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CP | 乌鸦的新娘

原作:《诡秘之主》 配对:无 分级:PG 摘要:阿蒙公爵的次子娶了雅各家的第四个孙女为妻。 警告:非乙女,有女性oc。超多私设,可能引发各类PTSD,阅读时如造成您的不适请立刻关闭。 状态:未完结

  乌鸦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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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约订立的当天,母亲要走简的一束头发,和请来的占卜师在会客室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当她们终于走出那扇体面的桃花心木门时,简正坐在前厅的沙发上假装看书,手里不自觉地揪着她最喜欢的一块淡绿色手帕;她注意到母亲的脸色并不太好。占卜师身披黑纱黑裙,沉默地跟在母亲身后,看上去像是一个年轻娴静的贵族女子,脖子上一根醒目的银链吊起一块硬币似的圆牌,上面铸着安提哥努斯的家徽。它是公爵放养在宫廷中的财产,历来惜字如金,每句箴言都要换来一笔确切的费用。   母亲在简身边坐下,目送着占卜师秘偶悄无声息地自大门离开。   “……你要结婚了。”   她转过脸来,意图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但简已经从她的声音里听见了一切。“……他叫戴米安,”母亲说,“大家都说他是个好孩子。”

  自图铎帝国建立以来,雅各与阿蒙两个家族曾不止一次地结为姻亲。这样和睦亲密的关系在两个掌握同一序列的天使家族之间实属罕见,传说是皇帝对二位公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辅以难以拒绝的利诱和铁腕,才成功劝说祂们看在帝国大业的份上握手言和——至少祖父在每年冬至的家族聚会上都是这么说的。   简不幸生为雅各公爵的第四个孙女。偷盗者魔药按血脉远近层层分派到每个雅各手里,轮到简的头上时早已所剩无几,父亲坚持让她在二十岁时升上序列八,一只脚勉强踏入了非凡的门槛。天使的高位对她注定遥不可及,但简也并不打算苦苦追求:她在扮演法上做得不很出色,眨眼两年过去,她依然在磕磕绊绊地消化那份来之不易的诈骗师魔药。这个雅各小姐不爱偷窃,也不爱说谎,比起晋升,她似乎对收集扇子和蝴蝶标本更感兴趣。   然而两星期前的一天,祖父派人把白底镶金的拜帖转送到了简的家里。皇帝作保,公爵求亲,散布金箔的黑色火漆上盖着一只侧身站立的乌鸦,卷起一整页关于友谊、荣誉和联盟的废话。“你要结婚了,我的孩子,”父亲兴高采烈地在起居室里踱来踱去,“很久以前我有一个姐姐——也就是你的姑妈,做了阿蒙公爵夫人。三座教堂的牧首都来祝贺,宴会持续了一天一夜,家族里所有其他的女孩都嫉妒得要死……”   母亲却带着怀疑架起眼镜,把那则突如其来的喜讯看了又看。简茫然而端庄地坐在茶几旁边,裙摆在手心里皱成一团,心跳得咚咚直响,说不清是因为渴望还是畏惧。   她当然是要结婚的,宫廷里的姑娘们没有一天不在叽叽喳喳地讨论这事;她们的人生是一圈围绕着爱情编织的花环,动听的私语串起一朵朵告白,拒绝,幽会,决斗,还有更多暧昧下流以至不可说的消息,直等到一场婚礼为一个小姐的生涯盖棺论定。简是个聪明的女孩,自然知道现实不可能像那些传奇话本一样美丽而俗套——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都能被一张花体飞舞的羊皮纸轻易写完。   等拜帖终于传到简的手中,她已经没有必要表达自己的意见。她的指尖敬畏地抚过那枚象征着阿蒙家族的徽记,她的未来、她的命运、她的床榻和坟墓,雅各家还有许多年轻的女孩儿,但简一生只会结一次婚。   她立刻对上一任公爵夫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兴趣;遗憾的是,父亲和母亲都记不起那位姑妈的名字,只说她为阿蒙公爵生下长子后不久便去世了。 

