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离奇

始木东 《夜樱》

  结束加班,离开地检的时候已经算得上深夜,一个季度结束,既往案件移送、资料补充,等回过神来就到了这个时间。黄始木背包走出大楼,直面撞上关门准备离开的徐东宰。

  沉默地微微俯身鞠躬,黄始木自顾自往前走。明明受了一礼,却还是感觉自己被无视的徐东宰插着兜不紧不慢地缀在黄始木身后。

  人行道空荡荡的,除了两位检察官没有别的行人,街道像死了一样,只有皮鞋踩在砖路上的足音,间或有汽车开过去,引擎响得很难听。

  徐东宰在匀速散步中甚至有余裕四下打量,抬头后很是惊奇地开口:“呀,真没想到这樱花开这么多,明明前几天都还光秃秃的。”

  黄始木侧头眨眨眼,也向行道树看。花开得很茂盛,重重地压下,好像树枝都比以前离地面近一些。步伐慢了下来,徐东宰追上他,间距缩小很多。

  “总觉得樱花在晚上气质都会变得不一样,神秘啊,那种感觉,黄始木你能明白吗?你会有这么细腻的体验吗。”

  黄始木:“我不太理解。”

  “哈,我就知道,”徐东宰并不惊讶,只是开始哼日本的小调,“樱花啊,樱花啊,暮春时节天将晓……”

  黄始木没有欣赏的品味,只是听着。

  “我小时候偷偷听收音机,电台放着学了几句,被我爸听见了把我抓过去狠狠修理了一通。说不许唱他们小日本的歌。”徐东宰回忆,并不是说给任何人听,只是在回忆,“后来老头子就走咯,怎么唱也没有人管我。”

  他鞋尖碾了碾行道上凋零的花瓣:“现在倒好咯。”

  走在夜晚的樱树下,春夜还有些寒意,有一种别样的的氛围,徐东宰很难言明,但是同走在行道树上的人比难以言说的自己更不解风情。徐东宰叹了口气,又像是喃喃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的人真是,喂,你这家伙怎么活到现在的?太扫兴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续上:“但我说的也不是什么能让人顺口接上的话,随便吧。”

  “是这样吗?”黄始木回道,语气是陈述句。

  徐东宰在身后挥了挥拳头,黄始木看不见。

  重叠的脚步声中,黄始木在这时突然开口:“当时你在想什么?”

  徐东宰猝不及防,只是条件反射一样地防守:“你说什么当时,没头没尾的。”

  黄始木敛目,很快明白自己的问句有些过于跳脱,解释道:“当时,和禹部长在料亭见面的时候。”

  “还能想什么,抓住这个机会赶紧攀着人裤腿往上钻啊,谁知道这家伙自己也一身腥。”徐东宰嗤了一声。

  但黄始木却好像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一样,再次说:“不是吃饭前,我当时出去,路过庭院,看见你过了半个小时都还没有离开,一个人在院子里吸烟。”

  夜中的闪电照亮徐东宰的脸,这是一张怎样的脸?迎面的车灯很快划过,闪电消失,他一闪而过的狼狈也收整好了。

  徐东宰沉默了几息,干笑着说:“在想什么呢?噢,想起来了,在想好几年前在我手底下挨训的实习生,现在都有资格列我挤不进去的席,真是有够丢份。让人在面皮上踩。”

  黄始木沉默以对,显然为这沉默所困的并非他。徐东宰像是无法忍受一样,语速很快地说,声调却很低沉。

  “什么都没有,只是暂时不想回去,在后辈面前落水狗一样被赶出去,总得让我抽一根烟吧?这人生的际遇真是好笑,也只有此时此刻此地看见的夜景是真实的吧。

  “很恶心吧?”他勾了勾嘴角,笑看起来算得上勉强。

  “……是有一点。”黄始木沉默了一下回答。

  徐东宰一拳还是落在黄始木的背上。

  *

  “不好意思,我需要去一下厕所。”黄始木微微躬身打断了谈话,禹太夏和金蛇现正讨论到禹太夏家的小女儿芭蕾舞汇报表演因为加班而错过,因此而生了他一周的气。气氛相当融洽。

  禹太夏转头看向只有把话头对准他才会开口的下属,点头的时候两颊肉轻颤:“行,你去吧。”

  黄始木起身,再鞠了一躬,转身走出包间。

  “盥洗室可能需要走一段距离,请让我为客人您带路吧。”见到有人出现的侍应生说。

  “有劳。”

  穿过灯光暧昧的走道,穿过长长的回廊,黄始木缀在穿着改良和服的侍应身后走。长廊正对着日式园林,院子满种着樱树,已经是落花的时节,没有什么风也是纷纷的花瓣飘落。有人抬头看着暮春的枝头,口中吐出的雾在寒潮中很快消散。白色的花瓣落在黑色的西服上。

  “这位先生?”听到身后足音消失的侍应生回头询问。

  黄始木迈步跟上。

FIN

奇杰《狗獾的窗户》

*致敬全世界最好的儿童文学作家安房直子

  还记得那天的天气,天辽阔且高远,有云,蓬松的白,却也不多。奇怪的是奇犽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的日期,可以参照的节点面目模糊不清,记忆也是忽远忽近。

  当时的他刚完成了一桩生意,指尖滞留着零星干涸的血迹,和若隐若现的腥膻。奇犽抬手闻了闻,满脑子都是回家后一定要洗手的念头。

  想着想着脚步慢了下来,记忆的碎屑也跳出,一张眉眼略带稚气的面孔闪现,模糊不清的声音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奇犽。”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定是失了片刻的神,以至于走了无数次的岔道偏是迈向不同的方向。

  等奇犽意识到时,枯干的树枝已经消失了,空气中只有隐隐的花香浮动,是那一头的风吹来,风声变为叶片摩擦的窸窣声响,卷起了蓝色的浪花。

  眼前是一片桔梗的花海,布满了整片原野。

  枯戮戮山不曾有过这样的一片花田,更不可能是一举一动都需要报备的卡娜莉亚或是哪个管家种的,而母亲,家中的任何事都要在自己面前细细掰开来讲,绝不会只字未提。

  所以,这里是哪里?奇犽心底一面为这景色所吸引,一面在飞速地盘算着。

  美得近乎不属于这个世界,不详!离开这里!

  但这一回野兽的直觉却被抑制住了。他停驻在原地片刻,挪步向花田更深处走去。

  有什么东西在前方,是我一直寻找的东西。作为人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靠近花海后的香气反而就此隐匿,又或许是习惯了。奇犽轻轻地拨开身前的花丛取道,柔韧的枝条温顺地伏倒,分开花丛像行走在海上一般平静。

  “唰——”

  前方的花丛却发出声响,在这寂静的时刻空旷得似有回声。不是风,这时的风已经停了。奇犽向后方跳了几步,竖起指尖保持警惕。一滴汗顺着颌线划过,滴在舒展的叶上。

  他的心中警铃大作,痛斥自己前时的鬼迷心窍,也不愿就此落入被动,扑身向着稍显杂乱的花茎一探,只看见棕黑色交杂的皮毛一闪而过,不远处的花枝迅速地匐倒,勾勒出了一条前行的轨迹。

  心中大约有了数,奇犽思忖后提步跟上,电光火石发动,在转眼间跟上了窜逃的小东西,仔细一看,背部褐色和乳白混杂,面上却有黑白的纵横,是狗獾。

  奇犽正准备伸手将它提起,它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真厉害,猎物失踪,奇犽停在原地。

  这时,身后却响起稚气的声音:“欢迎光临。”

  奇犽回身,只看见那狗獾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围裙,围裙有些简陋,一看便知道是手制的,还有些许毛边,但却漂洗地隐隐发白。这是一只爱干净的狗獾。它双足站立,前爪置于腹部,躬身有礼地以表欢迎。

  一幢茅屋与它一同出现,门上挂着可以说得上简陋的招牌,木制的板上歪歪斜斜地刻着几个字:“桔梗印染坊”。

  奇犽有些想笑。

  “欢迎光临,远道而来的客人,”小狗獾见奇犽没有动静,又重复了一遍,“欢迎来到桔梗印染坊。”

  “印染坊?”他好整以暇地注视着面前的店主人。

  狗獾发黑的耳朵抖动了一下,欢快地解释道:“是的!这可是枯戮戮山方圆百里最好的印染坊!有着纯天然的染料,就连天空的颜色都能染出来呢。”它微微抬着头,看起来十分自豪。

  “呀!光顾着说了,怎么能让客人您站在外面说话呢!”狗獾又突然惊叫一声,脆脆地道,“请进吧,快请进吧!”

