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因】暖冬碎笔

晴天未雨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时，你飞快敲动手机上的九宫格键盘，向艾因发送了一句“生日快乐，新一年里的我也会继续爱你！”

　　手机那头的人或许是在忙别的事，大概又是在排位竞技，所以约莫等了整整十分钟，你才收到某人打来的语音电话。

　　刚准备接听，却看到屏幕上亮起“对方已取消通话”的提示，而后又停了五秒，新的视频电话邀请又发了过来。

　　你轻笑一下，这次他没有挂断，而是出现在屏幕的另一头。

　　艾因挠挠脸颊：“昨天不是说好了，不用蹲凌晨给我发祝福消息的吗？”

　　“因为我还是忍不住想和艾因说点什么。艾因难道不开心吗？”

　　“没有的事，我很开心，只是……”艾因顿了顿，而后我便明显看到他耳根那里晕染出几点微红，“只是你这会儿弄这么一出，我会忍不住想过去见你。”

　　“真的？”你翻了个身，直接仰躺在床上，把手往前长长地伸出去。透过右上角的小屏幕，你能看到自己头发乱七八糟散在床上的模样，可谓是很没风度了，但你丝毫不介意，甚至一点也不为让艾因看到这一面而感到尴尬。

　　说来奇怪，早就不知从何时开始，你和艾因在和对方相处时越来越放松，单从视频上来讲，你就注意到艾因露出的衣领渐渐地不再是一开始那样会被专门捋正，而是随着主人视频时不断解锁的各式新姿态而变化。

　　有时候是刚睡醒时松松垮垮歪向一边，露出精致又分明的锁骨来，大片肩胛皮肤印在阳光下，很美。有时候是低低垂下去，于是胸前光景若隐若现，半漏不漏，勾引着你陷入无端遐想，偏偏主人往往是在专心玩着什么手柄游戏，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正朝你散发着荷尔蒙。有时候，它也会摊向两边，因为艾因就跟你现在一样，仰躺在床上，伸直手举起手机和你视频对话。

　　不过，你想在艾因眼里，你的头发也是一样的。从一开始总是被好好梳顺有型，变得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似的，总因为各类活动扭结成极富抽象派艺术风格的造型。

　　有时候是在你刚焦躁完速写作业时被两手挠得碎毛乱飞，有时候是在你涂完色彩后华丽丽蜕变为玛丽苏小说中“五彩斑斓的头发”，有时候也会跟如今这样于床上散落出翩飞姿态，说好听点如同《维纳斯的诞生》，说直白点，就是风中凌乱。

　　但事实就是，艾因看也不看你这风中凌乱的头发一眼，撇撇嘴道：“当然是真的，谁叫你作弊，附带这么犯规的发言？”

　　“我说的是真心话嘛！”你扬了扬眉，表情写满了“我没错且下次还敢”，“这就是我真心实意想送给你的话，而且是我在未来一年一定会做到的事情。”

　　“只是未来一年吗？”屏幕对面的他微微蹙眉，佯装不开心的样子，活像个糖没给够的孩童。

　　“可不能一次性把你喂太饱，一年以后的事情，一年以后再说。”你冲他挤挤眼，“信用卡额度也是需要一点点刷信用调高的。”

　　虚假的不悦散去，换成真实而醇厚的笑容，艾因轻轻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好吧，那我这一年争取好好表现，早点把额度刷到十年、二十年……以及更多。”如果他在我身边，大概已经又开始揉挠我头发了。

　　你大概也有料到艾因会突如其来打出直球攻击，可情感总是这样，即使猜得到，也半点不会影响那份惊喜。喜悦永远是那么多，那么甜。

　　看你嘴角露出欢快，艾因把镜头一挪，露出他的电脑屏幕，显示出他正在排位房间。

　　他冲你指了指电脑：“我在练小号，要一起打吗？还是想多听一会儿你的声音。”

　　“这样么——”瞧见他满眼期待的样子，你弯弯眼角，却是在最后摇了摇手指，戳碎那些溢出屏幕的泡泡，“不好。明天白天咱们约会时再给你听。我要睡觉了！”

　　紧接着，你飞快冲着显露出错愣的艾因晃晃手：“好啦，晚安！”然后飞快结束了视频通话。

　　你想，艾因此时一定正面对着回到聊天界面的手机，眼睛一眨一眨的，好确认他不是在做梦。

　　而后，红艳艳的眸子里就会渗出复杂色彩，失落只会占据一隅，余下的便尽是近乎无奈的宠溺。

　　你猜测他一定会对着手机，仿佛你就在他面前那样，感慨道：“你这家伙……”

