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wmuchisyourlove

你的爱价值多少？（1）

第一章

大屏幕上的字母和数字飞快地滚动着，最后在“菲利克斯7846号”的字样上停下。毫无情感的电子音报出这个名字，吓得正坐在8号育儿所的婚配结果宣布室门口发呆的菲利克斯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他清了清喉咙，手指慌忙地整理起乱七八糟的衬衫领子和松散的黑色领带，确保坐在里面的老师不会再一次因为他的“仪表不整洁”训他一顿后才按下门把手。他踏入这个灯光暧昧不清的房间，轻手轻脚地带上门，把洁白无瑕的世界关在那扇小小的门外。“嘀”一声，门上了锁，大屏幕重新滚动起来，成为这条冰冷的走道里唯一会动的色彩。今天是夏季组集体测评的日子，在夏天出生的菲利克斯在今天成为了16岁的一员。16岁对阴星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年龄分界点，意味着大家将要离开拉扯他们长大的育儿所，进入这个社会。好吧，严格意义上并不是所有人，而是所有Alpha和Beta，以及一部分Omega。到16岁的每个Alpha和Beta都会进行职业测试，然后被分配到他们能够发挥最大效用的岗位；与此同时，所有人的基因样本以及平日由育儿所老师写下的表现记录会被寄到婚姻管理所，由负责人员根据所谓的契合度分配最合适双方的婚姻。如果有幸在16岁就匹配成功，那Omega们就能离开育儿所，和自己的Alpha过上新的生活。虽然不知道新的生活究竟是怎么样——菲利克斯从他意外获得的Alpha课本中得知Alpha有权在结婚后完全掌控Omega的一切，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但不论如何都比成为Omega中的“剩余之人”，被迫留在育儿所中当老师要好。他看到过被选为老师的Alpha和Beta看负责教导他的老师雨果2786号时的眼神，那是一种似乎被称为“嘲讽”或者“不屑”的情感，他不是很搞得清楚具体是什么，总之让他感到非常不适，不适到他宁愿赶紧结婚也不要留在这个即将从天堂变为地狱的地方。现在菲利克斯只能向那个最伟大的Alpha祈祷，希望全能的创造者能给他分配一个长得又帅又不会限制他的Alpha当婚配对象。最好能是“那个人”，不是的话也没关系，菲利克斯想着，人生常有不如意嘛！而且他对于究竟是否能与“那个人”成婚倒也没有太大的执念，在给出自己的情感硬币前，“那个人”对他而言和其他的Alpha没有任何区别。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中年女性Beta从中型操作板右边探出头来。菲利克斯一开始以为她要说些什么，她却没有，只是愣愣地盯着他看。 “呃，嗨？”菲利克斯紧张地摸摸后脑勺，“我是菲利克斯7846号，刚才被大屏幕叫进来的那个。” 菲利克斯大概知道为什么她会愣住，谁让他是全阴星唯一一个有红棕色头发的人。然而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所有的婴儿一出生就会被送进育儿所，和他们的父母切断所有关系。当下，除了“基因变异”以外没有更好的解释他发色的方式，于是菲利克斯就获得了“怪人”的绰号。和他同龄的Omega们有的因为他的怪异而疏远他，也有人因为好奇基因变异究竟是什么样的而和他成为亲密的朋友。在他率先打破沉默后女性Beta反应过来，她指指椅子示意菲利克斯坐下，边把操作板上的内容投影到空中。那是一份资料，想必属于那个要把他救出一片灰暗的未来的人。菲利克斯的视线在陌生的证件照上停留两秒，随即被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的名字夺去了注意力。这个名字被写在每一本他拥有的Alpha课本上，每当他翻开书本的第一页就会看到这几个字母和紧跟其后的编号。在这六年间，他时不时地会想起这位把浅金色的头发往后梳的Alpha，“想起”没什么别的含义，只是脑海中浮现出他的面孔并且好奇现在他在做什么，仅此而已。菲利克斯悬起的心在刹那间放了下来。虽然六年前和艾尔默8349号有过一面之缘时对方表现得比较冷漠，但菲利克斯相信他一定是整个阴星最好的Alpha了——至少和菲利克斯很合得来。看吧，连婚姻管理所的人都这么觉得！ “这是你的婚配对象。你们Omega不识字，所以我会讲给你听。”女性Beta平淡地说。菲利克斯心虚地向后缩了缩，庆幸于对方并没有看他，而是在盯着操作板。 “艾尔默8349号，男性Alpha，22岁，外交官，情感硬币：10枚。”女性Beta皱皱眉头，小声嘀咕道，“怎么会把你们分配到一起？你有200枚情感硬币。” 情感硬币是阴星衡量一个人情感能力的途径，每个人在9岁的时候会被分配一定量的情感硬币。负责分发的老师说每个人获得的数量是由伟大的创造者决定的，一人平均能够获得100个情感硬币，当然也不乏菲利克斯7846号和艾尔默8349号这样例外中的例外。阴星人的情感都储蓄在一个个小巧的硬币中，只有把硬币赠与他决定付出情感的对象后才会真正地喜欢上或者爱上收下硬币的人，否则对方只是个可以随时被替换的“陌生人”。 “不论如何，婚姻管理所这样分配有它的原因，我们不应当质疑。”女性Beta的手在空气中抓一把以收起投影，然后在操作板的屏幕上滑动两下，眯起眼查找着什么，“工作人员已经与艾尔默8349号先生联系过了，明天他就会来接你。别的……似乎没了。” 见女性Beta站起来，菲利克斯也连忙起身，在此刻她才露出见到菲利克斯以后第一个笑容：“新婚快乐，菲利克斯7846号。”她拍了拍菲利克斯的上臂，看起来高兴得像是她本人结婚一样，弄得菲利克斯有点尴尬。 “谢谢。”他摸摸鼻子，仓促地走出婚配结果宣布室。下一个等着被叫进去的是个菲利克斯不认识的Alpha，他便没有打招呼，径直向16岁大厅走去。 16岁大厅中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有老师也有已经完成测评的学生，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看着大屏幕上公布的消息。无论是Alpha和Beta是否被分配到他们心仪的职业，还是Omega有没有结婚，只要与观者本人无关，就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其中婚姻消息是人们最为关注的，因为“上面”会把更多的券（每种券用于兑换相应的物品，例如“甜品券”可以兑换甜品，而“酒券”可以兑换酒）分发给成家的人，剩余之人都只能过上拮据的生活。但Alpha的剩余之人可不一样，他们依然能够得到比Beta的剩余之人更多的券，甚至有机会获得Beta们无法得到的高等烟草、奶酪和其他物品。所有人都在赞扬Alpha的剩余之人把自己的生活全部贡献给了建设阴星，让它成为更好的星球，他们理应得到这些物品。不过善良的大家还是希望Alpha们也能够成家，毕竟一个优秀的Alpha是能够平衡好事业和私人生活的。尽管平时人们身上的信息素味都并不浓郁，但一千号人身上并不浓郁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就有些混乱了。菲利克斯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电子音在他的耳中变得时响时轻，说着：“恭贺菲利克斯7846号和艾尔默8349号喜结连理。菲利克斯7846号，男性Omega，16岁，情感硬币：200枚。艾尔默8349号，男性Alpha，22岁，外交官，情感硬币：10枚。”他抬起头，就看到艾尔默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正平静地望着他。在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菲利克斯的脑内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面孔。六年前的艾尔默看上去要比现在稚嫩许多，他板着脸，把原本准备丢掉的厚厚一沓书本塞进不该蹲在Alpha的教室门口听课的菲利克斯怀里，开口说道：“反正我也用不到，就给你吧。记得把书藏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手里有。也别再跑到Alpha区来了，如果被其他人抓住的话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理。” 大屏幕一闪，宣布的消息变成隔壁Beta区的不知道谁成为了工程师。菲利克斯回过神，边说着“抱歉让一下”，边在人群中艰难地找到了他的老师雨果2786号。他一出现，和他亲近的Omega同学们立刻在他周围围成一个圈，纷纷恭喜他“新婚快乐”。而雨果的反应更为激烈，他感动得都快掉眼泪了，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如果珍妮特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菲利克斯没听懂，但他也无暇顾及。他正笑着向朋友们道谢，心里却在暗自担忧除了他以外的那些只被教了“爱”与“服从”的Omega们是否知道他们今后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可能是不知道的，因为他们从没被告知过Alpha有权掌控Omega的一切，“一切”包含着他们的生命。Omega只知道他们要把最多的情感硬币给他们的Alpha，要服从Alpha的安排和该如何取悦Alpha。假如六年前的那天菲利克斯没有在好奇心的怂恿下误闯进Alpha区，那他现在也只会知道这些内容吧。还好菲利克斯遇见的是艾尔默。就在此时，菲利克斯冷不丁地听到一向和他不对付的伊安6893号没好气地说道：“真不知道你们在恭喜什么，讨人喜欢的‘怪人’就要和一个只有10枚情感硬币的Alpha结婚了。一个得不到重视的Omega真惨。” “嘁，你那是嫉妒吧，伊安。”布鲁诺7734号把手搭在菲利克斯的肩上，捏了两下，“菲利克斯你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伊安没被分配到结婚对象，看你嫁给这么厉害的外交官眼馋着呢！刚才雨果告诉我们外交官是直接在‘上面’手下工作的。” “好了，不要吵架。婚姻管理所自有它的安排，所有婚姻都是根据契合度来分配的，只要交换等量的情感，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雨果老师赶忙在战况变得更激烈前及时阻止他们。菲利克斯根本没在意伊安的语气，倒是跟着担忧起他是不是会得不到艾尔默的“重视”。不过他很快就不在意了，他好歹见过艾尔默本人，而一个愿意把Alpha的书交给Omega的Alpha绝不会是坏人。哪怕不会重视他，可能这就是所谓有舍有得吧。当下更需要菲利克斯担心的问题已然变成明天中午的餐后甜点会是什么。或许是提拉米苏，或许是巧克力慕斯，或许看在他马上要离开育儿所的份上有他最喜欢的芒果冰沙……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他第二天根本没能在育儿所吃上午饭。明明牛排和热乎乎的土豆泥的香味都已经飘进菲利克斯的鼻子里了，雨果老师却在他坐下的前一刻急急忙忙地走向夏季组Omega的餐桌：“菲利克斯，车到了。跟我过来。”

