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数因果四号机

诸君,我还是最喜欢种土豆了。

Kanzai Boya 红×蓝

正如锴锂所说,三片叠在一起的合成里脊肉,在称不上杰出精湛的厨艺下,配上辣味酱汁也确实只有“嗯是炸猪排”这样的感想,尽管如此,高见泽还是全都吃完了。

现在他手里正握着冰镇过的玻璃杯,时而摇晃着其中的冰块,时而啜饮着其中透明无色的液体。

“真是惊人。”趴在简易搭建的过道栏杆上,目视高度正对着红色的双眼,他以不会产生回声的音量喃喃自语道。

通过后厨的出入口,位于咖啡馆的正下方,是建构了完整基本设施的小型格纳库兼制作所。虽然仅能容纳2-3台MH,但只要想到这属于私人拥有,仍然不禁让他发出感叹。

理所当然的,几乎是由迪诺一己之力制造的”E.S.“,也正站立在这里。从学院那时候起,高见泽就曾听到过关于它的传闻,离完成品这么近还是第一次。红金色为主体的涂装如此鲜烈而专一,像是在贯彻制作者的信念。

“什么惊人?“终于脱下了厨师服换上了客人还是远远无法给出好评的工装,迪诺一边整理着脖子上的毛巾,一边走过来。

”惊讶于你们居然拿什么都不掺的杜松子酒出来招待。“

”因为天然酿造的只有这瓶嘛。“锴锂从后面探出身,他仍然穿着刚才的衬衫长裤,只是脱掉了围裙:”冰块以外的东西只能损失它的风味。“

真的吗?男人怀疑地偏了偏头,倒也不去争辩。

”毕竟不是酒吧,就原谅我们吧。“迪诺潦草地双手合十道了个歉,随即抓起地上的酒瓶,也给自己倒上了半杯,从锴锂手里的保温盒里拿出几块冰块丢了进去:”怎么样?“

”你可太谦虚了。“

这足以称为工房的区域,MH的整备绝对不在话下。

”那边有个往城外的通道,空中要塞恐怕不行,不过运输车可以顺利进来。“

这才是咖啡馆选在了城郊住宅区的真正原因吧,高见泽不禁怀疑他们是不是把这附近都给挖空了。

”资金来源呢?可别说是靠家庭餐厅赚的钱,要是被樱井那家伙听到,肯定闹着要退休来开酒馆了。“

”一个月的营业额怕是还不够买他的一件衬衫。“青年苦笑着摆了摆手,看着那个正往苏打水里加果酱的同居人:”其实除了初期的投入以外,并不需要什么运转的费用。“

”那孩子也处于休眠状态,自身不需要维护。“锴锂指的是E.S.:”这几年偶尔还能接到一些回收和整备的工作。“

想必是与这里的管理者有着秘密协议吧,毕竟最近无论是骑士的数量还是需要MH出场的机会都已经很少了。

还在做新的开发吗?

对现任骑士的问题,迪诺摇了摇头:“资源也越来越少了,没有了学院的支持,能够完成一台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样啊……”以后,连机体的维护都会逐渐困难起来。

“不过AKD那边应该不会出现这种问题吧。”

“就算现在的‘陛下’是个讨厌鬼,总不至于连统治整个星系的骑士团都要为此头疼嘛。”锴锂往嘴里扔了一小块起司补充道。

“…………”高见泽沉默了几秒:“果然被发现啦?”

年轻的两人对看一眼:“虽然不知道天照帝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据说那一位曾是幻象骑士,不过在幻象整团全部隐退的现在,应该也难以知道确切的编号和身份了吧。“

更何况是我这样的外来者。一口饮尽之后,男人又给自己续上一杯,金色的长发在杯中映出层层波光。

”另外两位都还好吗?“迪诺指的是同样驾驶THE ALFEE机型的两人,有着多年情谊的佣兵小队一向是共同进退,宛如家族一般。

挺好挺好,高见泽想了想又补充道:”老样子,虽然是老样子,但是可能也确实有什么改变了吧。”

剑圣位悬,骑士们的时代正在过去。位于那悬浮于空中、岛屿一般宫殿的星团之王,是否知道些什么,又或者发现过什么,才会采取激进的大侵攻手段……这些别说一般民众,即使是身在漩涡中的大人物们又能窥测到几分神意呢?

“说起来你们有空的话,也可以到蒂尔塔·贝伦来嘛。”

这个谁,那个谁谁,学院时代的师长,前前后后的友人们,多多少少都聚集在这个目前势力最大、当然也等同于唯一中心的惑星上。

锴锂斜睨了一眼身边的人,对方像是专注于观察冰块的融化过程:“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

高见泽倒也没有嫌弃两人的敷衍,反而是将眼前的机体当作下酒菜,又喝完了一杯:“真美啊……现在已经很少见到这样作品了。”

“总有一天会成为装饰品吧。“制作者本人虽然坦然接受了夸奖,却略显冷酷。美丽而有效率的生物,失去了效率之后,仅是空有美貌的残骸。

”Partner呢?“高见泽指着稍远地方的角落,那边安置着形似Fatima专用培养槽的大型管线设备:”锴锂?“

”不不,其实没有启用,现在主要是用来修复‘迷路的Fatima’。“青年摆了摆手:”尽管有着学院时代的工厂经验,但我自己还没有做好育成冠名的准备。“

”那……“

”……是内藏式的。“

”是吗……“对这个答案颇为失望,骑士叹了口气。

”今天那台也是内藏式的吧?“

”啊啊。“大概不想多谈这个无趣的任务,高见泽叹了口气:”地方小领主之间的意气之争,除了娱乐民众,对方说不定是借机测试一下内藏式的性能——“

A.K.D这边则是正好想证实传闻中的一些风言风语吧。

”送我过来的运输舰里有些看上去不太专业的随行人员。“男人用食指画着圈:”说实话吧,你们为什么会选这里(博斯)?“

”因为……想看龙。“锴锂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回答。

”龙?“高见泽重复了这个出乎意料的脱力答案。

”完全生命体不是很帅气嘛。“

对这个近乎神话级别的美丽物种报有热忱的研究者不多亦不少,这次轮到高见泽迟疑了:”就这样?“

”就这样。“迪诺点了点头,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奈:”虽然以前只是名义上的联邦共和制,但还是比其他地方更放松些。”