  “啊,好啊。”奇犽走进了这间茅草屋,日前经历的一切都像个恶作剧,他此刻意外地平静下来,只想看看会发生什么。有点像阿路加拉着我玩的家家酒。他莫名地想到了。

  迈进屋内,木屋的陈设一如招牌与狗獾围裙的风格,简陋但整洁。狗獾殷勤地拉开椅子,即使它还不及椅背高,显得有些费力。奇犽平淡受过店主的服务,坐下后打量四周开口道:“你说,这是印染坊,都染些什么呢?”

  在一旁的狗獾见客人主动提问,咧开嘴笑笑,高兴地回答:“什么都可以染!只要您愿意,什么都可以染。桌椅可以染成桔梗花的颜色,窗檐可以染成天空的明亮蓝色,啊!”狗獾又是一声短促的惊叫。

  有些大惊小怪。奇犽见它像回想起什么。

  “这位客人!”狗獾一下凑上来,靠得很近很近,湿润的鼻尖与奇犽百无聊赖的脸几乎只有咫尺距离,他甚至能感受到小动物兴奋时呼出的湿热空气,有些不自在地向后撤离。

  狗獾却自顾自地说下去:“不如来试试看染手指呢!我居然到现在才想起,请您务必试一试染手指!”

  奇犽从没听过,他问:“染手指是什么?”

  狗獾把前爪挡在嘴前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奇犽这才注意到它的爪子前沿有蓝色的染料。黑黑的爪子不甚明显,就像孩子顽皮打翻墨水一样。

  “忘了跟您介绍,染手指是印染坊最最最最最重要的事情。”解说的店主伸爪触着奇犽放在桌上的手,将纤细的手掌平摊。狗獾毛绒绒的爪子擦过,掌心的爪垫却有些粗粝,痒痒的。

  奇犽不动声色地调整姿势,顺势将另一只手也摊开。店主对如此配合的顾客也十分满意。

  狗獾比划着,爪子在奇犽的食指与拇指间示意:“就是在客人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上涂好本店的秘制染料。只要这样搭成一个窗户,就能从里面看到客人最想要看见的东西、最想要见到的人。”

  演示时的狗獾,双爪变成菱形的窗户,却不搭好,只是虚虚地靠近,食指与拇指间像要触碰,却仍有无限的距离。

  “你能看见什么?”奇犽突然问。

  狗獾惊讶地挑挑眉,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在它的预期内,但很快地回答:“亲爱的客人,这是我小小的秘密,还请原谅我不能告诉您。”

  本也没有想要得到答案的奇犽点点头,目光虚虚落在狗獾的前爪上。

  小小的狗獾此刻也在注视着奇犽的手指,它懊恼地叹气:“好久没有待客,竟然连最基本的礼节也忘记,客人请稍等,不论如何也请在小店将双手稍作清洗。”

  话刚说完,它便转身消失在屋内。奇犽低头看看自己的指尖,才意识到狗獾看向自己手上残留的血迹。血色已几近干涸,深黑色残留在指缝中。

  很快狗獾再次出现,它捧着盆走来,一路很谨慎。但水还是撒了些,它没有回头,踮脚把盆放在桌上。拉开奇犽身边的另一把椅子爬上去。

  “请您洗手吧!”爪子拉起奇犽的手,浸入水中,仔细地搓着,不放过指甲的缝隙。

  奇犽注视着狗獾毛毛的侧脸,能从中看出严肃的表情。这样的感觉并不坏,他想。

  店主拿出一块肥皂,小小的在手中滑动。打出的泡沫很快把爪子淹没,再放进盆中。狗獾迅速把搭在身上的方巾取下,为奇犽擦手。奇犽注意到方巾的角落绣着一株蓝桔梗。

  “无论如何都要保持手部的清洁,这位客人。”清洗完毕,狗獾笑眯眯说。

  奇犽沉默片刻:“你说的染手指……给我试一试吧。”

  “您打算试试!好的,好的!”狗獾惊喜,急急起身差点从椅子滚落,又不知道窜去哪里准备。回来时又捧着瓷罐,怀里夹着几支毛笔。见奇犽的目光落在笔上,自豪地说:“这是和兔子交换的毛笔,可是用了我一月的草籽,是不输给狼毫的最好用的毛笔。”

  奇犽道:“我只是惊讶原来是用笔染。”

  “是的,毛笔才能染得最均匀!”狗獾显然对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耐心地解释。它把材料放在桌上,重新爬上椅子,但这次不止步于此,轻轻一跃跳上桌子,坐下向客人伸出爪子。

  奇犽把手交给它。

狗獾打开瓷罐的盖子,将毛笔伸了进去,提笔时笔肚挂满了最纯净的蓝色。笔尖蘸满染料,狗獾一丝不苟地从指尖开始勾画。染料带着凉意,落在指腹上被笔尖勾得发痒。但并非难以忍耐,奇犽忘记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像永恒地注视自己的手指,他看着蓝色逐渐将自己蚕食。

  左手的食指染好,三个指节都变为蓝色,花费的时间比奇犽预料的少许多。狗獾满意地端详片刻,点点头继续下一项工作。

  很快地,左手的拇指、右手都变成了桔梗的蓝色,和门口的花海如出一辙。他翻来覆去地看,有些新奇,但并不急于尝试所谓的窗户。闲下的狗獾殷殷敦促他:“客人试试看呢?”

  “我应该给你多少钱?”奇犽这时才想起价格,问道。

  狗獾侧头思索:“您先看看吧!等您感到满意再说。”

  奇犽沉默,慢慢地将手举起在自己眼前,他感到害怕,并非恐惧,只是害怕,幼时第一次杀人不曾有这样的感受,但此刻他的脊背紧绷。

  他抬眼看去。

  蓝色的边框中出现一个身影。黑发不驯,他转过身,声音先飘来,你甚至能从手指的窗户听到声响。

  他转过身来,琥珀色的眼睛微微透着光在笑。

  “奇犽。”

  他又在说,只是在说自己的名字。

  奇犽失神,意识到的时候双手已经松开,身影像雾一般消散,他怔怔站在原地。

  狗獾吓住,它无措地张口:“客人,客人您怎么哭了!”它从围裙的口袋掏出手帕,胡乱地塞进他垂下的手中。

  捏着手里棉质的方巾,奇犽才回过神来,脸上有一道水痕。节制的泪水如果没有狗獾的提醒,只会变成干涸的泪痕。他胡乱地擦过,紧握卷成一团的帕子。他开口问,声音滞涩:“谢谢你,我想起一位朋友。”

  狗獾有些难过:“能够从窗户注视想要见到的人,应当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但客人却流下泪水,这是我的失职。请收下我的赔礼。”

  它递上了自制的果酱、整洁的方巾、收在盒内的桔梗皂和一捧开得热烈的蓝色桔梗。

  奇犽低头看着礼物,坚持说:“这是我最高兴的事情,我应该感谢你。我要如何感谢你。”

  “那就请你将拭泪的手帕留下吧,”狗獾说,“喜悦的泪水是最好的染液材料,我会将它浸泡在照在月光的水中,尽管只有一滴,但做成的染液会是最好的蓝色。”

奇犽点点头,将手帕抻平折好放在桌上,轻轻地离开。他的身影消失在花田的尽头,走过桔梗痕迹被风抚平,就像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fin

空洞骑士《道路笔直再无回视》

  有声音对他说,做个梦吧。

  声音细小,像巢穴里永不停歇的虫子的足音,密密麻麻翻涌上来,在吞噬一切的深渊回响。他知道这是辐光。

  当意识的边际最终触礁,形态便就此产生。于是在一片漆黑的虚无中,辐光的身姿得以显现。祂站立着,神态不再是最初的愤怒。

  最初是怎样的光景?背离的蠕虫,弃道于不顾,胆敢以渺小之身囚禁光明之神……愤怒的话语从封印落下起就从未停歇,灼热光团绵延不绝地投掷进黑暗中,但也像这话语般没有任何回应。

