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日。

『太陽は動かない-THE ECLIPSE-』鹰野一彦/田冈亮一/樱井修

雨。 田冈睁开眼,从贴纸的缝隙里注意到铅灰色的天空,和冲刷着玻璃窗的水柱。 暴雨。 当然了,这里是东京,即使不下雨,天空也谈不上多美丽。远处模糊的街景毫无变化,是一个一如既往的早晨。 除了昨天夜里稍微多喝了几杯。酒精对他来说并不是困扰的原因,田冈清楚这一点,但只要是人类,或许总有被无所事事的渴望攫获的时刻。 ——是人类的话。 例如现在正从浴室里走出来的那个生物,拥有着男性、在他人看来或许还挺值得称道的外表,必然已经以准确的读数按时做完了早上的训练,用相同的时间冲去了汗水。没有犹豫也不会迟疑,精准无比的机械,就像嵌在他们体内的定时炸弹。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不偏不倚,绝对冷静,直到用爆炸的热度公正地拥抱每一个人。 对方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田冈一时兴起,收敛呼吸,眯起眼睛装睡。 拥有鹰野这个名字的人形生物,毫不在意地套上深色的背心,然后站在出于伪装目的搭在窗前的木板后面,轻轻揭开遮掩住室内全景的窗帘一角。 今天大概是没有任务的“休息日”。田冈想着,对他们来说,没有接到通知的每一天,都是休息日,也意味着这一天里,有很大概率自己可以继续生存下去。 比朦胧的房间里鲜明些许的光线照出了男人的轮廓:高于平均的身高,精心锻炼调整的体格,说不定算是缺点、表情坚毅而让人印象深刻的五官。 从这个角度来看,还有些新鲜。身为后辈,却比对方要高出一头的田冈的视线,基本都是俯视。他轻轻转了个身,尽量朝向鹰野的死角,不知不觉描摹起男人的面部线条。 睫毛好长……刘海更长。 缓慢地眨眼频率,可能是在“观察”。暴雨中的街道应该没有什么异常之处,鹰野却花费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一般而言,他不会特意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一直教育自己,观察应当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地掌握身边的环境。 那么、这是在“发呆”。 这段时间里,田冈偶尔曾有几次观察到他在发呆。如果鹰野一彦是一台机器,那就像是在空闲时间进行的系统升级。短暂地就像是思考的延长线,但田冈依旧捕捉到了,这让他多少有些得意。 尖锐的提示音响起,鹰野合上窗帘,快步走到电脑旁边。 如果是任务的话,自己的通讯器也会响,应该是别的事。不过遗憾的是,不能再装睡下去。田冈从沙发上坐起来,并不夸张地伸了个懒腰——无法配合自己身高的寝具确实让他觉得有些背痛。 “早上好。”青年一边揉着睡乱的头发,一边站起身。 “你起迟了。” 对方毫不容赦地回复道,一边敲击着键盘。 “是,是,前辈。” 最近已经完全习惯了他的态度,田冈不以为意地踏进浴室。

雨小了一些。 马马虎虎地用毛巾擦拭着,青年注意到室外的细微变化。气温没有下降,这种皮肤上湿热的感觉有点像是漂浮在难以描述位置的小岛,让田冈升起完全不需要的怀念感。 鹰野依旧坐在笔记本后面,用嘴叼着一次性筷子便于单手掰开,接着埋头吃起了当作早饭的泡面。 冰箱里明明有饭团和便当。 田冈也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下,并未说出口。毕竟食物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自由之一。 无论是热水还是泡面,当然也都没有自己的份。青年取出瓶装的绿茶,一口气喝掉了一大半。 房间里充斥着泡面化学物质的香气和粗鲁的吸面声。