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玫瑰

Summary: 杰洛特和特莉丝的一些片段。

Notes: 《巫师2》中,杰洛特与特莉丝在泰莫利亚的小镇浮港待过一段时间;特莉丝用精灵遗迹中的记忆玫瑰帮助杰洛特恢复了记忆。六个月后,杰洛特为寻找希里前往诺维格瑞。

Work Text: 他在她的桌上看到了那朵花。周遭是一片混乱,仓皇出逃的女术士丢下了衣物、实验材料、笔记、财物,还有那朵花。杰洛特拾起这植物的残躯,暗绿色枝条上顶着一团萎靡的红,他把它托在手心,一股微弱的花香扩散开来,顽强而混合着些许尘埃气味。 分别六月,特莉丝还一直留着这朵花儿。 ——他实在不该给她一朵玫瑰。 在狩魔猎人漫长的一生中,特莉丝是他见过的最为甜美的女术士;倒不是说她是最火辣、聪敏、诱人或者强大的一个,仅仅是甜美,仅仅这个他还能保证。她火红的头发梳成两个小髻,一双闪亮的草绿色眼睛,嗓音如云雀般清脆轻盈;她微笑的时候视线偏移,低下头去,就像个羞怯的小姑娘。别让我脸红啦,她低声说道,他几乎听得见她饱满坚实的胸脯下心脏因为雀跃而砰砰直跳。 特莉丝是个无与伦比的女人。但她的甜美依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其中的奥秘还是在于,你永远不知道她的心是否真如她的笑声一样满溢欢乐,还是这女术士仅仅惯于粉饰,深知这是你最无法抵挡的姿态。 同样的戏码就不可能在叶奈法身上奏效:浮港郊外的森林里她站在一片花丛之中,面带痴迷地讲述一个古老的精灵故事。一个爱情故事。杰洛特记得自己站在特莉丝身边,夏日微风吹拂膝旁的玫瑰,日光穿过沙沙作响的树叶,星星点点落在坍塌的廊柱之间。芳香和蒸腾的暖意,仿佛一丛愉悦的根须发自脚下的土壤,沿着胫骨攀附而上,几乎让他有些神志不清…… 得了吧,休想自欺欺人。是特莉丝,特莉丝让他神志不清。“……从前的精灵会把记忆玫瑰送给所爱之人,作为誓言的见证。”他记得她说这话时垂下眼帘,一手下意识地抚动鬓角的一绺红发,她女学生式的上衣翻领翘起一个角,让人极想伸手替她抚平。 一点没错。他实在不该给她这朵玫瑰。 倒不是说特莉丝不是个最精明的女术士。至少,她始终会是最精明的那群——组成了一整个集会所的那群——之中的一个。艾斯凯尔就曾问,杰洛特,为什么你的所有女友都是女巫?很感激他没有说“姘头”,换成兰伯特就一定会选中这个词。还能有什么原因呢,除了诡谲乖戾的命运? 你迷恋危险和疼痛,你是个白发的疯子;心中有个人这么回答。要是有一种毒药尝起来像是白海鸥、杀怪兽、拳击和操女术士混在一起的味道,你一定会眼都不眨地一气喝干。而特莉丝却仿佛在这辛辣药剂中混入的一丝虚假的甜味,柔软而脆弱易逝,好像一只温驯的、昏昏欲睡的小猫。在他失去记忆的时候,不知为何每当他们四目相对,猎魔人总能尝到那股熟悉的、深沉的柔情,好像人久居暗处忽见光亮,眉心涌起的那种舒适的酸痛。 想到这里,他小心地吹走花朵上的浮灰,将它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特莉丝给他看见的始终是虚假。但就连这虚假本身也充满了矛盾:她精明到身为女术士集会所的一员却不向他透露任何消息,却又执拗地保留着这朵玫瑰。她始终留存着这蒙尘的、干涸的、顽强的美,破碎而纯净的红色,这香气是如此轻柔甜蜜,仿佛爱情最初的定义。 何其讽刺,特莉丝带他找到一片爱人的玫瑰丛,而他却用它们想起了另一个女人。