  这样持续了多久?远远没有祂被遗忘的时光漫长,但也已经足够让辐光尝试走向其他的道路。

  于是祂试图蛊惑一片无。

  做个梦吧,倾吐的话语续接上无数美好的形容。梦里有金黄蜂蜜满地流淌,最柔嫩多汁的枝条垂下,姿容优美得胜过光蝇之芒的虫子唾手可得……

  自蜂巢产出的蜂蜜早已在圣巢流通,王后花园的绿叶比梦中的任何枝条都要可口,昳丽而又品性高洁的虫子我早已铭刻心中。他说。

  得到拒绝的神明却欣喜若狂,用陡然提高的音调尖啸道,这是你第一次回应。

  回答辐光的是熟悉的沉默。但祂也并不气馁。

  这些你都不想要,那么你想要的又是什么。圣巢之巅的一览之景你可曾见?从最高处俯瞰王国的滋味没有人和虫子可以拒绝。即使你看过,你能说自己不怀念吗?只要存在的事物即有所求,你也绝不是特殊的存在。我让首都最声名昭著的贵族做梦,意志软弱的虫子无法抗拒诱惑。它有着奢华装潢的豪宅和堆砌起来像小山一样高的吉欧,但它仍不满足,在梦里幻想白色的宫殿。仁慈的无上的荣光满足了它,在梦中的虫子戴上国王的冠冕。我也曾让商店的帮佣沉睡,只要在梦中让它尝到最清冽的泉水。毫无知觉地献身于荣光,这是幸福罢。辐光咯咯地笑着。

  有子民胆敢觊觎尊位,有无辜的民众遭到屠戮,但他并没有愤怒。

  你依靠梦境来传播瘟疫、驱使尸体,所以才这样劝说。他指出,使用陈述的语气。王国肆虐的疫病谜底终于揭晓,但答案终究也困在泥泞一样粘稠的牢笼里。

  我从未能言,但现在却能与你交流。这是神的使能,我明晰这一切。话语得以让彼此知晓心意,这种感觉十分新奇——新奇,这样的词语也是第一次明白它的意思。我或许应该感谢你。

  圣巢之巅……他怀念地嗫嚅着地名,名为回忆的职能毫无预兆地出现,但并不让人惊讶。圣巢之巅。陛下曾带我一览。站在山顶的最高处俯瞰王国,水晶山丘紫色的光芒隐现,圣巢的灯火却比这光芒更甚。高处有风,风在耳畔带来呢喃低语。陛下说那是水晶永不停歇的歌声。蛊惑着勤劳开垦的子民,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在永续的歌中。那里甚至有你的残破的雕像。第一次见时我已知晓这一切,我为了让这片比紫色更迷人光芒永远闪耀而存在。

  即使被揭穿了赖以生存的戏法,辐光也并不愤怒,祂只是感到好奇。我屠戮了无法用数字估量的子民,你的余生将与我相对,但你仍然感谢我。我时常感到愤怒,但你这样的虫子却总保有谦卑,满足于自己所获得的,因为你是从一无所有的虚空中诞生,你的身上带有天然的下贱吗?即是愚昧也义无反顾。能为软弱的野心家从此出一份力,你是否感到发自内心的满足?

  你的问题太多,伪作的神这样对一切保持疑问,这让我感到怀念。

  怀念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特别是在无上的荣光面前。光明的神森然道。

  睿智的德莱娅也永远对所有事情保持着疑问,所以她愤怒。他回忆起那道纤细的身影。这种陌生的行为做起来却迅速地熟练。愤怒让她保有生机。

  是的,愤怒提供力量。光明说。就是这种被子民背叛的愤怒让我存续了力量。无耻的虫子用神智交换权柄,背德的蠢货遗忘信仰。但光知晓光永远不会被遗忘,光回归用永恒的热炙烤胆敢遗忘的一切,这是它们应受的神谴。

  但你现在和我在这里。他只是指出。

  但这不会是结局,光必将永远存在。永远。无上的荣光掷地有声。

  永远……他重复着光的话语。陛下说,圣巢将永远存续。

  这建立在浮土之上的国度?辐光讥笑。虫子的尸骸不到百年就会化成尘埃,石像最终都会变成砂砾。愚昧的虫子以腐朽之躯幻想永恒。沃姆,垒砌的宫殿和山一样多的仆从让你比从前的身躯更加累赘。

  陛下说圣巢将永远存续。

  这一切重要吗?这与你不再有任何关联的国的存在。永恒与你无关,你只会磋磨余生与我枯坐,躬身将行将熄灭的烛火捧在手中。辐光颤动着。

  能够将你封印就是我的职责所在。他依然平静。

  狡猾的沃姆用伪善的嘴脸收用虫子的心,即使预见无法避免的消亡也驱使着虫子赴死。可!笑!

  他只是回答。我生即为此而存在,谈何赴死。

  你从哪里来?噢,我明白,你和那里的味道如出一辙,连光也不屑一顾的最深处,黑暗犹如实质的粘稠,你从那里上升,领受愚者赐予你的使命。噢,我怜悯你。

  注意你的言行,用这样的词语侮辱他。我尊敬他,爱戴他,他是无上的尊主。

  你敬爱的主君将你流放于此,王国依靠你的献身让那群贵族继续豪奢的生活。但你仍然敬他爱他。

  沉默是他的回答,不需要任何的重复。

  辐光却尖叫,多么令人作呕的精神,但你却再也无法与他相见。你走向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陛下的身姿已铭刻我心。

  记忆是无法依靠的存在,记忆是最巧言令色的骗子,比我的任何话语都要轻盈。你把他的面容篆刻在心,但你的心却是石板,终究有消逝的一天。我同情你!终有一日你会连自己在黑暗中的意义也无法回忆起。

  于是他们再无交谈。

  于是过去不知道多久,封印的空洞骑士迟迟却必然地做梦了。梦中有早已模糊的背影。

  这是王国倾覆的序章。

  

  

#茸米 《向乔鲁诺献上花束》

  米斯达递上一枝鲜花,他说,送给你的,唐·乔鲁诺。

  正在侧耳倾听干部汇报的乔鲁诺·乔巴拿微微起身,伸手含笑接过花瓣上仍有水珠的花朵。谢谢你,他轻轻看一眼花,示意干部继续他的演说。

  被打断的干部见怪不怪,继续讲起威尼斯地区刚刚开始隐秘在地下流通的新型毒品。

  “查下去,找出是谁。”乔鲁诺·乔巴拿端正坐着,简要地下令。会面结束,闲人退避,留下年轻的教父和他的心腹。

  米斯达跌进柔软的沙发里,脚搭在扶手上,很不安分。

  “请不要抖腿。”乔鲁诺先发制人,米斯达僵了片刻长长叹口气。

  乔鲁诺站起身,慢慢走向书桌,把手里的花从彩带中解放出来,插进空置的瓷白花屏里。

  他复而转身向米斯达走去,轻声说:“你不必这么麻烦的,米斯达。”

  米斯达感到阴影投下,有人以几乎感觉不到的力度在头顶拂过,乔鲁诺捡起粘在他帽子上的一片树叶。

  “花可以有很多。”

  黄金体验发动时细微的嗡鸣在米斯达耳边响起,枯黄的树叶很快地变成了一枝玫瑰,花苞舒展开,对着他。

  乔鲁诺俯身把花插在他胸口的口袋里。

  “这是不一样的,”米斯达很坦然,“哪能一样呢?乔鲁诺。你的花可以青春不败,只需要黄金体验的轻轻一点。而我的花却是我走在路边,花店的小姑娘向我问好,我看它开得好极了,停下来买了一枝。就连彩带也是我亲手绑上的。”

  “噢?原来如此。”乔鲁诺偏头注视他片刻,又很快走向窗台,把百叶窗拉起,打开窗户。那不勒斯午后的阳光泼洒进来。

  仰躺着的米斯达惬意眯起眼,显然很享受沐浴着日光。

  乔鲁诺坐到书桌前开始处理公务:“也就是说,你的行为,赋予了花不同的意义,是这个意思吗?”

  “嗯哼。”米斯达晃了晃脚。

  乔鲁诺点点头,键盘声规律响起:“那么,需要我为这株特别的花注入一些生命力,让它能够在我的桌前放得更久一些吗?”