这个镇子甚至没有出现过骑士的血统——他补充道。

称不上丰饶但平静,可能就是两位制作者追求的生活。

“还有龙。”青年执着地坚持道。

“好吧,还有龙。”

呼叫器响起来时,金发的骑士刚好把一瓶杜松子酒喝完。

“差不多该回去了。”尽管不耐烦地关掉了通讯,但也明白自己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这个。”锴锂把放在一边的保温箱递了过去:“里面有三明治和肉桂苹果派,请带给玛丽安小姐吧,她以前似乎还挺喜欢。”

“冰块可能少了点。”后脑勺挨了一下,迪诺笑嘻嘻地补充道。

那就承蒙招待了。

尽管只留下了简单的闲聊和盛情邀请,多年不见的造访究竟是偶然,还是仍在命运女神手中舞动的丝线轨道之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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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做准备吗?”

“没有退步到那种程度,你这么担心的话对方可是会生气的。”

“出力和装备都是那边比较强。”

“那种粗放的肢体动作,是‘内置型’。“

少年端着回收的餐具走过来放进水池里,正好听到两人不明所以对话的结尾:”内置?“

”啊,在这里。“青年从储藏室里钻出来,举起手里的方形酒瓶:”找到了。“

”现在可不是喝酒的时候……“少年随后注意到管理器里积压的一排新订单:”点心这不是完全没做嘛……“

”毕竟锴锂不在。“店长兼总厨摊开手:”反正大家也不介意。“

我很介意!少年捏紧了拳头。毕竟这家在墙面上随处贴满了各色料理菜单、饮料和啤酒的宣传海报,甚至连桌子和凳子都不再配套,还配上了自助咖啡机的店里,唯一残留下”咖啡馆气质“遗迹的就是种类还算丰富的下午茶甜点了。

在这数年里,Wax Trax完成了从外来人开的咖啡馆到社区家庭餐厅的演变。原来搭配咖啡的只有单调的意面和咖喱,现在不但有类型丰富的日替套餐,还有下酒菜和各种主食,朴实无华价格亲民,虽然服务近乎没有(这点从一开始就没有变化),仍然受到了附近居民的欢迎。从学生到上班族,甚至不想做饭的主妇都会出现在店里,热热闹闹地用餐。

主厨迪诺的勤勉和服务精神只体现在餐点种类的开发上,而原任咖啡师的锴锂则完全把兴趣转向了甜点。

如果说到口味的话,恐怕都是“普普通通”。合成食材,适当调味,不多不少的分量,就像是在自己家厨房的料理机做出来的差不多。然而究竟是这种恰到好处的随意感,还是伴随着两位店主的悠哉气质取得了分数,店里的生意一直维持得不错,少年却始终琢磨不透。自从三年前开始来帮忙前台,他一心想要恢复几分作为“咖啡馆”的荣光——这份努力现在看来依旧毫无成效就是了。

“奶油薄饼配蔬菜棒。”

令他有些小小吃惊的是,今天的锴锂君居然十分高效。从小心翼翼地放下酒瓶的瞬间,他就在主厨的协助下,源源不断地端出了订单上的正确内容。

“最后一份。”

“嗯,差不多了。”迪诺在装盘的间隙里抬头瞄了一眼,画面已经切到了解说现场,就顺手把投影关了:“晚上店里休息,把这个端过去的时候跟大家说一下。”

“啊,好的。”

这类心血来潮的临休对Wax Trax的两位店主来说并不罕见,总比在营业时间里跑去危险地带野餐要好得多。

把装饰着坚果的舒芙蕾放在托盘上,少年这样想着。

帮着收拾完餐具,打扫了桌椅,向店主们打了个招呼,少年向家里走去——其实也不过是一街之隔的邻居。

稍稍让他迟疑的是,平时立刻就会陷入静默的店里依旧灯火通明,在刚刚暗下来的街道上贡献了不少暖意。

“小心。”

这么一分神,他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行人。好在对方反应快,立刻扶住了少年。

“真是抱歉。”

“没关系。”对方穿着长长的风衣,身材高大,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少年即使仰起脸,也很难在逆光中看清他的样貌,只觉得嗓音颇为陌生:“对了,小朋友,Wax Trax在这附近吗?”

被称作小朋友虽然有些不快,少年依旧礼貌——毕竟在这附近不认识Wax Trax的一定是外人——“就在街对面。”

“原来如此,谢谢你。”

待男人道谢离开,他才想起今晚店里不营业。少年连忙转过头:“喂……”却已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只听到似有若无的铃响。

如果说是毫无变化,好像也不对。但是少年时代的残影似乎仍然保留在某处,以至于男人推开门的时候,产生了身处巴尔契克学院那间讲堂的幻觉。

正在聊天的学生们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扬起了手:“Takamiy老师。”

“啊,噢。”

“怎么了?”讲台后面的男人摘下了看起来有点蠢的白色厨师帽,向他询问道。再度翕动睫毛时,被简称为T.T.的Toshihiko·高见泽才终于能够看清店内的全貌。穿着朴素全套厨师服的迪诺和简单的白衬衫配上黑色围裙的锴锂,曾经也算是他学生的两人,看上去就是像模像样的饮食店经营者。

