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木东 《夜樱》

  结束加班,离开地检的时候已经算得上深夜,一个季度结束,既往案件移送、资料补充,等回过神来就到了这个时间。黄始木背包走出大楼,直面撞上关门准备离开的徐东宰。

  沉默地微微俯身鞠躬,黄始木自顾自往前走。明明受了一礼,却还是感觉自己被无视的徐东宰插着兜不紧不慢地缀在黄始木身后。

  人行道空荡荡的,除了两位检察官没有别的行人,街道像死了一样,只有皮鞋踩在砖路上的足音,间或有汽车开过去,引擎响得很难听。

  徐东宰在匀速散步中甚至有余裕四下打量,抬头后很是惊奇地开口:“呀,真没想到这樱花开这么多,明明前几天都还光秃秃的。”

  黄始木侧头眨眨眼,也向行道树看。花开得很茂盛,重重地压下,好像树枝都比以前离地面近一些。步伐慢了下来,徐东宰追上他,间距缩小很多。

  “总觉得樱花在晚上气质都会变得不一样,神秘啊,那种感觉,黄始木你能明白吗?你会有这么细腻的体验吗。”

  黄始木:“我不太理解。”

  “哈,我就知道,”徐东宰并不惊讶,只是开始哼日本的小调,“樱花啊,樱花啊,暮春时节天将晓……”

  黄始木没有欣赏的品味,只是听着。

  “我小时候偷偷听收音机,电台放着学了几句,被我爸听见了把我抓过去狠狠修理了一通。说不许唱他们小日本的歌。”徐东宰回忆,并不是说给任何人听,只是在回忆,“后来老头子就走咯,怎么唱也没有人管我。”

  他鞋尖碾了碾行道上凋零的花瓣:“现在倒好咯。”

  走在夜晚的樱树下,春夜还有些寒意,有一种别样的的氛围,徐东宰很难言明,但是同走在行道树上的人比难以言说的自己更不解风情。徐东宰叹了口气,又像是喃喃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的人真是,喂,你这家伙怎么活到现在的?太扫兴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续上:“但我说的也不是什么能让人顺口接上的话,随便吧。”

  “是这样吗?”黄始木回道,语气是陈述句。

  徐东宰在身后挥了挥拳头,黄始木看不见。

  重叠的脚步声中,黄始木在这时突然开口:“当时你在想什么?”

  徐东宰猝不及防,只是条件反射一样地防守:“你说什么当时,没头没尾的。”

  黄始木敛目,很快明白自己的问句有些过于跳脱,解释道:“当时,和禹部长在料亭见面的时候。”

  “还能想什么,抓住这个机会赶紧攀着人裤腿往上钻啊,谁知道这家伙自己也一身腥。”徐东宰嗤了一声。

  但黄始木却好像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一样,再次说:“不是吃饭前,我当时出去,路过庭院,看见你过了半个小时都还没有离开,一个人在院子里吸烟。”

  夜中的闪电照亮徐东宰的脸,这是一张怎样的脸?迎面的车灯很快划过,闪电消失,他一闪而过的狼狈也收整好了。

  徐东宰沉默了几息,干笑着说:“在想什么呢?噢,想起来了,在想好几年前在我手底下挨训的实习生,现在都有资格列我挤不进去的席,真是有够丢份。让人在面皮上踩。”

  黄始木沉默以对,显然为这沉默所困的并非他。徐东宰像是无法忍受一样,语速很快地说,声调却很低沉。

  “什么都没有,只是暂时不想回去,在后辈面前落水狗一样被赶出去,总得让我抽一根烟吧?这人生的际遇真是好笑,也只有此时此刻此地看见的夜景是真实的吧。

  “很恶心吧?”他勾了勾嘴角,笑看起来算得上勉强。

  “……是有一点。”黄始木沉默了一下回答。

  徐东宰一拳还是落在黄始木的背上。

  *

  “不好意思,我需要去一下厕所。”黄始木微微躬身打断了谈话,禹太夏和金蛇现正讨论到禹太夏家的小女儿芭蕾舞汇报表演因为加班而错过,因此而生了他一周的气。气氛相当融洽。

  禹太夏转头看向只有把话头对准他才会开口的下属,点头的时候两颊肉轻颤:“行,你去吧。”

  黄始木起身,再鞠了一躬,转身走出包间。

  “盥洗室可能需要走一段距离,请让我为客人您带路吧。”见到有人出现的侍应生说。

  “有劳。”

  穿过灯光暧昧的走道,穿过长长的回廊,黄始木缀在穿着改良和服的侍应身后走。长廊正对着日式园林,院子满种着樱树,已经是落花的时节,没有什么风也是纷纷的花瓣飘落。有人抬头看着暮春的枝头,口中吐出的雾在寒潮中很快消散。白色的花瓣落在黑色的西服上。

  “这位先生?”听到身后足音消失的侍应生回头询问。

  黄始木迈步跟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