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因】余烬
晴天未雨
——『燃烧开始』
他记得那个声音。
轻快，明亮，后味带着甜美。他似乎记得，他曾经喝过什么液体，回味后酸甜可口，就像这个声音一样。
可他已经不记得那是什么液体了。
他还记得他喝过很多其他的液体，有单薄无味的，他喝的最多。还有一种到了舌头上会很痛很辣，一旦咽下去，喉咙都会烧起来，他不是很喜欢那个味道。他最喜欢的带着甜味的东西，能让他愉悦，只要舌尖尝到些许，整个身体的血液就仿佛在散发着欢快的笑容。
啊，他还记得有一份特殊的液体，他只尝过到过一次，却记忆犹新。
那个味道是他喝过的最难喝的，满嘴腥咸，后味是苦的，每每回忆起来，他都能感觉到脸上被那深刻的味蕾记忆刺激地留下液体，那液体也是咸的，一样难喝。
可是，他总是会记起那最不好喝的液体，伴随着的有鼻尖肆意的焦味以及眼前刺眼的火光颜色。
他不喜欢这个记忆，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画面一直折磨着他，让他觉得身体如同撕裂般的疼痛。
想到这里，他甩甩头，喉咙里发出声带颤抖带来的呼噜声。
疼痛，疼痛，锥心刺骨般的疼痛。
他开始烦闷，开始愤怒，那没来由的情绪吞噬着他，又在耳畔低语着什么，告诉他，他应该去寻找。
寻找什么……
「食物。」那个声音说。
什么是食物……
「那些行走着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家伙们。」
血液逐渐升温，最终沸腾，他的内心在声音的蛊惑下产生渴望与不满。
他看到了他们，他们的温度真是太低了，而他讨厌冰冷的东西。
他喜欢炽热，喜欢火光，喜欢红色。
看着那些在他认为是冷冰冰的东西在行走，他感受到了挑衅，于是他暴怒，他气愤，并想要让那些冰冷的东西燃烧起来。
当他们燃烧起来，他就可以在火焰里攫取他最想要的营养。
——『第一团火』
无边的狂沙，无尽的热浪，世界似乎在靠着这灼热的温度以大地为燃料，为自己取暖。
这里一片荒芜，这里没有生机，脆弱的人类想要活下去，那便只有一个希望——乐园。
传言说，通过乐园的生存游戏，成为乐园的主人，就可以获得食物和希望。
它是绿洲，吸引贪婪苛求的人们前赴后继。
最近二十年来，乐园开放地似乎更频繁了些，人们无不为此感到高兴，而后癫狂地加入这场游戏中。
这一年，游戏再次开启。
获得许可的能力者们纷纷入园，彼此戒备，蠢蠢欲动，各怀鬼胎。
有的人凑在一起闲聊，多少还有点善意的前辈在给几个新人做科普。
“乐园的时间分为两种，安全时间为凌晨的5点到下午5点。”
“那么不是安全时间时会发生什么？”
前辈诡异地笑笑，“凌晨0点至凌晨5点的时候，就会有失乐者来捕猎。”
“失乐者，那是什么？”
“就是一群怪物，他们会拼尽全力撕咬你们，运气不好就当场成为他们的食物，运气好的……就被同化。”
“同化算什么好事啊，那等我袭击别人的时候，别人不也会想办法打死我？”
“啊，那这么说确实，两个都不是什么好结果呢。”
“……”
“总之，每天凌晨0点到5点时可要额外小心，别被抓到。”
“那有什么地方前辈你推荐去的吗？”
“有啊，这片乐园里有一个旧时代的高中学校，可是个抢手地点。”
“为什么，那里不会有失乐者？”
“应该是说，那里至少不会出现那个失乐者。”
“……什么？”
“你们还真是一无所知就闯进来啊？二十年前，这乐园的失乐者里出现了一个特殊的怪物，它在参加过乐园游戏的能力者中有一个流传的名字，叫‘余烬’。它不撕咬，不吞噬，它只燃烧。”
“燃烧？”
“余烬拥有着特殊的能力，能够点燃它想点燃的事物，花草、建筑、生物……只要它想，它都可以让它们变成灿烂的火光。”
“啊？这么恐怖？”
“可不是嘛，要说我们这些参加过乐园游戏的老人，最害怕见到的就是余烬了，所有遇到它的人全部无一生还。不仅是他的主动攻击危险，哪怕它只是行走，它的身后和周围也会燃烧出火焰，它踏过的土地会顷刻间变成焦土，身后遗落一路在黑色焦土上摇曳的火苗，所以才会得名余烬。而那些残留的火苗，你要是胆敢靠太近，依然会立刻吞噬你。”
“这，这也太可怕了……”
“是啊，你想想看那种被火焰一点点吞噬，眼看着自己的皮肤被烧焦被热浪腐蚀的感觉……嘶。所以，就算其他失乐者也很恐怖，和它比起起来也好太多了。毕竟一口咬掉脑袋多干脆利落？”
“……那为什么校园里不会遇到余烬？”