  “不必做这种多余的事情!”米斯达挥挥手,“花谢了我再买就是。”

  “虽是举手之劳,”说到这里,乔鲁诺像是觉得自己说出一句冷笑话,微微一笑,“但既然米斯达这么说,也就算了。”

  /

  福葛从罗马出差两周返回那不勒斯,听闻坊间窃窃私语,热情的教父与他的心腹有染。

  我虽心中有愧于乔鲁诺,但却万万不敢有此非分之想。福葛觉得莫名。直到在乔鲁诺的书房时第三次汇报目睹米斯达大咧咧走进,献上一朵玫瑰。

  面对福葛的乔鲁诺显然放松很多,起身微笑着接过,走向书桌,像拆开礼物一般解开缎带,用金剪修剪花枝,四十五度斜角,更好地吸收水分,最后赏心悦目地送进花瓶瓶内。

  福葛尽职尽责地讲完人员调度,用一句以上进行收尾,等待乔鲁诺的批示。年轻的教父返身,嘴里甚至哼着小调,福葛细听,是新星歌手特里休·乌纳的成名曲。

  “我亲爱的爱人,   亲爱的人,   给我一朵玫瑰   你的玫瑰。”

  乔鲁诺坐好,速速翻阅了一遍报告,轻快地说了句没有问题。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但尴尬的似乎只有福葛一人,他坐立不安地用余光去瞟躺在单人沙发的米斯达,发现他正津津有味地读着报纸,一看就是八卦板块。感觉自己被抛下,福葛陷入一种恼怒的情绪之中。

  在这种狂热的驱使下,福葛拖着米斯达走出了书房。

  “你在做什么!”他揪着米斯达的领口,竭力压低音量,还是传达出了自己的愤怒,“你是在和自己的顶头上司谈恋爱吗?”

  米斯达眨眼,以可恨的无辜姿态回应:“你在说什么,什么谈恋爱。”

  “算我求求你!”福葛拳头更紧了,“只有小脑和肌肉的家伙,动动脑子!”

  “你为什么出趟差更暴躁了,福葛,你是以为我在和乔鲁诺谈恋爱吗?天啊,是什么给你这样的错觉。虽然他确实人不错,但我们两个不是这种关系啊。”米斯达缓缓明白福葛到底在说些什么。

  福葛面色稍霁,松开米斯达的领口,双手抱胸询问道:“那你为什么给乔鲁诺送花?”

  “因为花会谢啊。”米斯达坦荡荡回答。

  福葛哽住,很显然两人对话的频率不在一个轨道上。他最终放弃,并狠狠警告米斯达五分钟不要和顶头上司谈恋爱,这只会让职场的关系变得一团糟,尤其是在黑帮。

  打发走福葛,米斯达心心念念着看到一半的八卦小料,报纸上说特里休新找了一个金主,资源颇丰,可劲儿地编排着她,还没看完就被福葛拉出来。一推门,只见乔鲁诺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书桌前,看着他微笑。

  乔鲁诺说:“我们两个不是这种关系,也就是说,米斯达,你不是在与我交往吗?”

  米斯达费解,挠挠下巴:“我什么时候和你交往了?”

  “噢,是我没有说清楚。”乔鲁诺慢慢地说,“那你为什么要送我花呢?”

  “因为花谢了啊。”同样的问题米斯达很快回复。

  “我是说,为什么你一开始要送我一株玫瑰呢?”乔鲁诺眨眨眼,金色的睫毛颤动。

  “因为那天天气很好……我走在路边……花店的小姑娘向我问好,我看它开得好极了,停下来买了一枝……”米斯达迟疑着回复。

  “为什么要送给我呢?”

  “我不知道……”米斯达如同梦呓一般嗫嚅。

  “你再想想,米斯达,”乔鲁诺浅浅地笑着,“你再想想。”

 fin

#茸莓 《智齿》 warning:双性转,纯百合,纯捏造 ————————

  “你放松些,不是什么大问题。”福葛说。

  乔鲁诺·乔巴拿正在出神,慢慢说:“我没有紧张。”

  “你的指甲抠疼我了。”福葛示意她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

  健康的淡粉色指甲嵌入对方的掌心,已经掐出几道深深的刻痕。

  “对不起,”乔鲁诺松开手,“我没有注意到。”

  “没关系,但你不用这么紧张。拔个牙而已。”福葛捏捏她的指尖。

  乔鲁诺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继续看着电子屏幕滚动,一个个患者划过。

  现在是周末,候诊室的人有些多,挤作一团,她俩艰难地坐在角落靠墙的椅子上,旁边是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大爷。人声杂乱,吵吵嚷嚷不时有孩子在哭。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并不难闻,只是不习惯。

  广播很快叫到乔鲁诺,她迅速站起身。

  福葛拿着包跟上。

  /

  乔鲁诺·乔巴拿这半月饭量日渐减少。福葛正准备煮些意面时意识到。

  她们二人轮流做饭。轮到乔鲁诺时她巧妙减少了分量,只给自己留很少的一点,没有剩菜,也就很难察觉。

  福葛回忆起昨天晚上的饭桌,几乎可以确定乔鲁诺只往嘴里送了几勺浓汤。

  她皱眉心烦意乱地想了片刻,又把随手抓的一把意面放回一些,只握着小小一把。

  于是她在饭前单刀直入地问:“你是不是瘦了?”

  乔鲁诺看着盘里少得可怜的肉酱意面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听见这句话复又紧绷起来。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只轻轻一触就很快放下:“有吗?”

  “有的,”福葛点头,尽可能说得诚恳,“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天气热有些吃不下饭而已。”乔鲁诺若无其事地回答,绿色的眼睛闪烁。

  福葛说:“但现在已经是秋天。”

  “秋……”乔鲁诺想说什么,停住了。

  “……”

  “……”

  二人沉默地对视。

  “现在是秋天了,撒起谎来草稿都不打的坏猫,你到底怎么了?”福葛又问了一次。

  乔鲁诺迟缓而含糊地说:“我牙疼。”

  “牙疼?”福葛愣住。

  “是的,潘妮,”乔鲁诺没什么表情,“可能是长智齿了,很疼,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福葛仔细端详着乔鲁诺的脸,似乎是有些发肿。

  她伸手打开了桌上的台灯:“你张嘴我看一下吧。”

  乔鲁诺温驯地张开嘴,但幅度不怎么大,两指宽都有些勉强。福葛投以询问的眼神。

  “张不开了,只能这样。”

  福葛又把台灯架高一些,借着橘黄色的光低头细看,乔鲁诺仰头闭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一片阴影,此刻正不安地翕动着。

  她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关掉台灯还是故作冷静地说:“也许要拔掉吧,周末我们去看牙医。”

  乔鲁诺只是抿嘴,不说话。

  福葛伸手把她面前的餐盘拿到自己面前,把那少得可怜的面条移到自己碗里。

  “那我吃什么?”乔鲁诺知道自己没有胃口,但还是这样问。

  福葛慢悠悠地卷起一口意面送入口中:“厨房里有奶油玉米浓汤,你喝那个吧。”

  /

  “怎么拖了这么久才来,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吧?”医生举着X光片看,头也不抬地说。

  “不好意思。”乔鲁诺道歉。

  “扁桃体都发炎了。”

  一旁的福葛搭腔:“那是要现在拔吗?”