　　当天白天，你和艾因约了一起去市区的一家密室玩，顺带逛逛街，而后吃晚饭、看电影。

　　刚在一起的时候，你和艾因每次约会都要绞尽脑汁想乐子，因为总觉得向对方提出这些无论是在游戏、电影、小说还是什么里都要用烂的方式，会显得俗套。

　　但事实证明，真正牵起对方的手来，脑子里想到的就竟成了这些俗套的琐碎。

　　会想把对方也逐渐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于是生活里任何细枝末节的事都成了想要共享的礼物，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平淡还是惊喜，哄闹还是安静，统统都沾染上艳丽色彩，把原本的你们涂得愈发斑斓。

　　在室内玩密室的过程里，琴宁岛下起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雨，雨点薄淡却紧密，在街道各处打出微弱脆响。

　　去往吃饭和看电影的商场路上，艾因打着伞，你凑在他身边，低头专心用脚沿着路面砖块排出的线踩着水花，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

　　许是玩得太开心，艾因打趣道：“你是在学你家大白走路吗？”

　　“大白那家伙才不会走得像我这么优雅。”你撇撇嘴。

　　艾因歪头思忖过后，重重点头：“的确，结合你这一身厚厚的衣服，用‘企鹅’形容才更合适。”

　　“……艾因！”

　　被你玩笑式打了肩膀的人身子朝那边歪了歪，眼角微翘挤着捉弄成功后的得意。

　　正在这时，街边那些小服装铺的橱窗印在我眼中，你仿佛想起了什么，捏起下巴：“不过，你说到服装搭配我倒是想起来了。艾因，我们谈了大半年，似乎还没有买过情侣装？”

　　提到这个话题，艾因也明显反应了一下：“这么说倒也是……怎么了，你想和我弄一套情侣装？”

　　“有一点，”你牵过他的手，“虽然觉得也不是必要的，但想了想，能和艾因穿一套衣服，也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艾因回握住你的手，跟你十指相扣，认真咀嚼起你说的话：“嗯。被你这么一说，倒也可以试试。那——过会儿去商场逛逛看？”

　　“好啊！”你干脆地抱住艾因的胳膊，歪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你选了一家主打中性风的潮牌，艾因瞅了眼那个logo，冲你露出赞许般的目光：“选得不错，这家是以男女皆可的中性风为主，会很方便我们选同款。”

　　“当然啦，要相信美术生的直觉。”你拉着艾因走了进去，在陈列的衣架前仔细挑选和端详。

　　最终，你的目光锁定在了某件派克服上，扯着艾因指了指：“艾因，这个怎么样？”

　　某人的脸在跟着你手指看向那衣服上后略微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你就看到他凝视着衣服一会儿，又看了看你，再看了看衣服，再看了看你。

　　“……美术生的，直觉？”

　　你听出了他调侃的意思，鼓鼓脸颊：“怎么了，版式多好看？不过就是颜色和你一贯的风格不同而已。”

　　“何止不同……”艾因伸出手拉起那件派克服的袖子，放在自己衣服旁边对比，“你这是直接来了个对比色。”

　　“这个莫兰迪色系的灰绿刚刚好，不扎眼睛，也不至于太暗沉。尤其是，就是因为带了些对比色原理，所以你穿的话，会更衬你的瞳色。”

　　“……的确，倒也不是丑的问题，只是……”艾因踟蹰着开口，“我鲜少穿这种颜色，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可你没给他反抗的机会，干脆利落扫了眼尺码牌，嗯，刚好适合他，于是你二话不说就拉起衣服往他身上套。

　　“喂喂，你这是强人所难……”艾因缩了缩脖子要躲，可最终脚步却没有继续往后退，而是像只认命的羔羊那般，叹了口气站在原地让你得逞。

　　你心满意足看着套上外套的他，随后找到自己的尺码，也穿了上去，而后把将“算了，随你折腾”写在脸上的艾因一同拽去了大镜子面前。

　　“你看，我就说合适的，看起来多洋气。”

　　艾因望着镜子里的你们，一时没有说话。

　　当然，他并没有对服装产生厌恶，因为你分明看到他双眼里跳着几分欣赏的目光，只是从未真正开拓过这类颜色，总归让他有几分忐忑和不适应。

　　最终，他主动伸手调了调衣服，略微转着身子认真评估起来。

　　“怎么样，就这身好不好？”一见有机可乘，你便使出杀手锏来，飞快拽住艾因的衣袖晃了晃，“我真的觉得我们一起穿它很好看。”

