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原来是“我”自己——《佛堂》二次观看有感

因为第一次的观感很好,在看过《In Between》之后的一周,选择再走入剧场看第二次。在《佛堂》中看到了更多的细节,有了新的体悟,于是想要再为它写一篇观后感。

据说有不少观众因为《佛堂》非线性的叙事感到困惑。我在观戏过程中倒是没有很为叙事逻辑感到烦恼。因为剧中给出了很多线索来暗示大小两位主人公其实是同一人。比如,大小两位主人公类似的服饰(奇怪的是两个人背单肩包的方向是相反的,不知道是疏忽还是有意为之)、小主人公讲话时大主人公加入重叠的声线,以及两人隐密的将佛当做好朋友的心事——这是一桩独一无二的心事。另一个原因是,在剧院场景中,我接受“一切皆有可能”,非常规的叙事方式并不影响这个故事主旨的表达,故事中的方方面面还是能形成一个自洽的逻辑。

我所看到的逻辑是对“自我”的强调。儿时的“我”将交友的愿望寄托于一个higher power(沉默、慈悲、包容的佛)。青少年时期的“我”将成长和自由的愿景寄托于远方,以为离开当下束缚自己的家庭和故乡,便能寻到自在的自己。但事实上,在前往远方的旅程中,落雨中是小时的“我”撑起伞,遇到恶人时是小时的“我”递出了剑。我们所追寻的力量,其实蕴含在我们自己本身之中。

第二次观戏时,我注意到主人公启程前跳的一段舞。ta在扯自己身上的丝线,仿佛要从种种束缚中离开。主人公的舞步是随意的,仿佛没有一个定式,但被身上丝线牵扯时,ta的动作又是被动的。

最后一幕,主人公枕着母亲的来信睡着了。醒来时,佛堂的废墟、风铃、木鱼,一切都消失了。第二次观戏,我猛然意识到——原来主人公也许从未回去过家乡。ta不必回去,就已经感受到了家乡的剧变,感受到了朋友(佛)的远离。也不必回去,就能与小时的自己重逢。种种感受,也是由“我”内心而生。看了剧作家Renzi Li的戏外采访,得知她写出这出戏是在covid之后,我恍然大悟。在疫情之中,我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无法回去故土。疫情之后,尽管我们人还在异乡,但我们彼此心中都明白,故土已不再。就算那片土地还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和事,都已经产生了剧变。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这种“回不去”的凄凉感会永远陪伴移民一生。但戏中关于“我”的诉说却使我感到乐观。因为重要的其实不是故土,重要的是“我”作为一个人,这一生想要怎么活。无论我们选择在什么地方,过什么样的生活,和什么样的人相处,只要“我”还能看得见自己,就还在心中保留着一份故土——也许不是故土物理上的样子,但心中的这一份,会是完全属于我的故土,不是任何人或威权能夺走的。

戏中另一个让我喜欢的点,是跟higher power对话时,主人公所表达出来的纯真,以及对自我的追求。戏中的三个面具人,对佛所许的愿望是很具体的——要功成名就、要儿子、要发财。他们所求的世俗愿望很具体,都是外物,也让他们很愿意跋山涉水去换——在换的过程中,他们看起来都魔怔了。而主人公所求,是一个“朋友”——一个愿意听ta说话的人,一个愿意接纳ta的人。主人公所求的是对自我的接纳。当最后小时的我坐到佛堂上首,对长大时的我说:“我来做你的朋友吧”——我看到了成年的自我和小时的自我在互相接纳。两个不同时期的“我”之间的对话使我非常着迷。让我想到最近在《最好朝南》中读到的一段话:“你要回去那些既定的时刻,对当时受伤的自己说出最安慰的话,最鼓励最中肯的话。要知道,那些话是你所亏欠自己的,是你往后余生前进的阻碍,你必须亲手把这些负面的东西清除掉,爱是一种能力,你有能力爱自己。”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不在身外,而在自己身上呀!

《佛堂》点醒我,值得在自己身上多下功夫。外物与他人,缘起缘灭,随缘就好。看过《佛堂》,觉得向内寻的视野更开阔了。

Note: 写的是上个月看的戏,全凭记忆,有些细节也许与戏有出入。欢迎分享和转载,不过由于解读包含很多个人感受,转载/节选前请联系本人确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