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翔·昨夜墨西哥僵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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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叫我如何不想他。
高考完,林炜翔飞奔出考场,跑了两步,停下来。燃烧的橘粉色晚霞映在他眼睛里,湿润的夏季的风温柔拂过他额头。
考完了,他心里也随之放松解放。他一边在等候人群里搜寻父母一边打开手机打开微信,他是想给刘青松发消息但最近他们其实也没有太经常联系。有什么东西奇奇怪怪堵塞在他们之间。
到底是什么呢,他不敢细想,他把自己埋进书,埋进书呈现给他的枯燥公式纷繁万象。夜里林炜翔爬到床上去睡觉,月辉偶尔从密实云层中倾泻出来,他会想起刘青松指腹滑过他的嘴唇。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太直白太爽朗的脑回路并不适合思考这些事。
就像现在,他站在原地呆了片刻犹豫要不要给刘青松发消息,还是没有。父母隔着人群发现了他,叫他。林炜翔跑过去,沐浴着畅爽的风和霞色,将纷乱暂时地抛在身后。
第二天他一口气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已是午后。微信上许多人找他,图标闪闪烁烁。他下拉然后看到刘青松发来一条恭喜,于是纠纠结结,回了一条谢谢。
呸,他妈的,这是有点不像他了。林炜翔发完消息抬头四下看了看,好像做了亏心事,颊上升起一点灼烧感。
然后再没有下文。那个假期好像一把雪亮的利刃终于割裂他们之间的关系。
林父林母提起要请刘青松吃饭,后来又说小刘老师回老家去了,开学前估计都不会回来,太不凑巧了。林炜翔自己偷偷松口气,又莫名其妙也开始觉得遗憾。
不用面对刘青松对他来说是更好的,刘青松炽灼灼的目光一看他他就觉得心里很慌张。这是他不能回应的期盼。
时间推移,林炜翔去了外地玩,又回来,带了各色纪念品,许多小玩意零零散散快快乐乐堆在他空荡许久的书桌上。他又莫名其妙地,想起来刘青松在桌边倾身和他说话。
窗户里泻下的一束柔光辉映起小刘老师的眼睛,那眼廓有点秀冷有点清隽的味道。林炜翔也形容不清楚,语言能力一下归零,只记得他是问了个什么关于定语的问题,似乎。
回忆被截断了。
假期里他再给那个收到他告白的女孩发消息,果不其然发现对方在高考后就迅速与她的青梅竹马在朋友圈里宣布脱单。林炜翔倒也没觉得太难受。再如何深厚的喜欢都被高考这件大事给不知不觉消磨光了,只剩下浅浅一层透明的皮,一揭即去。
志愿录取结果下来之后,林炜翔发现自己考到了刘青松——隔壁的学校。两所大学离得挺近,宿舍区甚至就隔着一条街。住宿楼之间那条窄窄的灯火通明的街于是被卖小吃杂物的摊贩占领。林炜翔也去过几次,有一家土豆粉非常之好吃。
消息也许是被他爹妈告诉给刘青松的。志愿下来的第二天刘青松发来消息,说考上X大了?挺好的,离家也近。
林炜翔回嗯嗯。
刘青松又说:我过几天就回学校了。
林炜翔不知道该回什么,发了个表情包。一只狗在gif动图里转,徒劳地追着尾巴。
刘青松那边弹出来一个语音通话,又很快挂断。他尴尬地发了个:摁错了。林炜翔嗤一下笑出来。
他们一下又聊了好多有的没的。好像一个未竟的本来应该被接起来的语音通话发生在聊天框里,被沉淀成了横在屏幕上的字符。林炜翔说自己去哪里哪里玩,玩得如何如何好,买了许许多多没用的东西送给大家。
刘青松问为什么是没用的?
林炜翔打字飞快:没用的也不能扔,就摆在家里占地方噢,气不气气不气?
那也给我买了吗?
林炜翔顿了一下。烧得慌的感觉又来了,匍匐在他的脸颊上。
买了。他坦诚。
是什么没用的?