脱下了外套,坐进略显狭窄的位置里,男人打量着周围的空间。有点年份的墙纸上直接贴着手写的菜单,从新旧程度上看来是不断增加起来的,仅仅只起着照明作用,谈不上美观的灯光,半开放的料理台上倒也没有放着做好的自制小菜,只有两台咖啡机。

“要吃点什么吗?”把外套拿去挂好的锴锂相当随口地问道。

“嗯——炸猪排吧。”不知为何反而是自己有些局促,高见泽匆匆扫了一演墙上的菜单。

“好咧,炸猪排一份——”当然未等锴锂那装模做样的点单话音落下,柜台里的迪诺早就开始准备了。

“那么,先来杯咖啡吧。”

从自动咖啡机里漏出来的液体就是标准的味道,当然实际那里面也并没有放置这样那样产地的咖啡豆。

男人浅尝了一口,心中倒升起几分敬意。小镇上的生活几乎曾经是离他们这样的人最遥远的一种,即使是身为佣兵常年在各国之间辗转的高见泽看来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玛丽安小姐怎么没来?”

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青年在对面坐下:“啊,迪诺,我要欧姆蛋。”

料理台后面的男人啧了一下舌,就算是收到了。

“没带她的衣服——城外也就罢了,在这种小镇上,实在有点醒目。”

“让她和那孩子一起在外面待机了吗?”

“上面正派人来回收吧。”

“不愧是财力雄厚的A.K.D。”

“现在何处又不是A.K.D呢?”高见泽不禁笑了起来:“连我们都已经受雇于天帝骑士团十多年了。”

“右腿的反应有延迟。”一边盯着油锅,迪诺加入了话题。

“啊……膝盖那里最近刚换过反射器,可能调试还有些问题。”

“如果有机会带过来就好了。”从锅里捞起炸好的猪排滤干,像是在讨论今天的豌豆不够新鲜一般,迪诺带着几分遗憾:“换过新装甲之后还没见过它。”

“怎么,整备士阁下倒还保留着工房吗?“

“先吃晚饭吧。”切好的金黄色猪排配上堆成小山的卷心菜丝一起端上了桌,外观就像是任何家庭的厨房都能做出来,但油炸食品的香气依旧对人类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虽然是合成的,”锴锂接过另外两个盘子,里面装的不是欧姆蛋而是蛋包饭:“但是酒一定够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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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x Trax——这个有点拗口的名字,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属于一家酒吧。

同样是位于博斯,但建设在大型都市的繁华之地,由退休骑士经营、隐秘而优雅的场所,和这个远在城郊居民区的延长线上,基本只能算是大众食堂待遇的饮食店有着天壤之别。

原木制作的厚重吧台,适度而温柔却不觉得昏暗的间接照明,被擦拭得亮晶晶的酒杯们悬挂在上方,同样闪着光芒的还有吧台背后的酒柜上,玻璃酒瓶的棱角。由俊美而不多见的男性Fatima谦恭有礼地迎接和服务,一语双关的“Master”为客人们提供精心调制的饮料。介乎于热闹与静谧之间的巧妙平衡,依赖于经营者的可信身份,各种不能放上台面的重要情报也在其中暗流涌动……

“——据说就是这样。”

当时比现在还要年幼的少年,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刚刚挂上去的招牌介绍道,细节生动、历历在目,仿佛他自己正站在那间酒吧的中央。

“是吗?”

然而跨坐在梯子上的男人,所关心的重点只有店招的角度:“呐,是不是左边有点高了,锴锂?”

“还行吧,歪的也挺好。”站在下面,被叫做锴锂的青年则兴趣满满地向少年询问道:“然后呢?”

“然后……?”

哪里有什么然后,少年也不过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听人讲起的第一百八十手都市传说。

“这样啊。”

青年见他歪着头半天不语,显得颇为失落:“本想听听有着间谍、暗杀、策反、逃亡这种惊天动地的华丽阴谋……又或者是骑士们不为人知的罗曼史……”

尽管不能完全消化对方话里的信息,少年倒是突然不想让他露出那样寂寞的表情,绞尽脑汁了一阵,突然想了起来:“剑圣!”

“剑圣……”

“那位剑圣在店里遇上了以前的情人,两人相谈甚欢,然而剑圣当时的女友自然也是常伴左右的,加上传说中的私生女也登场了,场面一度极为混乱……”

“嗯、嗯。”锴锂频频点头。

终于与招牌和解的男人从梯子上跳下来,拍了拍工装裤上的灰尘:“说的是怀园吧。”

“好像就是那个名字!”大幅提升了了可信度,少年迫切地肯定道。

“听上去就像是他了。”

“那一位的名字总是和桃色事件难分难舍呢,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毕竟连天照帝的裙子都要去掀一掀的人也只有他了。”

”所到之处都可以被称为修罗场。“

两人的随口附和似乎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实,少年震惊了片刻,再度上下打量了他们好几遍,穿着不同风格工装的青年们目前的话题焦点在原来店内的椅子能不能拿来接着用,这种过于朴素、乃至可以说是颇为穷酸的话题让少年只能判断刚刚一定是自己的幻听罢了。

“意外地还挺合适,对吧。“锴锂双手抱胸,望着店招说道。

”既然承蒙好意,那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开下去吧。“

”话说这算是几代目了?“

”谁知道。“

从城外刮来的风,一如既往地带着些许干燥的气息。

迪诺双手合十,不知道向着哪里的哪位神明拜了拜:”希望生意兴隆,啊但是,剑圣大人就不必来了。“

”无论哪一位?“锴锂带着笑意问道。

”无论哪一位。“

其实无论是哪一位剑圣,想必都绝不会光临的!