叶奈法和特莉丝曾经是朋友。这个曾经,就是假设兰伯特如果一门心思地追求叶奈法甚至已经得手之后,白狼与自己同仁之间的友谊也需要加上的一则修饰。他们也许还会见面,如果还没有杀死彼此,甚至还会坐在一起喝酒,但他们内心清楚,原谅爱人的标准不可能用在所谓的朋友身上。 早在杰洛特死去之前,她们就不是朋友了。 仅以白狼的经验看来,女术士之间的友谊不会凭空出现,更不可能和平无虞地消失;也许是希里的存在让矛盾得以缓和,毕竟一个深具灵性的孩子是大部分女术士可望而不可即的梦。但有太多东西超出了一个猎魔人的理解,就比如特莉丝对他突如其来的钟情。 这个红发的女术士在叶奈法之前就与他相识。从前她是凯尔莫罕的术士,那时猎魔人才刚刚成为过时和怪异的代名词;维兹米尔永远只记得她是个小姑娘的模样,而白狼却有幸察觉到了一个美丽女孩的成长。这美丽也许并非天然,但她逐渐饱满的胸脯、纤细灵巧的腰肢和有意留存的雀斑的确给所有猎魔人学徒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那时她尽管爱笑,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一种带着稚气的高傲:要塞里的四五个男孩都知道,她没有爱上他们之中的任何人。 而这一切在贝连迦尔送了她几束可笑的花儿之后,在凯尔莫罕熬过了几个漫长的冬季之后,在他们终于纷纷长大,带着狼头徽章走向自己的命运之后,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改变了一切的应该是丹德里恩。 是什么时候,特莉丝开始用她亮晶晶的绿眼睛在白狼的身上长久停留?她笑盈盈地找到他,告诉他“我和叶奈法是亲密的朋友”。人们都听见了大师的歌曲,那传唱不休的迪精与无法摆脱的爱情,那个最后的愿望,那些冰的碎片。就在那时特莉丝才发现了他,而杰洛特也是第一次听说,所有的术士都彼此相识。 是什么从前不曾有,而那时才突然开始吸引这个早已熟识凯尔莫罕的女郎?

——他想她也许会问起那朵玫瑰。

“这么说,你找到叶奈法了?” 特莉丝轻轻地问。 他们并肩坐在一间昏暗的仓库里。她没有看他,熏香的烟雾在踝边缭绕,成群的老鼠惊慌失措地从脚下奔逃;同样作为曾经的泰莫利亚魔法顾问,特莉丝对啮齿动物的容忍程度显然远超凯拉•梅茨。杰洛特望着这个逃亡途中的术士,注意到在平凡的装束下她依然戴着一对名贵的耳环,小小的宝石在蒸腾的烟云和魔法中闪闪烁烁,碧绿的,很配她的眼睛。 “……找到了。” 他说。“她怎么样?” 特莉丝仍然没有看他。两个捕鼠人的手平放在仓库肮脏的石制台阶上,大概隔了一枚铜币那么远。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踌躇许久,杰洛特终于开口。她蓦地转过头来,耳环上的绿色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反射着室内仅有的烛火。她定定地望着他,有一瞬间看起来极为年轻,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令人想起那美妙的触感,她柔软的、永远含着笑意的双唇。 “……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特莉丝低声说着,从阶梯上站了起来。她的手也就此离开了他,现在那距离横跨了多少枚铜币已经无从计算;女术士若无其事地将一绺总是任性滑落的红发别入耳后,杰洛特差一点就忽略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对绿宝石镶嵌的白金耳环。他突然想起,她已经落魄至此,靠为商人驱鼠来筹集资金,不可能还拥有那样奢侈的首饰。 噢,女术士。她们那小女孩似的虚荣和高傲,永远能突然攥住他冷漠的心。

在那段叶奈法跟他若即若离,彼此折磨的时间,他不得不承认特莉丝是他唯一的安慰。她们是如此的不同,却又如此的相似,而这正是命运最为刁钻性格的体现。 当他从死亡的阴影中挣脱出来,记忆都消失在狂猎的铁蹄之下,她用陪伴和肉体温暖了他。当他深陷囹圄,背负着弑君者的罪名,她始终与他一道。但正是她为他找到的花儿,那盛放的、古老的精灵玫瑰,让他找到了丢失已久的答案。 为什么特莉丝•梅丽歌德会选中了他? ——因为她闪闪发亮的眼中,总是有那么多过时的、死去的传说。 因为她总是在渴求着一朵不可能存在的玫瑰。 正是在丹德里恩的诗歌之中,许多人找到了现实的爱情。从前她不曾看见,朝夕相处的变种人之中存在着怎样的激情;后来她终于发现,这魔法促成的爱情之花虽不属于自己,却绝非遥不可及。她看见了女术士可以拥有的深沉的爱,能将人推上至高的峰顶,也能坠入最深的谷底。实在的爱情的诱惑,就如同一颗饱满芳香的水果,让这云雀一般的女郎移不开目光。 “……对不起。” 杰洛特松开了喷泉边的女伴,她可爱的雀斑有一部分隐藏在做工平庸的面具之下,被美酒浸润的红唇水光盈盈,暗含着妩媚的邀请。她扶着他的手重新站稳,他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悲哀的清醒。 “……对不起。” 而他正是为这一切错误的柔情致歉。 为他不该送出的一朵玫瑰。

奔波的最后,特莉丝也即将登上一次前途莫测的远航。 她感谢他的帮助,语气中含着一种令人感伤的自尊。 于是他说:“别了。” “别了。” 特莉丝垂下眼帘,拉起暗绿色的斗篷兜帽。他一动不动地立着,直到注视着她纤细的背影被几片脆弱的风帆带走,逐渐消失在昏暗的洋面之上。 “你真是一点没变,猎魔人。” 码头上的迪克斯徵还在自作聪明,简直令人难以忍受。“——还是个天大的傻瓜。”

白狼突然想起,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再提起那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