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仗 《来蹭空调吧!》

(一)

有人按下了这座平日一般无人造访的独栋洋房的门铃。

  有些突兀的门铃声响了不超过一瞬,大门很快被打开。年轻的男人拧着眉看向来者。

  “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东方仗助。”岸边露伴握着金属门把,门缝保持非常谨慎的宽度,人站在阴影里觑着他。

  明明已经是暑假,男子高中生仍穿着自行改造的学兰服,他“啪”的一声双手合十,弯腰鞠躬一气呵成地道:“拜托了,露伴老师,请让我进去吧!”双眼紧张地闭着。

  “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岸边露伴惊于这突然的要求,眉间的纹路又加深一点。

  东方仗助微微抬头睁开一只眼睛偷瞄房屋主人的情态——但露伴老师的脸躲在屋内的阴影处遗憾地看不清楚——他只有讪讪地笑,脸上挤出像小狗一样讨好的表情解释。

  “所以,你是说,”不知不觉间,岸边露伴已经打开房门正对着和东方仗助说话,“你妈妈和朋友去冲绳旅游,家里的空调好巧不巧地坏了,缺的零件好巧不巧被老鼠叼走,疯狂钻石也修不好了。而维修人员告诉你至少还有一周才能调货。所以你来我这里,想要就这样打发这一周?”

  东方仗助瞪着眼睛抿嘴点头,眼中希冀的光微闪。

  岸边露伴摸着下巴,语气淡淡的:“原来如此,情有可原……”

  东方仗助蓝色的眼睛更亮了一些。

  “但是我拒绝。”

  “为——什——么——!”仗助一声哀嚎,倒豆子一般地恳求,“觉得我吵我可以待在其他房间,不想另外开空调我也会保持安静,绝对不打扰你工作!求你了露伴老师,这几天杜王町多热你不是不知道!难道忍心看着我活活热死吗!好吧你真的忍心……”说到最后的音量小得可怜。

  岸边露伴不为所动,没什么表情地问:“你怎么不去找你那个看起来脑子就不太好使的朋友?”

  “他叫亿泰……他家买的那栋危楼根本没有空调!自己都热得快死了。”东方仗助瘪瘪嘴。

  “康一呢?”

  “一家去意大利玩了。回来得比老妈还晚。”

  “冷饮店也可以打发时间。”

  “呵呵呵呵……”明明是夏天,东方仗助觉得自己脸上却隐隐有冷汗冒,音量小了很多,“就三万……玩了一下柏青哥又去趟游乐园,一下就没了……”

  三万的数额听起来有些耳熟,岸边露伴眯眼,睥睨着此时因有所求而卑躬屈膝的东方仗助:“我想起来了……一个多月前确实是有人拿着钱包里可怜的三万日元,要和我赌骰子。到后来把我家也烧了,治我小指的200万元也没拿走。”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看来这三万元确实很不经花啊。”岸边露伴站直了转身迈进他的房子。但没关门。

  “算了,要进就进来。”

  仗助有些错愕地看着岸边露伴的背影,迅速地迈进房门。

  房间空荡荡,二楼楼梯口的地板甚至还留着当时那个背后灵设计师掉下去的洞,东方仗助跟在岸边露伴背后左顾右盼,像是有些惊讶为何如此虚置。

  走在前面的人不回头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是轻声解释:“那天打赌烧了房子之后也只是简单维护了一下,很多家具都还在定制,没有送来。”

  东方仗助听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摸摸发尖。

  “所以现在最完整的房间也只有我的工作室,临时维护,勉强能用。你进去只有一个要求,保持安静。不许打搅我工作,也不许乱动我的东西,其余怎么打发时间随你。”

  罪魁祸首讷讷应是。

  进了房间,所见都空了许多,墙上的原画稿也不见了。东方仗助难得起了些负罪之心,从书架里找了本动物图鉴打发时间,窝在角落的沙发椅上默默看着,却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睡着了。

醒来时,伏案的漫画家姿势都不曾变过,天也快黑了,小声告别也不见对方有反应,东方仗助在椅子上留下一张字条后蹑手蹑脚离开。

  忙于工作的漫画家晚饭也没有吃,这是东方仗助暑假的第十七天。

(二)

有人按下独栋洋房的门铃。

  早上九时,已经很热了。阳光直直打在有人精心侍弄的发型上。

  东方仗助百无聊赖站在门口等待房门开启。好一会儿隔着门才传来不紧不慢的足音。

  门从屋内向外打开,岸边露伴有些不耐地侧身回屋,留下一句话:“门没有锁,要来以后自己进来,别麻烦我特意下来给你开门。”

  仗助跟在后头,在玄关摆好自己的鞋,闻言微微咋舌:“露伴老师也不怕有人在你工作的时候闯进来?搬空门了恐怕露伴老师都不会发现吧。”

  “我相信杜王町的治安。”

  “也是,”仗助满意点头,“杀人狂已经被我东方仗助GREAT地解决了!”