相隔数年后的现在,即使已经把来到这家店当作日常,已经可以算是兼职人员的少年——不,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可以确信这一结论。

把车停在门口,他推开了店门。伴随着门上风铃不算清脆的响声,是锴锂那软绵绵的声线:“我回来啦。”

“噢!”坐在料理台侧面,搭着一条腿的男人应了一声,仍然同店内的其他客人一起,关注着对面墙上的投影。

刚刚就在眼前的巨物以玩具般的规格呈现在画面上,掀起的滚滚沙尘中,两台机体时而远离,时而接近,以非骑士的普通人眼光,其实也仅能捕获到这种程度的信息罢了,许久未曾转播的媒体平台似乎也兴奋过度,在战斗画面外发出一些没什么实际内容的点评。只是仅仅如此,MH之间的战斗似乎天然就具备着扣人心弦的娱乐素质,完全吸引了大众的注意力。

虽然自己也未曾见过这类场面,少年却仍然将视线收了回来,长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起各张餐桌上客人们用完的食具。

“怎么样?”接过锴锂手里的野餐用品,迪诺问道。

“拿错书了。”锴锂耸了耸肩:“还有果酱果然有点太甜了。”

“嗯……”男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下次再调整吧。”

“我觉得松饼本身也有需要再改进的地方啦。”

“这个风格……来的是T.T.吗?”

“是啊——’轮到我做Leader啦'所以对最外层的装甲做了些更新,之前的消息这么说。”

“嘛,毕竟也这么久了,不过右腿的整备似乎有一点小瑕疵。”

“不至于有太大影响。”锴锂探过身,察看着料理台的下方的柜子:“对了,那瓶杜松子酒还在吗?”

“原始酿造的那瓶吗?放在后面的架子上了,怎么?”

“应该再过一会儿就到。”他指了指投影中涂装华丽的那一侧:“约好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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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直到傍晚,天气都很好。只是低头看向熟悉的庭院时,落下了几点水滴。

“啊,有彩虹。”

注视着那个人的背影,声音越过了夏日的空气。

1.

蓝白相间的桌布,遮盖住贫瘠的沙地,然后接二连三地被放上了茶具和瓷碟。物品们的主人似乎决意要在这附近唯一的树荫下度过这个并不清爽的午后,从不大的手提箱里继续摆出了一整叠厚松饼以及合成黄油蜂蜜,配上了树莓酱和奶油的司康,最后把保温水壶里的红茶倒进杯子里,他半倚在树干上,认真地玩起了填字游戏。

“S开头的7字母……嗯……从这里看的话,是N开头……”

倾斜晃动着平板,像是调整偷看少女裙底的角度,试图在立体投影的独特构造里寻找到答案的灵感。

他是如此专注,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除了切成一口大小的松饼与蜂蜜的百分比。

“奇怪,难道不是通用语吗?”

一边喃喃道一边查阅着标题:“搞错了……这本是寇拉斯出版的嘛,怪不得。”

像是要转换一下失败的心情,男人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还算温热的红茶,仔细地衡量了覆盆子酱和奶油,还是决定把两者一起抹在司康上面。

“唔……甜味合成剂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好像欠缺了浆果特有的清爽酸味与颗粒感……七分不,六分吧。”

这种毫无意义的鉴赏评价多半是为了逃避填字游戏上的不甘心,他细细品味着在口中变得酥软的司康,心满意足地再倒了一杯茶。

地面细微地震动起来,茶杯在托盘上跳跃,橙色的液体多少撒了一些出来。

“哎呀哎呀。“男人依然无动于衷地半躺着,望着透过树荫投下的点点阳光:”不过反正是要拿去洗的。“

”……君。“

”还想说正好安静地睡会儿午觉呢。“

”……君!“

”明明是这么好的天气……“

”锴锂君!!“

少年一路飞奔,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话语:“您怎么、还、真的在这儿……啊。”

“这倒没必要说谎,要喝口茶吗?”

“不、不用了,快回去吧。”对方拼命摆了摆手,地面又开始了细微的震动,对方还略显孩子气的脸立刻显得紧张万分:“要来不及了。”

“哎~~~应该还好吧,我刚刚才到嘛。“

”市里面不是早就发布了公告,呜哇,一堆紧急联络……“飞快地确认了自己的通讯器,少年无奈地发现男人似乎还在试图把最后一块松饼塞进嘴里:“锴~锂~君~”

“是、是。”

虽然这么答应着,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步调把东西一一细致地整理好,安置回箱子里。

就在这么一小段时间里,唯有一个通讯器频繁发出警报声,手足无措的少年终于疑惑了起来:“是不是把通讯器……给关掉了?”

“因为很吵嘛。”

男人把当作野餐垫的桌布拎了起来抖了抖沙,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少年名为绝望的眼神:“好了,回去吧。”

就在这时,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两人身上,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光线。

“电……”

少年的声音颤抖着,他或许是第一次在目视距离里接触到比附近的山丘还要高大的物体:“电气骑士……”

既非机械,也非生物。既是机械,也是生物。以光子炉作为动力,拥有着人类无法想象的体格,却同样以两脚站立行走的究极兵器。

或许一击就能将这附近夷为平地,只需要一个弹指就能把人化为齑粉,连再生的可能性都没有——少年陷入了恐惧的想象,几乎动弹不得。

“还真是壮观啊,这边可以算是特等席了吧。”

男人波澜不惊的语气让他稍稍回过了神:“现在可不是发愣的时候,快点逃……回城吧!“

咽了咽口水,少年算是鼓足了勇气,把”逃命“两个字吞了下去。

另外一架同样体量、甚至可能还要更加巨大的MH,也渐渐在风沙中显露出轮廓。这附近想必即将成为风暴的中心,连地形都将随之改变的战斗正在酝酿。

”——走了。”

听到这句话,少年活动起僵硬的四肢,准备尽全力向着预警划分为安全区域冲去——那差不多还有2.5公里,幸亏他已经把飞行摩托停在了附近。

经过一番不算懒散的跑动,两个人平安地跨上悬浮着的交通工具。就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少年像是预感到什么一般,回头张望了一下。

”……锴锂君。“

”嗯?“

”那个……它,刚刚……是不是在看这边?”

