,Faust感到有趣。对Nero在北国生活的过去,他当然有所了解。不过,东国年长的两人关于过去话题的态度,向来都是犹如被拨到盘边的洋葱般,维持距离、避而不提的。只是此刻,Faust分明感到Nero与他的距离与往日不同。

并排坐在床上,准备分享美酒的关系,简直就像亲密的友人,或者……

灶上传来沸腾的声音。Nero慌忙用魔法将火熄了。Faust审视着他。

“没必要脸红吧?我又不打算追问什么。”

“是、是吗……看来这房间确实太热了。”

Faust没有用魔法,而是用Nero放在托盘中的酒刀,娴熟地取出完整的瓶塞。令酒香绽放在空气中那“嘭”地轻响,实在令人心情愉快。

Nero拿来两只高脚杯。

“老师请用这只吧。是我平常用的。”

Faust没有问另一只是谁平常用的。高甜度的酒不必醒发,酒瓶摇摇晃晃地浮起,向两只杯子中注入琥珀色。Nero探过杯子,在Faust的杯子边缘轻碰了下。

“老师能喜欢的话就好了。”

“该说感谢的是我吧。谢谢你做的这些,Nero。”

Faust饮下了酒。蜂蜜色的酒液有着与蜜味不同的浓甜,丰饶的果香刺激着味觉。Faust忍不住喝完了整杯,看着他的样子,Nero连忙到料理台边,将下酒的小菜端过来。

“慢点啊,老师。空着肚子喝酒会醉的。”

“没那回事。你觉得我会给你添麻烦吗?”

“怎么会。要是喝醉的话,老师就在我的房间睡吧。既然您自己的房间没有修好……”

Faust品尝着第二杯酒,质询地看向Nero。

“Nero。你该不会说,你自己打算去别处睡吧。”

“别说我的事啊。现在没处可去的是老师您吧?”

喝完一杯酒的Nero觉得血液的流速变快,声音都不自觉地高起来。Faust拿起酒瓶给他倒满的时候,Nero也并没有推辞、只是安静地看着。

“那么,今晚就一起睡吧。”

“哈哈……老师的睡相怎么样呢?”

“我睡得可是很老实的。因为以前……跟很多男人、一起睡过。”

“我也是。都是跟大家一起睡的。”

4

酒的度数并不低,只是浓烈的口感被糖分掩盖。在漫无边际的聊天和越来越响亮的笑声中,瓶底的酒倒进了Faust杯中。

Faust举起杯子,眯起眼对灯光摇晃,忽然“啊”地惊呼起来。

“怎么,”Nero赶快问,“酒里有什么东西吗?”

“不……只是觉得,酒的颜色很像Nero的眼睛啊。”

没有喝醉的Faust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没有喝醉的Nero也绝不会听了这话毫无反应。但现在两人的状态显然比微醺更厉害,Nero也皱起眉头,审视杯中的冰酒。

“那,老师,就喝掉吧。”

Faust喝干了最后的半杯酒。忽然,染着相似酒香的柔软东西贴上唇瓣。像是啜饮酒液那样,Faust不禁张开双唇,任比自己年长两百岁的魔法使温柔地试探齿关。等到迷迷糊糊地意识到对方是接吻中被动的类型时,Faust主动迎上Nero的舌尖,侧过头加深这个吻。

“哈……啊……”

深色的镜片染上雾气,被Nero摘下扔在床头。嘴唇分开时,Faust微微喘息着,垂下头不去看Nero的脸。

糟了。——可是为什么。绝对不能这样。——可这明明是自己和对方都想做的事。

思绪迟慢地移动着。Faust暧昧地想到,这样会很麻烦。然而在想到更多时,纤细的双肩忽然被拥住,Nero的脸埋在他颈窝,杂乱的呼吸、体温、心跳浸染着Faust的感官。

“老师……对不起……”

Nero的声音比平时沙哑。Faust皱起眉。

“对不起是为什么。”

“因为,我这种人……”

Faust将Nero从自己身上挖起来。Nero手臂环着他脖颈,湿润的双眼与Faust的目光碰了一下又迅速转开。那凌乱的灰蓝色发丝与衬衫、惹人爱怜的神态落入眼中,令Faust的胸口窒闷。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开口:

“我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

“是吗?那老师……闭上眼睛。”

Faust闭上双眼,屏住了呼吸。

温热的雪花般,轻吻落在唇上,随即是唇角、下巴、颤抖的喉结。Faust抬起手,与Nero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指交缠。从手指紧扣的力度中,双方都没感到抗拒。解开领扣、将吻落在Faust锁骨上时,亲吻的意味已完全不同了。

Nero的手滑入黑袍下摆时,Faust猛地睁开眼睛。Nero连耳朵都红了,手掌覆盖住Faust衣下的凸起。

“老师,这里……很难受吗?因为酒……”

“……。”

是因为你。像这种话即使Faust再醉也说不出口。一只手撑住床铺稳住身体,Faust另一只手探到Nero身后,单手解开他的围裙系带。对Nero来说,这动作似乎透着不可名状的煽情。他抽回手,跨坐在Faust腰上,两人膨胀的股间抵在一起,随着动作的节律轻轻摩擦。

“老师。明天,就忘记这件事吧?”