与在外就餐的端正礼节完全相反,鹰野在这个“家”里的吃相一直很差,但在田冈看来那多少带有表演性质。 因为那是樱井教给他的,同样是作为被饲养者的他们仅剩的“自由”。 从初次踏入这间屋子到对鹰野的风格有了大致概念,青年一直以来察觉到的“违和感”的正体,就是名为“樱井修”的存在。 顶着一头蓬乱杂生的随性卷发,总是穿着花衬衫,面带难以辨别真心的讥嘲笑容,简直与鹰野完全相反的男人,正是他的教育者。 从正式离岛的少年时代到樱井“消失”为止,这样漫长的岁月里,鹰野似乎保持了自己一本正经顽固不化的本性,但田冈却觉得他在各种方面都沾染着樱井的色彩——因为那就是个难以隐藏华丽招摇的心思,把自己的存在到处散发,活得过于随心所欲的家伙。 例如青年很难想象,按昭鹰野的思路,怎么会选择这样的“住所”。虽然是在远离中心的区域,但是这种四面都是一览无余的大落地窗,甚至需要用木板来伪装遮挡的房间,从外部看来相当引人注目,基本上与所谓低调安静的藏身处相去甚远;而整个生活区的中心则是一张床,除此之外的部分倒很井井有条,这些细节曾让田冈颇为摸不着头脑。 这一切的答案都是同一个。 田冈认为,直到现在,这里仍然是“樱井修”的房间。 他们都同样在那个小岛上,经受了同样的训练,然而再度“进入”社会之后,则接受着不同的教导,成为了不同的特工。“想要活下去”和“只要能活下去”,就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外表看来谨慎又冷静的鹰野继承了樱井的工作、樱井的房间,而对樱井的行事方式并不完全赞同的他,唯有在这里,像是模仿着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男人,并把他的准则再度灌输给田冈,宛如樱井仍然活着一般。 不知道鹰野自己是否意识到这一点,不过即使田冈指出,他也只会说自己是理智地判断出对方行为的合理性而已吧。 然而在青年看来,鹰野一彦虽然绝不是樱井修的影子,却也不仅仅是他的工作搭档。”雏鸟情结“这个词让他有些想笑,但或许也不算夸张。 以田冈自身的经历,不难想象鹰野在岛上时代的生活。每天拼尽了全力,只有不断地学习和训练,他们才能获得生存的权利,才能拥有似有若无的未来。然而他们并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们也曾在普通的现代社会,过着名为日常的童年生活,却不得不去经历这过于冷淡的现实,被剥夺了绝大多数人生而拥有的自由。青年对自己的”不适格“多少有着自觉,而鹰野那绷紧了每一根神经、超乎寻常洁癖般的自律,想必在他被”放归“之后也带来了不少麻烦。 幸亏遇到的是樱井? 鹰野学会了模仿正常人类的社会行为,在中和了樱井的放浪和他自己的个性之后,寻觅到了能够顺利工作的平衡点——只要一日一日地活下去,就是生活。

吸面的声音停止了,鹰野合上笔记本,仔细地收拾了剩下的垃圾。 啊,就是这样。 田冈用余光观察着搭档的行动想道。鹰野并非真的像是他所说的,在享受进食的自由——想必他在岛上尽管没有学过正式的用餐礼仪,却也不可能从以前就采用这种过于乱暴的方式。 这份”自由“只属于置物柜婴儿出身的樱井,吃泡面不愿意等三分钟的樱井。 鹰野的模仿究竟是”工作“与休息的心理切换,还是出于对樱井的喜爱,又或者是在与樱井共同生活时借此寻求到的归属感,田冈当然不能轻浮地下定论。不过即使永远不会有准确的结论,青年也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毕竟他们所有人都是”被遗弃者“,即使紧紧抓住”组织“这根浮木,却仍然是个随时会爆炸的道具。 代替父母老师来照顾和培育他们的,也正是组织的同伴,绝不是那么轻易能够遗忘和抛弃的存在。 所以即使樱井的残像依旧笼罩在这里,自己也仍然不得不间接地受到他的影响,田冈却并不觉得有多糟糕,至少这个房间住起来还算舒心,说不定因为自己的性格比起鹰野还要更接近他。 只是今天除外。 