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室同人】诅咒
魔法药AU,人类神波&魔女花
神波诚二一生见过三个魔法使。如果算上玛那石,是四个;如果算上史书里的插图,是五个。有时神波觉得很难区分人和魔法使,或许曾和一些伪装成人类的魔法使擦身而过,那么数量会更多;或者,一些他以为会魔法的人只是冒牌货,他们以魔法之名行欺骗之事,那么数量会更少;但为什么人们会上当受骗呢?神波自己也不明白。 神波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魔女是母亲。神波京子的魔力很弱,不足以支撑她实现复仇;执念却很深重,以至于要让一点魔力都没有继承的孩子——一个普通人类,来实现她的夙愿。在神波还小的时候,母亲就跳崖自杀而亡,尸首至今没有寻得。神波想,这是当然的,因为魔法使死后会变成玛那石,在悬崖下广袤的森林里寻找一块石头,难道不是天方夜谭?这样想来,做魔女或者魔法使是一件好事,死了就是死了,一块石头回归大地。他无法想象母亲的尸体,无法想象她像睡着了一样死去,仿佛还会再次醒来,继续呢喃那四个名字。 十六岁的时候,神波遇到了第二个邪恶的魔女。和泉花就住在和教会同一条街上的不远处,但她长到十几岁,才突然发现自己有运用魔法的能力。后来神波知道,这事并非偶然,花的父亲斯图尔特也是魔法使,为了隐藏身世,不得不带着一家三口四处辗转。斯图尔特的身体不好,不能出门,神波从来没见过他,但是他能凭借别的脸,勾勒出对他的想象。那时候神波刚刚被从教团资助的孤儿院选拔到教会工作,周围没有什么同龄的少年,不知怎的,就和花开始往来。最后,她还成了神波复仇之旅的起点。 当然,在这个魔法使如此稀少、如此受迫害,以至于不得不隐藏自己而生活的时代,花和父亲都是魔法使的事情只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有时候,他们一直散步散到城郊,在四下无人之处,花就偷偷给神波变魔法看。那时花对魔法的掌握还不甚熟练,只能做些小小的把戏。她最喜欢的一个魔法是,让藤蔓从她的指尖延伸出来,一瞬间又长出了嫩叶和花苞,花朵立刻如烟花般绽放开来,不多时又如烟花般凋谢、消散。在漫长的冬季,只有花的指尖是唯一的春天。 在这样不自由的世界里,能施展这样小小的魔法就足以让花感到莫大的快乐。魔法使的一生很漫长,或许花会活到崭新的时代,或许会成为传说中的大魔女,迟早有一天,无论是这样渺小的乐趣,还是神波决定要给予她的不幸,都会成为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那个时候,神波在他仅仅容纳了几个村庄、几个城镇的狭窄世界里,还远远无法想象那样的未来。 他们常常坐在城郊的长椅上聊天,内容都是稀松平常的家事;奇怪的是,神波竟然从来没有觉得无聊过。 花对教团感到好奇,也喜欢恋爱的话题。对于前者,神波能说的事情不多,因为教团里的生活非常贫瘠;对于后者,神波更是无话可说,而且花对父亲抱有的感情,对神波来说有种极为特别的恐怖,或许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虽然神波偶尔也会想,为什么花愿意把自己是魔女的秘密慷慨地分享给自己呢?但是,这个问题将永远没有答案,因为它甚至从来没有被问出。 有一次,花让他坐在扫帚的后面,二人飞过一片如海一般宽阔的湖面。花突然说:神波君,我喜欢魔法。 神波说:我知道。 花继续说:因为有魔法,我觉得活着很美好。如果我有了孩子的话,希望祂也能如此享受这个世界。 神波的心骤然一缩,就像被幽灵捏住了心脏。母亲留下的诅咒与他同在,正提醒他这个不错的机会。于是他开口:……你和父亲都是魔法使,不是很有可能产下有魔力的孩子吗? 花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露出了第一次给神波表演魔法时那样既天真,又坦率的微笑。她说:神波君,你好聪明啊。 彼时仍然是寒冬腊月,湖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阳光照射在冰面上,有如钻石般闪耀,同时也刺痛着双眼。神波不敢看湖面,也不敢看花的脸,就像他从来不敢直视太阳。他只能闭上眼睛,任由一大片鲜红在视网膜前展开。阳光也好,花也好,尚未到来的春天也好,都是这样如鲜血般残酷的事物。 他想,这没有什么,魔法使本来就是没有伦理观念的生物,尽管长着酷似人类的外表,终究和人类完全不同。就像在需要救赎的时候,神从来不出现;而在人犯下罪行的时候,又往往如有神助。