  医生笑眯眯说:“你们想要的话当然可以现在拔。”

  于是乔鲁诺视死如归地被绑在手术椅上。

  “放松一点,乔乔,没有人绑着你。”福葛说,声音有点远。准备的护士赶她到一旁不许在边上碍手碍脚。

  “你这个是横向阻生,有点麻烦,”医生一边准备器械一边向她解释,“需要把你的牙龈切开,再把智齿分成几小份,一块一块地取出来。”

  乔鲁诺闭着眼,听见铁质器械磕碰的响动,又听着医生解释过程,平白又虚弱了几分。

  “您可以不用说得这么详细……”她发出呻吟。

  医生被逗得似乎连声音都染上了些笑意:“那可不行,得向病人们说明清楚啊。”

  头前边的护士似乎见习惯了,安慰她:“没关系的,打上麻药就一点也不疼。”

  “谢谢您。”乔鲁诺声如蚊呐。

  护士弹弹针头,小小的水滴溅在乔鲁诺额头,有些凉。示意麻药已经准备好了。

  拔智齿的过程福葛没能从头到尾地见证,她被护士打发去一楼缴费。期间甚至有一个大叔抠着鼻子插队,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在收费大厅里打起来。

  等她回到诊室时,乔鲁诺已经坐起身听医生叮嘱注意事项了,脸肿得更大了些,眼睛里隐隐有水光浮动。

  她看着金发女孩的侧脸,长舒口气笑笑。

  “下周再来拆线……出门去买个冰袋冷敷消消肿……消炎药一天吃一颗,这几天的饮食清淡为主……”医生事无巨细地说。

  乔鲁诺注意到福葛的回归,瞥她一眼,福葛报以一笑。

  /

  走出医院大门,福葛在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个冰袋,递给乔鲁诺。

  乔鲁诺接过,贴在自己颊边,被激得“嘶”出一声凉气。

  “疼吗?”她们走向公交站台。福葛问。

  “有点。”

  福葛伸手将乔鲁诺的一根碎发别在耳后:“很快就好了。”

  “我想吃冰淇淋。”乔鲁诺冷不丁说。

  她们等的那班公交车缓缓停稳,前门打开。福葛掏出零钱正准备上车,闻言一怔。

  她很快说:“好的,下车了就吃。”

  乔鲁诺点点头,先上了车。

  到站时乔鲁诺下车的脚步有些迟缓,麻药劲儿已经过了,她更用力地按了按脸上的冰袋,努力贴得紧一些。

  福葛跟着走下来,这条路很熟,二人走得很慢。

  两人停在了常来的一家小卖部门口。看店的老头抬头打声招呼,看着乔鲁诺的样子乐了:“去拔牙了吗?”

  “是的。”福葛代她回答,一边觑着乔鲁诺脸色,“还要吃吗?”

  乔鲁诺点头:“要。”

  精挑细选,付完账,两人并排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乔鲁诺抱着一小桶冰淇淋,有一搭没一搭地挖来吃一口。福葛聊胜于无地叼着一根冰棍。此时已是深秋,风不时带着落叶打起小卷,但两个人坐在店门口吃冰。

  福葛想起了什么,伸手掏掏大衣的口袋,掏出一小包卫生纸,团团卷着什么。

  乔鲁诺分出一点视线看她,福葛展开纸张,手心里躺着几颗细碎的,小小的,洁白的牙齿。

  “这是什么?”乔鲁诺明知故问。

  福葛回答:“这是你的牙齿。”

  “你什么时候拿的?”

  “在你听医生交代注意事项的时候。我让护士不要丢掉它,交给我吧。”

  “嗯……”乔鲁诺不置可否,低头继续挖冰淇淋。

  “吃不下了。”她努力吃了一半。

  福葛站起身,把吃剩的棍子丢进垃圾桶:“那回家吧,放冰箱里改天再吃。” 

fin

《令行禁止》

Summary:试图使用替身作弊的男子高中生们被监考的美术老师抓个正着。

————————

  葡萄丘中学高一年级迎来第一次期中考。学校尤为重视,特意打乱了教室随机排班。

  东方仗助走进考场,考场号是36号,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风景不错。但这不是重点。

  Lucky——他激动地双手握拳在心中无声呐喊。

  靠着前门的虹村亿泰也看见他,冲他挤眉弄眼。

  “拜——托——你——了——”亿泰用口型一字一句说。

  东方仗助神秘一笑。

  真的是Great级别的幸运啊,谁知道平时不在一个班的亿泰也分在一起,康一也在斜前方。上天给的机会不好好利用我也不叫东方仗助了,考好一点正好让老妈给我买新的游戏机!

  东方仗助竭力维持面上平静,若无其事地坐下。摆出文具盒把书包挂在桌子一侧。

  窗外有学校附近人家养的鸽子飞过,振翅发出哗哗响声。

  推拉门被迅速地拉开,一个年轻的男人抱着试卷走进来。是东方仗助没见过的人。

  “啊啊好帅啊!这个男老师是谁啊!”

  “诶诶诶,你不知道吗?这是高二年级的美术老师,岸边露伴!据说大学在东京的美院读的书,真的好帅好帅呀,好羡慕高二的学姐可以上他的课。”

  东方仗助听见邻座女孩子间的窃窃私语。

  帅吗?他微微偏头打量讲台上正在整理试卷的男人,鼻梁高挺,睫毛浓密,薄唇紧抿。一身对于老师来说时尚过头的打扮,不愧是教美术的。但再帅也不能阻止我拥有游戏机,他并不在意这些。

  讲台上的岸边露伴很快将试卷分发好,一排一排地往下传,没有说一句话。

  试卷很快地传到东方仗助手中,他轻抚试卷压平,略带些紧张地深呼吸几回。

  “请同学们确认一下抽屉不要有任何纸张、文字,诚信考试作答。考试时间从八点三十分到十点三十分,现在是阅卷时间。”不带什么感情的嗓音公式化地说道。

  东方仗助浏览试卷,很快感觉不妙,光是选择题就已是困难重重,他下定决心抬起头向前门望去,和绝望的文盲对视上。

  虹村亿泰眨眨眼。

  东方仗助也眨眨眼。

  “先写你的!!”东方仗助努力用眼神传达。

  虹村亿泰泫然欲泣,显然是没有领会。

  “先——自——己——写——”他只能放慢道。

  瞬间,东方仗助感觉到有一道锋利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他的举动显然吸引了监考老师的注意。东方仗助不敢再有动作,只能低头动笔。

  这一动笔就是边写边在内心暗骂,怎么会有这般难的卷子。艰难地把自己能写的填满,东方仗助抬头,教室的时钟已经走了一圈又半。

  东方仗助瞄了眼讲台,只见那个美术老师正低头不知在写些什么,他迅速抓住机会放出疯狂钻石。

  虹村亿泰大喜过望,连忙也叫出The Hand。两个高大的替身在拥挤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显眼,俯瞰着低头作答的学生们。

  但两人很快发现了最致命的问题:

  疯狂钻石与The Hand,都不会说话。

  虹村亿泰急了,抓耳挠腮。东方仗助想提醒对方动作不要太大,以免引起监考老师的注意,用力地使眼色,疯狂钻石也连连比划。亿泰这才冷静下来。

  东方仗助的目光扫过斜前方的广濑康一,估摸了一下二人之间的距离,仍在疯狂钻石的活动范围以内。

  回声会说话,他这样想。支使着疯狂钻石戳了戳康一的后背。

  广濑康一一动不动。

  他再戳了戳。

  广濑康一绷紧了后背。

  东方仗助瞥见康一紧闭的双眼。他似乎能听见康一的心声。广濑康一在心底呐喊:作弊是不对的!仗助君!

  东方仗助放弃这个外援。他抬头与亿泰期待的眼神对视。

  既然如此,只能对一下选择题的答案了。他努力用眼神传达。

  疯狂钻石的手势在1到9与ABCD间变化。

  虹村亿泰奋笔疾书,很显然,他看懂了。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岸边露伴合上本子,站起身说:“请同学们从最后一排开始将试卷往前传。”

  他的目光扫过各色的学生,拿起考场座位表细细看着:“36号同学和5号同学跟我来一下。”

  仗助定在原地,前排的同学有些不解地接过他的试卷。

  亿泰也慌了,东方仗助揽住他:“他要做什么,去看看就知道了。”

  /

  高二年的教师办公室在附属教学楼三楼的拐角。岸边露伴老师的工位在高二办公室的角落。

  岸边露伴刚刚交完试卷,返身慢悠悠地走回自己桌位,端起马克杯抿了一口水。

  东方仗助打量着这个桌位,桌面的东西很多,还有学生交上来的素描作业,但整理得井井有条,并不杂乱。

  岸边露伴开口:“你们考试时候的小动作我都看见了。”

  声音不大不小,两三米外说着闲话的老师显然没有听见。

  ”什、什……什、什么!”虹村亿泰大惊,“原来老师你也是替身使者!”

  笨蛋!东方仗助忙在心底暗骂。还什么也没说你就全暴露了!

  “噢?”岸边露伴端着水杯挑眉,“原来你们管这种东西叫替身啊。”

  被抓到现行的两人讷讷。

  “虽然我不是不能告诉你们老师有学生作弊,但在监控看来,你们也只是像两个傻子一样远远隔着对望发呆而已。其他人也看不见。我岸边露伴最讨厌没有根据的行为。”他慢条斯理地说,“但是就这么放过你们却一点意思也没有。”

  这个人的性格可真恶劣!东方仗助敢怒不敢言。

  虹村亿泰见他似乎没有要坐实自己和仗助作弊的样子,连忙狗腿道:“那么,露伴老师想要怎么做呢?”

