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呼吸控制身體

決意辭去今年第一份工作的那個下午,我正坐在公司的智能馬桶蓋上,向好友張犇發送過去訊息,大致說些「現在就走!」、「可惡!不幹了!」這類氣話。不過抱怨完,多了份沒來由的信心,走出廁所,收拾好工位旁的背包,小心推開門走了。

蘇南的四月一日,外面沒那麼冷,幼芽早已生長,河邊的樹綠盈盈的。我散了好長時間,非得好好地用自己的腿似的,走到熟悉的盲人按摩診所時,距離公司已經隔了幾條街了。我躺在皮質的按摩床上,腦袋側歪望向窗外的田野,除了回覆開頭那句「力道還可以嗎?」,整個我就真的開始休息了,什麼打算都無法去想。

我喜歡店長給我按。他有一雙好似揉麪師傅令人安心的大胳膊,手法較盲人大姐也柔很多,大姐在我肩胛骨上撥筋時,我總是痛得想哭。店長是明眼人,察言觀色稍稍多一點吧,也許看得出我不是過來治癒身體的,不僅僅是。有次還舒服得呼呼睡着了,懶散的小憩。

晚上,約了張犇在他家附近的環湖步道一起跑步。我很長時間沒跑了,比起每晚靜止不動的站樁,邁的每一步都令我興奮不已,也爲自己可以跟得上常跑的他開心。張犇跑步喜歡四處觀望,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玩的,而他討厭在操場賽道跑步的原因——景色太單調了,人比較容易累。夜晚的步道,迎面走來的人臉較爲模糊,我希望自己也是模糊的。有一陣子,我的心裏忽然涌出一股欠然和希望糅雜的情緒——現實真是嚴峻,可是跑下去,幸運的事情就會發生。

固定五公里。大概三四公里的樣子,我抵達了一個極限。一直在喘,胸部起伏很快,大口呼吸的聲音惹得經過的路人不免注意到。不過我還是跑完了,最後一個小坡還隨着張犇一起衝刺,差點死了。我們走回家的路上。

「你怎麼跑的時候都聽不到呼吸聲呀?」我問張犇,我想自己喘氣的聲音他是聽見的。

「我有啊。」

「可是我沒聽不到,有一陣子我特別喘,很難受。」

「喔,你不應該讓身體控制你,而是你自己去控制身體。」

「我怎麼控制我自己?」我笑着問。

「用呼吸呀。有節奏的呼吸,這樣就可以。」他試着說明一下自己的呼吸習慣,並解釋這也不是非得嚴格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