机甲头盔遮掩之下的面孔上,也确实有着清晰可辨的五官。偶尔会闪过光线的双眼,甚至会给人混杂着情绪的错觉。

“哎?有吗?”

后座上的男人居然打了个哈欠,似乎全无关心:“你也太害怕了吧。“

”不、不是!“

”那就启动!Let's Go!”

“好、好的!”

『我还想是谁这么大胆呢,原来是你啊,锴锂。』

『久疏问候了。』

『确实,有十几年不见了吧。』

「嘻嘻,锴锂君,怎么没看到迪诺?」

『那家伙可是超级——懒得动弹哩。』

『喂喂,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

「抱歉,主人。」

『你也快点带着那小孩子离开吧,锴锂。』

『我对您的剑技可是很有信心的。』

『今时不同往日了啊……对面可是活蹦乱跳的新鲜人,正等着建功立业呢。』

『安心吧,有我和那家伙在,修理方面绝对不用担心。』

『喂喂!这么快就不看好我了吗?!』

『那么,先走一步,我们就在店里恭候您的光临了。』

『哦!那可要给我准备好上等的美酒啊。』

『敬请期待。』

直接链接于脑中的通讯回路陷入了静默,位于城外的第一个岗哨上空浮现的交通管制信号已经近在眼前。

”开始了啊。“男人捕捉到空气中轻微的波纹,话语被迎面而来的风声打碎。

”啊?你说什么?“戴着安全帽的少年在全神贯注地加速中问道。

”没什么,快到啦,注意安全驾驶。”

现在可是在存亡关头哎,警察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跑到这里来开超速罚单呢。无暇他顾的少年,知道自己说什么对这位过于自由的邻居都没用,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祈祷着官方宣称的界域足够有效,两人能及时回到城中那间不大不小的咖啡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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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は動かない-THE ECLIPSE-』鹰野一彦/田冈亮一/樱井修

雨。 田冈睁开眼,从贴纸的缝隙里注意到铅灰色的天空,和冲刷着玻璃窗的水柱。 暴雨。 当然了,这里是东京,即使不下雨,天空也谈不上多美丽。远处模糊的街景毫无变化,是一个一如既往的早晨。 除了昨天夜里稍微多喝了几杯。酒精对他来说并不是困扰的原因,田冈清楚这一点,但只要是人类,或许总有被无所事事的渴望攫获的时刻。 ——是人类的话。 例如现在正从浴室里走出来的那个生物,拥有着男性、在他人看来或许还挺值得称道的外表,必然已经以准确的读数按时做完了早上的训练,用相同的时间冲去了汗水。没有犹豫也不会迟疑,精准无比的机械,就像嵌在他们体内的定时炸弹。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不偏不倚,绝对冷静,直到用爆炸的热度公正地拥抱每一个人。 对方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田冈一时兴起,收敛呼吸,眯起眼睛装睡。 拥有鹰野这个名字的人形生物,毫不在意地套上深色的背心,然后站在出于伪装目的搭在窗前的木板后面,轻轻揭开遮掩住室内全景的窗帘一角。 今天大概是没有任务的“休息日”。田冈想着,对他们来说,没有接到通知的每一天,都是休息日,也意味着这一天里,有很大概率自己可以继续生存下去。 比朦胧的房间里鲜明些许的光线照出了男人的轮廓:高于平均的身高,精心锻炼调整的体格,说不定算是缺点、表情坚毅而让人印象深刻的五官。 从这个角度来看,还有些新鲜。身为后辈,却比对方要高出一头的田冈的视线,基本都是俯视。他轻轻转了个身,尽量朝向鹰野的死角,不知不觉描摹起男人的面部线条。 睫毛好长……刘海更长。 缓慢地眨眼频率,可能是在“观察”。暴雨中的街道应该没有什么异常之处,鹰野却花费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一般而言,他不会特意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一直教育自己,观察应当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地掌握身边的环境。 那么、这是在“发呆”。 这段时间里,田冈偶尔曾有几次观察到他在发呆。如果鹰野一彦是一台机器,那就像是在空闲时间进行的系统升级。短暂地就像是思考的延长线,但田冈依旧捕捉到了,这让他多少有些得意。 尖锐的提示音响起,鹰野合上窗帘,快步走到电脑旁边。 如果是任务的话,自己的通讯器也会响,应该是别的事。不过遗憾的是,不能再装睡下去。田冈从沙发上坐起来,并不夸张地伸了个懒腰——无法配合自己身高的寝具确实让他觉得有些背痛。 “早上好。”青年一边揉着睡乱的头发,一边站起身。 “你起迟了。” 对方毫不容赦地回复道,一边敲击着键盘。 “是,是,前辈。” 最近已经完全习惯了他的态度,田冈不以为意地踏进浴室。