  至于戴米安,简在宫廷聚会上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他是阿蒙公爵的次子,一位高挑瘦削的黑发青年,面色苍白,彬彬有礼,和他父亲一样总戴着一枚金边单片镜。戴米安和简一样不算是舞会上的红人,一夜难得接到几次邀请;他们偶尔腼腆地坐在大厅角落聊上两句,简记得他曾称赞自己心爱的象牙折扇色泽优美。   他是因此记住了简吗?他大概不敢直言,只是旁敲侧击地向公爵提起,不是随便一个雅各小姐,是简,那个爱往蝴蝶翅膀上钉大头针的怪女孩……   皇帝派来御用的裁缝队伍为雅各小姐赶制婚纱,她站在皮尺和蕾丝筑起的栅栏中间昏昏欲睡,漫漫地想起自己未来的丈夫。戴米安是个好孩子,这件事连忧心忡忡的母亲都无法否认;尽管她为了婚约在贵妇圈子里四下打探,许多堂亲表戚在嫉妒或猎奇的驱使下吐出一些骇人听闻的故事,暗示阿蒙公爵要为今年早些时候几个雅各的陨落负责。“祂的家族无根无源,怎么比得上我们?皇帝不知从哪挖来这么个野路子的天使。”祂的名字不可提及,但一个媚眼、一个手势、一颗黑珍珠纽扣也足以说明问题。“有人说他们的先祖从第二纪末尾一直活到现在。那个时候的神话生物,啧!血液里的特性肯定早就压倒了文明。”舅父打着酒嗝,以一口香槟陪送下一阵事不关己的惋惜。“……放心吧,公爵的儿子倒不常惹什么事。”   然而,即使在最捕风捉影的指控当中,阿蒙公爵带来的死亡与不幸也总是纠缠着那些最强大或重要的雅各。父亲用这一点向宾客们证明,一切都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假如这些谣言当中有一分一毫的真实,陛下与公爵都不可能坐视不理。如果放任天使家族的成员屡次遭到盟友的毒害,帝国又如何能战胜所有伪神、长久繁荣下去?   一如往常,高谈阔论的焦点并没有落在简的身上,而她也自觉不是特别在乎帝国的繁荣。皇帝的工坊连夜赶制,七个奴隶熬瞎了眼睛,终于让雅各小姐的婚纱如期完成,誓要将她包装成世界上最美丽也最动弹不得的女人。她在婚礼前的下午难得独处片刻,在更衣室里踢掉白鹿皮制的高跟鞋,看见窗外风和日丽,一只乌鸦从树梢上向她飞来。它站在玻璃对侧歪着头,金色的圆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未来的新娘,而简也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对它低声发问:“……他会爱我吗?”   乌鸦不通人言,自顾自在窗台上无忧无虑地跳跃,整洁漆黑的尾羽在阳光下泛着贝壳般的彩光。她怅然若失地倚在落地镜边,回身哈一口白气,手指在雾蒙蒙的镜面上描下戴米安的名字。   “……那我……我会爱他吗?”   正在此时,户外那只黑色大鸟忽然张开翅膀,嘎嘎叫了起来,尖利刺耳的嗓音听上去活像一阵嘶哑的大笑。雅各小姐吓了一跳,一脚踩在脱掉的高跟鞋上撞翻了镜子,遍地散落的碎片中反射出一千只乌鸦和一千个惊慌失措的新娘。简抿起嘴唇,极力不让泪水溢出眼角,一股没来由的悲伤连同乌鸦的叫声一起在她的脑海中徘徊不去。也许她根本不该去奢望爱。   母亲听见响动,冲入房内,眉头紧锁地告诉简,“就像占卜师说的……这是个不祥之兆。”      也许破碎的镜子意图向她们预示这么一件令人失望的大事:皇帝因故无法出席简的婚礼。   两个家族在这一天缔结神圣的盟约,而简恰恰像是为这场仪式奉上的牺牲。母亲为她戴好珍珠头冠,父亲牵着她的手走过教堂漫长的红地毯,戴米安站在一座空旷的大理石祭坛前,一位金发神父在彩绘玻璃斑驳的阴影下宣布他们从此合二为一。   祖父把简叫到身边,第一次仔细端详起这个默默无闻的孙女。