你的爱价值多少？（2）

第二章

“现在就要走吗？”菲利克斯恋恋不舍地看向盘子中的食物，试图讨价还价，“可我还没吃午饭！而且布鲁诺他们说要送我，我想等大家都来了再离开，不行吗？” 他回想起昨天朋友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未来的样子。有人说等出了育儿所的时候他们就能拿到大人们手里都有的小型操作板，到时候可以互相联系，还能到对方的家里串门，看看谁家的房子最漂亮。有些没成功婚配的朋友则和菲利克斯说等他有空了就要来育儿所看望他们。菲利克斯虽然不清楚这些是否能够真的实现，但他也对未来抱着无限的期盼，便一口答应下来，表示只要条件允许他就一定会这样做。同样被答应的还有最重要的送别环节，菲利克斯不想食言（并且确实很想吃牛排和土豆泥），便朝雨果老师眨眨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希望对方能够允许他在餐厅里再多待一会儿。从前他的衣着整洁程度没达到标准时，总是用这个办法让雨果老师纵容他一些，百试不厌。雨果老师帮菲利克斯整理好衣领，又拍拍他的背，叹了口气：“从这一刻开始育儿所的一切都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菲利克斯。来吧，让Alpha等Omega是不符合礼节的。” 菲利克斯没有完全听懂，但他明白雨果老师的意思是“不行”，只好妥协地跟在对方身后向外走去。菲利克斯对育儿所可谓是了如指掌。在这里生活的16年里，他跑遍了Omega区的每个角落。除此以外Omega被允许去的地方只有所有孩子们共享的餐厅和不同年龄层专属的大厅，后者一般用于公布重要的消息和向集体表彰表现优良的学生。不过菲利克斯去过的地方远不止这些。Omega不像Alpha和Beta，他们没有一个月一次的“了解育儿所之外”社会实践活动，精力旺盛的菲利克斯便把被列为Omega禁区的Alpha区和Beta区变成了他探险的目的地。假如被老师抓住他在违反纪律，后果将不堪设想，不过多亏菲利克斯的敏捷和很多很多幸运，他一次都没被发现。菲利克斯在雨果老师的带领下走出Omega区，穿过Beta区，最后到达Alpha区。不论是Beta区还是Alpha区，都和Omega区一样，被纯白的墙壁保护着。每一处的白都干干净净，像新生儿般一尘不染，若不是每个区域都有第二性别的标志，人们根本分不出它们有什么区别。然后雨果老师带着菲利克斯七七八八地转着弯，进入了一个他从未看到过的房间。这里的墙壁不再是白色，而是浅黄色；房间内除了两个老师以外什么都没有，他们正并肩站在屋子的中央。菲利克斯认出其中一个是之前经常训他的贝瑞尔老师，此刻这位女性Beta却像被批评过般低头看着脚尖，让菲利克斯觉得有些好笑。另一个老师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片长方形的蓝绿色玻璃，菲利克斯猜测那大概就是小型操作板，每个离开育儿所的孩子都会被分配到一个。他不知道的是，小型操作板对Omega来说它的唯一用途就是联络他的Alpha，对Alpha和Beta而言它却是生活中的必需品。无论是接收和发送信息，还是操控车子都离不开它。菲利克斯被雨果老师推着走到老师们面前。他的鼻子抽动两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房间内的气味代表着有5个人同时存在于这里，但三个老师加上菲利克斯一共有4个人。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散着只有在吃薄荷冰激凌的时候他才会闻到的味道，引诱着菲利克斯转头看看左后方。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贝瑞尔老师就严肃地开口：“菲利克斯7846号。” 他点点头，只见她皱起眉头。“我喊你名字的时候你要……”贝瑞尔老师的双眼古怪地微微睁大，嘴唇保持张开的状态几秒后才继续说道，“算了。在离开育儿所之前，把雨果老师之前教过的‘婚姻适应期’的内容复述一遍。” 菲利克斯回想了一下，像背诵一般流利却生硬地道：“在成婚后的三个月是婚姻适应期，在这三个月内结婚的双方应当自行判断自己打算对对方付出的情感，并在三个月后交换情感硬币。在三个月后到婚姻管理所举行婚礼。” “并且在这三个月内Alpha也有权行使他在婚姻中拥有的权力。”贝瑞尔老师补充道，“现在听好了，接下来的内容非常重要。在决定交给对方多少情感硬币的时候要尽量按照以下标准：1.婚配对象要比其他人获得更多来自你的情感硬币。2.你们给予对方的情感硬币数量相等。具体多少由你们商量决定，但谨记只有依照这个标准能保证双方获得等量的、最重要的爱，在阴星的大家依靠它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菲利克斯的大脑转动着，迅速决定这个标准完全不适用于他和艾尔默。如果艾尔默决定给他2个情感硬币，他也给艾尔默2个的话，就代表他还剩下198个情感硬币，那给予其他人的情感可就比给予艾尔默的要多得多了。而且艾尔默的2个情感硬币可是他所有情感的五分之一，菲利克斯的2个情感硬币只代表他情感中的百分之一，怎么就等量了？不过贝瑞尔老师肯定不管这事，菲利克斯只能憋屈地把话吞回肚子里。 “你16岁能够获得的物资已经都在你的Alpha手里了。最后，这是给你的小型操作板。要启动它需要按一下它的右上角。”贝瑞尔老师拿起玻璃片，菲利克斯连忙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按照她说的做。只是轻轻一捏，玻璃就褪成了透明色，屏幕的中心亮起一个爱心的图标。 “我们已经帮你设定好了。只需要点击爱心，操作板就会帮你联系你的Alpha，像你看到老师们平时通话一样贴在耳边就能讲了。如果向上划的话能够与对方视频通话——现在不要按。” 菲利克斯悻悻地收回手，道谢后把小型操作板塞进裤子口袋里。贝瑞尔老师对着墙角颔首后扶着菲利克斯的肩膀，示意他转身，他便不明所以地照做了。然后菲利克斯看到艾尔默站在墙角。原来那股好闻的味道是艾尔默身上的信息素味，明明其他人的味道都很浅，为什么艾尔默身上的味道又香又吸引人？菲利克斯疑惑地想着。艾尔默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白衬衫的纽扣被规规矩矩地扣到最上面那颗，敞角领下系着黑色的领带，代表他是为“上面”工作的人。他的发型和六年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规规矩矩地把头发全都向后梳了，露出光洁的额头，浅金色的卷发看起来蓬松又柔软。或许是灯光的缘故，艾尔默眼睛的颜色倒是没有之前见到时那样纯粹了，但依然是非常漂亮的墨绿色。贝瑞尔老师好像说了些什么，然而菲利克斯光顾着看艾尔默了，只捕捉到最后恭恭敬敬的一句：“交给您了，艾尔默8349号先生。” 艾尔默淡淡地“嗯”了一声，朝他们走来，自然地把手搭在菲利克斯的肩上，贝瑞尔老师见状立刻向后退一步。菲利克斯不禁好奇起刚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她才这么怕艾尔默（这是怕吗？）。想必之前教育他的话说到一半没继续讲下去也是艾尔默的缘故。 “去好好和你的老师说再见，说完我们走了。”艾尔默提醒道。菲利克斯看向从进房间以后没发出过声音的雨果老师，后者看起来很低落，仿佛这一下就是永别。菲利克斯觉得奇怪，他又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再说雨果老师也没给过他情感硬币，为什么雨果老师会看起来如此伤心？但他觉得现在不是适合说这些的气氛，于是菲利克斯走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说道：“雨果老师，再见！” “再见，菲利克斯。”雨果老师看着他的眼睛，勉强地微笑着说道。他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扬起下巴示意菲利克斯跟着艾尔默走。端盘子老师走向房间的另一端，菲利克斯这时注意到那里还有一个门。他立刻明白它意味着菲利克斯终于要离开生活了16年的育儿所，去往外面的世界。门把手被按下，炙热的阳光迫不及待地照入房间内。菲利克斯深吸一口气，迈出这个狭小的房间，有生以来第一次站在室外。他新奇地低头打量自己的手的同时，背后的门被重重地关上了，把两片空间隔绝开来。菲利克斯迫不及待地抬起头，看到一条宽敞的道路，路的另一端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他在艾尔默的Alpha课本上看到过，树林的作用是净化阴星的空气，给空气过滤器减小负担。艾尔默也不催促菲利克斯。他拿出蓝色的小型操作板点了几下，一辆黑色的车便缓缓向他们驶来，迅速地吸引走了菲利克斯对树林的注意力。他看看空无一人的车，又看看艾尔默手中的小型操作板，震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虽然Alpha课本上有说过这么回事，但文字描述和亲眼见证可要差远了。车门在艾尔默的操作下打开，等待菲利克斯坐进去。