Nero垂下眼窥伺Faust的神情。Faust不知自己是感到轻松还是失落,喃喃地应和了声。

“是啊。明天就……”

5

Faust睁开双眼时,从窗帘缝隙透入的艳阳令他相当不适应。

……这里并不是自己的房间……

Faust立刻坐起。旁边伸来一只手,递来盛着清水的杯子。

“早上好,Faust老师。”已换上平时的衬衫和围裙,Nero貌似关切地问道。“昨晚喝醉后,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Faust接过水小口啜饮。他自然明白Nero的意思。

“我只记得酒和下酒菜都很美味这一件事而已。没给你添麻烦就好了。”

“怎么会,我还担心我给老师添麻烦了呢。”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如果不是哪里起火了,那多半是Shino。Nero和Faust交换了目光,Faust飞速下床,两人手忙脚乱地整理床铺、拉开窗帘、把凌乱的衣物塞进床底。

“Nero先生!Faust老师在这里吗?”

门外的果然是Shino和Heath。Nero刚刚打开门,两位少年魔法使就扑上来。

“Faust老师,他们都说您跟北国的Mithra打起来了……”

“不过Mithra那家伙也没讨到好,刚才还看到双子押着他去修墙呢。”

Faust哑然失笑。

“没有那种事。昨天跟Nero晚酌,不小心多喝了几杯。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Shino哼了声,拍拍Heath的背。

“原来你们在饮酒作乐吗?在Heath担心得不得了的时候。”

“什么饮酒作乐……”

两位心虚的年长者就如惊弓之鸟般,异口同声地反对。Faust甚至从床边猛地站起来。胸前的念珠不知勾到哪里,发出清脆的丝线绷断声、下一刻,细碎的漆黑珠子零落满地。

Heath慌张失措。倒是Shino奇怪地瞟了这两人一眼,与Heath一道弯下腰,帮Faust捡起念珠。

“等一下。床底那是什么?”

随着Shino的质问,Nero与Faust的脸同时变得苍白。但即使魔法也不能让时间倒流,Shino直起身,手里拿着纯白的织物。

“这是谁忘在这里的内裤吗?”

“……”Nero满头冒汗,勉强解释,“应该、是我的吧。”

Shino将内裤交到Nero手里。绝望的Nero拿着那条内裤,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Shino打量他一眼,又评价道:

“你没穿内裤就穿裤子了吗?”

“那……可能是,别人忘在这里的内裤吧。”

Nero讪讪地说。Heath满面羞红,醒悟到Shino带来的窘况,他赶快把Shino拉走了。

6

被Mithra破坏的房间姑且算是修好了。Mithra送来了些咒术使用的骨头和毛皮当做赔罪,虽然并非全是Faust需要的用品,但此刻的他也没有跟Mithra理论的闲心。

本打算忘记昨晚的事。但经过晨间的闹剧,Faust感到与Nero之间的温度,终究还是微妙地改变了。

如果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关系,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Nero将Faust送回房间。东国的料理人竭力作出爽朗的样子。

“昨天弄脏的衣服,我洗好后给老师送过来吧。”

“这个,实在抱歉。辛苦了,Nero。”

“没事的。”

“……”

Faust抿着薄唇欲言又止。经过短促的沉默,他与Nero几乎同时出声:

“还有……”

“还是老师先说吧。”

“不,还是你……算了。”停顿几秒,Faust自暴自弃一般开口。“昨晚,你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Nero愣了片刻。随即一侧唇角勾起,露出有几分促狭的浅笑。

“能说是奇怪吗?见到了非常可爱的景象哦。”

“这是什么意思……”

“半夜因为口渴醒了。然后,看到了很多猫。”

不顾Faust的愕然,Nero继续说着。

“墙上、地上、窗上、还有天花板上。黑的、白的、黑白的、玳瑁的。大的、小的,各种我也说不出来的猫的影子,在一起玩耍,舔毛,追毛线球,一直追到了窗外。虽然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但我想也许跟Faust老师有关吧?想推醒您一起来看的时候,那些猫忽然消失了。”

镜片后,Faust鲜紫色的双瞳犹如水中月亮般颤动,良久才找回声音。

“是吗。……下次,麻烦你务必要叫醒我。”

“还有下次吗?您都这么说,我就没办法了啊。下次再弄到好酒,再请老师晚酌吧。”

Nero假作困扰地发出小小的感叹。Faust忍不住笑了出来。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