  “嗯……我想想……”岸边露伴支颐沉思,“那就帮我打扫了一个月的美术教室和抄一下文书材料吧,扫的干净点,字迹别差太多了。”

  “哈?”东方仗助愕然,“一个月?”

  “那么两个月?考试作弊可不是一个好学生该有的美好品德。”岸边露伴反问。

  两人屈辱地应下来。岸边露伴满意地下了逐客令。

  /

  第二周考试成绩出来,两人也都没及格。东方仗助差之毫厘,虹村亿泰就有些惨不忍睹。

  亿泰站在空旷的美术室里,一手握扫把,一手捏着成绩单叹气。

  “唉,早知道就不和你对答案了,成绩也没多好,还要干这么久苦力。”

  夕阳斜斜打进来,石膏像盖上一层暖色橘光,怜悯注视两个高中生。

  “不行,我必须要给要他一点颜色看看!”东方仗助累了,摔下扫把。

  虹村亿泰又叹气:“答应下来的事情怎么说也要做完吧,唉。”

  “唉。”东方仗助也叹气。

#草莓橘 《Can't help myself》

  潘纳科达·福葛经常地、习惯性地,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

  他尝试过忍耐,让掌心被掐出赤红鲜血。心理咨询师曾和他说当你感到愤怒时可以试着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忍耐的尽头却是漫无目的,疯狂的爆发。等他重新回归清醒时只有满屋的血迹。

  “这很可怕,你知道吗,纳兰迦。”他青肿着脸轻声同纳兰迦·基尔伽说。

  同样眼圈乌黑的纳兰迦有些不解,但此刻的气氛让他没有发问,只是安静倾听。

  “像有另外一个人支配了你的身体,你只能悬挂在半空中看着自己像一头野兽般宣泄情绪。”

  在纳兰迦第一次惹怒他时,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互殴。据布加拉提说。等两人被分开时,空气凝滞,两只受伤的野兽沉默地对峙。

  打架的原因很简单。简单的劝阻在语言的添油加醋后变成了肢体冲突。好在周围没有称手的武器,没有造成血案。

  福葛说:“你不能来,这不是你应该踏足的世界。”

  “但我已经走进来了,”纳兰迦笑得蛮不在乎,分外张扬,这样的笑在这样的脸上甚至有些滑稽,“我已经是一个替身使者了。”他扬扬手示意飞机靠近。

  螺旋桨飞机在近处盘旋。引擎发出哒哒的轰鸣。福葛看着眼前这架意味着他从此走入另一个世界的簇新的,小小的螺旋飞机,陷入沉默。

  “尽管被波尔波的箭矢刺中的时候感觉真的不太妙,或者说快要死了,但现在的感觉并不坏。”纳兰迦蹲下身抚摸着皮鞋的鞋尖。

  “而且我已经没有容身之所了。”纳兰迦抬头和福葛对视。紫色的眼睛闪着光。

  看起来很坚定。似乎是我小觑了他的决心。福葛这样想着,于是他轻轻地道歉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和你打架的。我很抱歉,但是我情绪一激动就会冲昏头脑。

  “这很可怕,你知道吗,纳兰迦。像有另外一个人支配了你的身体,你只能悬挂在半空中看着自己像一头野兽般宣泄情绪。”

  他顿了顿。自己也惊讶于这样的剖白,隐蔽的过去都被翻出一些尘土。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逐出家族的。”

  “家族……”纳兰迦喃喃,“果然我没猜错啊,你这样的人只能是从大家族出来的。就算第一眼遇见你的时候穿着那样破破烂烂的西服,就是这样的直觉。”

  “破破烂烂……!这是设计……”福葛对于品味上的侮辱一向敏感。

  纳兰迦却大笑起来,伸出手去勾福葛的肩膀:“这有什么!谁不是这样!我生气起来也什么都听不见!”

  福葛被他揽得一个趔趄,险险稳住,只听见对方继续说:“虽然你曾经是大少爷,但我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贱种!像你我这样的贱种,管什么礼节风度,在热情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混出个名堂出来还怕谁多嘴!”

  福葛啼笑皆非地掸去纳兰迦的手,内心却有一丝隐隐的释然与嫉妒。

  他只是回道:“你小子比我还后加入的,野心倒不小。”

  从那以后,无人知晓,但福葛似乎找到了容身之所。

fin

#shymurr 《窥》

  shylock找到murr时,对方背对着他坐在窗台,足尖随意地点在地上。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庞,也知道他正注视着窗外皎洁如常的灾厄。

  贤者的世界把大灾厄称作月,和他们保持恰如其分的距离。shylock喜欢距离,亲昵的贴近招致毁灭,但他此刻无暇思考月亮、灾厄和距离。他不知道这时心中游荡的火星是什么,隐秘的灼热感把他烘烤出超出平日限度的躁动,但面上分毫不显。只是在看见murr背影时脚步自然地放慢,信步朝着痴缠于月光的魔法使走去。

  murr显然听见了他的足声,耳饰轻轻地晃动,此时却无风。他没有转身理会这个来客,直到shylock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murr……”来者低声道出他的名字。语态亲密间似在挑逗近在耳畔的情人。

  murr回头,发丝扫过搭在他肩上的手背,尾音上挑应道:“嗯?”

  shylock移步,手也自然放开,轻轻问:“是你向White说的吗?”

  突然的发问让murr眯眼思考了少许,虹膜角度偏转,呈出更深的绿意,但很快又绽出新的光芒,微笑着点点头:“是这样的。”

  “为何要这样做?”shylock近乎呢喃,复而凑近,好似方才少许的距离只是一种错觉,泛着凉意的手摩挲着他的脖颈。温度让murr感到舒适,无意识地朝着男人的方向靠去。

  欣赏月亮的人不自知的靠近显然取悦了他,但很快他又从这可笑的依偎中清醒,陷入更深的恼怒。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为何要这样做?”

  “你问的是理由吗?”murr看着显然在酝酿着什么的男人歪了歪头,“也没有什么,只是想看看这样会发生什么。”

  shylock一哽,短暂失态除去眼前的人无人见证,但显然眼前的人也不会在意,他收拢情绪进行确认:“你这样做,只是因为好奇?”

  murr抬头,与shylock进行此夜的第一次对视:“当然可以这样说……不如说,好奇才是这世界上唯一的真理吧!除去大灾厄唯一的真理!

  你难道不会好奇吗?”

  他逐渐拔高的语调骤地坠地。

  “你不会好奇吗?我自从见到snow与white的第一天起我就在好奇。嗯?你的眼神在我问好奇什么。简单来说,我只是想要探寻,仅仅只是好奇,人是可以改变的吗?

  “千年千年地相处,日复一日地共度,是否会有腻烦的一日?人会发生改变吗?

  “注意到裂缝的瞬间起,我要怎么才能忍住不从裂缝向另一面窥探呢?”

  shylock注视着这样自语的murr,像在看着顺从本能将摆在桌边的水杯拨倒的,无法理喻的猫。

  “但是snow因此死去了。”shylock淡淡陈述。

  murr皱眉,幅度不大,眼神清澈而无辜:“这并非我的本意。”

  “oz很生气。”shylock继续说。

  murr沉吟:“很抱歉听到这个。”

  “我如果杀了murr再带着你的石头向white和oz谢罪,可以得到他们的原谅吗?”shylock轻轻梳理着murr的头发。

  “这是我的问题,”murr有些不解,“为什么需要你去道歉。”

  “那么,”shylock转移话题,“你这次代价惨重的好奇找到答案了吗?”

  murr也就这么回答:“我想,也许暂时确定了答案。”

  “是什么呢?”