你的爱价值多少？（3）

第三章

菲利克斯登上了这个黑色的长方体。车子的下半部分是金属，两边都侧面都突出一块小桌板，可以放茶点和其他东西；上半部分是玻璃，好让人看见外面的景色。如果需要保密性，艾尔默只需动一动手指，玻璃就会自动变成半透明的黑色。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但外面看不到里面。车子前半部分是一排皮制座位，后半部分是储物的空间，有一面玻璃把两边隔开。待艾尔默也上车后，车门自动关上。艾尔默的拇指在车门的中间按住一会儿，电子音忽然响起：“验证成功，艾尔默8349号。请问你要去哪里？” “回家。”艾尔默话音刚落，车子自动向前驶去。菲利克斯新奇地盯着窗外，洁白的育儿所和那片树林在他的视野中逐渐缩小，最后被拦在围栏之后。围栏上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除老师和新婚配者不得通行”。他皱起眉头，回过身问艾尔默：“那个牌子是什么意思？” 艾尔默微微动了一下脑袋看向菲利克斯，反问他：“你不是有我给的书吗。没能自己学会认字？” “当然不是！上面写着‘除老师和新婚配者不得通行’。”菲利克斯急着证明自己，他赶忙说道，“我知道意思是只有老师和马上要结婚的人才能进去。那其他人呢？” 艾尔默没说话，他静静地望着菲利克斯。菲利克斯的脑中忽然响起雨果老师的声音，说着“从这一刻开始育儿所的一切都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他早该注意到的，无论是雨果老师说的话还是艾尔默让他好好和雨果老师道别时老师脸上的表情，其实早就在告知菲利克斯不会再有回到8号育儿所的机会了。 “我不能再回去了，是吗？”菲利克斯向艾尔默求证道。他的婚配对象点点头，眼神中含着一丝赞赏的意味。然而菲利克斯正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完全没注意到。育儿所相较城市位于比较偏远的地方，车子驶着，进入一条两边都是树林的大道。之后的一段时间都在沉寂中度过。起初菲利克斯觉得没什么，毕竟有不少新的信息需要处理，少说些话反倒是好事。他为不能再见到雨果老师和朋友们伤心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觉得没事了，因为他们都还有机会从育儿所里出来，在外面的世界相遇也很不错。8号育儿所里面也没有什么他还觉得有新意的东西，不能回去可能也不是坏事，他劝服自己。菲利克斯认为想通一个问题便没有再继续思考它的必要了。他的思绪于是离开育儿所，在车外的树林里溜了一圈，悄声无息地落到他身边的Alpha身上。艾尔默很显然还记得他，但说话的时候冷冰冰的，让菲利克斯在激动的同时不禁感到有些畏惧。就连平时严厉的贝瑞尔老师也一副很怕他的样子，难不成是因为雨果老师说的艾尔默“直接在‘上面’手下工作”？还是说在他到来前艾尔默和贝瑞尔老师之间发生了什么？一旦想到能说的话，菲利克斯就忍不住要说出口。他于是悄悄瞥向艾尔默，却见对方看上去完全没有允许聊天的意思，只是板着脸坐在旁边，仿佛在用他端正的坐姿警告菲利克斯“保持安静”。菲利克斯一下子泄气了，他扭过头，开始数窗外的树，但这条大道长得没有尽头，旁边除了树什么都没有。数树完全不是一个好的打发时间的方法。才数没几棵，菲利克斯又一次打起和艾尔默讲话的主意，然而艾尔默连姿势都没有换过。就在此时，菲利克斯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响声，引来艾尔默的注意。菲利克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端，尴尬得脸涨得通红，平时伶牙利嘴的，此刻却像舌头打结一样说不出话。艾尔默却没在意，他问道：“怎么没吃午饭？” “还没来得及吃。”菲利克斯有点委屈地道，忽地想起究竟是为什么没吃上，便又理直气壮地开口，“你来得太早了！我还以为你会等饭点过了再来呢。” 艾尔默“嗯”了一声，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把错怪到他头上：“正好我也没吃，等下一起。想吃什么？” “牛排和土豆泥！”菲利克斯想也不想地回答。他看艾尔默点点头，又要摆出“话题结束”的样子，赶忙趁机把憋了好久的话问出口：“刚刚你和贝瑞尔老师说过什么吗？她好像很怕你。” 艾尔默一时没说话。菲利克斯怕他不记得贝瑞尔老师的名字，很贴心地提醒他：“就是那个女Beta老师。” “哦，她啊。我没和她说什么。她说你是个不服管教的Omega，要我多注意你会不会做些出格的事，我告诉她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你是怎么样的人，仅此而已。”艾尔默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回答。菲利克斯愣住几秒，然后嘴角克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他欣喜地说道：“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艾尔默挑起眉。 “谢谢你没有因为她的话就对我有那个什么……是成见吗？”菲利克斯一时想不起那个词叫什么。他苦恼地瘪起嘴，回想着在课本里读到的单词。艾尔默送他的书里面他努力读懂了一部分，但由于没有老师教他，平时也不能光明正大地阅读，菲利克斯看得又慢又吃力，有些词对他而言还有点复杂。 “用偏见更加合适。”艾尔默纠正道，“这没什么，比起认识她我更早认识你，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车内再一次陷入沉默，不过不再像方才一样紧绷。刚才的对话悄悄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氛围因此轻松不少。菲利克斯侧着趴在桌板上，把脸埋在臂弯中，这样艾尔默就不会看到他不论怎么尝试都压不下去的嘴角。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边心想艾尔默虽然看起来冷冷的，但果然是个好人，能和这样的人结婚真的好幸运…… 两边都是树林的那条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甩在身后，车子也慢慢变多。到城里，菲利克斯立刻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不一样的颜色同时放在一起，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的房子令他应接不暇。街道上有人手牵手慢悠悠走着，也有人急匆匆地赶往什么地方。车子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地面上已经放不下了，所以连空中建了路好让车子能够行驶。根据Alpha课本的说法，这个叫快速通道，车子在上面的时候速度能达到120公里每小时，在地上最快只能每小时开50公里。还没等菲利克斯看个够，车子就开进居民区内，在一栋别墅前停下。艾尔默率先下车，并在菲利克斯照做后用操作板打开车库的门，让车子自动停到它该在的位置。 “到前面来。”艾尔默上了台阶对着菲利克斯招招手，将还在惊奇地打量房子外观的人轻轻推到左门的中央。正当菲利克斯疑惑这是要做什么时，他感觉自己的眼球被照了一下。电子音在他的头顶说道：“验证成功，菲利克斯7846号。欢迎回家。” 大门缓缓打开，菲利克斯转过头想看艾尔默，这才发现对方比他高出大半个头，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菲利克斯得抬头才能看全艾尔默的脸。他的视线慢慢地离开艾尔默的喉结，经过他的下巴、薄唇和挺拔的鼻梁，最后和艾尔默的视线相交在一起。一瞬间，菲利克斯觉得自己的面颊滚烫，思来想去除了艾尔默长得实在太好看以外找不到理由。看到菲利克斯疑惑的眼神，艾尔默解释道：“你和我结婚以后门自动更新了。刚才试一下你的脸能不能开门，这样你需要单独出门的时候比较方便。” 菲利克斯移开视线，含糊地应着，走进别墅里。这套别墅给人感觉非常干净利落，像艾尔默本人一样。菲利克斯一进门就看到对面两扇巨大的落地窗和外面的一片小花园，耀眼的阳光透过窗照耀在室内深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为这清冷的房子带来一丝温暖。贴着浅灰色墙面的是一张皮质的黑色沙发，沙发的前面放着以玻璃为桌面的矮茶几，在这些家具下面是一张毛茸茸的藏蓝色地毯。对面的墙上挂有一个大型操作板。大型操作板通常用来播放电影，在育儿所的时候是用于奖励表现好的孩子的，不过菲利克斯因为种种不符合标准的事迹很少被评为“好孩子”，也并没有什么看电影的机会。客厅和靠门近的区域中间有一堵墙，位于左边，而右边则是楼梯，能够通往一个更私密的空间。菲利克斯脱下鞋，想马上走到墙边看看，不料被在翻找着什么的艾尔默叫住了。 “在楼下把鞋穿好，否则容易感冒。”艾尔默把拖鞋放在菲利克斯面前，把Omega胡乱踩着脱下的鞋在鞋柜里放好，然后转弯朝从外面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区域走去。菲利克斯赶紧穿上正好合脚的拖鞋，跟在艾尔默身后。原来那块区域是餐厅，中间放着黑色的长条餐桌，桌面上有一些调料瓶，旁边整整齐齐地摆了几把椅子。菲利克斯没由来地想虽然有这么多椅子，但家里只有艾尔默一个人吃饭的话他会不会觉得寂寞。如果是菲利克斯的话他一定会感到很没劲。 “坐着等一会儿。”艾尔默说着，推开餐厅左边的一扇玻璃门，想必那里是厨房。菲利克斯从没见过制造食物的过程，便粘在艾尔默身后走进厨房，想看看他到底要怎么做。听到菲利克斯的脚步声，艾尔默转过头凝视他，似乎在用眼神说“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不能进来吗？”菲利克斯眨眨眼，忽地以为自己领会了这个眼神的意思，赶紧补充道，“拜托让我看看，我保证不会添乱的！” 艾尔默原本只是顾虑到菲利克斯可能站着等会嫌累，也没有非要他坐的意思，便没多说什么，开始在厨房柜子上操作起来。菲利克斯见对方默许，便笑着凑过脑袋去看。只见桌面上浮现着“蔬菜”、“肉类”、“水产品”等字样。艾尔默熟练地点击肉类，挨个选择“牛排”、“煎”、“两份”，又回过头再给牛排加上土豆泥，最后点击“开始”。电子音突然响起，说着“请等待5分钟”，就没动静了。 “然后呢？”菲利克斯不明所以地环视一圈，觉得现在的厨房和刚才走进来时没两样，“是在哪里做的？” “柜子里做完以后会送出来的。”艾尔默拿出小型操作板看了眼，“用餐后我还有工作要做，你就随便逛逛，别进书房就行。你打包好的东西已经在你的房间了。如果出门的话不要忘记家在哪里，吃晚饭前回来，吃好晚饭我有事跟你讲。” 他一股脑地嘱咐完，抿起双唇，没有再开口的打算了。菲利克斯在脑内把它们记下，忍不住想问“为什么我们都结婚了我还有自己的房间”。没等他说出口，柜子“叮”地响了。柜子上有两个小门同时弹开，每个门里面各有一份已经烹饪好并装在盘中的牛排，旁边还放着土豆泥，闻上去香喷喷的。菲利克斯确确实实地感受到饥饿，他吞咽下口中分泌的津液，马上把刚才的问题抛到九霄云外。 “闻起来好香！”菲利克斯期盼地看着艾尔默一手端一个盘子，把它们放到桌上，回到厨房拉开柜子上的另一个门拿出刀叉，“吃完午饭能有甜点吗？”

