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贪心记》

谁会爱“太强的女孩”? “太强的女孩”会爱谁?

若不是朋友的推荐,都还不知道晋江上有“神圣午睡”这么个作者。《贪心记》的文案最初是劝退的,因为作者自诩写的是“真正的职场精英爱情故事”。真的看过之后,确实很佩服作者三言两语构造职场人物的笔力。但是否符合“真正的”职场精英爱情故事,就有待商榷了。

女性形象的刻画

看过的小说千千万,并不是每本都会提笔写书评。《贪心记》 塑造了女性的不同形象、不同角度,确实动人。

女主角范晴是年轻有为的建筑师,30岁不到就成了建筑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但是,作者开场时,先写范晴的苦恼——“太强的女孩没人爱”。 在忙碌的工作和生活中,范晴期待爱情,有成家的压力,却很难遇到合适的对象。曾经遇到过的男人,不是轻易被娇嗲小姑娘勾走的同行,就是风趣却令人难以产生冲动的胖子。但是随着情节的展开,作者花了更多笔力描绘范晴在职场上的成就——分秒必争的敬业态度,做报告时的光芒四射,玲珑而不失原则的为人处世。

我最喜欢的一节是讲程小乐(男主之一)看范晴做报告。作为观众的男人盯着有好感的女生做报告。他的眼里都是她,而她的眼中是更宽广的世界。那一刻,他意识到她比他想象中更强、更优秀、更好。一方面,借男人的眼点出“女强人”的魅力,甚至是事业成功能给女性带来的性魅力。另一方面,塑造了一个能真正欣赏对象工作能力的男性。

另一名女主角赵馨宁是艺术系出身、嫁了码农的全职太太。在“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婚姻中受了打击之后,选择走入职场。赵身上的烦恼非常琐碎也非常典型:房子、孩子、婆媳矛盾。有意思的是,作者塑造了和赵平行,但境遇不同的另一个角色——大地产商的老婆李婷。李婷也是不受老公重视的全职太太,却是在丈夫事业早期给了很多助力的原配。赵曾经感慨“如果有钱,就不会有这么多矛盾”,而富太太李婷的婚姻不幸福,则回应了赵的感慨——“不幸福的婚姻,无论在什么物质基础上,都不幸福”。有趣的是,故事的最后,赵和李都展现出一致的价值观,却对婚姻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当女性完成经济和精神的双重独立后,女性在婚姻中对“男人”的需求究竟是什么?赵和李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除此之外,作者也用三两笔勾勒出很多有趣的女性配角。比如,建筑师事务所的前台晶晶,凭借着事务所合伙人的关系拿到一份工作,目标是找到金龟婿,然后过阔太太的生活。又比如,赵回归职场后的第一个客户,暴发户发达后娶的娇妻“花仙子”,虽然不讲理又咄咄逼人,但跟赵的婆婆相比竟然“还没那么可憎”。还有远在深圳的女总经理“芝姐”,做事情不讲规矩却仗义,明明是雷厉风行又手腕强硬的女总经理,却喜欢打扮成夜总会女郎的样子,收藏A仿名牌包。还有钱大卫(男主之一)的姨妈,住在夫家的老洋房里,却端出了生于斯长于斯的主人范儿——尽管姨妈只出场短短1章,作者却在姨妈和女主的对话和男女主的闲聊中,描画出了一个讲究风情和品位、更讲究面子的上海太太。

对婚姻和爱情的发问

言情小说的终极问题,其实是“什么是(好的)婚姻”和“什么是(好的)爱情”。加上“好的”二字,因为言情文所构筑的终究还是理想世界。如果真的全是一地鸡毛,那多半也不会发在晋江,而是发在《知音》或《故事会》。

书中范、赵、李三人最终都得偿所愿,尽管她们都经历了一段不如意的时光。

范作为主角,自然是着墨最多。范所经历的抉择也是很有意思的——英俊帅气职业体面的金融从业者钱大卫 和 开朗浪漫看似混子的自由职业者程小乐。究竟哪一位是良配?钱的出现来自于偶遇,一举一动都符合礼仪,却又刻板精致地令人格外有压力。程最初出现在工作场合,却跟范有缘分似的渗入她生活的各个角落,与她产生各种各样的共鸣。

以下有剧透

我理解,范最终选择程,是因为快乐。钱满足了范对安全感和社会地位的要求,但钱在考量二者关系时,始终把自己的需求和安排放在首位,而不是范的感受。程虽然有时孩子气、行事鲁莽,追求范的过程也不完全磊落,但他能读懂范对浪漫的需求。钱、程二人的对比在一个意象上最为明显。程送给范的礼物,是给她拍人像——选的地方恰是观赏她设计作品的最佳地点。 钱送给范的礼物,则是暗示范好好收拾桌面的收纳柜——而范在拆开礼物之前还在幻想,也许钱送的是她喜爱的建筑积木。

这使我联想到《不合时宜》中关于“相亲”的一期。当时沈逸斐和“陌上花开”的创始人产生了激烈的争议,谈论都市人对婚姻和爱情究竟应该有什么样的期待。《贪心记》中的两位男士,住在草场地大棚里的程符合沈逸斐所说的“心跳”、“好奇”、“未知”的爱情;而住在样板房般的高级公寓的钱则是紧扣“陌上花开”主题的“精英男士”。

范的选择是程。范的好友赵,以及周围许多吃瓜群众,则都觉得钱更靠谱。有趣的是,范的合伙人兼领导曹工,却看好程——作为经济状况非常好的女性,范需要的不是同样事业有成的伴侣,而是一个能够支持她在职场上没有后顾之忧的伴侣。

贪心与人性

范贪心于钱的体面,又沉醉于程的温柔,因此在抉择中有过一段“脚踏两条船”的经历。然而,范晴并没有完全享受这段真正“贪心”的时光。醒悟了内心真爱后,她面对钱充满愧疚,又窒息于钱种种周密安排带来的束缚。而在尚未于钱分手时,她又给程种种委屈,把一个真心真意的青年藏在暗处,让生性自由的他处处迁就她生活。

有意思的是,作为读者,我却十分能共情范的贪心——因为作者确实是出了一道难题。遗憾的是,最后作者给这道难题又加了一个解——在范和程决定结婚后,作者提到程原来也是京城富足之家的小孩,只是因为父母开明所以肆意发展。在这里,写出了作者的局限性——似乎所有的人格魅力、情情爱爱,最终都还是要落实到稳定踏实的经济基础上才会使人幸福。

这里想要插播一个施定柔的《彩虹的重力》——刻画了一个清贫,始终不富裕,但有魅力的男主角。

理想人的样子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那么这本书真的刻画了“真正的职场精英的爱情”吗?

我认为有夸张和理想化的成分。书中的人行事体面,两位男士都充分尊重女性,情敌见面也不曾伤了和气。范和程结婚后在机场碰到钱,程还能把为自己买的咖啡让给钱,并给范、钱二人留出谈话空间。

现实中的龌龊实在太多了。即使是真正的“职场精英”,也很难体面地在爱情的漩涡中保持礼貌。 更何况,如今大部分的精英,都在资本的剥削下,难以投入时间和精力来经营一段感情。恐怕是连像钱大卫那样,时不时来约午餐会都难以坚持。更别说在女生生病时彻夜照顾。

正是因为稀缺,才珍贵,才动人。 无论是范、赵、李,还是钱、程,都给都市人提供了一种生活的可能性。也许我们永远也无法挣脱现实的束缚,活成自己最期待的形状,但至少这些纸片人的存在,给了我们一种可能性,一种鼓舞人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