神乐于考验人,本就是邪恶的存在;而作为神之使徒,魔法使都像斯图尔特、像母亲、像花一样邪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神波突然觉得很害怕。在这高空上,只有花和花的扫帚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但是现在,花那纤细的背影好像变得很遥远。在他们身下,湖面依然开阔、熠熠生辉。神波突然想,这是一片无尽的地狱,仿佛他已经被花的扫帚远远抛下,此后,必须一个人行走在炽热的玻璃上。 事实上,那确实是在他们少年时代的最后一次见面。不久后,和泉一家就从这条街上搬走了。 等到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此时神波已当上教团的副牧师,对其他三个人的复仇也早已结束。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神波刚刚主持完礼拜,温暖的阳光穿过教堂的窗户,有着一头金色长发的魔女突然也飞了进来,就好像她是阳光的一部分,带着和煦的南风、鲜花和青草的味道。她说:神波君,好久不见。我旅行路过此地,就想要来看看你了。神波哑然。 时隔多年,花又让神波坐上扫帚的后座。花的扫帚比十年前显得更结实,更华丽,上面挂着许许多多她喜欢的小东西。神波恍惚了一瞬间,如果自己曾经送过她什么礼物,是否也会被这样装饰起来呢?但是没有,未来也已经不可能了。 花带他飞到了温暖的南方。那是神波从来没有到达过的国度,不知何时起,花的世界已经变得如此宽广。他们降落在一片宽阔的花田,她和孩子两个人的家就在那里。一个金发的男孩打开门,随即扑进花的怀里哭了起来。看样子花的旅行有些太长了。花抚摸着那个男孩的头,一边温言软语地安慰他,一边看着神波,又露出当年那样天真又坦率的微笑。她说:这个孩子是咲,和我一样是魔法使呢!多亏了神波君,我现在过得很幸福哦。 他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怜悯,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问花自己可以不可以把这个男孩带走,因为教团仍然没找到适合培养为下任使徒的幼小魔法使,因为他突然觉得咲的存在很可怜,在花身边显得更是如此,因为他突然想要开始相信教义,几乎是第一次希望赎去某人的罪过。不过他没能问出口。因为花说,自己是爱着咲的。 一瞬间,神波产生了想哭的冲动。因为这片金色的夕阳,这张笑脸和这些话语,都绝无半点虚假。他想,无论是花施展魔法的时候,还是产下孩子的时候,他都从来不知道花所谓的那种幸福是什么。这是不是因为,母亲的诅咒仍然没有解开呢? 取而代之,神波只是问了花关于自己的事。他说:我没有告诉你,我的母亲也是魔女。生前,她对我施予了诅咒;可是,我应当已经尽完我该尽的事,为什么诅咒还是没有解开? 花歪着头,对这番话困惑不解。她说:神波君,你身上没有任何魔力的痕迹啊。如果你的母亲是魔女,那么即使你是人类,我多少也应该能感受到你母亲的气息。更何况,你说有诅咒,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依我看,并没有什么诅咒,你的母亲也只是普通的人类。 神波如闻晴天霹雳。半晌,他才接上话:这怎么可能呢?母亲执着的那四个名字便是她的咒语,日复一日,她便是通过那咒语来折磨我的啊!我的身心俱是那诅咒的证明,若非如此,我的人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花耸耸肩,回答说:如果是魔女的诅咒,那倒好办,只要准备相应的道具、法阵,什么样的诅咒都可以破解。但来自人类的欲念,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了。有时候,你们人类比魔法使要可怕的多啊。 此时,夕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下,一片蓝色吞没了世界。晚风拂起,草木发出海浪般的声音。暗淡的夜色中,咲不知何时躲进了屋里,花的脸也失去了分明的轮廓,什么都看不清。神波没有再说话,只是想,到了现在,因为太阳已经不再耀眼,因为一切界限都不再清晰,自己终于可以直视花了。 神波诚二一生只见过两个魔法使。但若说魔法是以心来驱使的,那么有些人类的心或许比魔法使更强大,那些怨恨与爱欲的沟壑,比恶魔的灵魂下降之处更深更远。很小的时候,神波中了人类的诅咒,到死,或许也没有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