前辈脸上讳莫如深，“这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听见过的人说，余烬一旦靠近校园，就会展现出痛苦万分的表情，它瞳孔会放大，然后嘶吼不断，自残似的攻击自己的身体，直到疼痛难忍奔跑着逃离校园。”
“啊？那里面会它害怕的东西？”
“管它那么多做什么，只要知道那地方是逃避余烬的安全区就好了。熬过凌晨5点，余烬就会和其他失乐者一起消失。”
“哦哦……”
凑在酒吧里的另一个前辈喝着酒走过来，在讲话者和几个新人中打了个酒嗝。
“说到这个，我倒是听说过，那余烬曾经也是一名优秀的能力者，而且是曾经名声响彻沙海的组织「战团」的首领。”
“这么说是诶，战团也是在20年前于乐园游戏里全军覆没的。”
“有传言说是这个首领在游戏里恶念骤生，为了取胜想要利用抢夺其他队友的力量，结果遭到反噬而异化。但也有传言说，他是目睹队友们牺牲，精神失常走向的堕落。”
“这位前辈，那你比较倾向于相信哪一个？”
打酒嗝的前辈又嗝了一声，“后者吧，就像你们说的，余烬靠近校园就会痛苦万分，他可能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才会不愿意踏入伤心之地。我觉得他生前应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太可能在游戏里背叛伙伴。”
“哈哈哈哈……”先前讲解的前辈忽然大笑出声，“你还真喝多了？悲伤？失乐者不是人，它们就是怪物。怪物哪会懂悲伤这种感情？”
打酒嗝的前辈听完耸耸肩，“随你，我只是表达我的看法。”
“你是旧世界书籍看多了才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吧？我宁愿相信只是乐园主人想给游戏加难度，所以增加了让人争斗校园安全区的小项目。”
“这倒是。有一点我还是蛮赞同你的，至少现在，应该把他当怪物看，就算他残留什么情绪，那也是他生前的事情罢了。”
“不聊了。马上就过安全时间，得去做点准备。你们这群菜鸟今晚可小心脖子，但愿还能见到活着的你们，哈哈哈哈！”
——『第二团火』
滴。
零点已至，失乐者降临。
原本沉寂在黑暗和宁静中的乐园响起阵阵惨烈的噪音。
倒霉的人成为了饵料，他们尖锐的惨叫撕开天空的口子，往里面塞进枪声、爆破声、争斗声。
破碎的废墟里爆炸出金色的枪火，架起连接能力者和失乐者们的桥梁。
桥梁上，血和尸体不断堆砌，失乐者们吼叫着，如水浪不断推进那片人类形成的浪堤。
这一刻，乐园似乎不再是乐园，它成了巨大的酒桶。
血液、恐惧、悲伤、绝望被积攒着发酵，只是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品尝这个甘酿。
能力者们挣扎着抵抗，所有人都期待着黎明早日到来。
他耳畔是再熟悉不过的声响，沾满惊恐和绝望，是可以燃烧的最好原料。
火苗闪烁而出，点燃了冰冷的家伙，他发出更凄惨的吼叫，像虫子一般在地上蠕动。
他端详着他，空虚却又似乎夹杂了太多东西的胸口得到了一丝丝短暂的满足。
冰冷的家伙变得温热，他很满意。
可是，他很清楚这温暖转瞬即逝。很快，那家伙又会回归冰冷，并且再也无法被点燃。
不够。他听到自己的心声。这远远不够。
他的内心始终空虚，又始终堵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很冷，像是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所以急需火焰温暖身体。
只有看到跳动的火光，他才似乎能得到那么一丝安慰，因为在他残存无几的潜意识里，他最愉快的记忆便与温暖相关。
他似乎和什么东西贴合在一起，那东西很温暖。
他的心里似乎也进入过什么东西，那东西也很温暖。
他希望能重新找到它们，而这个过程里，火焰是聊以宽慰的短效药剂。
短暂的火焰最终烧灼殆尽，那个家伙回归冰冷，也不再发出声音。
他变得急躁，温暖的感触是上瘾的，他要更多！所幸这里有很多移动着的，可以被点燃的家伙们。
“哇啊啊，救我，救我！” “余烬，是余烬！快躲远点！” “往学校那儿跑啊！” “可那里已经被驻扎了吧？” “哪怕蹭个角落也好啊，你难道要留在这里被烧死吗？”
与余烬打了照面的能力者们一扫刚才面对普通失乐者时尚存的拿点自信和坦然，他们如同另一波倾斜的洪水，往他们认为的安全堤坝跑去。
燎原之火在他们身后迅速膨胀，余烬金黄色的眼睛里反射着火光，它嘶吼着，朝一个又一个落在后面的家伙扑过去。
被他盯上的能力者们无一例外都最终成为了猎物，仅仅是触碰哪怕一下，那些能力者们就会瞬间被火焰包裹，身躯的颜色在刺眼的火光里蜕变为黑，他们的眼睛最先融化形成空洞，让火焰填满，远远望去就像是鬼魅。
