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底月小哥也勉强对冯翊有私底下的半师之谊,再加上冯翊本来在现实世界的家里就勤于自己收拾东西,这扫洒的职务做起来甚是轻松。都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就算一开始拒人百里之外,江底月也不免稍稍对冯翊放下身段,经常指点他飞行的诀窍。 今天傍晚正是讲御剑飞行原理的时候。冯翊每次总是对派门里的公开课掐头去尾迟到早退地坚持练习个人飞行,做师父的自然只能迁就太好学的徒弟。冯翊此刻正凌空站在剑上看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地上画图:“首先,飞行最大的障碍其实是水汽。所以依据水汽对几层空气进行划分,不同的空气飞行的诀窍是不一样的。” 冯翊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和现代的天空组成对比,现代的理论把天空划分成对流层、平流层、臭氧层等等,但看起来这个世界和那边并不完全相同。他听江底月讲解:“最靠近地面的一层叫做濡空。再往上一点点,是云层聚集和雷电交汇的地方,这里叫做津空。除了要请法降雨,或者为了逞能,基本没有人会费老劲去这里。再向上叫做潴空,听说这里的风是静止的。最上面一般叫做虚空,或者紫空,因为没有水汽了,大家就无法飞行了。” 冯翊不无恶意地说:“这么说来,水汽倒是飞行的助力咯?” “这不是你才应该考虑的问题吗?” “紫空外面是什么?” “只有大能去过。”江底月坦然地说。 冯翊不禁有点儿自满。看来空气力学在这个世界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场!

在湖上飞掠了几次,江底月便觉得他可以出师了,打算就在今天结束他的教师生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嫌烦,冯翊也不强求,许诺到时候搜罗好吃好喝的供养一下他。江底月淡淡地客气回绝,几个鹞子翻身后就不见了人影。冯翊目送他离去,在湖边独自沉思。他这位同门身上总有一些绕不开的疑点,首当其冲的是,按照他的理论,正常修士都应该在这个“濡空”飞行;为何教学地点总在离地面非常近的地方呢?发现这一点完全是因为衣服上的死蚊子太多了。他简直想象不到修仙世界也有这么多的蚊子和不知名的飞虫。第二个疑点当然是江底月从不在食肆里和大家一起吃饭,也曾目击到他偷偷把饭菜埋起来。如果此人相貌平庸,他几乎要担心间谍投毒的问题了。 正在沉思默想之际,一块小石子从身后投来,打破了平滑如镜的水面。冯翊回头,看见了常打照面的那位话痨好脾气师兄。师兄显然是吃了晚饭过来散步的,没有佩剑,就这么悠悠闲闲地双手抱臂,和他打招呼道:“冯小师弟你好啊,好久没见你了!”他凑近前来摇头晃脑看了一阵,不禁赞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是这么照镜子的。” 冯翊不好意思地从蹲改为站,又连忙从剑上下来,打了一个稽首。冯翊虽然挺会察言观色,但这个世界的礼节对他来说还是相当生疏,不管怎么说,礼多人不怪。他瞧着这位师兄并没有非要走的意思,于是跟他攀谈道:“师兄,你可告诉我我们驹琅派是怎么选择入门弟子的吗?” 师兄笑道:“难道你早早不吃晚饭跑出来就是是为了思考这事?难道是谁说你没有天赋吗?还是受了谁的欺凌?” 冯翊这才意识到这位好脾气师兄真正误会了。他在澄清事实真相和借坡下驴中纠结了一会儿,不明不白地打太极说:“这……也不是。只是我在想,我也没有考虑好我到底是要成为剑修,还是气、器修,还是……我看新入门的兄弟姐妹们,好像也是一头雾水。我们这个派门到底是干什么来着的?”

送走师兄之后,冯翊不禁悲从中来。简直就是不靠谱给不靠谱开门不靠谱到家了!师兄的意思是,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驹琅派是干嘛的。目前看来,很有可能是塞了一些闲散的门阀子弟来作修仙的基础打底用,难怪新收的弟子们年纪都看起来很小,据说掌门似乎也是哪位大能的关门弟子。如果招收的都是些关系户,倒也能理解一进门就发零花钱的行为和晚上没有宵禁的规定了。 师兄又说,其实为了平衡众人的耳目,也会招收一些看起来有随时失踪的资质的人。冯翊在心中咂摸着这句话的意思,恐怕是每年都会有一位师兄师姐负责这件事,今年正好轮到他了。想必这种类似稽查员的工作就是随时留意这些不在白名单上的师弟师妹的情况,并随时上报给掌门罢。已经很难希求这段新手期生活的平静了,冯翊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明哲保身地度过。最后,师兄笑眯眯地走了:“如果遇到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说吧。”又张开了眼睛说:“冯小师弟,你是不是完全没留意我的名字?我叫韦荐云,记住了吗?” 再次和这些新晋弟子一齐修习的时候,冯翊更仔细地观察起他们来。确实因为自己太一头热飞行的事情了,令人不安的端倪还是非常多的。就像早就划分了领地一般拉帮结派,或是在闲暇之余高谈阔论剑修好还是器修好,不戴有色眼镜去看——当然现在眼镜还是摆设——的话固然可说是一些天真烂漫的玫瑰色幻想,但一旦捅破了窗户纸,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冯翊毫不意外自己是被分到了失踪预定那一派,他在意的是这一派里还有哪些人。 当然,有他的伙伴兼半师江底月。江底月其人简直如暗卫一般来无影去无踪,该出现的时候都留下了在场证据,不该在的时候绝不会有一根头发出镜。冯翊不无遗憾地想,如果江底月是一个现代学生,大概能靠代人签到小赚一笔钱。 其次,也有一些一看就老实本分的可怜人。不过,能送自己的孩子来仙门的父母或许也不是等闲之辈,眼看着这些年轻人都渐渐变精,一个个地选择了属于自己的团体。最后依然故我地独来独往的竟然只有另一个一看就搭不上话的酷哥,和每次总是笑眯眯的好脾气师兄韦荐云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