你的爱价值多少？（4）

第四章

二楼的书房内，浅灰色的窗帘半掩着，把自然光遮挡在布料外。大多数阴星人更喜欢天花板上的吊灯带来的光亮，认为那样对眼睛好，不会让双眼劳累。艾尔默原先偏向于自然光，然而在第一次与九长老视屏通话时就被严肃地教育了一顿，说“自然光会影响显示出来的影像”，他便妥协了。 “你明白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吗，艾尔默？”此时，九长老的影像在中型操作板上浮现出来。九长老已经年迈，整个人长得干巴巴的，再过几年就要到合法退休的年龄。他是“上面”的核心成员之一，主要负责与其他星球之间的交流。在这个风平浪静的年代，所谓的交流大多都是友好的文化交流和物资交换。当然，做好随时会有战争或被入侵的心理准备也是必要的。阴星上少有的外交官都直接在九长老手底下工作。 “我了解了。”艾尔默颔首，他沉默几秒，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到和爱星的外交，18年前的那次后来没有延续下去吗？” 九长老伸出手揉自己的太阳穴，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仿佛不这样做他就会当场气昏过去。“继续什么啊继续！爱星的那个厄尔.贾斯珀，我们破例允许他娶了珍妮特2786号，他倒好，生完一个孩子以后带着人回爱星了，一次都没回来过。那女Omega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小教的‘以建设阴星为最重要事项，对Alpha的忠诚为次’回头全忘了。这不就被迫中止了吗？唉，还是得靠你。等你三个月的婚姻适应期过了就出发吧。”说到艾尔默的事，九长老忽然换了语气，欣慰地道，“最近你多休息休息，陪新婚对象的时候抽点时间钻研一下这事儿。新婚快乐啊！” “谢谢九长老。”艾尔默抿起双唇。他一向不喜欢有人在办公事时提起私事，但碍于对方的身份是长老，他什么也不好说。 “这哪用谢啊！阴星的孩子们都是长老的孩子，关心自家孩子结婚哪有什么谢不谢的。” 艾尔默并不明白“自家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概念。毕竟所有人都在出生时就被带离了滋养他们生长的子宫，由接生婆给新生儿进行清洗后，以抽签和编号的方式给予他们名字，再交给育儿所。但他知道在别的星球（例如爱星）有“家庭”这个概念，不像阴星仅看重两个人之间的联合。他只好点点头表示在听，暗自希望九长老赶紧停止通话，谁料对方顺着讲了下去：“说起来，你家那位Omega……” 这名为“关心”实为“八卦”的谈话终于结束，艾尔默脱下眼镜，捏住鼻梁揉了揉。他平日没有对社交的需求，在未成婚时他的工作伙伴们横竖找不到一个八卦他的机会，现在好不容易他结婚了，自然是要抓着说个遍。艾尔默本人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就把菲利克斯的事拿出来讲，从他那头红棕色的头发闲扯到长老每年收到的报告里记录着多少他的不良表现。艾尔默本想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地敷衍下，不料有些所谓的“错事”还挺好玩，他听着也饶有兴致起来。艾尔默轻轻一捏小型操作板的右上角，屏幕上就显示出许多按键，分别标着“车”“大型操作板”“通话”等。在按键的上方有当前的时间“17:48”，此时离育儿所统一吃晚饭的时间已经过去18分钟，以菲利克斯表露出的对食物的热爱程度，估计他早早就在等开饭了。艾尔默于是合起写满笔记的本子放在一旁，起身准备去厨房。今夜他有至关重要的事要和菲利克斯商谈。他关上书房的门，视线落在紧挨在隔壁的菲利克斯的房间上。此时房门被紧紧关着，艾尔默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屋内，就抬手在门上叩了两下，结果房间里并没有声音传出。他猜想对方或许在房子里的其他地方，便稍稍提高嗓音呼喊菲利克斯的名字，然而不论是楼上还是楼下都无人应答。大约是小孩子玩心重，好不容易出来了没看时间吧。艾尔默想着，就拿了份今天的报纸坐在沙发上阅读。新闻一般会通过操作板发送到每个Alpha和Beta的手中，但艾尔默喜欢纸的触感，因此依然选择订报纸。每天报纸都会通过输送物资的管道被投放到他的别墅。阴星的治安很好，极少会出大问题，刊登出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艾尔默于是翻过一页，看到娱乐版块，上面写着“震惊！一Omega竟借其Alpha之口抗议分配给Omega的物资太少”，白纸黑字，刺得艾尔默双眼发疼。他往后看去，只见编写文章的人接着写：

近日一Omega登陆了其Alpha的社交账号，公然表示分配给Omega的“券”大大少于Alpha和Beta的，“这不公平”。但阴星是由辛勤工作的Alpha和Beta支撑起来的，社会的运作更是离不开Alpha超人的智慧和体能，什么都没做的Omega怎么能抱怨呢？更何况已婚的Omega能够和Alpha一起分享，他竟然还会出言抱怨，是否是Omega的教育没有做到位？

这篇报道本身就从各个角度而言都很可笑，出现在娱乐版块更是荒唐至极。艾尔默盯着这些字看了半晌，擅自决定菲利克斯不需要因为好奇看到它，就顺手把报纸撕毁，丢进垃圾桶里。正当他决定给菲利克斯打个电话提醒他回来吃饭时，小型操作板震动起来。艾尔默一接通电话，就听到电话另一头菲利克斯有些失真的声音：“呃，抱歉，你现在在忙吗？” “在忙着等你吃饭。”艾尔默皱了皱眉，“现在已经快18点了，你在哪里？” “我在……什么，18点！？我的小型操作板上没有时间，只有一个给你打电话的按键。我以为现在还早着呢，天才刚刚变成红色。”菲利克斯的声音从震惊的叫喊逐渐变成小声嘀咕，“不说这个，我打电话是因为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好像跑太远了……但我没出居民区，附近有一个会喷水的花坛，里面没有花，中间还放着一个石头做的人。你能来接我吗？”他带着些恳求问道。艾尔默愣了几秒：“我知道了。你就在那里等我。” 艾尔默深吸一口气，试图驱赶因未能考虑到Omega的小型操作板上不显示时间而产生的歉疚感，赶紧穿上皮鞋出门。菲利克斯描述的是这个居民区内的大喷泉，离他们居住的房子有些距离。他到的时候菲利克斯正大大咧咧地翘着腿坐在喷泉边沿，双手撑在身后，抬头仰望天空，看上去很放松，丝毫没有焦急等待了许久的感觉。菲利克斯把裤脚管撩到膝盖以上，结实的小腿上沾满水珠，白色的袜子被脱成一团塞在鞋子里，头发上还缠着两片绿叶。这一看就是进喷泉踩过了，可能还爬了树，艾尔默的脑海中响起九长老的声音：“你的Omega啊，总有一些对Omega来说不必要的好奇心。” “菲利克斯。”艾尔默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喊他的名字。菲利克斯猛地回过头，这才注意到对方已经来了，而自己还悠闲地赤着湿漉漉的脚看天边橘粉色的落日，不禁涨红了脸。不能怪我，要怪就怪育儿所禁止Omega出门，他在心里给自己找着借口，手忙脚乱地把袜子和鞋子往脚上套，然后忍住布料粘在脚底的怪异感向艾尔默走去。他原先以为艾尔默会像育儿所的老师们一样训他一顿，但艾尔默只是帮他把头顶上的叶子摘下来，又把他的领口压服帖：“回去先冲一下脚。下次出门的时候你把我的小型操作板也带在身上，上面有时间和定位。” 菲利克斯乖巧地点点头，见艾尔默这就往回走了，连忙加快些步伐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他边走边悄悄打量艾尔默的脸色，从对方板着的脸上也看不出有没有生气，只能小心翼翼地问：“没关系吗？如果我带走的话你不就用不了了吗？”他还想问究竟为什么两个人的小型操作板功能会不同，但又觉得既然艾尔默把自己的给他了，那也没什么好追问的，就把话吞回肚子里。 “我用中型操作板也是一样的，你带着我的方便点。” 菲利克斯觉得既然艾尔默都这样说了，那大概是没生气，就又打起精神来，东张张西望望地打量周边。天色已暗，仅存的日光和路边的灯光交织在一起，照亮面前的道路。所幸两个人午饭吃得晚，菲利克斯还在艾尔默去工作以后吃了对方为他准备的西米露，现在倒也不是太饿。他想起艾尔默早些时候说晚上有事要告诉他，就凑在对方身边提问。 “现在就急着知道？”艾尔默稍稍低头，挑起眉看菲利克斯。正巧他们走在暖色的路灯下，菲利克斯觉得艾尔默的脸温柔了许多，下意识地咽下口中分泌出的唾液，神情认真地追问：“是很重要的事吗？” 似乎是觉得菲利克斯这样的表情很有意思，艾尔默的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笑意：“嗯，很重要。吃好晚饭你在自己房间里等我。” 菲利克斯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从他受到的内容有限的Omega教育中他飞快地筛选着信息，提炼出几件可能发生在“房间里”的“很重要的事”，隐隐期待起今夜来。