祂最近新换上某个英俊中年男人的皮囊,此刻正豪爽而慈祥地哈哈大笑,嘱咐她尽情享受青春,千万别亏待了自己。“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祂回头向身旁的亲家眨了眨眼,“你的儿子可真幸运。”   阿蒙公爵一向神秘孤僻,今天难得出现在公众视线当中。祂看上去与现在的祖父差不多年纪,脸颊瘦削,额头高而宽,右眼眶上架着一枚样式朴素的单片镜;简下意识地望向挽住她手臂的戴米安,发现这对父子确实有不少相似之处。公爵并不答话,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对自己的儿媳点头致意。“……他们会是可爱的一对。”   听见这话,新郎那象牙般苍白的脸上因快乐和羞赧染上一丝血色。他暗地里轻轻拉了拉简的胳膊,想要找个独处的机会,而简历来不善交际,在公爵们中间总感到一种持续的、难以排解的压力,甚至连受到长辈恭维的隐秘喜悦都无法冲淡这种古怪的感觉。她勉力行了个屈膝礼,正要和丈夫一同离开,阿蒙公爵忽然挪动掌中的黑檀木手杖,前倾身体靠近她的耳边。   “……别怕,我的孩子……”   她听见祂压低声音,带着点笑意地说道,“……戴米安告诉我,他只要你。”   简瞪大眼睛,几乎不敢转头看祂,心跳比戴米安为她戴上婚戒的时候还要快上一倍。公爵完全看穿了她的忧郁和恐惧,而事情正如她想象的那样……是戴米安选中了简。他爱她——他肯定爱她,不是吗?   这个意想不到的惊喜让她握紧手帕,几欲落泪。丈夫搂着她避开人群,在露台上互相偎依,他是那么温柔体贴,谈吐里有一股迷人的艺术家气质;无边的幸福淹没了他的新娘,更让她把所有征兆和预言全都抛诸脑后。   宴会欢闹彻夜,父亲也高兴得忘乎所以,经他判断,这次婚礼的排场肯定超过了雅各家出嫁的上一任公爵夫人。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宾客们簇拥着新人走向停在阶梯下方的黑色马车,光亮的木门上挂着一面浮雕乌鸦的盾形家徽,阿蒙公爵站在四匹戴眼罩的骏马后方,亲自为二人拉开车门。他们将乘着马车回到戴米安的家族城堡,有天使级的非凡力量辅助,这都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今晚简喝得不多,却直感到一阵阵甜蜜的眩晕,也许成为一个新娘比她从书本上读到的境况还要醉人。母亲在车窗外拉住她的手,眼里闪烁着几点泪光,她踮起脚尖抚过女孩的脸颊,要她发誓每个星期都写信回家。“那个预言,好孩子,记住那个预言……”   简轻轻点了点头。戴米安在身边揽住妻子的肩膀,她听见那些夜幕般漆黑的马匹正不耐烦地跺脚催促,阿蒙公爵挽起她的母亲,朝车厢里挥了挥手。她迟钝地想不出道别的话语,而戴米安早就放下帘幕,扳过她的脸来,将他年轻的妻子拖进一个缠绵而热情的吻。   他们跑了起来,速度飞快,逐风穿云……又或者只是她在令人头昏脑胀的亲热中失去了所有判断力。她陷在马车柔软如流沙的皮革靠背里,在戴米安的双臂中间颤抖得像一只刚刚破壳的小鸟,丈夫衔着她的耳朵轻声问道,“什么预言,亲爱的?我听见你妈妈在跟你说这个。”   简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一身黑衣的女人,胸前吊着家徽,双眼被绸缎蒙住,但她好像从来不会走错路。“不要结婚,”她告诉母亲,“不要结婚,或是不要生育。坏的预兆会接连浮现,因为好运从来不站在祂这边……但祂总是会赢。祂戏耍好运,正如祂戏耍诸神,天使走出画像的那天,这段婚姻就会走向终点。不,不,不——”   她略显机械地摇着头,把母亲递来的钱袋推向一边。“想要更进一步的预言,您必须去找我的主人。”   但母亲当然找不到安提哥努斯公爵。戴米安微笑着亲吻简的脸颊,叫她亲爱的,他的声音清亮而诱人,像一杯漂着薄荷叶的柠檬水。“……出租生意,哈。