雨小了一些。 马马虎虎地用毛巾擦拭着,青年注意到室外的细微变化。气温没有下降,这种皮肤上湿热的感觉有点像是漂浮在难以描述位置的小岛,让田冈升起完全不需要的怀念感。 鹰野依旧坐在笔记本后面,用嘴叼着一次性筷子便于单手掰开,接着埋头吃起了当作早饭的泡面。 冰箱里明明有饭团和便当。 田冈也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下,并未说出口。毕竟食物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自由之一。 无论是热水还是泡面,当然也都没有自己的份。青年取出瓶装的绿茶,一口气喝掉了一大半。 房间里充斥着泡面化学物质的香气和粗鲁的吸面声。与在外就餐的端正礼节完全相反,鹰野在这个“家”里的吃相一直很差,但在田冈看来那多少带有表演性质。 因为那是樱井教给他的,同样是作为被饲养者的他们仅剩的“自由”。 从初次踏入这间屋子到对鹰野的风格有了大致概念,青年一直以来察觉到的“违和感”的正体,就是名为“樱井修”的存在。 顶着一头蓬乱杂生的随性卷发,总是穿着花衬衫,面带难以辨别真心的讥嘲笑容,简直与鹰野完全相反的男人,正是他的教育者。 从正式离岛的少年时代到樱井“消失”为止,这样漫长的岁月里,鹰野似乎保持了自己一本正经顽固不化的本性,但田冈却觉得他在各种方面都沾染着樱井的色彩——因为那就是个难以隐藏华丽招摇的心思,把自己的存在到处散发,活得过于随心所欲的家伙。 例如青年很难想象,按昭鹰野的思路,怎么会选择这样的“住所”。虽然是在远离中心的区域,但是这种四面都是一览无余的大落地窗,甚至需要用木板来伪装遮挡的房间,从外部看来相当引人注目,基本上与所谓低调安静的藏身处相去甚远;而整个生活区的中心则是一张床,除此之外的部分倒很井井有条,这些细节曾让田冈颇为摸不着头脑。 这一切的答案都是同一个。 田冈认为,直到现在,这里仍然是“樱井修”的房间。 他们都同样在那个小岛上,经受了同样的训练,然而再度“进入”社会之后,则接受着不同的教导,成为了不同的特工。“想要活下去”和“只要能活下去”,就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外表看来谨慎又冷静的鹰野继承了樱井的工作、樱井的房间,而对樱井的行事方式并不完全赞同的他,唯有在这里,像是模仿着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男人,并把他的准则再度灌输给田冈,宛如樱井仍然活着一般。 不知道鹰野自己是否意识到这一点,不过即使田冈指出,他也只会说自己是理智地判断出对方行为的合理性而已吧。 然而在青年看来,鹰野一彦虽然绝不是樱井修的影子,却也不仅仅是他的工作搭档。”雏鸟情结“这个词让他有些想笑,但或许也不算夸张。 以田冈自身的经历,不难想象鹰野在岛上时代的生活。每天拼尽了全力,只有不断地学习和训练,他们才能获得生存的权利,才能拥有似有若无的未来。然而他们并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们也曾在普通的现代社会,过着名为日常的童年生活,却不得不去经历这过于冷淡的现实,被剥夺了绝大多数人生而拥有的自由。青年对自己的”不适格“多少有着自觉,而鹰野那绷紧了每一根神经、超乎寻常洁癖般的自律,想必在他被”放归“之后也带来了不少麻烦。 幸亏遇到的是樱井? 鹰野学会了模仿正常人类的社会行为,在中和了樱井的放浪和他自己的个性之后,寻觅到了能够顺利工作的平衡点——只要一日一日地活下去,就是生活。

吸面的声音停止了,鹰野合上笔记本,仔细地收拾了剩下的垃圾。 啊,就是这样。 田冈用余光观察着搭档的行动想道。鹰野并非真的像是他所说的,在享受进食的自由——想必他在岛上尽管没有学过正式的用餐礼仪,却也不可能从以前就采用这种过于乱暴的方式。 这份”自由“只属于置物柜婴儿出身的樱井,吃泡面不愿意等三分钟的樱井。 鹰野的模仿究竟是”工作“与休息的心理切换,还是出于对樱井的喜爱,又或者是在与樱井共同生活时借此寻求到的归属感,田冈当然不能轻浮地下定论。不过即使永远不会有准确的结论,青年也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毕竟他们所有人都是”被遗弃者“,即使紧紧抓住”组织“这根浮木,却仍然是个随时会爆炸的道具。 代替父母老师来照顾和培育他们的,也正是组织的同伴,绝不是那么轻易能够遗忘和抛弃的存在。 所以即使樱井的残像依旧笼罩在这里,自己也仍然不得不间接地受到他的影响,田冈却并不觉得有多糟糕,至少这个房间住起来还算舒心,说不定因为自己的性格比起鹰野还要更接近他。 只是今天除外。 是因为昨天过多摄入的酒精,还是因为无意之中在书架深处发现的照片,田冈现在仍然有些难以名状的焦躁,就像这连绵的雨幕,接连地制造出回荡的波纹。 照片是打印出来的——依照鹰野的性格,他也不会保存这些容易丢失和传播的电子数据——倒也没有多么认真地藏匿,只是贴在收拾整齐兼做储物的书架角落内壁上,更像是随手塞在里面。 是否也意味着会随手取出来?田冈一手拿着照片,一边喝了口啤酒。他本来只是借着酒意,想看看这位机械战警般的搭档是否真的毫无人性:家族的纪念品、私人的兴趣爱好、再不济黄书总有个几本吧,但结果在技术和学术书籍以及无关紧要的日志记录里,也只有这么一张薄薄的纸片。 照片上的樱井在田冈看来是难得地笑容爽朗,没有暗藏玄机,而被他搭住肩膀的鹰野比现在年轻几岁,身高早已超过了对方的青年却仍然闹别扭似地别过脸,可以发现略长及肩的黑发在脑后随便扎了一下,跟身上的黑色西装组合起来,有一种引人侧目的特殊魅力。 “色气”吗……? 这算什么莫名其妙的联想,自己一定是酒精上头了。田冈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半罐啤酒,仍然心浮气躁。 鹰野一彦不会笑,无论真笑还是假笑都不会,就算勉强肌肉扯出一个嘴角上扬,那怪模怪样的表情也只能算作是鬼脸的一种。 俗气地说,就是比哭还难看。 但是田冈也没有见过他的哭脸,鹰野面对自己,似乎只有生气与失望这两种情绪。 门开了,鹰野回来了。他斜瞥了半躺在沙发上的田冈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径直走到简易衣架前把外套挂好。 雨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下的。 “想不到前辈还留过长发。”青年特意挥动了手上的照片,多少有些挑衅的意味。 然而对方依旧没有反应,只是照常坐在笔记本后面,任显示器的光反射在他纹丝不动的冷淡面具上。 打字的速度不急不缓,鹰野的专注让田冈觉得无趣,随手把啤酒罐抛进垃圾桶,却只听到失败的落地声:”可惜了。“ 鹰野啧了一下舌。 他终于站起身来,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啤酒罐,然后精准地把照片从田冈手里抽走,插回书架里:“与你无关。” 青年夸张地摊开了空无一物的双手,交流在雨声中戛然而止。