是因为昨天过多摄入的酒精,还是因为无意之中在书架深处发现的照片,田冈现在仍然有些难以名状的焦躁,就像这连绵的雨幕,接连地制造出回荡的波纹。 照片是打印出来的——依照鹰野的性格,他也不会保存这些容易丢失和传播的电子数据——倒也没有多么认真地藏匿,只是贴在收拾整齐兼做储物的书架角落内壁上,更像是随手塞在里面。 是否也意味着会随手取出来?田冈一手拿着照片,一边喝了口啤酒。他本来只是借着酒意,想看看这位机械战警般的搭档是否真的毫无人性:家族的纪念品、私人的兴趣爱好、再不济黄书总有个几本吧,但结果在技术和学术书籍以及无关紧要的日志记录里,也只有这么一张薄薄的纸片。 照片上的樱井在田冈看来是难得地笑容爽朗,没有暗藏玄机,而被他搭住肩膀的鹰野比现在年轻几岁,身高早已超过了对方的青年却仍然闹别扭似地别过脸,可以发现略长及肩的黑发在脑后随便扎了一下,跟身上的黑色西装组合起来,有一种引人侧目的特殊魅力。 “色气”吗……? 这算什么莫名其妙的联想,自己一定是酒精上头了。田冈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半罐啤酒,仍然心浮气躁。 鹰野一彦不会笑,无论真笑还是假笑都不会,就算勉强肌肉扯出一个嘴角上扬,那怪模怪样的表情也只能算作是鬼脸的一种。 俗气地说,就是比哭还难看。 但是田冈也没有见过他的哭脸,鹰野面对自己,似乎只有生气与失望这两种情绪。 门开了,鹰野回来了。他斜瞥了半躺在沙发上的田冈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径直走到简易衣架前把外套挂好。 雨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下的。 “想不到前辈还留过长发。”青年特意挥动了手上的照片,多少有些挑衅的意味。 然而对方依旧没有反应,只是照常坐在笔记本后面,任显示器的光反射在他纹丝不动的冷淡面具上。 打字的速度不急不缓,鹰野的专注让田冈觉得无趣,随手把啤酒罐抛进垃圾桶,却只听到失败的落地声:”可惜了。“ 鹰野啧了一下舌。 他终于站起身来,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啤酒罐,然后精准地把照片从田冈手里抽走,插回书架里:“与你无关。” 青年夸张地摊开了空无一物的双手,交流在雨声中戛然而止。

“本日待机。“ 伴随着整点的提示音,鹰野套上了黑色的轻便外套。具有防水性能的纤维质地定位或许是更为年轻的人,但他估计是对自带能够遮挡面容的兜帽颇为中意,所以日常私服大多还维持着二十代的风格。 与表面身份的西装有所区别,现在的鹰野不再是AN通信的社员,而是想要隐去自我存在的独立个体。 “2100在这里集合汇报。”他看了看手表说道。 “了——解。”田冈拖长了音,一副懒得从沙发上挪动的样子。 鹰野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他的语气,一言不发地整理好随身物品,拿上门口的长柄伞,如同安静的猫一般穿过狭窄的走廊,离开了假称为“事务所”的空间。 而青年则与刚才的态度不同,立刻从沙发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站到了窗口边,确认鹰野的去向。 已经变成点滴细雨的天空下,一身黑的男人并没有撑开伞,仅仅在路边停留了片刻,随即拉上兜帽,快步向街对面走去。 没有开车,这对田冈来说是个好消息,也更加引起他的兴趣。 鹰野那辆有些年头的进口车,作为代步工具相当实用和可靠,并且出乎意料地低调,几乎并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也因此是他们的主力移动方式。 但对于想要跟踪鹰野的田冈来说,对方若是开车移动,则会增加不少难度。 运气不错。 田冈同样套上外套,戴上棒球帽,低着头踏上了潮湿的路面,保持在勉强能够窥视到鹰野的步速。