没啥。开学你自己来拿。
刘青松正躺在床上举着手机,荧幕光冷冷映着他浮着一抹胡乱微笑的脸。他没意识到自己笑得很自然又很灿烂,意识到了大概会痛斥自己贼几把恶心。可是这样稀里糊涂又和林炜翔聊天起来,感觉好像回到他们认识不久的那阵时候。
林炜翔是个呆头呆脑、脑子里却到处有飞鸟和蘑菇的高中生,还负责给刘青松捧哏。
他还老老实实管刘青松叫老师或者刘老师。刘青松总是觉得这么样的叫法好像是在占林炜翔便宜。他也没有大林炜翔多少,只是林炜翔扁着嗓子拖着尾音叫他,他很难不回应也很难不悄悄记在心里。
他们重新聊开天的那个晚上,林炜翔久违地精神,没有睡着。他爬起来到新从电脑城拎回来的笔电前打开微软自带的浏览器,悄悄搜了诸如gay、同性恋的关键字。
他没看到什么小影片,小影片是付费内容,他不想付钱。白昼般明亮的页面里镶嵌着类似同性恋是病吗如何治疗之类的搜索栏目。他的脸也被荧幕映作雪白,滑下去,再滑下去,贴吧里的男同术语他无心了解,引擎里蹦出来的约P广告他也倍觉危险而警惕地加以忽视。
林炜翔自己查着查着就觉得困,就直接将电脑盖一关去床上卧向墙面去睡觉。
梦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男峒付费画面的自由畅想也没有粉色页面和富有暗示性的语言。梦里只有柔软的一片光怪陆离。他给刘青松买的没用的小泥偶在光照里显得很可爱,很有精细工艺品的气质。
早上他是被叫醒的。他妈在门口虐待那道门,叫他起来吃早饭,买了豆浆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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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开学要先军训。
林炜翔学的专业只有二十来个人,于是和一个院的另一个专业并在一起归两个教官管。他们教官是基本不怎么管太严的,其他也许九点才放学生回寝,他们一般七八点就悄悄散了。
有天散了伙,林炜翔和另一个同学兼室友喻文波准备从侧门出去到小吃街搓一顿。刚从侧门踏出去他就见到刘青松拿着手机等在一株树下,树荫柔绿,随夜色升起而升起的灯色漂浮在微微润湿的黏热空气中。
刘青松一偏头就也看到了从侧门里往出走的林炜翔。
他们四目相对,然后林炜翔忽然毫无征兆地笑了一下,笑意好像是忽然炸在唇上的。他皮肤晒得更黑了,显得牙齿皙白,像小动物的牙那样密而齐整。
喻文波好奇地怼他肩膀。
林炜翔和他简单介绍:这是我高三的家教,在对面上带学。
他又问刘青松在等谁。刘青松说在等奶茶,指了指后面半露天的奶茶店。他们就一起等。林炜翔和喻文波身上,还穿着军训时规定要求一定得穿的衣服,深绿色迷彩忠实裹着他的肩膀。
从学校得空溜出来的学生都这样穿,没有引起太大注意。他们陪刘青松等到了奶茶,然后张罗着去解决晚饭问题。
也许因为有喻文波在,林炜翔和刘青松并没有聊太多太深。吃完饭算算时间该回寝室,林炜翔忽然告诉喻文波说你先回去,我把刘青松送回去。
喻文波挑了挑眉。大概是在心里说不是吧这尼玛也要送的?谁送谁啊?还是自己先从侧门溜回去了。
然后,剩下林炜翔和刘青松并肩走在人群开始稀少的横道上。
林炜翔把放在上衣口袋里的小泥偶摸出来给刘青松。他这几天一直把这玩意带在身上,就觉得哪天没准会和刘青松偶遇上,就顺手送过去。没想到还真被他想着了。
刘青松把小泥偶拿过来,细细观察上面的虹色条纹。然后说:挺好的,不是没用的东西。
林炜翔咕哝:唔-你喜欢就好。
刘青松手握着那小玩意,抬起眼睛看他。林炜翔视线翩然地躲闪一下,接着就被刘青松一把抓住手臂,一下被推进旁边一条小巷。刘青松用的力气很大,让林炜翔猝不及防。
既然你也有意识躲我,就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意思了吧。刘青松问。
林炜翔觉得自己呼吸在错乱,神经末梢都被慌张俘获,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他是应该逃走的,奇怪,他为什么要特意留出时间给刘青松?他——
所以你现在是觉得我们还能做朋友吗?还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一起打游戏,我继续教你英语,你向家长汇报我教你教得很好?刘青松咄咄逼人地继续说话,不给林炜翔思考或喘息的空间。
可怜林炜翔一米八几的个子被钉在原地,几次徒劳地张张嘴唇,都发不出一个坚定牢靠的音节。
那这一点我也教教你吧。刘青松的拇指飞快掠过他的下巴,把他稍微拽下来,然后留下一颗把林炜翔弄痛了的吻。吻里裹着
林炜翔下嘴唇被咬出一点点血,渗出细细密密的血丝来。他吃痛但没发出任何声音,一声闷哼也没有。他只是看着刘青松。
刘青松脸色苍白,咬咬牙,说:你要是觉得这样也行,那我也不介意对你做更过分的事。
好。
什么?