你的爱价值多少？（5）

第五章

吃过晚饭，菲利克斯帮着把餐具收进厨房，艾尔默则站在餐柜旁负责把它们一一放入自动清洗机，再按下“启动”按钮。等洗完以后，自动清洗机会把消过毒的餐具收进餐柜中，等下一顿饭再拿出来用。 “想吃什么水果？”艾尔默在桌面上点着，头也不回地问道，“有火龙果、草莓、荔枝和樱桃。芒果的券还没发下来，可能要再等个几周。” 菲利克斯想起Omega的教育课上老师教过的内容，脸一热，仓促地回答：“那就要樱桃吧。” “知道了。那你先回房间去吧，尽量让自己放松一点，我等下就过来。”艾尔默颔首，在桌面上点击“樱桃”的字样。 “什么啊，还要放松一点……”菲利克斯低声咕哝着，听话地先上楼去。他思来想去都觉得艾尔默是想提做爱的事，毕竟贝瑞尔老师说过“在婚姻适应期内Alpha也有权行使他在婚姻中拥有的权力”，否则也没有在他房间说的必要了，也不需要他“放松一点”。菲利克斯打开门，就看到桌上还乱七八糟地摊着他一股脑搬出来却还没来得及整理的书本。他摸了摸鼻子，手忙脚乱地把它们塞到旁边的书架上。床倒是因为还没睡过所以整整齐齐的，衣服也都被挂进了衣柜中。菲利克斯环视一圈，自己感觉不算太乱，才松了口气，把箱子横过来在衣柜里放好。如果要做爱的话……虽然这只是第一天，菲利克斯还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不过看在艾尔默的脸这么好看的份上好像也不是不行？菲利克斯的脑内不禁浮现出和艾尔默做爱的画面，从解开领带到脱下衬衫画面都非常流畅，结果在艾尔默快要脱裤子那里他实在是想不下去了。他从小就和男性Omega们共用淋浴室，也在教育课的投影上看到过男性生殖器，但一想到艾尔默的男性生殖器，菲利克斯的大脑就一片空白。他一屁股坐到床上，双手捂住滚烫的面颊。如果今晚就要做爱的话他果然还是有点怕……而且虽然已经知道艾尔默是个好人了，但他真的好冷淡，万一在床上也冷着脸怎么办？还是说他应该先去洗个澡，艾尔默刚才好像没有提到过要洗澡的事…… 正当他一个人想得出神，只听见两下“咚咚”声，艾尔默隔着门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洗澡肯定是来不及了，菲利克斯清咳两声，对着门口喊：“等一下！”他飞速关上敞开着的衣柜门，又确保房间真的没有过于凌乱后才去开门。期间艾尔默一直耐心地等着，并没有催促，不过在看到菲利克斯满面通红后忍不住挑起眉。 “你很热吗？”他问道，“需不需要帮你把室内温度调低一点？” “呃，不用！不用，我很好。”菲利克斯摇摇头，视线从艾尔默的脸上转移到他的手边。对方的胳膊下正夹着他的中型操作板，手上则端着刚刚洗好的、还沾着些水珠的樱桃。菲利克斯刚想问做爱要中型操作板干什么用，就听艾尔默说道：“我是想来跟你商量选职业的事，方便让我进去吗？” “原来是选职业的事啊！”菲利克斯尴尬地挠挠脸，庆幸自己刚刚被艾尔默打断了，要是说出口的话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为什么吃晚饭的时候不直接说？” 或许是吃饭的时候不应该谈严肃的事情之类的原因吧，菲利克斯猜想。不料艾尔默格外认真地回答：“我希望你能在一个舒适和熟悉的环境下做出这个选择，毕竟选定就不能再改了。虽然你才刚刚到这里来，对你来说这个房间也远算不上熟悉，但它独属于你一个人，我也绝对不会不打招呼就进来，所以我希望在这里你至少可以安心地做出适合你的选择。容我好奇一下，你本来想的是什么？” “咳、咳……没什么。”菲利克斯支支吾吾地侧身让艾尔默进来，顺手关上门。他的Alpha将水果放在桌上，又征求他的意见：“你希望我坐在床上还是椅子上？” 菲利克斯想了想：“那就和我一起坐床上吧！”他拍拍床铺，悄悄地把刚才坐皱的地方抚平，又率先坐下去。艾尔默“嗯”了声，便端正地坐到菲利克斯身旁，把手里的中型操作板递给他。刚才在书房里时艾尔默已经调好界面了，现在菲利克斯在翻阅的是Omega可申请的职业一览。Omega们可以申请的职业是有限的，除去需要大量体力劳动以及需要和多数Alpha合作的领域外，他们也不会直接在“上面”手下工作，因此剩下的选项并不算很多。 “一般来说Omega们都不会出门工作，这个你是知道的，但也有一些例外。”艾尔默介绍道，“有很多Omega会成为他们伴侣的助手，为他们减轻负担；如果不想做助手的话也可以在这些里面选择。我鼓励你去工作，这并不是因为我们缺你靠劳动换来的券，而是我希望你也去看看这个世界，去了解你喜欢的行业。当然，如果你还是更喜欢留在家里的话我也会支持你——不过我相信你的好奇心不会经过六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菲利克斯知道艾尔默是在说当年他在Alpha区听老师讲课听得入神的事，被说中的他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当然想去工作！” 艾尔默微笑起来，赞许地点点头：“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一起分析利弊，最主要的是要挑选你自己喜欢的。这些职位虽然对Omega开放，但考核起来可能还是有些困难，这三个月内我会帮你一起准备的。我给你的书读得怎么样？” “还行？”菲利克斯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书读得怎么样”，只能便翻着页面，边含糊地道，“大概都能看懂吧！但最后几年的有点难，数学那块我不是很会，文学我有很多词我没听说过……” 艾尔默想起当年自己并没有把计算器一起给菲利克斯，数学方面有困难也是正常的事，就凭菲利克斯偷听的那些Alpha课程他能把这些书读懂个三四分想必已经很了不起了。把艾尔默放在菲利克斯的境况下，他能不能做到相同的程度都难说呢。想到菲利克斯从小接受着Omega的教育——他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教育，可是从Alpha和Beta学生们经常混在一起、还每个月一同“了解育儿所之外”的情况来看，那一定是被社会所排挤的教育——艾尔默感到心脏一阵抽痛。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开口时语调都变得柔和了些：“你有什么感兴趣的吗？” 