  “……”走在前面的背影似乎有些无言。

  “但话也不能这么说!”东方仗助正色道,“大坏蛋已经被打倒,小偷小摸的人却还是会有的,露伴老师还是锁上门比较好吧!”

  岸边露伴像忍耐到了临界点,猝不及防地猛转身回头:“那我是每次都要被你打断作画,下来只为给你开个门吗?东方仗助你好大的面子。”

  “你可以把备用钥匙放在门口什么地方,这样就算露伴老师出门忘带钥匙了问题也不大。”东方仗助眨眨眼,显得近乎有些无辜。

  岸边露伴又皱起他细长的眉,抬着下巴打量努力卖乖的东方仗助,沉吟好一会儿,疾步走向幸存的立柜,拉开一格暗格从中取出小小的一把金属钥匙。

  “这是备用钥匙,把它放在门口的地毯下面,不要有多余的动作。”

  东方仗助下意识摊开手掌,岸边露伴却没有直接交到他手心里,只是放任钥匙从自己手上掉落。

  “哦呦,”东方仗助险险接住,“好的好的。”应了几句转身出门放好钥匙。

  刚刚交出备用钥匙的屋主没有过多关注他的动作,只是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继续一天的工作。

  /

  昨天实在无聊,为此,东方仗助特意从家里把游戏机捎来,插着有线耳机打发时间。

  “我说,露伴老师。”横躺在沙发上枕着扶手的东方仗助听到肚子第三次发出声响开口问道,“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哦?”

  回应他的只有蘸水笔在原画纸上滑动的窸窣响动。

  “喂喂,露伴老师,你不饿吗?”

  东方仗助听到了咂舌的声音。

  “喂喂喂喂喂,露伴老师,你听到了吧!可不能装作听不见,要按时吃三餐啊!”他抻直腿晃了晃。

  “吵死人了!”岸边露伴把笔重重地拍在桌上,“你蹭我家的空调不够,还要在我家蹭吃蹭喝吗!”

  东方仗助眨眨眼:“露伴老师真的不饿吗?真的不饿吗?按时吃饭才更有力气工作哦!”

  岸边露伴抓抓头发:“啊啊啊啊啊啰嗦!”

  他平复下来,深呼吸:“厨房在一楼楼梯口正对面,要吃东西自己去做,别来烦我。”转身继续伏案。

  “哼哼,”有人得到了想要的答复,自信满满,“不是我自夸,我东方仗助做东西还是有一手的!”

  东方仗助嘿咻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插兜走出房间。晃晃悠悠下楼打开冰箱,又翻翻储物柜,嘿,意面,鸡蛋,鸡胸肉……材料少得可怜啊露伴老师平时真的有开灶吗。

  厨房响起咕噜咕噜的烧水声。

  /

  岸边露伴被香气打断了工作。他抬头环视,皱起鼻子寻找香气的来源。

  仗助飘飘然端着两盘意面走进房间,几乎是鼻孔朝天的得意。

  “怎么样,很香吧,露伴老师家的东西真少,我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黑椒鸡肉奶油意面!”

  岸边露伴冷酷,且毫不留情:“工作间禁止进食。”

  “呃啊,”东方仗助愕然,歪头思考片刻转身走出房间,“是这样哦,那我去楼下吃了。露伴老师要来吗?”

  “我不饿!”岸边露伴恶狠狠回答,继续作画。

  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很快又恢复平静,但显然岸边露伴已经不能恢复此前的工作状态。他平静地放下蘸水笔站起身,像是说服自己,喃喃:“把午饭故意端到房间打断我的思路,东方仗助,我果然很讨厌你。”

  看见姗姗来迟的屋主,东方仗助只是做出让岸边露伴想把他脸给撕下来的“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继续大口吃着意面。

  二人沉默地进食,岸边露伴虽然吃得很快,吃相却并不差,还早仗助几步吃完,只丢下一句你洗碗,走向楼梯。

  有人哇哇抗议:“我已经做饭了!”

  “吃我家的东西,用我家的厨具,你应该有收拾残局的自觉。”

  味道不差,岸边露伴想,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告诉他洗碗机在橱柜下面。

  洗完碗的东方仗助很快回到房间,但游戏也很快玩腻了,继续翻起露伴的百科书。

  临走前,东方仗助体贴地为好心但脾气差且饮食不规律的露伴老师留了一顿晚饭,哼着小调离开屋子。忙于工作的漫画家今晚或许有晚饭吃,这是东方仗助暑假的第18天。

(三)

  有人走进这座独栋洋房。

  穿着一看就是不良,梳着奇怪发型的少年站立片刻后打开门锁,关门。他提着纸袋,里面似乎是一些食材。

  这很奇怪,晨起散步的路人扫过,但也没多想。

  东方仗助把从家里拿来的食材打开冰箱一件件放好,走上楼梯进入房间,今天来得早了些,岸边露伴还正对着窗口做他奇奇怪怪的,据说是热身的手指操。

  岸边露伴手掌反弯90度,转回,收手。他看向发呆的高中生:“你带了什么过来?”

