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林人/远牙】林中之风组曲
Summary: 舰桥的高处传来了琴声。
罗德岛起航离开大骑士领的时候,所有人都陷入了忙碌。
索娜忙着安置红松骑士团带来的感染者同伴,和他们一起跟着医疗干员前往舰船上的检查中心,格雷纳蒂在帮她。艾沃娜忙着把正义骑士号好好地找个地方放下。查斯汀娜需要安置的东西不多,只需背着自己的弓弩就好,于是决定将报到之类的事往后放一放,留在甲板上一个人陷入沉思。
陆行舰正向着远离大骑士领的方向奔驰,查斯汀娜站在舰桥的边缘望向那座繁华的城市,看着它渐行渐远。
大骑士领并不是故乡,查斯汀娜想,但此时此刻她也看不到她所想要看的麦田。在无尽的荒野上,卡瓦莱利亚基就是查斯汀娜所能看见的最接近于故乡的东西,向她投去的一瞥就是望向卡西米尔的最后一眼。
太阳逐渐西落,薄云也染上夕阳的粉橙的色彩。卡瓦莱利亚基沐浴在闪闪发亮的柔和阳光下,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美、不再是一个吞噬所有人的钢铁巨口,而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城市,容纳着普普通通的生活。罗德岛行进的原野上正刮着风,它比城市里的要吵,更比故乡的风要吵,喧嚣的风声在罗德岛前进的轰鸣中成为一种底噪。查斯汀娜能够听出来它们间最微小的差别。一切都改变了,一切都向着远处和明天前进,一切都正如她离开故乡的第一次旅程——她被裹挟着向新生活撞去。只有一点不一样,查斯汀娜想,曾经的我终究可以想着回家去,可现在的我如何才能回去呢?
正当她低头思考着这一点时,耳边传来熟悉但肯定不曾听过的小调,那是口琴的声音,从舰桥的高处传来。她抬头望去,才看见倚靠在眺望台上的人影。一个埃拉菲亚人,她看得很清楚,一个背着弓弩的狙击手。
守林人没有注意到查斯汀娜,她完整地吹完了一首曲子,没有发出其他的任何声音。她向北方看去,那是卡西米尔国境线上密林的方向,正好也是卡瓦莱利亚基的方向。查斯汀娜没有打断她,站在原处静静地听。乐曲结束时,时间在这一刻短暂地停止了一般,她们谁都没有动作。
查斯汀娜犹豫了一小会,掏出自己的口笛,最终还是吹响了它。
和口琴的旋律比起来,自制的口笛音色尖锐粗糙,接近一半的音都不完全准确,吹奏到高音时就会发出走调的气音。这是她最喜爱的曲子,没有唱出的歌词里写着狂奔的疾风,风穿过森林和旷野、跑过高山和河流,在冬季狂野地咆哮,终于在春季耗尽了自己的生命,回到故乡静静睡去。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高处传来厚重的布料摩擦的声音。眺望台上的狙击手转过身低头看向她,而她扬起脖子与她对视。
“从这边上来。”守林人轻声说,因为顺风的缘故,查斯汀娜听得一清二楚。
她攀着爬梯来到眺望台上,站在陌生的狙击手身边。这里视野很好,但他们已经离大骑士领太远,原本他们还能看到的周围的村庄,现在也已经变成土地上的几个深色的小点。现在他们只能够看到摩天大楼的顶尖,卡瓦莱利亚基像一个急速远去的幻影,就算在两个顶尖的狙击手眼里也仍然模糊不清。
查斯汀娜不用问眼前的人是不是卡西米尔人——方才听到的曲子已经解释了一切——哪怕她不是库兰塔,而是埃拉菲亚。“查斯汀娜。”她向对方介绍自己,等待一个回应,“你很会……演奏口琴。”
“冬天很长。”守林人说。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练习……在我的故乡。”她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说完就扭过头去,仍然望向渐远的北方。
查斯汀娜也一同望去。
“如果旗舰向西走而不是向南走的话,我们应该可以看到我的故乡。”她说,“就在四城联合不远的地方,可惜秋收应该在已经过了,我们见不到麦田最好看的样子。”
守林人沉默着,微微侧过头听着她。
“请你再吹一首吧。”查斯汀娜看向她,说。
“……好。”守林人说。她闭上眼,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时间被短暂截断感觉再次到来,直到悠扬的旋律倾泻而出,它才又一次开始流动。
这确实是陌生的曲子,查斯汀娜确认道,但是听上去又仍然那么熟悉,就像自己先前已经听过千万次,像是流淌在血液里。
多么……哀愁。她想,这首歌一定来自于山林,在那里旋律会在树木间回荡,孕育出一首合奏:森林会应和她的儿女,不像在麦地里,曲子会轻快地顺着风飘向远方。查斯汀娜几乎能从旋律中听出声声哀叹,忧愁在乐句中一点一点地沉淀着,像落叶,渐渐地就没过林中过客的脚踝。
守林人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吃惊于面前的黎博利女孩眼角滑下的泪水。夕阳的照射下它闪着灿金色的光芒。“你……”还好吗,她想这么问,但没说出口。
查斯汀娜飞快地用手背抹掉那点眼泪,摇了摇头。
守林人盯着她看了两秒钟,低下了头。她握紧手中的口琴,看着它。
“这首歌讲的是……猎户的儿子,为了被乌萨斯人杀死的父亲而走上战场”,守林人说,“他的母亲没有再等到他回来。”
“我们曾经……很喜欢这样的歌。”
为了和乌萨斯人对抗,我们什么都愿意做,生命也不过是一件很小的代价,守林人想,只是每个人都没有想过自己也可能会活下来,成为那个永远等待的人。“当我们围着篝火取暖的时候,总会有人唱这首歌。”
“乌萨斯人。”查斯汀娜低声地重复了一句。她的世界里乌萨斯人是传奇故事里才会出现的角色,就像国境线上的游击队、或者森林中的守林人。
“嗯,乌萨斯人。”守林人说。她没有向面前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坦露更多,没有坦白她时时刻刻灼烧着灵魂的复仇之心,或者让她难以入眠的沉沉悔意。她只是小声说:“很久没有人听过我吹口琴了。”
她和我一样,查斯汀娜想,她也回不到故乡了。童年和天真早已经离她们远去了——现在,这片土地也一样要离她们远去了。她有那么多想说的、想问的……是什么让你无法回头,又是什么让你像是还待在过去的时光?但沉默过后查斯汀娜再次开口,只是说:“来吧,再来一次吧。”
这一次,在口琴的旋律中,笛声也开始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