即使有着被甩掉的危险,他也不敢轻易地缩短两人之间距离——对鹰野的能力,他有着充分的认知。 这或许不是个度过“休息日”的好主意,青年暗自苦笑了起来,但绝对称不上有什么窥视他人的罪恶感。 即使是没有任务的时间,他们依旧时刻怀抱着身体里炸弹的沉重。田冈与之前的“教育者”山下,原本私交不错,比起单纯的搭档关系,还有几分兄弟情谊在——至少田冈本人曾经是这么认为的。在这样的日子里,山下会带着他一起出门吃饭或者打打游戏,颇有些漫不经心地一边打发时间,一边收集着零碎的情报,是有着些微日常生活的残片。想必也有人只是单纯地待在房间里毫不在意地睡满二十小时,又或者暴饮暴食、流连于床笫之间拥抱不同的躯体吧——这也是他们生存范围内允许的自由。 食欲、性欲、睡眠欲,人类的三大需求,在鹰野的身上似乎都只有极度的克制。自从成为他的搭档,没有任务的时候鹰野几乎都是独自行动。田冈与他就像是处在同一个空间的不同次元里,从未收到过交流的信息、更不要提共同度过“休息日”的邀请。田冈自然也有自己的习惯和准则,更不是需要他人照料的小鬼,当然也可以乐得清静。 ——就算理性上这么认为,嗅出了几许不寻常的青年也并没有花费精力来压抑自己的好奇心。 跟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田冈搭上了电车。 工作日的早高峰余威犹在,尽管不是商业区的主要线路,车厢里依旧塞满了赶赴公司的上班族,青年勉强找好了下脚的位置,与鹰野几乎分散在同一节的头尾。 要感谢鹰野超过标准身高的体格,让田冈在这个安全距离里还能继续稳定地捕捉到目标。同时他也刻意弓起背,试图借助周围的人群掩护,避免被对方观察到。 鹰野单手拉着吊环,保持着端正的姿势目视窗外,在周围神色萎靡的上班族中显得鹤立鸡群。当然田冈知道他绝不会只是在看风景,想必同时也注意着整个车厢的动向,而能让青年心存侥幸的是自己的突发行动毕竟算是意料之外,敌在明已在暗,只要没有特别的举动,鹰野不会留意到人群中的田冈。 电车一站一站行驶,车厢里的人也上上下下地流动,田冈甚至蹭到了一个靠门口的座位,他立刻压低了帽檐,抱起双臂摆出一副睡着了样子。 “目标人物”倒是刻意没有改变位置,同样是黑色的兜帽衫和过长的刘海被周围的黑西装人群衬托出几分稚气。 头发是什么时候剪掉的呢? 那个发型应该也是受到樱井的影响吧。是模仿、仰慕、或者是寻求认同——年轻的鹰野以相当笨拙的方式表达着好感。 而回报这份心意的则是五年前的第一次“死亡”。 无论鹰野多么想要理解和关心樱井,樱井仍然为了追求自身的解脱无视了鹰野。 田冈想象着鹰野捡回了戴着他所赠送手表的残肢,以及自己剪短了头发的样子。虽然这场景太过顾影自怜,和他本人形象完全无关,青年却忍不住想要把这份感伤加诸于他之上——因为田冈无法解释自身的怒气和似有若无的嫉妒。 任性的死去,任性的复活,然后又一次迎来死亡的结局。两次都是樱井的自说自话,在田冈看来,等于是他两次抛弃了鹰野。 田冈将鹰野和被山下怒斥的自己重叠了起来。 然而无论生或死,樱井都占据着那个人的视线,现在更是消失无踪,让田冈的愤怒无所指向。 如果樱井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是为了带走鹰野,那是他根本不了解鹰野。所以他不可能这么期待。 在风间的努力下,或许是避免了以鹰野的手终结他的生命这样最为糟糕的结果,但这未尝不是樱井的真正企图。 田冈继续从帽檐下打量着鹰野没有表情的侧脸。 他已经把那块表“还给”了象征着樱井原点的置物柜,但似乎并未得到真正的解脱。“发呆”是人类的常态,却是机器故障的证明,也会带来相应的危险。田冈绝不希望鹰野被处分掉,不仅因为那是他也可能一步踏错的未来,也因为他开始恐惧于失去占据了内心位置的搭档,那份逐渐显露出的不舍。 为什么? 未等他仔细自我剖析一番,对方终于有了动作。