余烬不断攻击着，追逐想要的猎物。
最后，他们来到了校园边缘。
再次奔跑了几步后，余烬忽然住了脚，看着眼前的建筑后，它的瞳孔瞬间涣散。
紧接着，他就发出瘆人的悲鸣。
——『第三团火』
痛，胸口的位置痛地如同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贯穿，而自己的火沿着伤口进入了体内，撕扯他的五脏六费。
他痛地尖叫，在地上扭动，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看向那座熟悉的建筑。
夜幕下，那里没有花朵。 可景物扭动了一下，他看到了爬满墙壁的绿植和不知名的花。
那里此刻是黑炭般的废墟。 可景物扭动了一下，他看到了灿烂的夕阳把白色的建筑染成暖色。
那里此刻站立着一群陌生的面孔。 可景物扭动了一下，那上面就只剩下了一张面孔，笑容满溢，温暖如春。
看到那张脸的刹那，他觉得头痛欲裂，无数声响势要击破他的大脑一样。
“首领，你怎么又烧我头发！” “首领，喝不了烈酒就别强求了，战团又不是靠酒量服人不是。” “首领，你的计划好厉害，什么时候我也像你一样聪明就好了。”
……
又是一张张面孔闪过，全部都是笑脸。在那些笑脸上，他看到了如同火焰般温暖的光。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什么。
那个他曾经感受到，如今眷恋的温暖，似乎就来自这些面孔。
他们的声音和笑容，带给他持续的，让人心安的温暖。
他仿佛饥饿许久的猛兽发现了可口的食物，急忙贪婪地伸出手想要触碰。
可紧接着他们就被火焰吞噬。
他看到他最喜欢的红色包裹住了他们所有人，尤其是那张最最温暖的脸。
但奇怪的是，与那些他点燃过的冰冷的家伙们不同，这些人没有惨叫，没有露出绝望，他们闭着眼睛，脸上是他曾经没有见到过的表情。
尤其是那个最温暖的人，她离自己那么近，她微笑着张开双臂，嘴巴轻动，发出了什么声音。
他听不见，也听不懂，他只知道看见他们在火焰里燃烧，他头一次没有期待和满足，却只剩下一种不知名的情绪。
「不要！」 「我不想看到这些人被点燃！」
眼前的火焰里爬出无数毒蛇，啃食他的神经和大脑，他癫狂，他嘶吼，想要阻止什么，却发现火焰越烧越烈，根本无法阻止。
他才讪讪意识到，他的火焰似乎只能带来毁灭和悲剧。
不过很久很久以前，他貌似对着那张甜美的脸说过，他曾以为自己的火焰只能用来摧毁，可遇到她之后才意识火也可以用来守护。
但她和他们最终消失在火焰之中。
困兽仿佛看到什么东西崩塌在眼前，愈发浓厚的情感排山倒海般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真、真的有用？” “都说了校园就是躲避余烬的安全区，你还不信。” “只是想不到他真的不会踏进来，而且一下就变了。” “快走吧，找个不算特别靠近校园又能躲避余烬的地方，也省的驻扎这里的家伙脾气不好把我们赶出来。”
幸存的能力者们朝着校园内部前进，其中一个人跑得太快，衣袍里的东西掉了也没有察觉。
小巧的物件掉落在地，被触发了开关，一阵浅浅的音乐声响了起来。
——『第四团火』
那是什么声音？
如此美妙动人，只要听一下，他心头的痛苦就得到了抚慰一半，不再痛不再悲伤。
他松开撕扯身体的双手，怔怔看着声音的来源。
小小一枚表面能够反射光芒的东西，躺在几步外的泥土上。
“叮咚咚——”
救赎般的声音就是从它那里传来的，他往前靠近几步，好奇地歪着头观察。
“诶你们看，余烬在做什么？” “它盯着的是个，钢琴样子的八音盒？失乐者们会对这东西感兴趣？” 这东西的模样很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特别喜欢一个类似的东西，那东西也会发出悦耳的声响，只要听到，就能让人获得平静。
他经常摆弄它，尝试让它形成美妙的旋律，再后来，他还多了一个听众——那个温暖的人。
他热爱这美妙的小玩意儿，也欣喜自己有一个分享的伙伴。每一次他弄响小玩意儿，她沉醉其中的表情就比任何东西还美，甚至比这声响本身还美。
想要触碰。
他伸出手。
他想要重新获得这美妙的声音。
“他金色的眼睛，在变红？” “看错了吧，那是火光吧？” “没有，真的在变红，你们看？” 人们望了过去。
或许是错觉，在热浪扭曲的空气中，他们似乎看到余烬的嘴角显露出了一丝微笑。
——『暂歇』
余烬的手指最终触碰到了八音盒。
——『爆炸』
美妙的声音戛然而止。