对一匹狼来说,祂的商业头脑还真不错……”   新娘缩起肩膀,靠在他的胸前,无论是那则预言还是戴米安的自言自语都令她摸不着头脑。戴米安越过她的头顶,重新拉开车门上的窗帘,红月高悬在幽蓝的天穹上方,他们正在一条空旷曲折的林荫路上奔驰向前,扭曲怪诞的树影飞一般地划过她的脸。   “我们快到家了。”   戴米安轻快地说着,一边把她滑落的白纱头冠重新扶正。夜风像一股冰冷的流水泼上她裸露的肩背,让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忽然席卷了她的身体。父亲认为那个预言毫无意义,因为她不可能拒绝祖父定下的婚约,更不可能逃避履行妻子的职责,执意不为阿蒙家族诞下子嗣……   ——等等。难道她……难道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戴米安?   简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记不清他们到底在车上打闹了多久,甚至也记不清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母亲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戴米安不可能听见预言的事情……   她的手依然握在丈夫的手中,此刻因紧张而渗出一层冷汗。戴米安面带微笑地望着窗外,没有露出任何责备的势头,他的沉默不语也是如此令人安心。在这个温和可爱的男人身边,她怎么可能遇到任何糟糕的事情?   简默默在心中安慰着自己,片刻过后,她听见前方传来的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薄纱般的雾气从窗外荡荡悠悠地漫入车内,他们最终停在一片落叶遍地的广场上,十数个仆役早备好脚凳,拉开车门,恭敬地迎接夫人大驾光临。他们手中的提灯在夜间的浓雾中化作几个朦胧的光球,只能照亮脚下两三步远的地面,简只得紧紧攀住丈夫的手臂,跟着他走向远处那座笼罩在后方山脉阴影中的大宅。   阿蒙家族的城堡距离首都不远,但三面环山,不易接近,所幸历代公爵们贵为天使,出入此地时也并不嫌弃交通不便。乳白的雾气在山谷中的广场上聚集,没走几步便沾湿了婚纱裙摆,他们缓缓绕过一座石砌的喷水池,隐约能看见城堡顶端的一扇窗户里透出一丝光亮,大门前植着几棵高大古老的树木。漫无边际的夜色之中,它们的枝叶涂成漆黑,在视野边缘簌簌颤动,仿佛有一股狂风只在树梢吹卷。   简不自觉地耸起肩膀,某种原始的恐惧爬上这个年轻女孩的后脊,她不敢确定那些战栗的树叶究竟真实存在,抑或仅仅是她紧张幻觉的产物。如果这里有风,那雾气就不该这么浓郁才对……   戴米安始终一言不发,挽着她走上城堡门前的阶梯。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仆领先几步,咚咚敲响了三层楼高的大门,阴影中的树叶忽然发出一阵高亢杂乱的巨响,扑扑腾腾地飞离了树梢。   “……啊!”   简低声尖叫,猛地靠在丈夫身上,受惊的鸦群在他们头顶哗然四散,呱呱啼鸣,像一片破裂的乌云溶解在夜幕当中。原来那些拥挤蠢动的东西不是树木,而是成千上万的乌鸦挤在城堡窗前,它们的翅膀呼啦啦搅碎浓雾,凄厉的叫声让简的耳边不住地嗡嗡作响。“……这是、这是,戴米安……”   新娘泫然欲泣,倚着丈夫的肩膀喘息不止。戴米安安慰地抚摸着她冰凉的后颈,似乎是微笑着说道:“别怕,亲爱的,它们又不会吃了你。”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多?……就不能把这里照得更亮一些吗?”   “……没什么,亲爱的,习惯了就好。”   戴米安环着她走入城堡,两扇厚重的木门终于将阴森可怖的黑夜和浓雾统统挡在身后。“……那些是我父亲的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