菲利克斯犹豫一会儿，在艾尔默鼓励的眼神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能先吃个樱桃吗？” 这个提问让艾尔默噎了一下：“当然，端上来就是给你吃的。”他把装着樱桃的盘子往菲利克斯面前推。 “这不是看你都没动嘛。”菲利克斯小声嘟囔着，抓起樱桃梗就把樱桃往嘴里塞，一连吃了好几个后才转过身来问艾尔默：“外交官是干什么的？” 艾尔默没想到菲利克斯会这么问，毕竟外交官并不在他可选的范围内。不过他还是回答道：“去别的星球和他们建交。” “那会在别的星球玩吗？”菲利克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蓝如白日天空的双眼此刻像是装满闪着光的星星。看着菲利克斯期待的样子，艾尔默实在是不忍让他失望。他斟酌许久，才缓缓答道：“确实会在那里居住一段时间了解他们的文化，并且到处走走。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属于工作的范畴，尽管不用全部上报。” 还未等艾尔默想出该怎么委婉地提醒菲利克斯他不能选择外交官，菲利克斯就眨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抢着开口：“那……你缺不缺助手啊？” 艾尔默这才想起他刚才提过有Omega作为Alpha的助手在工作。为了给菲利克斯选职业做准备，艾尔默特地询问过九长老助手能够接触的范围是哪些，然而因为他完全没料到菲利克斯真的会对协助他的工作感兴趣，所以刚才根本就没有把这个可能性考虑进来。“如果你想当的话我就缺，如果你没有意愿的话那就不缺。”他认真地回答。菲利克斯皱起眉头，好像是被这句较为迂回的话弄晕了：“这是什么意思？是缺还是不缺？” “意思就是我并不特别需要帮忙，但如果你想来当的话我很乐意和你一起工作。”艾尔默耐心地给他解释。 “那我也可以一起去别的星球是吗？”菲利克斯的眉毛一下子舒展开，他激动地笑起来，连说话音调都拔高了，“我保证会听话还会好好帮忙的，带我去吧！” 艾尔默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到，他勾起唇角，给予肯定的答复：“一般来说我到哪你就到哪。你确定了？” “嗯，确定了！”菲利克斯用力地点了好几下脑袋，“你到哪我就跟到哪。” 艾尔默看菲利克斯如此乖巧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下他的脑袋。可是他抬起手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妥当，便改为摊开手心：“好，那把操作板给我吧，我等一下就帮你把申请交给‘上面’。明天我会在门口叫你起床的，吃完早饭就来书房，我要给你先从前面的课开始补。” 菲利克斯把中型操作板放进艾尔默手里，就在Alpha打算起身之际，他又突然开口：“啊，那个……” 艾尔默不解地看着他：“还有什么想问的？” 菲利克斯紧张地假咳两声，移开视线去看着放在桌上的樱桃，艾尔默眼尖地发现他的手指正悄悄地揪着被子：“我们不用那个吗？就是，做爱？” 艾尔默觉得这小孩紧张的样子特别有意思，便存了心想要逗他，反问道：“你想做吗？” 菲利克斯赶忙摇摇头。过了几秒，又像是怕艾尔默误会般地解释：“不是我讨厌你的意思！我是说，虽然以前就见过面了，但还没熟到那个程度，所以等以后再说好不好？” “好，在我们熟悉到你愿意做这件事之前我都不会碰你的。”艾尔默向他保证，“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吃完樱桃以后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八点来叫你。” “嗯，晚安！”菲利克斯放松下来，笑着道。 “晚安。” 艾尔默一关上门，菲利克斯就激动得蹦起来，握着拳悄悄大喊“太好了”。想到他将来会有一天去到别的星球——天啊，别的星球！坐着宇宙飞船！——菲利克斯就快乐得想去外面跑圈。今天也发生太多好事了，有什么比嫁给一个好人Alpha还能去别的星球玩更好的事呢？这股兴奋劲一直持续到他吃完樱桃，洗过热水澡，关了灯舒舒服服地钻进被窝里还没消散。他一闭上眼，脑内就浮现出Alpha课本里画的宇宙飞船的样子。伊安还说他不会得到重视呢，能让他跟着坐宇宙飞船去别的星球岂不是超级重视吗？伊安这样说一定只是他的见识太短浅了。想到伊安，菲利克斯不免思念起雨果老师和在育儿所的伙伴们。布鲁诺他们可没有机会坐宇宙飞船，他们甚至还没能出育儿所呢。菲利克斯现在才渐渐冷静，忽地被孤寂感抓住了心脏。以往在育儿所时都是好几个人睡在同一间，熄灯以后不允许交谈，但大家还是会悄悄聊天，甚至有的时候因为笑得太响而被老师抓住。哪怕是大家都睡着后，菲利克斯也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和极为偶尔的打鼾声，正是这些章显他的伙伴们正陪着他的声音才能使他入睡。可是现在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以外，菲利克斯什么都听不到。就算是离他最近的艾尔默都和他隔着至少一堵墙，现在他真的是孤身一人了。菲利克斯怀抱着这股恐惧感，闭起眼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变小了，似乎回到了10岁那年。他东张西望的，确保附近没有老师以后躲躲藏藏地从Omega区跑到Beta区，又从Beta区摸索着走到Alpha区。他刚打算去看看Alpha的娱乐设施和Omega的究竟有什么不同，却在这时听到有人在说着什么。他顺着声音走过去，发现那个是一个Alpha教室，他从未见过的一个老师正在说话。菲利克斯隐约知道这是个梦，或许是他还醒着，但他的脑子正自动把遥远的过往挖出来像放电影一样再给他看一遍。不论如何，他都听不见老师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嘴巴一动一动的，教棒在投影上到处指指点点。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的爱价值多少？（6）