它被迅速点燃，成为了废土。
——『第一次爆炸』
噼啪！
什么东西彻底断裂，在八音盒燃烧起的刹那，火焰头一次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的火焰点燃了那个东西？
他茫然，惊恐。因为他知道，一旦被自己的火焰点燃，这东西就会消失，化为乌有。
他亲手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让那份美丽再也不复存在。
刹那间，伴随着八音盒被毁灭的还有一座看不见的屏障。埋在胸口那些看不清的东西终究咆哮而出，来到了火焰正中，让他看清了全貌。
——『第二次爆炸』
他想起了一切。
他想起自己曾是被贩卖的孩子，于死亡的绝望里觉醒了火焰的能力。
他想起自己加入战团，成为首领，带领伙伴找寻这个世界的希望。
他想起他投身乐园游戏，遇到了那个特别的人——只一眼，他觉得看到了比绿洲还要美丽的景色。
可他也想起，他曾经目睹伙伴们牺牲，只为了成全他能活下来。
他记得他背负着那样的痛苦和自责，于乐园里陷入困境，他本想牺牲自己让他们活下来，作为一种赎罪。
可是他们没能让他如愿。
他们最终再次选择分摊走了他身上所有的伤害，用尸体堆砌出他的生路。
当他醒时目睹同伴的尸体，再也承受不住而自甘成为他们的饵料时，命运却再次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他被同化成了失乐者，并且，他吞噬了已经成为失乐者们的同伴。
他辜负了自己的信仰。
他还辜负了所爱。
他也记得自己在成为失乐者而不复理智后，循着味道找到了她，而后，他也吞噬了她……
他让她于火焰里化成了最漂亮也最残忍的花朵。
他终于懂了，为什么自己会一直觉得空虚。
因为他的信仰，他的所爱，他拥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他亲手毁了他们。
——『第三次爆炸』
“吼——————”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正座乐园，大地也跟着颤抖起来。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恐怖至极的声音，也感受到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情感。
“怎么回事？这余烬怎么突然……” “奇怪，我怎么觉得他的身体在变——等等，他的身体在燃烧！” “他在做什么……哇，火怎么烧过来了？快逃啊！快逃啊！”
——『愈演愈烈』
我是一个罪恶深重的人。
我天真地想要抵抗命运，让战团们寻找到希望，答应和爱的那个女孩一起实现愿望，却一个都没能拯救。
不仅没有，我还亲手毁掉了想守护的一切。
没错，火焰从来无法被用来救赎和守护，它只能带来毁灭。
滚烫的泪水从我的眼角滑落，却没能滴落，它被周遭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突然，我看到眼前却闪过一个画面。竟是从另一个人的视角看到了自己。
那好像是我刚加入战团时的容貌，正对着这边冷笑，“下次再敢偷袭，融掉的就不只是枪了。” 这是，风硕的记忆吗？
画面再次一转，又是从另个一人的视角看我自己，我正小心翼翼检查自己的玩具钢琴。 “作为小偷，你胆子太大了，不过能力不错，要不要考虑加入战团？” 啊，这是我和鹞初见的情景。这是鹞的记忆？
越来越多的画面一一闪过，全部都是我和成员们相处的场景，但这一次都是从对方的角度来看待我。
为什么，我会出现他们的记忆？
忽然间我眼前迎来最刺眼的光。
蔓延的火海遮盖天目，这个视角的主人身居火团正中，和我面对面。
我看到我已经成为了怪物，面目狰狞，神情却有些痛苦。
很快我就意识到，这是她的记忆——她最后的记忆。
我只记得我用火焰吞噬了她，我以为她死前一定是痛苦的，恨我的，可是，站在了她的视角的我分明感受到一种温暖和愧疚。
她伸出手，捧住了我痛苦的脸。
她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焦烂的痕迹，却仍然保持着能带来光明的笑容。
我看见自己嘴巴艰难地颤动，发出已经不是人类的嗓音，“对，不，起。”
「不用道歉。」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在我看来，你没有屈服于命运，你只是累了，暂时休息了一下。」 她开口，离我更近，滚烫的嘴唇贴在了我的嘴唇上面亲吻了一下。