　　艾因通过镜子和你目光交流片刻，这才直截了当转过来看你，眉尾轻轻上扬。

　　你飞快眨着眼睛。

　　“……唉，真拿你没办法。”结果是你毫无悬念地再次获胜，艾因他脱下衣服叠了叠，“不过，我有个条件。”

　　“嗯？”

　　“我也要给我们选一款，”你看他用下巴往某个方向指了指，跟随着看过去后，入目是一款低调时尚的卫衣，风格是标准的艾因审美，“光让我尝试你的风格可不行，我也想看看你穿上有我风格的衣服。”

　　看完电影出来时，雨已经停了，琴宁岛的空气洗过这入冬后的第一次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通透的清凉。

　　地面往人们身上熏着淡淡寒风，不让人讨厌，可艾因还是固执地把围巾分了一半给我。

　　“围好，别着凉。”他说着语气带了分数落，“真是的，某人提醒着我要围围巾，怎么自己却不戴一条。”

　　“因为……”你抓起围巾放在脸前阖眼嗅了嗅，“我有点小心机，就是想这样让你把自己的分我一半，这样就可以和你围同一条了。”

　　走在身边的人步子猛然停驻，站在原地看着你一时发愣。

　　明明周围的空气很冷，可他脸颊在淡淡升温，因为有明显的绯红从下眼睑一路延伸到耳畔。

　　最终，你某位害羞的男朋友转过头轻咳一声，紧接着伸手揽过你的肩膀，推着你继续往前走。

　　“你明明可以直白点对我说的。”

　　你笑而不语，路灯与周遭霓虹之影更加衬托了你脸上的顽皮。

　　艾因闷头搂着你走了一阵，才忽然采取动作，按住你后脑推近他，飞快啄吻了下你的额头。

　　你笑道：“感觉和刚才电影里的男女主好像。”

　　“有一点。”他点头应和，旋即顺着话题和你闲聊，“不过，相比而言，他们还是过于轰轰烈烈了点。”

　　“嗯，艾因不大喜欢这种风格么？”

　　“倒也不是，只是，我现在越发觉得，感情倒也没必要一定显得慷慨激昂，就像音乐的旋律不必总是像回旋曲或狂想曲那般奔放，悠扬小调的话，也是很美的。”

　　“是吗？”你微微仰头思索，“可是，我怎么记得我和某人今年白色情人节似乎才上演过一场‘感天动地’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呢？”

　　“……你脑子里到底天天都装的什么形容词？”

　　“毕竟我这个专业的话，思维跳脱还有同感联想总是难免的吧，艾因难道不是么？”

　　“的确，你说的不错。”似乎是被你的反问说服，艾因再开口时甚至是顺着你的观点，“尤其是认识你以后，我的灵感似乎就成了永不干涸的春泉，总是往外冒着各种各样的新点子。”

　　“是啊，好奇怪，明明除去我们的身份身世什么的，我们大多也就是寻常情侣那样相处，平淡又普通，可我偏偏就是觉得每天都有新色彩。只要呆在艾因身边，就每天都有新东西想要画出来。”

　　“我也一样。我现在才多多少少理解我导师在入学时给我推荐的那本书里的一句话。”

　　“什么？”

　　“艺术不要做成生活尤其是苦难生活的侍从或帮腔，要像侦探，从任何流畅的秩序里听到磕磕绊绊的声音，在任何熟悉的地方看出陌生*。”

　　艾因喃喃出声过后，紧紧地抱住你。

　　“我是在认识你以后理解它的，你知道吗？其实最近，导师夸我的音乐终于有所突破，因为它开始有了尘世温度，不再仅仅是美好得如若天空之城，可望而不可及。他说，‘你的音符里开始有了更真实的一面，因而越来越有感染力了’。”

　　你的手被艾因轻轻拉起，他的指腹摩挲起你的手背：“这都是你的功劳。”

　　你反手握紧他笑了笑：“我的画里，也一样因为某人的功劳，多了很多红尘色彩呢！”

　　你们的两只手，一只会勾勒色彩之风，一只会编制音符之舞，都能创作出绚烂多彩。

　　但眼下，你们唯一想用它们做的，却只剩下紧紧攥住对方这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

　　“走快点吧，晚上还是太冷了，我先送你回家。”

　　“好啊。”

　　“时间还早，今天能双排吗？我可还记得你昨天挂我电话的仇呢。”

　　“好好，今晚不拒绝你了，十点线上见？”

　　“一言为定。”

　　真正的幸福面前，其实永远是一片空旷，除了幸福什么也没有，想要也没有＊。

　　于是再平凡不过的事，就都被同化成了一个单调的模样——幸福的模样。

　　-END-

　　[注释：标有＊符号的句子改编自史铁生《病隙碎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