“本日待机。“ 伴随着整点的提示音,鹰野套上了黑色的轻便外套。具有防水性能的纤维质地定位或许是更为年轻的人,但他估计是对自带能够遮挡面容的兜帽颇为中意,所以日常私服大多还维持着二十代的风格。 与表面身份的西装有所区别,现在的鹰野不再是AN通信的社员,而是想要隐去自我存在的独立个体。 “2100在这里集合汇报。”他看了看手表说道。 “了——解。”田冈拖长了音,一副懒得从沙发上挪动的样子。 鹰野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他的语气,一言不发地整理好随身物品,拿上门口的长柄伞,如同安静的猫一般穿过狭窄的走廊,离开了假称为“事务所”的空间。 而青年则与刚才的态度不同,立刻从沙发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站到了窗口边,确认鹰野的去向。 已经变成点滴细雨的天空下,一身黑的男人并没有撑开伞,仅仅在路边停留了片刻,随即拉上兜帽,快步向街对面走去。 没有开车,这对田冈来说是个好消息,也更加引起他的兴趣。 鹰野那辆有些年头的进口车,作为代步工具相当实用和可靠,并且出乎意料地低调,几乎并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也因此是他们的主力移动方式。 但对于想要跟踪鹰野的田冈来说,对方若是开车移动,则会增加不少难度。 运气不错。 田冈同样套上外套,戴上棒球帽,低着头踏上了潮湿的路面,保持在勉强能够窥视到鹰野的步速。即使有着被甩掉的危险,他也不敢轻易地缩短两人之间距离——对鹰野的能力,他有着充分的认知。 这或许不是个度过“休息日”的好主意,青年暗自苦笑了起来,但绝对称不上有什么窥视他人的罪恶感。 即使是没有任务的时间,他们依旧时刻怀抱着身体里炸弹的沉重。田冈与之前的“教育者”山下,原本私交不错,比起单纯的搭档关系,还有几分兄弟情谊在——至少田冈本人曾经是这么认为的。在这样的日子里,山下会带着他一起出门吃饭或者打打游戏,颇有些漫不经心地一边打发时间,一边收集着零碎的情报,是有着些微日常生活的残片。想必也有人只是单纯地待在房间里毫不在意地睡满二十小时,又或者暴饮暴食、流连于床笫之间拥抱不同的躯体吧——这也是他们生存范围内允许的自由。 食欲、性欲、睡眠欲,人类的三大需求,在鹰野的身上似乎都只有极度的克制。自从成为他的搭档,没有任务的时候鹰野几乎都是独自行动。田冈与他就像是处在同一个空间的不同次元里,从未收到过交流的信息、更不要提共同度过“休息日”的邀请。田冈自然也有自己的习惯和准则,更不是需要他人照料的小鬼,当然也可以乐得清静。 ——就算理性上这么认为,嗅出了几许不寻常的青年也并没有花费精力来压抑自己的好奇心。 跟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田冈搭上了电车。 工作日的早高峰余威犹在,尽管不是商业区的主要线路,车厢里依旧塞满了赶赴公司的上班族,青年勉强找好了下脚的位置,与鹰野几乎分散在同一节的头尾。 要感谢鹰野超过标准身高的体格,让田冈在这个安全距离里还能继续稳定地捕捉到目标。同时他也刻意弓起背,试图借助周围的人群掩护,避免被对方观察到。 鹰野单手拉着吊环,保持着端正的姿势目视窗外,在周围神色萎靡的上班族中显得鹤立鸡群。当然田冈知道他绝不会只是在看风景,想必同时也注意着整个车厢的动向,而能让青年心存侥幸的是自己的突发行动毕竟算是意料之外,敌在明已在暗,只要没有特别的举动,鹰野不会留意到人群中的田冈。 电车一站一站行驶,车厢里的人也上上下下地流动,田冈甚至蹭到了一个靠门口的座位,他立刻压低了帽檐,抱起双臂摆出一副睡着了样子。 “目标人物”倒是刻意没有改变位置,同样是黑色的兜帽衫和过长的刘海被周围的黑西装人群衬托出几分稚气。 头发是什么时候剪掉的呢? 那个发型应该也是受到樱井的影响吧。是模仿、仰慕、或者是寻求认同——年轻的鹰野以相当笨拙的方式表达着好感。 而回报这份心意的则是五年前的第一次“死亡”。 无论鹰野多么想要理解和关心樱井,樱井仍然为了追求自身的解脱无视了鹰野。 田冈想象着鹰野捡回了戴着他所赠送手表的残肢,以及自己剪短了头发的样子。虽然这场景太过顾影自怜,和他本人形象完全无关,青年却忍不住想要把这份感伤加诸于他之上——因为田冈无法解释自身的怒气和似有若无的嫉妒。 任性的死去,任性的复活,然后又一次迎来死亡的结局。两次都是樱井的自说自话,在田冈看来,等于是他两次抛弃了鹰野。 田冈将鹰野和被山下怒斥的自己重叠了起来。 然而无论生或死,樱井都占据着那个人的视线,现在更是消失无踪,让田冈的愤怒无所指向。 如果樱井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是为了带走鹰野,那是他根本不了解鹰野。所以他不可能这么期待。 在风间的努力下,或许是避免了以鹰野的手终结他的生命这样最为糟糕的结果,但这未尝不是樱井的真正企图。 田冈继续从帽檐下打量着鹰野没有表情的侧脸。 他已经把那块表“还给”了象征着樱井原点的置物柜,但似乎并未得到真正的解脱。“发呆”是人类的常态,却是机器故障的证明,也会带来相应的危险。田冈绝不希望鹰野被处分掉,不仅因为那是他也可能一步踏错的未来,也因为他开始恐惧于失去占据了内心位置的搭档,那份逐渐显露出的不舍。 为什么? 未等他仔细自我剖析一番,对方终于有了动作。