第六章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Omega吗？这里是Alpha区吧。” 菲利克斯吓了一跳，方才教室里的老师所说过的话语立刻被挤出他的大脑，取代而之的是这冷冰冰的新声音。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只见说话的Alpha正抱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捆什么东西，站在离菲利克斯不远处。他梳着浅金色的大背头，看上去刚成年没多久，漂亮的绿眼睛令菲利克斯无端想到稚嫩的、铺满露水的青草——当然，只是在投影上看到过照片而已。 Alpha的声音其实并不大（甚至是刻意压低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响度），但在自知理亏的菲利克斯听来，他的声音有着非同凡响的穿透力，直到话音落下后整条走廊上都还好似不断回响着“这里是Alpha区吧，是Alpha区吧，Alpha区……”。这个Alpha的脸也凶巴巴的，感觉下一秒就要像老师们一样训斥他，或者要干脆把他乱跑的事情告发上去。菲利克斯咽下口中分泌的津液，左张张右望望，确保没有其他人后才轻声央求道：“拜托了，能不能别告诉老师？我真的是不小心发现这里的。你们老师讲的课很有意思，我从来都没听过这么好玩的事，不知不觉听入神了……” 菲利克斯双手合十，对Alpha眨眨眼睛：“我现在就回去，立刻就走！我也知道进入其他区域是绝对禁令，但拜托你了，帮我保密吧。” Alpha抿紧双唇，看起来完全没有被菲利克斯的话语所触动到。这招对他来说没用吗？明明大部分老师被他这样一做以后态度都会变得缓和的。菲利克斯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边乖巧地微笑着试图拖延时间，边思考起从这里狂奔回Omega区然后装作压根没有出来过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可是还未等他得出任何结论，Alpha就上前一步缩短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直接扣住菲利克斯的手腕。他把躲在窗下的Omega从地上拉起来，低声道：“别出声，跟我过来。” 被人捏着把柄就没有发言权，菲利克斯于是乖乖闭上嘴，跟在Alpha的身后被带着拐了好几个弯，走进一个隐蔽的空间里。难道是要对他做什么吗？菲利克斯想到雨果老师说的“要绝对警惕你的伴侣外的Alpha，尤其是那些还没有伴侣的，他们会对你图谋不轨”，脑内顿时警铃大作。他要威胁我吗？果然不听老师的话是要遭报应的吗？在这个地方也不是很好逃跑，他甚至没记住刚刚走过来的路线。菲利克斯的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张开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改变这个局面，只得把嘴巴又闭上。然而他所想象的一切都没有发生。Alpha只是把手里拿着的那捆东西往菲利克斯怀里一塞，沉甸甸的，菲利克斯险些没有抱稳。 “这是Alpha的课本，你要的话拿去用吧。”Alpha简洁地说明，“别再跑来听课了。” 菲利克斯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看看手里那一捆书，又看看面前的Alpha，从一肚子问题里挑出一个最想问的慢吞吞地开口：“你……不打算威胁我吗？” Alpha冷冷地反问他：“你想让我威胁你吗？” “不想！”菲利克斯立刻答道。他打量着对方那张好看却看不透任何想法的脸，迟疑着又问道：“可是你不再需要它们了吗？我真的能收下吗？” Alpha平淡地说道：“今天是我离开育儿所的日子，本来也是要处理掉的。不如给你，至少它们还能派上点用场。” 菲利克斯愣愣地抱紧手里的东西，直到Alpha颇为不放心地加了一句“记得把东西藏好”后，才轻声说：“谢谢。” 他见Alpha点点头转过身，看起来是要离开的样子，一瞬间忘记了老师们关于“不要和伴侣外的Alpha有接触”的教育，下意识伸手抓住对方的袖口，急切地叫道：“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Alpha微微低下头，看着小孩子的双眼沉默许久，回答他：“艾尔默8349。” “我叫菲利克斯！菲利克斯7846。” “嗯，好好学习吧，菲利克斯。” “再等一下，就一下！”眼看艾尔默又要走，菲利克斯赶紧绕了个弯，挡在艾尔默的面前。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也不想就这样放任对方离开，只能呆呆地仰视对方严肃的脸庞。说点什么，他在心中催促自己，说点什么，好让艾尔默不要下一秒就消失在他的眼前。如果就此别过的话，这次的相遇岂不是会变成他人生中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吗？不是的，它不是无关紧要的。菲利克斯能够感受到自己前进的道路被艾尔默的手扭转了，被那双修长的、抱着沉甸甸的书的手。就在此时，他忽地想起不久前刚拿到手的小袋子，便赶忙开口：“我想把我的情感硬币分给你，用来谢谢你送书给我！” 赠送情感硬币代表着对方在自己的生命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只要送出去的话一定可以把艾尔默留住。菲利克斯说着掏出装着情感硬币的小袋子。然而还未等他把袋子打开，艾尔默就蹲下身来轻轻按住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这样做。年长的Alpha平视着他，认真地说道：“把它们留给重要且特殊的人。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把不要的书给你而已。那句‘谢谢’作为谢礼已经足够了。” 菲利克斯颇为不解地看着他，带着些焦急问：“可是你把书给我的话我就能识字了，就能看懂Alpha教室里投影上印着的那些字母了，不是吗？这样也不能算是重要且特殊吗？” “不能。