  “被看到了啊。”东方仗助挠挠头,“家里我老妈留给我的东西太多,也吃不完,露伴老师冰箱里的东西少得可怜啊~就顺便拿了过来。”

  “哼,多余。”岸边露伴嗤鼻。

  东方仗助显然已经逐渐掌握和这个难以相处的男人和平共存的门道。并没有理会这让人火大的发言。

  “今天也要画稿吗?”他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

  “不,我已经把这个月的稿子画完了。”岸边露伴语气平淡,“今天主要做一些速写和练习保持手感。”

  “哦哦。”东方仗助随口应是。对方却迟迟不转身伏案画画。

  他微微偏头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岸边露伴沉吟:“我需要一个模特。”

  “诶,我吗?”东方仗助有些吃惊,指指自己。

  “是的,你在我家使用了这么多天的空调,还打扰了我的工作——虽然我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但这是不争的事实,你不需要为此付出一点报酬吗?”岸边露伴淡然。

  “我好心提醒你休息记得吃饭也算是打扰你工作?”东方仗助愤怒中又带着些好笑,“太没有道理了大漫画家!工作狂也不该是这样的。”

  “我指的并非如此,”岸边露伴还没有坦然到称赞高中生做的饭很好吃的地步,“我的意思是,在我工作时,你在我的房间里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噪音对我作画造成了打扰。”

  东方仗助只能放弃与他争辩,询问当模特需要做什么。

  岸边露伴对他放弃挣扎的行为很欣赏,指示道:“你现在的衣服太宽松,肌肉的走势都看不清楚,外套脱掉。”

  新上手的模特瘪瘪嘴,依言照做。厚厚的学兰服外套脱掉时胳膊被室内的冷气激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岸边露伴满意点头:“你这条裤子垂感不错,不用脱。”

  今天的内裤印着小猪花纹,你让我脱我也不会脱!东方仗助腹诽。

  “然后呢?”只穿着一件背心的东方仗助问道。

  “嗯……”岸边露伴抵着下巴,“先随便做几个动作吧。”

  指示一点都不明确。东方仗助叹了口气,随意转了转上身,就看到几米外的岸边露伴低头奋笔疾书。

  铅笔在素描纸上划出沙沙声响,在只有空调制冷的室内显得格外明显。

  东方仗助想凑近看看,却被岸边露伴头也不抬地喝止:“继续!”

  “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姿势啦!”

  “挥棒球会吗?挥五十次。”

  “这么多次……”抱怨着,但还是照做了。东方仗助手握着虚拟棒球棍,一次次挥出又收回。

  过了不知道多久岸边露伴才出声:“好了。”

  “呼——”东方仗助长出一口气,“练得感觉我都可以打进甲子园了。”

  “不要小看棒球啊你这家伙,”岸边露伴低头道,“换个姿势吧。就你平时经常对着镜子做的那个。”

  “我平时……”东方仗助喃喃重复,“我我我我我我我平时,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都看到了?”

  “这几天偶尔不小心看过几次,觉得挺有意思的。”岸边露伴抬头,微笑道。

  “我要揍你……”东方仗助虚弱道。

  岸边露伴显然还在学术的视角里,丝毫不顾忌男子高中生的自尊心:“这有什么,非常凸显人体线条的造型,是结合你的发型设计的吗?”

  东方仗助哀嚎:“不要再说了!快点画!”同时眼一闭心一横摆出了自己欣赏发型时常用的造型。

  岸边露伴自然是满意地动笔。

  画了三五页,岸边露伴开始安排造型了:“侧过身!右手扶着左胯,左手搭着右肩!”

  东方仗助笨手笨脚,肢体不协调得难以入目。

  岸边露伴等了一分钟也不见他凹好造型,不耐地将速写本放下,大步迈向对方手把手地放好位置。

  “左手这里,右手——这里!很难吗!”他咂舌。说着说着却感觉手掌下的肌肉莫名紧绷了起来。

  岸边露伴莫名其妙地抬头,正正地望进东方仗助的眼睛里。空气凝滞了片刻。

  半晌,东方仗助若无其事说:“是这样吗,露伴老师。”

  岸边露伴一言不发地回身拿起速写本,闷头作画。

  画完这张后岸边露伴表示今天就画到这里。二人比以往还沉默地吃完了午饭。洗完碗的东方仗助甚至翻出了一本小说阅读,尽管他不太看得懂。

  傍晚,留下晚饭的东方仗助回家后迎来了空调维修人员的电话,表示第二天就会上门安装。

  这是东方仗助暑假的第23天,东方仗助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