下车、上车、再下车、再上车,中间还夹杂着步行,鹰野以进三退二的方式朝向完全看不到方向的目的地前进。 田冈一边对他这种刻在灵魂里的谨慎感到佩服,一边也开始深刻怀疑自己是否在浪费时间:也许鹰野只是纯粹在出门散步,熟悉沿线的环境,又或者是为了下一次任务在帮风间广泛地收集情报。 雨下得断断续续,迈上了似乎永无止境的坡道,青年在迟疑间失去了那把百元店里随处可见的透明伞的踪影。 田冈立刻警觉地侧身闪到一边,观察起鹰野消失的方向。片刻之后,他锁定了拐角小路里的一扇木门。 尽量自然而然地靠近之后,才发现有些年头的窄门旁边标注着寺院的名字。 门后是青石板的小径,看来维护得不错,在这样的天气里,倒也不是很容易打滑,两旁还种了不少竹子,形成了青翠的天然屏障。看不出内部的情形,田冈留心着脚印,走向了庭院深处。 小路直接避开了正殿,通向后方的空地。有位正在打扫的僧人,看到突然从竹林中冒出来的青年也并不吃惊,反而微微点了点头。田冈虽然不明所以,也假装顺其自然地回应了他。 路的尽头是一片墓地,比起寺院的规模,这片墓地反而像是主要的构成,渐渐蔓延到附近的山坡上。田冈站在入口处眺望,方形的墓碑上有少数写着姓名的,更多则是空无一物。僧人们估计也尽职尽责地照看,但是有无家人的祭拜,还是一眼看过便知。 无缘墓。 死在了储物柜之前的樱井,作为明显异常身亡的尸体被发现之后多少该受到些调查,却完全没有相关的信息流出,想必是风间动了手脚,将他埋葬在这些流离失所的人群中,也算是有始有终了——至于樱井能不能得到安息,那不是组织关心的事。 田冈从高低起伏的石碑之中,看见了鹰野的身影。他已经收了伞,笔直地站在某一块墓地前方的空地,手里既没有水桶,也没有花束,更没有像是要蹲下去祈祷的迹象,比起来扫墓的人,更像是公园里的游客。 雨彻底停了,阴霾云朵的缝隙中开始微微照射出阳光。鹰野的手中升起一缕青烟,仿佛与头顶的丁达尔现象呼应,有着几分神圣的虚幻。 那件黑色的兜帽衫大约是作为丧服的替代品,鹰野应该不想给任何人留下与墓主人有关的印象,才会选择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日子。无论是路人、近邻还是寺庙的关系者,想必都很难留意无法准确形容的含糊天气里,像是随性而为的访客。 鹰野把烟架在了墓碑上,双手插进口袋:“看够了吧。” 尽管他还是背对着自己,田冈仍旧悻悻地从掩蔽物后面站了起来:“被发现啦。” “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鹰野转过身:“你的跟踪水平也太低了,迟早没命。” “哎呀。”青年挤出惯常的无赖笑容:“所以我正在练习。”本以为他在恍惚状态中多少有些疏忽大意,没想到自己的那点心思早就被观察得一清二楚。 鹰野做作地叹了口气。 “呐,我说,不笑一下吗?”田冈故意用手抵住两边的嘴角。 对方愣了一下,纠结的眉头刚有几分舒展,这时似有檀家造访,与熟识僧人的交谈声传了过来。他扬了扬下巴,率先向另外的出口走去,干净利落,毫无留恋。 倒是田冈又在墓前停留了片刻。青年仰头眯眼看了看那蛰伏了半天,现在依旧无精打采穿梭于云间的太阳,随后朝着那方沉默的石块比出了中指。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笑的,可惜你看不到了。” 出去的路连接的反而是正门,想必这也是寺庙的一番苦心。寺里居然还稀稀拉拉有几个游人,说不定还是远郊的一方名所——田冈一边想着,一边快步追上了鹰野。

两人肩并肩地穿过了还算威严的寺门,这时云也散去了几分,周围的建筑像是突然显露了真面目一般清晰起来。 “距离集合时间还有一段时间——”实际上还有接近八个小时,青年说的像是在参加旅行团:“要不要去找点吃的?” 鹰野不置可否,只是向着不远处一块挂着荞麦面招牌的店铺走去:“别慢吞吞。” 田冈笑了起来,把棒球帽摘下塞进口袋,跟了上去。

运气足够好的话,这将会是近期里难得悠闲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