  “人无法改变。人的羁绊难以改变,这是我所得出的结论。”他抻手舒展了一下肢体,因姿势奇崛而僵直的四肢多少放松下来。

  听到这样的答案,shylock面上没有任何改变地继续话头:“那么,因为我与murr的羁绊,不忍心看见murr承受oz的怒火,想要让murr由我得到解脱可以吗?”

  murr感到自己头顶微微重了少许,shylock靠在他的头上。

  “这样可不行呀,”murr微微笑着说,“可是我目前仍没有变成石头的想法。”

  “你总要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代价的。”shylock眯着眼小声说。

  “那么或许死在shylock手中是较为不错的主意。”murr的胸腔发出微微的共振,“但也许好心的oz不会杀死我。”

  “谁又知道呢。”

  “是呀,谁又知道呢。”

#露仗 《来蹭空调吧!》

(一)

有人按下了这座平日一般无人造访的独栋洋房的门铃。

  有些突兀的门铃声响了不超过一瞬,大门很快被打开。年轻的男人拧着眉看向来者。

  “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东方仗助。”岸边露伴握着金属门把,门缝保持非常谨慎的宽度,人站在阴影里觑着他。

  明明已经是暑假,男子高中生仍穿着自行改造的学兰服,他“啪”的一声双手合十,弯腰鞠躬一气呵成地道:“拜托了,露伴老师,请让我进去吧!”双眼紧张地闭着。

  “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岸边露伴惊于这突然的要求,眉间的纹路又加深一点。

  东方仗助微微抬头睁开一只眼睛偷瞄房屋主人的情态——但露伴老师的脸躲在屋内的阴影处遗憾地看不清楚——他只有讪讪地笑,脸上挤出像小狗一样讨好的表情解释。

  “所以,你是说,”不知不觉间,岸边露伴已经打开房门正对着和东方仗助说话,“你妈妈和朋友去冲绳旅游,家里的空调好巧不巧地坏了,缺的零件好巧不巧被老鼠叼走,疯狂钻石也修不好了。而维修人员告诉你至少还有一周才能调货。所以你来我这里,想要就这样打发这一周?”

  东方仗助瞪着眼睛抿嘴点头,眼中希冀的光微闪。

  岸边露伴摸着下巴,语气淡淡的:“原来如此,情有可原……”

  东方仗助蓝色的眼睛更亮了一些。

  “但是我拒绝。”

  “为——什——么——!”仗助一声哀嚎,倒豆子一般地恳求,“觉得我吵我可以待在其他房间,不想另外开空调我也会保持安静,绝对不打扰你工作!求你了露伴老师,这几天杜王町多热你不是不知道!难道忍心看着我活活热死吗!好吧你真的忍心……”说到最后的音量小得可怜。

  岸边露伴不为所动,没什么表情地问:“你怎么不去找你那个看起来脑子就不太好使的朋友?”

  “他叫亿泰……他家买的那栋危楼根本没有空调!自己都热得快死了。”东方仗助瘪瘪嘴。

  “康一呢?”

  “一家去意大利玩了。回来得比老妈还晚。”

  “冷饮店也可以打发时间。”

  “呵呵呵呵……”明明是夏天,东方仗助觉得自己脸上却隐隐有冷汗冒,音量小了很多,“就三万……玩了一下柏青哥又去趟游乐园,一下就没了……”

  三万的数额听起来有些耳熟,岸边露伴眯眼,睥睨着此时因有所求而卑躬屈膝的东方仗助:“我想起来了……一个多月前确实是有人拿着钱包里可怜的三万日元,要和我赌骰子。到后来把我家也烧了,治我小指的200万元也没拿走。”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看来这三万元确实很不经花啊。”岸边露伴站直了转身迈进他的房子。但没关门。

  “算了,要进就进来。”

  仗助有些错愕地看着岸边露伴的背影,迅速地迈进房门。

  房间空荡荡,二楼楼梯口的地板甚至还留着当时那个背后灵设计师掉下去的洞,东方仗助跟在岸边露伴背后左顾右盼,像是有些惊讶为何如此虚置。

  走在前面的人不回头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是轻声解释:“那天打赌烧了房子之后也只是简单维护了一下,很多家具都还在定制,没有送来。”

  东方仗助听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摸摸发尖。

  “所以现在最完整的房间也只有我的工作室,临时维护,勉强能用。你进去只有一个要求,保持安静。不许打搅我工作,也不许乱动我的东西,其余怎么打发时间随你。”

  罪魁祸首讷讷应是。

  进了房间,所见都空了许多,墙上的原画稿也不见了。东方仗助难得起了些负罪之心,从书架里找了本动物图鉴打发时间,窝在角落的沙发椅上默默看着,却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睡着了。

醒来时,伏案的漫画家姿势都不曾变过,天也快黑了,小声告别也不见对方有反应,东方仗助在椅子上留下一张字条后蹑手蹑脚离开。

  忙于工作的漫画家晚饭也没有吃,这是东方仗助暑假的第十七天。

(二)

有人按下独栋洋房的门铃。

  早上九时,已经很热了。阳光直直打在有人精心侍弄的发型上。

  东方仗助百无聊赖站在门口等待房门开启。好一会儿隔着门才传来不紧不慢的足音。

  门从屋内向外打开,岸边露伴有些不耐地侧身回屋,留下一句话:“门没有锁,要来以后自己进来,别麻烦我特意下来给你开门。”

  仗助跟在后头,在玄关摆好自己的鞋,闻言微微咋舌:“露伴老师也不怕有人在你工作的时候闯进来?搬空门了恐怕露伴老师都不会发现吧。”

  “我相信杜王町的治安。”

  “也是,”仗助满意点头,“杀人狂已经被我东方仗助GREAT地解决了!”

  “……”走在前面的背影似乎有些无言。

  “但话也不能这么说!”东方仗助正色道,“大坏蛋已经被打倒,小偷小摸的人却还是会有的,露伴老师还是锁上门比较好吧!”

  岸边露伴像忍耐到了临界点,猝不及防地猛转身回头:“那我是每次都要被你打断作画,下来只为给你开个门吗?东方仗助你好大的面子。”

  “你可以把备用钥匙放在门口什么地方,这样就算露伴老师出门忘带钥匙了问题也不大。”东方仗助眨眨眼,显得近乎有些无辜。

  岸边露伴又皱起他细长的眉,抬着下巴打量努力卖乖的东方仗助,沉吟好一会儿,疾步走向幸存的立柜,拉开一格暗格从中取出小小的一把金属钥匙。

  “这是备用钥匙,把它放在门口的地毯下面,不要有多余的动作。”

  东方仗助下意识摊开手掌,岸边露伴却没有直接交到他手心里,只是放任钥匙从自己手上掉落。

  “哦呦,”东方仗助险险接住,“好的好的。”应了几句转身出门放好钥匙。

  刚刚交出备用钥匙的屋主没有过多关注他的动作,只是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继续一天的工作。

  /

  昨天实在无聊,为此,东方仗助特意从家里把游戏机捎来,插着有线耳机打发时间。

  “我说,露伴老师。”横躺在沙发上枕着扶手的东方仗助听到肚子第三次发出声响开口问道,“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哦?”

  回应他的只有蘸水笔在原画纸上滑动的窸窣响动。

  “喂喂,露伴老师,你不饿吗?”

  东方仗助听到了咂舌的声音。

  “喂喂喂喂喂,露伴老师,你听到了吧!可不能装作听不见,要按时吃三餐啊!”他抻直腿晃了晃。

  “吵死人了!”岸边露伴把笔重重地拍在桌上,“你蹭我家的空调不够,还要在我家蹭吃蹭喝吗!”

  东方仗助眨眨眼:“露伴老师真的不饿吗?真的不饿吗?按时吃饭才更有力气工作哦!”

  岸边露伴抓抓头发:“啊啊啊啊啊啰嗦!”

  他平复下来,深呼吸:“厨房在一楼楼梯口正对面,要吃东西自己去做,别来烦我。”转身继续伏案。

  “哼哼,”有人得到了想要的答复,自信满满,“不是我自夸,我东方仗助做东西还是有一手的!”

  东方仗助嘿咻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插兜走出房间。晃晃悠悠下楼打开冰箱,又翻翻储物柜,嘿,意面,鸡蛋,鸡胸肉……材料少得可怜啊露伴老师平时真的有开灶吗。

  厨房响起咕噜咕噜的烧水声。

  /

  岸边露伴被香气打断了工作。他抬头环视,皱起鼻子寻找香气的来源。

  仗助飘飘然端着两盘意面走进房间,几乎是鼻孔朝天的得意。

  “怎么样,很香吧,露伴老师家的东西真少,我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黑椒鸡肉奶油意面!”

  岸边露伴冷酷,且毫不留情:“工作间禁止进食。”

  “呃啊,”东方仗助愕然,歪头思考片刻转身走出房间,“是这样哦,那我去楼下吃了。露伴老师要来吗?”