那时候的我，却似乎是被这个举动刺激到，竟张开嘴，咬住了她的脖子，开始吞噬。
而后，我尝到了血的味道。原来那就是我这段时间里最讨厌的味道来源。
她却没有发出惨叫，相反，在她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她拥抱住了我。
「等你醒过来，你一定可以真正战胜它。」 「很抱歉在那个时候抛下你和战团，若这是我需要偿还的罪责，我甘心接受这一切。」 「只是，艾因，请相信我愿意始终陪伴着你。」 「我期望有一天你能醒过来，真正结束这一切。」
火焰在她身边继续肆意，直至她的消融。
啊……原来如此。
这些记忆，是他们的一部分。
他们都没有恨过我，相反，他们深知当我做出那些举动会是多么痛苦，他们想要我活着，又害怕再也无法陪伴我。
所以，在吞噬的刹那，他们强烈的情感在我和他们之间形成的纽带，让他们的记忆与我融合，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他们在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没有远去。
真是狡猾。
——『第四次爆炸』
“啊啊啊啊——救命啊！” “火，火啊——” “不是说余烬不会靠近校园吗，这怎么回事？” “乐园，整个乐园都着火了，快想办法出去。”
黑夜被点亮成白昼，乐园之中一片惨烈的光明。
红色的火焰覆盖住这一切，不断蔓延、蔓延。
所有人都在逃亡，没有人注意到最高处的塔楼正有一个怪物般的家伙一步步踏上最高处。
艾因来至高点，居高临下看着一切。
眼前是一片炼狱，可亮光却又塑造出一种如临天堂般的错觉。
艾因合起眼，仍有越来越烈的火从他身上想外弥漫生长。
他没忘记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想要乐园的真相，觉得这样就能逃离沙漠。
可是，想想看乐园的游戏，想想看自己的经历……
艾因嗤笑了一下。
这里，怎么可能会是什么能获得拯救的伊甸园呢？
既然这里无法拯救，甚至戏弄着他，让他和所爱的一切如同笑话和提线木偶一般。
那么，就让他的火焰把这虚伪的一切都抹除掉吧。
这世上本无乐园，只有真正逃离沙海，才能获得拯救。
火焰烧得越来越厉害，渐渐的，艾因的身子也开始出现消融的趋势，如同地下正在慢慢化成灰烬的世界。
以这么庞大的地区和这么多的人作为依托燃烧，等汲取足够多“想要逃离”的情感欲望，应该能留下足够的带有执念的余烬。
而那些余烬，应该就能一路燃烧，往外寻找到绿洲吧？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带着他们一起成为永不熄灭的火焰，直至寻找到拯救的终点。
无愧于他们，也无愧于自己。
艾因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如同虔诚的信徒，也像是在捧着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他问：“想听响指吗？”
他听到胸口里有许多不同的声音做出了回应。
他们愿意。
——『“啪哒”』
“轰——”
——『暂熄』
又是一个二十年，沙海仍是那个沙海，人们艰难地在沙海上寻求着活下去的方法，明天仍然预示着很多的痛苦和不安。
某处能力者的休息驿站里，几个人在闲聊。
“唉，自从乐园被彻底烧毁后，我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美事儿怎么没让咱们赶上。”
“可不是，原本通过乐园游戏就能享受一下逃避一切的绿洲的。”
“但是想想乐园为什么会毁，我倒是觉得说不定乐园本身就是个骗局呢，毕竟那里面居然能诞生那么可怕的怪物。”
“也是，比起去乐园里被失乐者追杀，在沙漠上狩猎下沙兽也挺好的。而且不是还有从乐园大火里生长出的火焰之路吗？沿着那火路已经有不少人找到新绿洲了。”
“我听说过那个火，好邪门，本来在废墟上大伙都以为那就是要熄灭的余烬，谁知道居然就又着起来了。”
旁边一位年龄更大的人笑了笑，“没办法啊，火这个东西，本就是极度渴望生长、拥有顽强生命力的。”
——『重燃』
于火而言，只要还有那么一点点机会，就不会停止绽放。
无论给予的是什么，悲伤还是快乐，它都会重拾燃烧的希望。
而后，余烬燎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