我本人并没有给你太多帮助，都是书的功劳。如果真的还想多做些什么来感谢我的话，就认真学习那些知识吧，等你出了育儿所以后再向你的伴侣争取出门工作的机会……” 16岁艾尔默的声音逐渐变轻，菲利克斯一眨眼，或许没眨眼，场景变成了他在育儿所时的房间。那时六个人共享一个卧室，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他在偷偷读Alpha的书，菲利克斯只能专门挑午休时刻悄声无息地回来。他打开属于自己的大柜子，把昨天看过几页的书本从揉成一团的衣服下抽出来，坐在床边翻开第一页。扉页的右下角端端正正地写着“艾尔默8349”的字样。他的视线在那停留几秒，嘴角不禁露出微笑。艾尔默现在在做什么呢？菲利克斯心想。会不会也在看书？他做着什么职业，是不是身边已经有分配给他的伴侣了？艾尔默、艾尔默、艾尔默…… 他仿佛听到艾尔默的回应从遥不可及的地方传来。艾尔默说要认真学习，艾尔默说等出了育儿所他们总有再相聚的机会，艾尔默一遍又一遍呼喊着他的名字。菲利克斯、菲利克斯、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该起床了。菲利克斯？” 听到敲门声的菲利克斯猛地从睡梦中惊坐起来，异常清醒地应道：“起了，我起了！”他跳下床，赤着脚跌跌撞撞地打开门。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双浅色的薄唇，菲利克斯盯着它们愣了几秒，才昏昏沉沉地抬起头，然后防不胜防地在艾尔默的眼瞳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挺好的，一叫就起来了。”艾尔默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些，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准备好了下来吃早饭。”说完便下了楼。菲利克斯撑着门框一直看着艾尔默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慢吞吞地换掉睡衣，向卫生间走去。不知为何他今天觉得脑子轻飘飘的，身体却格外沉重，好像下一秒两者就会完全分离开来。他依稀记得昨晚梦到很久以前的事，所以想必最后还是睡着了，只不过睡得不是太踏实——亦或者他是在半睡半醒中回想起了曾经对着书本想念艾尔默的那些日子？菲利克斯搞不懂。他的脑子不再是轻飘飘的，而是凝固成重重的一块，几乎不在运作。他迅速地洗漱完，对着镜子随便用手扒拉两下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拖着身体走向楼下。才下了几格台阶，热腾腾的烤土司味就悠悠地从远处传来，牵住菲利克斯的鼻子把他向餐桌拽去。他站在楼梯上探出脑袋，看到艾尔默对面的餐盘上放着两片烤面包、几块被煎得微微卷起的培根、一小块黄油和两根香肠，旁边还有一杯牛奶。菲利克斯顿时觉得自己不累了，他和艾尔默问完早安就迫不及待地把食物往嘴里塞去。此时的艾尔默已经吃完早饭，坐在餐桌边进行晨间阅读了。他“嗯”了一声，在看完手上的那一章后才抬起头，只见菲利克斯正仰着头要一口气喝完杯中的牛奶。艾尔默的视线从菲利克斯滚动的喉结上移开，合上书本，问道：“吃饱了吗？吃不饱的话再做一点。” “吃饱了！”菲利克斯放下杯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嘴唇上沾着圈奶渍，满眼期待地看着艾尔默说，“好好吃啊！明天早上也能这么吃吗？” 艾尔默把餐巾纸递给菲利克斯，示意他把嘴擦干净：“当然。你有其他想吃的东西也可以提出来。” 菲利克斯擦了嘴，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高兴地笑起来：“结婚真幸福！在育儿所的时候我们早上都只有白面包片，过节的时候才有肉吃。” 艾尔默回想起自己童年间每天早上都可以自由选择黄油、榛果巧克力酱、果酱还是芝士片，盘子上还总是放着肉或蛋，不禁问道：“午餐和晚餐呢？多久吃一次甜点？” “午餐和晚餐，”菲利克斯努起嘴，“就是那样呀。面包、卷饼、通心粉之类的，偶尔能吃到牛排和烤鱼。啊说起来之前有件事我超级生气！我们一周才吃一次甜点，居然还有老师跟我说甜点吃多了会变胖，长大以后我的Alpha肯定会嫌弃我。但是我明明看到Alpha每天都有甜点吃，结果问老师的时候她说这是因为Alpha胃口大吃得多。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难道Alpha就不用担心长太胖被Omega嫌弃吗？” 菲利克斯愤愤不平地说起在育儿所时发生过的事，讲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面坐着的正是一个说不定在“嫌弃他”的Alpha。他立刻噤了声，几秒过去后故意轻咳两下，悄悄地抬眼看艾尔默：“对不起，我情绪太激动了。” “我不介意。”艾尔默凝视着菲利克斯，郑重其事地回答。菲利克斯带着些迷茫眨眨眼，一时搞不清楚艾尔默说的是不介意他吃得多，还是不介意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亦或者是不介意艾尔默自己因为长太胖而被Omega嫌弃。所幸艾尔默没有要菲利克斯回应的意思，他自顾自地掏出放在口袋中的小型操作板，看了一眼时间：“如果还有想说的话可以放在中午告诉我，现在到工作时间了。” “噢，噢……”菲利克斯回过神来。他帮忙把盘子收进厨房，然后被艾尔默赶去自己的房间拿没能通过自学读懂的书。出于方便考虑，育儿所规定阅读的书里只有低年级用的是纸质书，高年级的课本则统一以电子形式呈现。为了更好地管控孩子们接收的信息，这本电子书只能下载通过审核的书本，因此当时艾尔默在离开育儿所前决定将其和一直积累的其他课本一同丢弃。也多亏如此，菲利克斯才有机会接触到艾尔默读过的每一本书。菲利克斯拿上电子书和几本他觉得还有些晦涩的文学作品，站到书房门口。从现在开始他就是艾尔默的助理了，菲利克斯深吸一口气，忐忑不安地叩了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