  “我不饿!”岸边露伴恶狠狠回答,继续作画。

  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很快又恢复平静,但显然岸边露伴已经不能恢复此前的工作状态。他平静地放下蘸水笔站起身,像是说服自己,喃喃:“把午饭故意端到房间打断我的思路,东方仗助,我果然很讨厌你。”

  看见姗姗来迟的屋主,东方仗助只是做出让岸边露伴想把他脸给撕下来的“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继续大口吃着意面。

  二人沉默地进食,岸边露伴虽然吃得很快,吃相却并不差,还早仗助几步吃完,只丢下一句你洗碗,走向楼梯。

  有人哇哇抗议:“我已经做饭了!”

  “吃我家的东西,用我家的厨具,你应该有收拾残局的自觉。”

  味道不差,岸边露伴想,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告诉他洗碗机在橱柜下面。

  洗完碗的东方仗助很快回到房间,但游戏也很快玩腻了,继续翻起露伴的百科书。

  临走前,东方仗助体贴地为好心但脾气差且饮食不规律的露伴老师留了一顿晚饭,哼着小调离开屋子。忙于工作的漫画家今晚或许有晚饭吃,这是东方仗助暑假的第18天。

(三)

  有人走进这座独栋洋房。

  穿着一看就是不良,梳着奇怪发型的少年站立片刻后打开门锁,关门。他提着纸袋,里面似乎是一些食材。

  这很奇怪,晨起散步的路人扫过,但也没多想。

  东方仗助把从家里拿来的食材打开冰箱一件件放好,走上楼梯进入房间,今天来得早了些,岸边露伴还正对着窗口做他奇奇怪怪的,据说是热身的手指操。

  岸边露伴手掌反弯90度,转回,收手。他看向发呆的高中生:“你带了什么过来?”

  “被看到了啊。”东方仗助挠挠头,“家里我老妈留给我的东西太多,也吃不完,露伴老师冰箱里的东西少得可怜啊~就顺便拿了过来。”

  “哼,多余。”岸边露伴嗤鼻。

  东方仗助显然已经逐渐掌握和这个难以相处的男人和平共存的门道。并没有理会这让人火大的发言。

  “今天也要画稿吗?”他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

  “不,我已经把这个月的稿子画完了。”岸边露伴语气平淡,“今天主要做一些速写和练习保持手感。”

  “哦哦。”东方仗助随口应是。对方却迟迟不转身伏案画画。

  他微微偏头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岸边露伴沉吟:“我需要一个模特。”

  “诶,我吗?”东方仗助有些吃惊,指指自己。

  “是的,你在我家使用了这么多天的空调,还打扰了我的工作——虽然我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但这是不争的事实,你不需要为此付出一点报酬吗?”岸边露伴淡然。

  “我好心提醒你休息记得吃饭也算是打扰你工作?”东方仗助愤怒中又带着些好笑,“太没有道理了大漫画家!工作狂也不该是这样的。”

  “我指的并非如此,”岸边露伴还没有坦然到称赞高中生做的饭很好吃的地步,“我的意思是,在我工作时,你在我的房间里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噪音对我作画造成了打扰。”

  东方仗助只能放弃与他争辩,询问当模特需要做什么。

  岸边露伴对他放弃挣扎的行为很欣赏,指示道:“你现在的衣服太宽松,肌肉的走势都看不清楚,外套脱掉。”

  新上手的模特瘪瘪嘴,依言照做。厚厚的学兰服外套脱掉时胳膊被室内的冷气激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岸边露伴满意点头:“你这条裤子垂感不错,不用脱。”

  今天的内裤印着小猪花纹,你让我脱我也不会脱!东方仗助腹诽。

  “然后呢?”只穿着一件背心的东方仗助问道。

  “嗯……”岸边露伴抵着下巴,“先随便做几个动作吧。”

  指示一点都不明确。东方仗助叹了口气,随意转了转上身,就看到几米外的岸边露伴低头奋笔疾书。

  铅笔在素描纸上划出沙沙声响,在只有空调制冷的室内显得格外明显。

  东方仗助想凑近看看,却被岸边露伴头也不抬地喝止:“继续!”

  “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姿势啦!”

  “挥棒球会吗?挥五十次。”

  “这么多次……”抱怨着,但还是照做了。东方仗助手握着虚拟棒球棍,一次次挥出又收回。

  过了不知道多久岸边露伴才出声:“好了。”

  “呼——”东方仗助长出一口气,“练得感觉我都可以打进甲子园了。”

  “不要小看棒球啊你这家伙,”岸边露伴低头道,“换个姿势吧。就你平时经常对着镜子做的那个。”

  “我平时……”东方仗助喃喃重复,“我我我我我我我平时,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都看到了?”

  “这几天偶尔不小心看过几次,觉得挺有意思的。”岸边露伴抬头,微笑道。

  “我要揍你……”东方仗助虚弱道。

  岸边露伴显然还在学术的视角里,丝毫不顾忌男子高中生的自尊心:“这有什么,非常凸显人体线条的造型,是结合你的发型设计的吗?”

  东方仗助哀嚎:“不要再说了!快点画!”同时眼一闭心一横摆出了自己欣赏发型时常用的造型。

  岸边露伴自然是满意地动笔。

  画了三五页,岸边露伴开始安排造型了:“侧过身!右手扶着左胯,左手搭着右肩!”

  东方仗助笨手笨脚,肢体不协调得难以入目。

  岸边露伴等了一分钟也不见他凹好造型,不耐地将速写本放下,大步迈向对方手把手地放好位置。

  “左手这里,右手——这里!很难吗!”他咂舌。说着说着却感觉手掌下的肌肉莫名紧绷了起来。

  岸边露伴莫名其妙地抬头,正正地望进东方仗助的眼睛里。空气凝滞了片刻。

  半晌,东方仗助若无其事说:“是这样吗,露伴老师。”

  岸边露伴一言不发地回身拿起速写本,闷头作画。

  画完这张后岸边露伴表示今天就画到这里。二人比以往还沉默地吃完了午饭。洗完碗的东方仗助甚至翻出了一本小说阅读,尽管他不太看得懂。

  傍晚,留下晚饭的东方仗助回家后迎来了空调维修人员的电话,表示第二天就会上门安装。

  这是东方仗助暑假的第23天,东方仗助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fin

#shymurr 《猫》

  猫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似乎在酒吧的客人意识到之前,它就已经塌着腰躺在柜台边舔舐毛发。只是见过了都要同老板夸上一句,这猫养得真好。

  老板年纪捉摸不清,眼梢细长地吊着,几缕黑发散落颊侧。话已听过太多遍,只是幅度不大地笑着,回句谢谢。

  猫确实养得好,黑得发紫,油光水滑,逗弄他时会抬起翠绿的碧眼,只是看你,看得你怯怯地发慌。一旁的熟客见人被猫盯着发毛,哈哈上前解围,熟练伸手搔挠它的下颌。猫被伺候得舒坦,也不稀罕再盯看杵在一旁的小人,打个哈欠眯眼,像是又在小睡。

  被盯的客人笑,干巴巴捡起发皱的理论。不要和猫长久地对视。如果对视了,只能缓慢地眨眼。但方才连眨眼的勇气都没有,怪事一桩。

  听他话的客人也笑,问他为什么,答不出所以然,只支支吾吾道可能对视于猫来代表挑衅。对方却突然把笑收紧褶子里,还算和蔼的面孔骤然蒙上一层阴影。

  为什么?只因为猫能把盯他看的人变成石头。话多的客人音调蓦地上扬,语气森森。

  你今日休息,你想要小酌,你走进一家此前从未踏足的酒吧,你被看板的黑猫盯得发毛,你被讲着怪话的客人恐吓。

  变成石头有什么不好?更少地为时移所困,也不至于完全超脱了时间成为永恒,永远的永远是比死亡更严峻的酷刑,人会察觉肉体机能的老化吗?钝感的声音咯吱咯吱地折磨着你,风化就轻巧很多,小的颗粒离开你,轻盈又带点清脆的回响。

  好了,停。擦着玻璃杯的老板出声制止。再讲下去全店的客人都要被你吓跑。

  杯底降落在桌面,红色的眼睛。

  长久地盯着猫不会变成石头,只是会发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