抬起眼睛,刘青松面上游过稀薄的惊讶。
对我……做。林炜翔睫毛垂下来,化作两幅犹豫的扇面。他眼睛有点圆润感,睫毛又长,平时与整体面庞是有点不搭、不协调,但有时候又会在其上增添朦胧软化的色彩。
刘青松抿了抿嘴角。他闻到空气里飘起的湿润味道,混杂着小吃街膨胀的垃圾味、人味,谈不上浪漫,但确实很热闹。已经是夜里了。
他带林炜翔去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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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附近许多宾馆。招牌闪烁,服务人员被大学生年轻的火焰灼惯了,透出一种看淡世事的倦怠来。刘青松挑中一家,带林炜翔进去,拿身份证开房,付钱。前台没有因为来开房的两个男大学生就大惊小怪,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林炜翔一路沉默,到房间里,刘青松把小泥偶摆在桌上。
不后悔?他问。
不。林炜翔好像忽然变成了惜字如金的高手,仍然耷着眼睫毛。他铁了心要搞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刘青松笑了一下,笑意里裹着淡淡狠劲。他应该觉得生气的,又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林炜翔忽然要这么表现。大不了也只是他亲手毁掉这段关系,早早断开对他们来说都好,千万不能容许藕断丝连的种子被随意播下。
他先去洗澡,然后让林炜翔也去冲一下。林炜翔用的时间有点久,出来时刘青松躺在床上,并没有问他为什么在浴室里待那么久。
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的,对他们来说,现在的感觉都一样。
林炜翔爬上床沿,被刘青松抓着臂膀一把扯过去。
刘青松的鼻尖有点湿润,不知道怎么回事,湿润的鼻尖擦过林炜翔湿润的发尖。他小声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林炜翔肢体僵硬,吐出来一个“嗯”。
于是,刘青松继续动作。他的吻冷硬生涩,在林炜翔身上留下一点印痕。青春的肢体毕竟尚还年轻,即便是包着粗鲁牙齿的吻也能很快唤醒官能。林炜翔逐渐软化,一些零散喘息湿漉漉炸在神经末梢。
察觉他进入状态,刘青松才伸手下去,探进宾馆提供的白糙浴袍。他也没有多少经验,有也是同女人做,这时摸到男人的性器官,心底却没有一点陌异感。大约只能说是情欲上头,抹消了性别之间的朦胧隔阂。
林炜翔在他手中折软了腰,笨拙地窜动。刘青松拍了一下他的臀侧要他老实点,一声呜咽就随之溜出林炜翔润湿的嘴唇。
刘青松冷白的手指沿会阴摸到后穴,那里泛着一种凉柔的湿漉漉。原来林炜翔在浴室里稍微给自己处理了一下。不知道那画面该是怎样的,刘青松想象一下,觉得自己硬得要死。
他草草替林炜翔扩张几下,然后去给自己戴套。从卫生方面考虑,他们做爱最好还是戴个套,不然内射进去不及时清理,林炜翔没准会拉肚子。
林炜翔正用一只胳膊挡着眼睛。虽然只开了昏橘色顶灯,他还是觉得刺眼。刘青松皙白的皮肤很刺眼,动情时润湿的清秀眼睛很刺眼,连指尖泛出的水光都让他觉得烧得慌。
刘青松扶着阴茎插进来,林炜翔咬紧后牙才没让丢人的声音滑出舌根。有一点疼,但更多是涨。酸胀感混搅着诡异的被填满的充实。他小腹紧紧绷起来又被刘青松用指腹慢慢摩挲软。
我能干到这里,刘青松在他下腹用皎洁的食指指尖划了一下,我希望你记住这个。
林炜翔呜咽一下,他忽地伸手搂住刘青松的脖子,说:老师,别教这个啊……
刘青松心里震动许久,用齿列去磨林炜翔柔软的耳朵尖,盼望剧烈心跳会随牙齿的打颤而传导过去。他想这是有点糟糕的,这会成为一段没办法让他下定决心亲手毁掉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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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炜翔托喻文波帮他和教官请了一天半的假。军训也快到尾声,教官平日里也和林炜翔走得近,觉得他人亲近又好玩,于是,很随意就批了。
他们第二早醒来,先尴尬了一阵子。
刘青松回忆许久昨天到底是喝的奶茶还是酒。否则,怎么会顺理成章发生这种事?
林炜翔赖在被窝里,目光上浮。昨天刘青松好像只是咬了他,那为什么后来他又被刘青松给搞了皮燕子?
对不起。刘青松先开口。……我不知道,你要是……你觉得,这恶心吗?
林炜翔看了看他。
没有。他坦白。我没觉得……恶心,我……
林炜翔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和你的话,应该就成。他憋了半天,憋出来一个总结。
刘青松忽然倒在他身边。刚才,刘青松一直在装一夜情之后支起赤裸上半身抽烟的文艺青年,但是他不抽烟,也不文艺。
于是,他们一起看向天花板。天花板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但看对方,又觉得害羞。
但是人的手指上毕竟是没有眼睛的。他们的手在被褥底下悄悄相遇,然后指头勾在一起。
有点恶心。林炜翔继续坦白。
是有点。但是现在我觉得除了恋爱之外和你没什么好谈的。刘青松飞快地说,抽回了手,好像在怕林炜翔忽然变卦,又好像是也觉得这小动作很怪,很不冷硬,很不他。
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求我了……。林炜翔声音飘忽地又起了话头。
刘青松在心里骂了一句妈的,然后斩钉截铁地问:试试吧?
……那好吧!试试就试试!