下车、上车、再下车、再上车,中间还夹杂着步行,鹰野以进三退二的方式朝向完全看不到方向的目的地前进。 田冈一边对他这种刻在灵魂里的谨慎感到佩服,一边也开始深刻怀疑自己是否在浪费时间:也许鹰野只是纯粹在出门散步,熟悉沿线的环境,又或者是为了下一次任务在帮风间广泛地收集情报。 雨下得断断续续,迈上了似乎永无止境的坡道,青年在迟疑间失去了那把百元店里随处可见的透明伞的踪影。 田冈立刻警觉地侧身闪到一边,观察起鹰野消失的方向。片刻之后,他锁定了拐角小路里的一扇木门。 尽量自然而然地靠近之后,才发现有些年头的窄门旁边标注着寺院的名字。 门后是青石板的小径,看来维护得不错,在这样的天气里,倒也不是很容易打滑,两旁还种了不少竹子,形成了青翠的天然屏障。看不出内部的情形,田冈留心着脚印,走向了庭院深处。 小路直接避开了正殿,通向后方的空地。有位正在打扫的僧人,看到突然从竹林中冒出来的青年也并不吃惊,反而微微点了点头。田冈虽然不明所以,也假装顺其自然地回应了他。 路的尽头是一片墓地,比起寺院的规模,这片墓地反而像是主要的构成,渐渐蔓延到附近的山坡上。田冈站在入口处眺望,方形的墓碑上有少数写着姓名的,更多则是空无一物。僧人们估计也尽职尽责地照看,但是有无家人的祭拜,还是一眼看过便知。 无缘墓。 死在了储物柜之前的樱井,作为明显异常身亡的尸体被发现之后多少该受到些调查,却完全没有相关的信息流出,想必是风间动了手脚,将他埋葬在这些流离失所的人群中,也算是有始有终了——至于樱井能不能得到安息,那不是组织关心的事。 田冈从高低起伏的石碑之中,看见了鹰野的身影。他已经收了伞,笔直地站在某一块墓地前方的空地,手里既没有水桶,也没有花束,更没有像是要蹲下去祈祷的迹象,比起来扫墓的人,更像是公园里的游客。 雨彻底停了,阴霾云朵的缝隙中开始微微照射出阳光。鹰野的手中升起一缕青烟,仿佛与头顶的丁达尔现象呼应,有着几分神圣的虚幻。 那件黑色的兜帽衫大约是作为丧服的替代品,鹰野应该不想给任何人留下与墓主人有关的印象,才会选择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日子。无论是路人、近邻还是寺庙的关系者,想必都很难留意无法准确形容的含糊天气里,像是随性而为的访客。 鹰野把烟架在了墓碑上,双手插进口袋:“看够了吧。” 尽管他还是背对着自己,田冈仍旧悻悻地从掩蔽物后面站了起来:“被发现啦。” “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鹰野转过身:“你的跟踪水平也太低了,迟早没命。” “哎呀。”青年挤出惯常的无赖笑容:“所以我正在练习。”本以为他在恍惚状态中多少有些疏忽大意,没想到自己的那点心思早就被观察得一清二楚。 鹰野做作地叹了口气。 “呐,我说,不笑一下吗?”田冈故意用手抵住两边的嘴角。 对方愣了一下,纠结的眉头刚有几分舒展,这时似有檀家造访,与熟识僧人的交谈声传了过来。他扬了扬下巴,率先向另外的出口走去,干净利落,毫无留恋。 倒是田冈又在墓前停留了片刻。青年仰头眯眼看了看那蛰伏了半天,现在依旧无精打采穿梭于云间的太阳,随后朝着那方沉默的石块比出了中指。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笑的,可惜你看不到了。” 出去的路连接的反而是正门,想必这也是寺庙的一番苦心。寺里居然还稀稀拉拉有几个游人,说不定还是远郊的一方名所——田冈一边想着,一边快步追上了鹰野。

两人肩并肩地穿过了还算威严的寺门,这时云也散去了几分,周围的建筑像是突然显露了真面目一般清晰起来。 “距离集合时间还有一段时间——”实际上还有接近八个小时,青年说的像是在参加旅行团:“要不要去找点吃的?” 鹰野不置可否,只是向着不远处一块挂着荞麦面招牌的店铺走去:“别慢吞吞。” 田冈笑了起来,把棒球帽摘下塞进口袋,跟了上去。

运气足够好的话,这将会是近期里难得悠闲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